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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福签兮祸之所倚(二)


尧岭与入秦此行带着僭仲法尊给的无遁法镜,装作祈福求签的郡民走进神庙,向住持捐赠了一笔香火钱。

        无遁法镜的作用有许多,且效力也比他们想象的要强,不过最直观的一点则是辨谎,倘若有人对着这镜子说了谎话,则会看到些可怕的东西,作为惩罚来说,大约和中邪也差不了多少。日月陉上没有神会说谎,就算要说,也不会对着僭仲法尊说。

        住持不出意料地通过了无遁镜的考验,当初祸胎之论的福签并非他亲手所写,只是空有笔迹而已。况且凭他们二人先前的了解来看,如果这件事的起源真是在神庙内,那还好办,可仅凭住持一人,恐怕难以引起后面有关全郡的种种异状,因此这趟前来只是测谎,再行确认一番。

        问过当日情形,住持只说那女子前来祈福时并无异状,庙内也从没发生过任何怪事。入秦和尧岭从神庙中离开,在无定街头四处行走观察一段,坐到路边小铺上交谈了起来。

        尧岭从小贩那里接过一块烧饼,喀嚓一口下去模糊问道:“所以咱们待会去哪儿?要不要到那个村子看看?”

        入秦翘起二郎腿,摇头:“先不去城郊,咱们到五瓣辿走一趟。”

        “五瓣辿?”尧岭道:“为什么去那儿?”

        “所谓祸国的女婴被遗弃在了那里,问题就出在这个小孩身上,无论是死是活,总得先把她找到再行定论。”

        入秦语罢起身向前走,尧岭立刻快步跟上,将手中的烧饼一口咬掉多半:“有道理,那咱们现在就去!要是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第一时间带回去给南岭神君!”

        “你能不能小点声!耳朵都给你震聋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认识神君是吧?”

        “”

        尧岭毫不客气一拳奉上,二人又是一阵你追我赶地跑远了。

        五瓣辿位处一片非常平坦开阔的干燥地带,而这处断崖则是平地拔起一般伫立为风向标。此地风景壮美,崖上有一座天然形成的石拱,入秦尧岭二人纵身一跃而下,鱼跃般陷入渊中,过了许久,方才见到漆黑崎岖的崖底。

        断崖原本就是地裂的又一种说法,下面的光景和五瓣辿周身的辽阔大相径庭,入秦掐诀点燃一盏长明灯悬上半空,被扑面而来的一阵霉气和沙尘迷了眼,匆忙冲尧岭喊道:“快开天眼!这崖底太脏了!”

        尧岭咳着竖起双指默念几声,在眉心轻轻一点,为长明灯注入一股灵力,压制四周的扬尘近身,小跑到了入秦跟前。

        “天眼都被尘土蒙了,真够呛的!”

        “你究竟会不会开?”入秦定神骂道:“没听说过谁开天眼还能被沙子迷了,也就你脑袋不够称。”

        “快闭嘴吧你!快点找那个女孩的尸骨!找到就撤!”

        “要不是法尊成天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一年多才知道这茬,换做神君的话,咱们可能早就过来救这个女孩了!”尧岭道。

        入秦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如果,你还怪上法尊了?”

        他们刚停战分开,二人将后背留给对方,将将一转过身,却同时发出了阵惊呼。

        “”

        崖底的石壁上悬满了肮脏的小龛,不是用石器凿出来的,反倒像是某种东西用手指生生挖出来的。

        入秦屏住呼吸,轻声指挥道:“你去那边找,我去看看那些壁龛。”

        “我跟你一块去。”

        尧岭大步蹿到石壁前,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狭长阴暗,地上除去青苔和霉斑之外还有些不知名的动物窜来窜去。他趴近石龛,凑近一只眼睛上去,竟在里面发现了一颗同样在发光的血红瞳孔。

        就那么和他对视了一瞬,便瞬间没了踪影。

        “你看这龛里!”

        入秦貌似也看到了些相同的东西,二人果断对视一番,合力一掌,将那石壁打的迸裂炸开,山石哗啦滚落一地。待入秦收回灵力准备上前查看时,却触手一阵粘腻腥甜——

        是血?

