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哪儿来的狗？
乔明瑞讶然，那双自打知道剧情后便充斥着成年人复杂情绪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抹截然不同的情绪。
客房里除了宋意，明明就只剩下——
思维到此处陷入不该有，却理所当然的停滞。
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身份，最终指向同一人时，饶是再沉着冷静的人，也会难免无所适从。
……在这种事情上也如此擅长，不愧是在原书剧情里搅乱一方商界的人。
乔明瑞和宋意默默对视，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钦佩。
与他们两人不同，文连云此时整个人几乎贴在门上，死死地瞪着客房门口，像是里面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乔明瑞见他大气不敢喘的样子，投去关怀的目光：“连云你还好吗？”
“宋意把门打开，说明里面已经忙完了。”
“要不让他给你看看？”
让宋意……给他看看？
文连云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中暗含的陷阱，神色张皇：“你的意思是，他刚给里面的那个……上完药？”
“不用了！”
“真不用？”乔明瑞眉心一蹙，朝他走近一步，“可我看你现在状态很不好。要不先休息一会儿，我让他送你去医院？”
“不，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休息。”
文连云额头出汗，咽下一口唾沫后，再度拒绝，并反手握住门把手：“明瑞，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既然你现在似乎没有大碍，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等一下，连云。”
难得看到对方避如蛇蝎的狼狈模样，乔明瑞想多看几眼，于是故意上前几步，拉住了对方的手。
文连云被拉得一个趔趄，慌忙扶住门框，还没来得及动怒，就听见乔明瑞说：“你放心，今晚我们四个人一直在一起，别的地方哪儿都没去。”
“这样一来，伯父伯母就不会生气，外人也不会以为我们闹了矛盾。”
文连云身形一顿，短暂压下对动物的惊恐与被强行留下的愤怒，回头惊讶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了。”
乔明瑞趁势问：“那我晚上开车的记录——”
急着离开的文连云打断他的话：“……我会找人掩盖，行了吧？”
乔明瑞满意一笑：“等我病好了，再给我做饭吧。”
文连云没有拒绝，只行色匆匆地乘着电梯离开。
待电梯门合上，乔明厌恶地瞪着门把手：“宋意，把酒精消毒液给我。”
被文连云碰过的东西，真脏。
宋意依旧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不敢相信中，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只是没等他动身，一个身影越过他，径直走向乔明瑞。
“我来吧。”
未来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反派，此时穿着纯白t恤，戴着手套，温顺地将药瓶捧到因发烧而面若桃李的青年面前，黑瞳明亮而专注。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乔明瑞心中的烦躁悄无声息消散，眼神温度恢复如初。
他友好婉拒：“不用了。”
说着便要伸手去接。
谁知却摸了个空。
乔明瑞：“……”
乔明瑞：“？”
他看一眼被举起的消毒液，又缓缓移动视线，落入那双黑眸中，示意对方给个解释。
面对乔明瑞的注视，殷渠只是垂眸避开，随后侧过身，露出宋意的身影：“我认为现在对您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让宋医生检查一下身体。”
“打扫卫生这种小事，我可以代劳。”
如此言之有理的建议，乔明瑞没有理由反驳，当然，也有可能是缓过神来的宋意目光过于严肃，让人不敢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开启职业模式的宋意，总是能让不听话、不爱惜身体的乔明瑞被迫进入“病人”角色，心虚到无以复加。
太可怕了。
因此在被宋意按着坐在沙发上量体温时，乔明瑞不得不放下对殷渠自作主张的困惑与不满，选择优先浇灭宋意的怒火，隐去“小说世界”、“意识觉醒”的事，将今晚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
“你的意思是，那三个兔崽子为了拍卖会，放你鸽子？”
在得知殷渠是乔明瑞花了900万“赎”回来的小助手，可以算作自己人后，宋意立刻打消了对他的怀疑，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生日宴的事上。
“是。”
“这文家小子是来试探你的吧？会配合你的谎言？”
“文连云这个人好面子，又轴，看到动物脑子就转不动，不会出事。更何况，他们也不敢和外人说去拍卖会了。现在有现成的理由，自然会配合我。”
实际上，“拍卖会”这件事是绝对瞒不了的。
小说剧情里，有暗恋三人的炮灰团也在拍卖会，只从身形就辨认出来三人的身份，明天一到，就会幸灾乐祸地将消息散布出去，证明他乔明瑞并非被三人放在心尖上。
