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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野画本巧解迷津(三)


冯收菽看着在轿内爬来爬去翻找东西的季宓宁,渐渐陷入了沉思。

        她对季宓宁很有好感,虽然同她交集不多,但冯收菽觉得她心思单纯性格大方,同大家相处的很不错。

        赵容疾从小就是最厉害的兄长,不仅课业出色,为人做派也常常得到老师夸赞,对于戴凌翎、岳苒琼和其余叔伯家的小辈姑娘们来说,属实很难做到真正不倾慕于他。随着童年时期的结束,众人也都在暗自思索,容疾哥哥未来究竟会娶什么样的女子进门。冯收菽虽自认对赵容疾没有那样的暧昧心思,只是单纯敬他作为兄长,但几年前爹爹娘亲确为他们二人筹划过一些安排。

        临神的天之骄子,凤栖的赐福神女,门当户对,家中父辈又是挚交,理所当然是合拍的一对。

        只是赵容疾一向不解风情,冯收菽又是个腼腆沉闷的性子,二人哪怕独处一室喝盏茶,都免不得尴尬地冷了场子,最终预料之中地没有能够走到一起。不仅是因为赵容疾做出没有任何回应,且冯收菽自己也清楚,对方于她,亦是并没有任何爱慕心悦的意思。

        将目光放的再长远些,他们二人的性格,过在一起也必然沉闷无趣。冯收菽知道自己和赵容疾所求着同样的东西,想要挣脱责任和规则带来的期待与约束,尝试着做做真正的自己。

        两把紧扣的锁,除非配到自己的那把钥匙,不然则难以联结任何旁物。

        而像季宓宁这样的女子,冯收菽还从未见过。

        她漂亮的不可方物,明眸善睐,红唇风情,天性却又可爱,只消撩起头发笑一笑,就能毫不费力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冯收菽根本没有任何觉得她肤浅的机会,因为季宓宁不仅真实,竟而且还出乎意料的热情友善,作为一位从异郡流落至此的女子,她却几乎从未露过怯,一颦一笑,无一不是那么自然。

        因此,冯收菽竟也罕见的羡慕起了对方来。

        爹娘对她的要求很高,冯收菽自能够说话认字以来就不间断地学习练习各种技能,琴棋书画须得样样精通,举手投足间不许流露任何轻浮随意的痕迹。因为她降生时带着日月陉的祝福,于是大家就莫名对她抱有些特殊的期待。

        于是,她受到的关怀和夸赞就要格外多些,长这么大,冯收菽从来没有羡慕过任何一个人,而这般轻松俘获了包括赵容疾在内的所有人喜爱的季宓宁,大概算是拔得了头筹。

        冯收菽打心底就不愿上课,也不愿被锁在房里研习乐谱,她想跟同龄人交交朋友,却又奈何缺乏了些胆量与勇气。仔细想来,她可悲地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自信,没人了解那位长辈口中懂事娴静的冯小姐,其实最不喜别人说她乖巧懂事。

        她不想做一个懂事的人,仿佛越懂事就越憋屈,越乖巧就越古板。

        只不过大概也没人想真正了解吧。

        那日在戴凌云生辰宴上,看着季宓宁与大家交往的游刃有余,仿佛所有人都会被她的快乐感染,连一向不爱热闹的赵容疾都对她温柔以待,同她待在一起,也总是显而易见的舒服愉悦。冯收菽几次看着他们打闹,都跃跃欲试地想要参与,但终究还是怕做错什么、露出什么不得体的仪容,便只得生生忍住了。

        “冯小姐,你和蔡公子吃过晚饭了吗?”

        季宓宁毫不知情地打断了她的沉思,从包里摸出一袋炒芸豆:“吃点这个吧!赵容疾专门给我买的,很香喔!咱们一起吃!”

        不等冯收菽拒绝,她便将一整袋全部递了过来,自己则十分满足地将芸豆塞进嘴里嚼了嚼,还不忘抓给轿外正在赶车的赵容疾蔡上一人一大把。

        “辛苦啦!这趟就麻烦你们咯,要好好保护我们这两个仙女!”