        尧岭同样沾了一手不知何处渗出的血浆,他怒骂一声重新开合天眼,拔出神剑扫视崖底一周,见那一个个碎裂的石龛竟在自行聚拢复原,如同几百几千双手同时抓挠崖壁那样,血淋淋地再次凹陷了进去。

        而每个龛内,都放着一只瞪大眼睛的头颅,正直勾勾盯着他们二人看。

        由于崖底狭长不见尽头,尧岭驱使长明灯去望,竟看到这崖面断层上陷着无数个鬼龛,每只上都有一双幽暗的眼睛,或直视或斜视,整颗头颅貌似只有眼睛还能转动,极其诡异地齐齐看向了这边。

        入秦冷笑一声,将法镜从胸前掏出,毫不畏惧地扔上半空,将神剑立在身前盘腿而坐,掐出了僭仲法尊亲传的妃宗诀。霎那间,一阵巨大的火焰自剑刃处燃出,烧过法镜之时变为深蓝,点燃了面前的几百颗龛首。

        那阵惊天动地的鬼叫声折磨着两位少年的耳朵,尧岭拉着入秦纵身一跃,二人飞快用天眼扫视了一圈崖底,别说能找到活着的人,就连半块骸骨都没有找到。

        尧岭一边施法放火,一边冲入秦发愁道:“那女孩肯定被吃了!骨头渣子都没剩!”

        入秦轻道:“你看那是什么?”

        借着火焰,跟随入秦指尖的方向看去——是一张散落沾血的襁褓碎片,他一愣,忽听对方提声道:“拿上,咱们走!”

        尧岭双脚轻轻点地飞起取过,飞快收起法镜,轻盈地跃上了半空。

        “等等!”入秦抿唇思索半晌:“把法镜递给我。”

        尧岭平白出了一身冷汗,将手中握得紧紧得法镜递出,木楞着提问:“你要做什么?”

        “烧了这儿!”

        他话音刚落,尧岭就被一阵巨大的光束晃了眼。入秦将腰侧神剑一把拔出,利落的划破手腕,只见那鲜血在灵力的作用下散成一大片血雾,包裹着燃起熊熊烈焰的剑身和无遁法镜,以不可抵挡之势,从悬崖半空直冲崖底。

        方才那阵惊心的叫声,也随着碧蓝色火焰所经之处,烧了个干干净净。

        尧岭伸手紧拽住入秦的衣领,将他一起带回了五瓣辿之上。

        “烧了它们会有用吗?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喘息道:“快回去告诉神君!”

        “现在还不能回,咱们去城郊,看看那些中邪的人家有什么异样。”

        入秦跟尧岭并肩快步行走在荒瘠的黄沙之上,回头望了一眼断崖:“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年五瓣辿的水土好像更差了。”

        尧岭点头:“按道理来说,无定是神君在密林之中开辟出的城郡,五瓣辿又离它不远,原先根本没有这么荒芜。”

        入秦道:“这一年多来忽然就成了这样,你看这地上哪还有绿植?全是沙子了。”

        “但我刚才在崖底看到了很多苔藓和霉斑,说明地下有水,再不济也是潮湿的。”

        入秦俯下身去轻轻一探,一掌深的距离内全是沙砾,连半分湿润也没摸到。

        “肯定不是气候的问题,人间的气候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这里有。”他沉思道:“你说这么长此以往下去,会不会连无定郡也被沙尘吞噬了?”

        “所以说咱们快点走一趟城郊,然后赶紧回日月陉,叫神君和僭仲法尊亲自来看看。”

        他们刻意没有用神力,掐着天黑的点赶往城郊时,九成农户都已经睡下。尧岭施了个无声诀,先行推开了那横死的女子与其丈夫所住小院,推门进去看了一圈。

        这块村落表面上已经恢复正常,只要是在祸胎被处死之后还留着一口气的中邪者,也早就已经全部痊愈。但尽管风波平息在了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入秦和尧岭却依旧在这里看到了些奇怪的东西。

        这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对于这两位并不算见识繁多的小神君来说,他们只能尝试着用“黑雾”来形容。并非到处飘荡的幽灵,而是一团连天眼都难以看清的迷雾,它如同一张阴沉恐怖的大网,笼罩在了这处村落上空。

        而更加奇怪的是,在这间罪恶起源的农家小院,他们没有看到任何黑雾,又或者说,这层雾气变得黯淡了许多。

        若这家人真的诞下祸胎,为何尧岭和入秦在这间空房子里没有感知到任何邪物?