虽然很想和这三人划清界限，可惜还不是时候。
为了麻痹众人，他现在只能选择维护那三个人的脸面，假装自己也和他们一起出席了匿名拍卖会。
想到这里，他问：“陈小姐那边，东西买下来了吗？”
宋意苦瓜脸：“本来都谈成了，突然她又说先等等。”
先等等？等谁？难道还有别人也想要？
乔明瑞心头一凛：“你现在再问。”
对方拍的东西并不抢手，怎么会有人抢着买？
不太对劲。
不会是有人猜到他要做什么，所以提前拦截了？
会这么做的人，也就只有那三个。
这样一来，文连云急急忙忙赶过来试探自己的奇怪举动，就说得通了。
——他们担心乔明瑞知道了自己去拍卖会的事，更担心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是“替身”的事实。
宋意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得连忙翻出手机，随后拍着胸口：“好了好了，要卖给我，说明天让助理送到我家。”
见乔明瑞松了口气，宋意这才又问：“乔老头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我没理。反正明天也要回乔家一趟。”
“……我知道了。待会儿给你的病情诊断写严重一点。”
乔明瑞听完这句话，没忍住笑了一声，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也没有收敛：“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宋意将体温计收好，面无表情地看他，“结果呢？被乔云天那私生子从楼梯上推下来，小腿骨折，养了三个月，你忘了？”
“我也因此拿到了自由支配资金的权利。”
乔明瑞回以平静的笑。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没想过，万一摔到脑袋怎么办？”宋意问。
乔明瑞从容回答：“想过。”
“可那又怎么样？”
“比起坐以待毙、安静当一枚棋子，不如先掀了这棋盘……”
“再把下棋的人，一网打尽。”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乔明瑞在两道目光复杂的注视下，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检查完了？”
宋意将体温计收起来，沉闷点头。
“蛋糕呢？”乔明瑞转换话题。
“在里面。你要蛋糕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过这个生日？”
“我不在意，但我要让别人觉得我在意。”
乔明瑞将蛋糕拿出来并点上蜡烛，抬头看向宋意，以及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殷渠，眼底跃动着微小火光。
“给我拍张照吧。”
他语气轻快而冷漠，像是坚冰下淌过的流水。
站在对面的两个人僵硬片刻，最终默默地举起手机。
在快门按下的瞬间，乔明瑞脸上扬起一个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脆弱而摄人心魄的笑容。
送走嘀嘀咕咕的宋意，乔明瑞将刚才拍的照片发到朋友圈，虽然只配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却也在发布后的短短一分钟之内，收到了上百个点赞，以及几乎同等数量的新消息提示。
然而他只是大致看了一眼消息列表，便直接摁灭屏幕，没有半点聊天的yu望，而是回到卧室，将写到一半的协议完善并打印。
再度推开门时，乔明瑞蓦地怔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食物香气。
一夜没有进食的肚子，迅速在香气的诱惑之下俯首称臣，嚣张地、不顾乔明瑞意愿地，发出一声抗议的“咕噜”。
乔明瑞神色复杂地拿着协议，看向穿着围裙端着碗，从厨房中走出来的殷渠：“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刚才不应该让宋意把蛋糕带走。”
“不是我。”
白瓷碗被轻放于漆黑桌面，里面的面条与两个形状完美的煎蛋微微晃动，映出鲜艳而诱人的食物光泽。
隔着一张餐桌，殷渠与乔明瑞对视一瞬，便飞快地垂下视线：“这是为您准备的。”
为了……他？
文件被握紧，留下些许折痕。乔明瑞回过神，正要礼貌婉拒，又听见对方接着说：“宋医生叮嘱过，多少还是得劝您吃点东西，不然明天没力气演戏。
“太晚了，不适合做复杂的菜式，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您不嫌弃的话……要试一试吗？”
“毕竟，我暂时只能为您做到这些。”
默默听完这段话，乔明瑞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微微叹气。
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再不领情，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现如今正是要和殷渠打好关系的时候，不能生出半点嫌隙。
因此，乔明瑞将文件放在一旁，又摘了眼镜。瞧见他的动作，原本忐忑不安的殷渠，眼睛一下亮了，快步过来，替他拉开椅子。
乔明瑞扶着椅子的手一顿：“……谢谢。”
“不客气。面条我过了一道凉水，可以马上吃，不会烫。”殷渠语调微扬，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喜悦。