        蔡上吃人嘴软,立刻小鸡啄米式风狂点头,傻乎乎冲着冯收菽笑了起来。他们四人驾车出了主城,季宓宁将轿帘绑起,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挨在了赵容疾身边,却又背对着马匹。蔡上见她这副奇怪的模样,不禁好奇道:“季姑娘,你要不要坐到我这儿来?这样就能和容疾兄并排了。”

        “她害怕马。”赵容疾轻叹:“坐好,待会儿摔下去了我可不管。”

        “你不管我?”

        季宓宁惊叫:“你不管我?!你简直就是个大恶人!”

        “”

        赵容疾:“收菽,把她看好。”

        季宓宁冲上去重重捶了他好几下,这才安分地被冯收菽拽进了轿内。

        她一钻进去,便又兀自生无可恋般缓缓躺倒了。

        “季姑娘,容疾哥哥是为了你好,马车颠簸,等下进山跑得快些,会伤到你的。”

        “可是他真的很不会说话!”季宓宁告状道:“他对你们也是这副样子吗?”

        冯收菽犹豫道:“容疾哥哥对我们很有礼貌,不会这样。”

        “你为什么一直叫他哥哥呀?你多大了?”

        “我今年十八。”

        季宓宁哇道:“我十七岁半,下个月就十八,那既然你这么叫他,我是不是也该懂礼貌的喊他哥哥?”

        冯收菽不置可否,因为她自己也常会在私下悄悄称呼他大名赵容疾。

        可谁知季宓宁完全不是在跟她随口玩笑话,下一刻又是鲤鱼打挺般坐起,一个飞扑抓住赵容疾,响亮唤道:“容疾哥哥!”

        “”

        赵容疾原本紧握的缰绳顿时脱了手。

        季宓宁遵循撩完就跑的铁律,赶紧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坐回去,在赵容疾开口训她之前,掐准时机逃离了战场。

        冯收菽捂嘴笑了笑,见她歪着头可爱道:“以后叫我阿宓吧,我就叫你收菽,这样听起来亲密。”

        “嗯,阿宓。”

        马车在临出城门时停下,那些玄卫看到是赵容疾本人赶着马车出郡,皆抱拳颔首准备开门,季宓宁拉着冯收菽一起趴在轿里往外看,古灵精怪地冲那排玄卫招起了手。其实她完全不认识这些人,不过见他们有点辛苦,又跟赵容疾一样都板着脸,季宓宁又再次秉着玩心永远不泯的精神,便咧着嘴朝守门玄卫们打招呼示意。他们抬眼看到如此漂亮的姑娘笑靥如花,也不由得陆续抬眼,悄悄望向了她。

        但却没有一个敢当着赵容疾的面向她挥手的。

        半炷香后,马车顺利出了城,没多久便来到一片远郊集市,听冯收菽解释,这里在傍晚时总会有些农户扎堆赶个晚集,早市上卖不完的蔬果和肉食都会赶在关闭郡门之前再低价抛售一回,也可减轻些回程的负担。这里的小贩大多席地而坐,面前栓着牛车或铺着粗布,不仅是卖吃喝,还会卖些各式各样的画本。

        季宓宁和冯收菽钻出脑袋看着集市盛况,朝赵容疾乖巧请问:“可以停车让我买一个画本子读吗?”

        赵容疾点了点头。

        她欢呼道:“耶!”

        季宓宁拽着冯收菽从车上跳下,从小贩面前的粗布上挑了几本花花绿绿的本子,又让冯收菽和蔡上也选了心仪的,几人围在一起如获至宝。在赵容疾取出钱袋准备上前付款时,她已经牵着冯收菽、抱着五六本书跳回了车上,他递过银子,那老板才笑道:“方才那位姑娘已经付过了,您不用再给啦!”

        赵容疾一愣。

        “是那位穿深青色纱裙的姑娘吗?”

        “噢!不是她,是穿着淡粉衣裙的小姑娘!”老板恭敬道:“我们改明儿就搬到北边统一规划的集市区去了,您常来啊!”

        他暗下神色,点头收回银钱,重新回到了车上。

        季宓宁津津有味地抱着书看,赵容疾也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看懂,不过想来画本子画本子也是图画居多,路途枯燥,看个热闹也好。

        “收菽,这个字念什么?”