        反观邻居家的外墙,却仍然笼罩着不清不楚的恶气,他们二人纵身一跃上房顶,落进了那家人的屋内。一家四口都已经睡熟,门前的香案上正摆着南岭神君的玉像,供以香火,尧岭轻悄悄过去打量,见那供香已经被风吹灭,便顺手使了个诀,让它们重新燃了起来。

        ——瞬间,屋内的黑雾如同被狂风刮过一般统统散去,融进了那缕轻柔摆动着升起的洁净香气中去。

        入秦竖起食指,面色不善地警告尧岭不要触碰任何物品,自己则踱步进了内间,打开了那扇紧闭的衣柜。

        衣物、首饰以及棉被之类的常物没什么好稀奇,他弯腰在最下方的小屉内伸手一抓,竟抓出了一件男子中衣,上头沾满了暗黑色的干涸血迹,还有些不知什么液体浸湿之后固在上头的坚硬触感。入秦强忍着恶心信手一扔,那衣物便直直甩在了尧岭臂弯内。

        “”

        他俩不由分说,再次扭打在了一起。

        虽然施了静音诀,但也不能太过放肆,毕竟此行是暗中探查,不能在寻常人家中留下痕迹。尧岭罕见地先停了手,追着入秦跑到院内,将那衣物铺平摆在石桌上,疑惑问道:“这什么意思?沾了血的衣服不洗也不扔?太脏了吧!”

        “先别说那么多了,把手放上来!”

        入秦一把抓过他的手,二人一起将手掌触在衣物之上,入秦口中轻念道:

        “妃宗摄魂,无念乾坤!”

        下一刻,二人眉间天眼一亮,看到了衣物主人中邪时的那段过往。

        入秦身形一顿,尧岭立刻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牢牢摁住,轻声嘱咐道:“别动!忍一下!”

        两个少年皆是胸膛不安起伏,眉心天眼清清楚楚地注视着天花板上钉住的那只东西。

        一丝黑瞳,血盆大口,尖锐烂透的牙齿呲出,苍白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乍一看着实骇人。入秦定神冷静,轻声回复面前双眼紧闭的尧岭道:“这衣服上的血不是这个男人的。”

        尧岭接话:“是上头滴下来的血。”

        那中邪的农户亦是被迫双眼直瞪,怪异地与邪物对视,房顶上的东西时不时咧嘴狂笑,却又不发出任何声音。

        入秦又道:“其他人貌似看不见它。”

        “你看!”尧岭剧烈晃动:“它下来了”

        二人亲眼目睹那邪物从房顶落下,面容瞬间扑在农户脸前,下巴如同脱臼一般扯得老长,口中流出的血液与黏液混合流出,顺着嘴角,流进了那青年嘴里。随后,它走到外间哭泣的女人身边,用沾满脏污的指甲狠狠插入妇人脖颈之间,用力划开了一个血淋淋的裂口。

        还不等尧岭入秦互相发问,眨眼间的功夫过去,那东西却又贴回了屋顶之上,而那一边哭泣一边洗衣的妇人,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如此凶险的东西,传递的竟是幻象?

        “”

        榻上骨瘦如柴的青年依然向着屋顶发呆,时不时还会艰难地抬手指着那里,痴痴地呜咽反抗。伴随一声清楚的吼叫,两位小神君瞬间睁眼,被强行拖出了感应。

        “”

        尧岭紧盯着入秦的脸,这才发现对方也紧盯着自己,他面部仍有些僵硬道:“你盯着我看什么?想想找打是不是!”

        不等入秦回骂,他又摸着自己脸颊语无伦次道:“你为什么看着我笑?”

        入秦惊诧地拿出法镜一照,又一把将镜子送到尧岭面前,二人一个看镜,一个看着对方,感到脑袋一阵血气上涌,如临大敌般站了起来。

        “咱们两个的表情”

        尧岭声音颤抖道:“所以最后是那个农户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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