……虽然不应该这么想。
可现在的反派，单纯直白过了头，这种微不足道的讨好被接受，都能让他满足。
宛若一张未经染指的白纸，使得算计过对方的乔明瑞，莫名其妙有了轻微的负罪感。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但仍旧在乔明瑞心底留下一丝不自在。为了掩饰这一抹异样，他将放在一旁的协议书与笔递过去：“看完过后，如果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就签了吧。”
“好。”
殷渠双手接过文件与笔，认真翻阅，只是没看几行，就朝乔明瑞投来不解与惊讶的视线。
按照这个阅读速度，应该是对“股权代持”感到意外了。
乔明瑞不喜欢在用餐时说话，选择了视若无睹。但刚挑起几根面放入嘴中，本想速战速决的他，顿时眉峰微挑。
殷渠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在美食的诱惑之下，他又克制不住地咬了一口煎蛋。
于是不可避免地，乔明瑞心中天人交战片刻，终于将天平倾斜向“食欲”这一方，悄无声息地加快了速度。
享受美食的同时，他也没有停止思考。
……这样的厨艺水平，会是遗传吗？有没有可能，殷渠是文家的“真少爷”？
在原书剧情中，原本“真假少爷”这件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但殷渠的养父母贪得无厌，想要以此来威胁假少爷，反倒被处理干净，殷渠也因此毫无准备地暴露在亲生父母面前。
可想而知，在受过良好教育、能力出众、感情深厚的假少爷，和由赌鬼养大、身体差、毫无感情基础的真少爷之间，身为大家族的人，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至于后者，基于微不足道的愧疚和血脉亲情之上，给予一定的金钱补偿，算是他们能接受的最大补偿。
要是能知道殷渠的亲生父母是谁就好了。
他可真是半点都不想与殷渠那对恶心人的养父母打交道。
乔明瑞搅动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面条，内心喟叹。
可惜在原书的设定中，殷渠的外貌与白眼狼、以及白眼狼的父母们并不相似，而是随了某位早逝的长辈，外人完全无法依据长相来判断他的出身。
但外人不能确定，不代表假少爷不能。毕竟是从小生活的家族，即便是早逝的长辈，总会看过照片。若是双方多接触几次，很难不会被发现。
所以在确定殷渠到底是哪一家的真少爷之前，他必须万分小心，不能让那三个人知道殷渠的存在；即便是知道了，也绝对不能引起三人的注意力，以免打草惊蛇。
乔明瑞放下碗筷，打量着逐字阅读协议内容的殷渠。
这是一把稍有不慎，便会割伤手的匕首。
可乔明瑞别无选择。
听见动静，殷渠于文件中抬起头，同乔明瑞对视片刻后，收回视线，拿起笔，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怕我算计你？”
乔明瑞看着收拾碗筷的少年，一脸错愕。
让殷渠代持股份，借用殷渠的名字进行商业活动，还要他在外人面前隐瞒身份，降低存在感，当不起眼的助理……
换成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干脆地签字，更何况他与殷渠认识才不到一个晚上。
殷渠停下动作，低下头来，避开灯光的眼眸沉如深海。
“乔先生，我这条命可不值九百万。”
“更何况，我相信您。”
指尖在桌面轻敲两下，乔明瑞单手支着下颌，偏着头，认真打量起这个尚显青涩、却莫名执着的未来反派。
对方眼里滚烫的赤诚令他微微动容。
片刻，乔明瑞叹息：“既然你这么说了……”
“明天，有空吗？”
殷渠一秒回答：“有的。”
“那早点休息。明天一早，陪我去一趟乔家。”
乔明瑞家楼下，文连云将车门锁好，面色铁青地拨通电话。
不出一声，电话被接通，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这么快，被我说中了，吃了闭门羹？”
文连云一边朝自己身上喷着消毒酒精，一边没好气地回答：“季柏川，这回你猜错了。”
“我不但进了屋，还见到了人。”
“哦？”
季柏川瞬间来了兴致。
“什么情况？”
“他突然生病发烧，又自作主张给司机放假，结果自己没法开车，半路烧得晕过去，还是被路人送回家的。”
迟疑一下，他语气动容：“而且，他还主动提出，要帮我们圆谎，说今晚我们四个人一直在一起，哪儿也没去。”
“总之……我觉得我们误会他了。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那他想买下陈小姐从拍卖会上拍得的东西，又怎么解释？”
手机另一端，身穿玫瑰色礼服的季柏川笑容满面地问。
文连云辩驳道：“应该是巧合，只是为了证明我们三个人和他在一起，收到了一份生日礼物什么的。”
“从其他地方购买生日礼物，会留下支付记录，容易被人查出来。拍卖会是匿名，对信息绝对保密，方便圆谎。”
季柏川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于是偏头，看向身旁神色淡漠的男子：“阿昭，你怎么看？”
后者合上玉器的礼盒，语气毫无波澜：“既然不是在装腔作势，拿乔示弱。”
“那陈小姐那边，就不用再争取了。”
“他想要，就给他吧。”
说完，男子饶有兴趣一笑：“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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