        冯收菽靠近顺着她指尖念道:“念霍。”

        “霍鬼的霍吗?”

        “对。”

        季宓宁拍拍脑袋:“好难写啊,复杂的字最讨厌了,就跟霍鬼这种东西一样讨厌!”

        她又转而笑道:“所以这本讲的是南岭神君的故事是吗?看来我拿对啦!”

        冯收菽接过画本看了半晌,有些惊讶地点头:“上面的确写的是南岭君,这本应当讲的是招福祸国和无定屠城的片段。”

        她翻找道:“这本应当五瓣封霍,我们的确买齐了全套两本没错。”

        蔡上拿起一本翻了翻,忽然从车前回过头感叹:“现在也只有这些小商小贩敢沿街卖卖关于南岭神君的画本子了,别说,画的还挺精细!”

        “是。”冯收菽赞同道:“画得很全。”

        季宓宁抓起另一本快速翻动几下:“你们也都听说过南岭君的故事吗?”

        “算是吧!”蔡上调侃道:“但我们听的都是改良版本,不是真的,故事的主角一般是川沧神君,向今日这样买到南岭君故事的倒是第一回。”

        冯收菽不禁轻叹:“可这故事讲的依旧是无定屠城,还是换汤不换药吧。”

        季宓宁从她手中接过有关无定屠城的那一本,皱起眉头仔细翻开瞧了瞧,却霎时间惊呼坐起,激动地举高画本呼喊道:

        “哎!不是!这里画的不是屠城哎!”

        连车前的赵容疾也为她的动静侧目,随意问道:“那是什么?”

        “你们看!神君在杀鹰取心之后并没有屠城,而是回日月陉了!”季宓宁急忙向后翻了几页:“这里画的神君在和招福说话对不对?他们在说什么?”

        冯收菽和蔡上也是第一回看到这样开天辟地般的新内容,立即异口同声地念读道:“招福问,无定众人是否都做了不可饶恕之事。”

        “神君答曰,十之有一尚且不足。”

        季宓宁索性快速将书册翻到最后几页,三人竟见那纸张上所绘,是无定城恢复平静,而神君独自前往槐江求叶问果的画面。

        “天呐,这书好像并没区分固定的故事,就是两本顺着讲的。”

        她惊诧道:“可我都没有看过这些,我叔伯和我讲过求叶问果的故事,但从来没讲得这么详尽。”

        三人面面相觑,又几乎是同时将目光移回了画本的封面上去。

        冯收菽轻轻摊开这两册书的扉页,这才看清了上面写着的字,竟根本不是一贯传说的那些内容——

        “昭陵救狐、求叶问果、秘境之囚。”

        她将那本作为开篇的昭陵救狐画本小心捧起,温柔问季宓宁道:“阿宓,你想听这个故事吗?我可以读给你听。”

        季宓宁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十分虔诚地将剩下两本好好叠起,抱进了怀里。

        “我想听,有关神君的我都很想听。”

        蔡上也安静地靠在了轿框上,示意冯收菽讲出来给他们听听。

        随着她开口读出第一个字开始,那位神秘的南岭神君与祸国殃民的女胎招福,终于渐渐解开了他们朦胧的面纱。

        与此同时,载着四人远去的马车已经远去许久,城郊集市内贩卖画本的那处摊位背后却忽然两位品貌不凡的青年,一个口叼青草抱臂懒散,另一个则神色严肃紧抿双唇。二人并排倚靠在一辆牛车上,直直地望向季宓宁远去的方向。

        那神色不善的青年总算坐不住站起身来,朝身旁同伴抱怨道:“招福现下又不识字,你还非选这么个办法!她看不懂怎么办!”

        “你喊什么?”另一青年吐掉口中的草叶:“她看不懂还有别人呢,难道车上四个人都不识字?你以为谁都跟傻狐狸似的脑袋笨?”

        “谁说招福笨了!”他立即握紧双拳:“入秦你找打是不是!”

        那青年微微侧身夺过对方一击,街道上碰巧狂奔过一驾拉着重货的驴车,扬起整片整片的飞沙,只一晃眼的功夫,那两位你追我赶的青年身形便快速变得削薄,消失在了沙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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