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扬乐城（二）
她的语气听着就像是在说“你别调皮”，很难不让白月时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都知道。”白月时只应了四个字，胸口涌起一股浓烈的屈辱感。
像是被猫玩弄在掌心的老鼠，很讨厌那只猫。
“说了你杀不了我。”苏立表面应得悠哉悠哉，实则有些心虚。
从下山之后白月时就企图暗杀她两次，而这两次都是经过智障系统提醒才知道的，属实有些打脸。
第一次是下山中途，她走在前面，背对白月时，一根银针就冲她天灵盖刺，她假意被石头绊倒，堪堪躲开。
第二次就是一刻钟前，她正准备喝茶，系统再次提醒危险。苏立也不知道这是指茶里有毒，还是有别的刺杀方式，干脆诈他一下，没想到还诈对了。
不过才筑基期的家伙，却是丝毫不畏惧对化神期出手，手段愈发快准狠。
气氛一时凝住，有些尴尬。
白月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为何还想帮我治眼？”
苏立咬了一口醉花酥，又喝了一口茶，细嚼慢咽过后，才说道：“看你这么在意这双眼睛，我心软了呗。”
明明能看见却还要用布挡着，傻子才看不出他有多注意自己的形象。
白月时嘴角一扯，讽刺笑道，“明明是你将我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诶打住，”苏立打断，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样子，“劈你的是天雷，不是我的锅我可不背。我还被天雷劈死了呢，作为受害者我找谁去。”
白月时吹了口茶：“你不是没死么。”
苏立“嘶”了一声，“之前我怎么不觉得你话挺多？”
白月时放下茶盏，定定看向苏立：“你找神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空气陷入一阵沉默。
苏立看向窗外，摸摸鼻子：啊被发现了。
她找神医的确不是为了白月时，是为了自己——好歹也要在这个世界定居了，这里没有养老保险，不如趁机多认识几位神医，给养老生活多加几道保险。
“真的就是想治好你，省得你总觉得我欠了你。”多年职业习惯让苏立演技老到：说话的语气要轻柔，眼里还要流露出几分落寞、委屈——男人可爱吃这套了。
白月时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神色一顿，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苏立腹诽：看吧，这招屡试不爽。
晴日当空。
苏立慢悠悠地吃着糕点喝着茶，终于等来了说书人。
说书人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扬，背着一个篓子，篓子里装着书卷。他走到大堂中央的茶桌坐下，从篓子抽出一卷书卷摊放在桌上。
小二早在一旁等候，为说书人送上了茶水。
大堂里其他客人原本还聊着自己的事，此时也都停下谈话，看向说书人。可见这茶楼里也有不少是真的为了听书而来的人。
“咳咳，”说书人清了清嗓子，瞬间进入状态，眉飞色舞，语调抑扬顿挫，“上回说到那仙魔大战，一道天雷劈下……”
苏立眉头一挑，感觉这剧情有些熟悉。
她叫住经过的小二，问道：“这位说书先生是什么来头？”
小二很是恭顺：“这位是天书先生，也是神机娘的弟子，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神机娘又是？”
小二看了一眼天书先生，压低了声音：“神机娘也是位仙人，这世上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您要是有想知道的天机，大胆寻她便是，她就住在扬乐城中心，翡翠顶、琉璃瓦的那家就是，对了，门前还有一座宫灯。”
苏立又给小二一贯铜钱，问道：“这天机也是随意就能问到的？”
小二收下铜钱，笑眯眯道：“那自然不是，‘一机换一机，千金有所值’，您要是也有灵通消息，或是千两黄金，自然就能换到您想要的消息。”
苏立若有所思。
“……这无心堂的新掌门也是个不简单的，她有七位师弟妹，修为境界了得，就连魔族之子见了这七位，也是甘拜下风……”
听到熟悉的桥段，苏立好像知道心遥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的了。
她尬得脚趾抠地，头皮发麻，迅速将剩下的糕点吃完，将手拍干净：“小二，结账。”
白月时气定神闲，语气讽刺：“这说书说得挺精彩。”
“爱听你就多听点，”苏立站起身，“我先走了。”
白月时跟着苏立走了出去。
天书先生讲到精彩处，看到两道身影走出茶楼，语气一顿，心想自己讲得有如此差劲？
不过到底也是专业的说书人，喝了口茶后，他又继续说道：“鲜为人知的是，这位苏掌门在百年前就与魔道有渊源——她拜的第一个师门不是无心堂，而是一个叫做‘辉月’的小门派……”
苏立眯了眼，尽情享受午时阳光带来的暖意。
余光瞟到白月时苍白无色的手，她好心提醒：“你也多晒晒太阳，年纪大了容易骨质疏松，太阳能帮你补充维生素d——”
苏立突然收回声线，加快脚步往前走。
下一刻，白月时就看到苏立停在一个摊前，两眼发光。
“大娘，你也太厉害了。”她手里捏着一只巴掌大的毛线兔子，爱不释手。
摊主是位老妪，一头银发整齐地梳成一个髻，手上灵活地穿针引线。
“还行吧。”老妪头也不抬，语气很是冷淡，不像是迎客的样子。
苏立也没在意，在摊子上东看看，西看看，像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老妪终于抬起了头：“一两白银一只，不讲价。”脸上分明是“买不起就滚”的表情。
白月时听到价格，饶是他也觉得贵了。他双手抱胸，坐等苏立找他借钱。
“这么精致的工艺品，一两白银也太划算了。”苏立喃喃自语。
老妪停下针线，“你想要什么样的？”
苏立直接比划起来：“这些都还是太大了，有没有那种再小点的，可以挂在身上那种。”
“没有，”老妪应得干脆，“这么小的形制，小气。”
“大娘，你看看人家，”苏立眼神朝几个过路人一点，“他们腰间不是戴着香囊就是玉佩，多俗气！能佩戴这工艺品，才是与众不同。”
老妪犹疑，似是在思考苏立说的话。
苏立放下兔子，笑眯眯：“对了，怎么没有小熊？小熊多可爱呀。你说对吧，小师弟？”
白月时听到自己后槽牙切磋的声音。
“熊？熊吃人，小孩子不喜欢的。”老妪转移了注意力，语气放缓了许多。
白月时这才看清摊位上的物件，都是毛线钩织的动物。
“蛇不吃人吗？”苏立拿起一只毛线小蛇。
老妪白了她一眼：“这是生肖。”
白月时嘴角一抽，他好像看到了苏立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情？！
“那不是巧了，”苏立伸手将白月时拉到摊位前，“这家伙就属熊。要是能有只‘熊佩’，他一定买了。”
老妪想了一会儿，而后不耐烦地挥手：“没有没有，找别家店看去。”明晃晃地下了逐客令。
苏立不恼也不坚持，放下小蛇转身就走。
白月时追上苏立：“你想做什么？”他看不懂她刚那出的操作。
苏立也听不懂白月时的提问，“什么做什么？就随便逛逛呀。”
“你不是……”白月时脱口而出，随后又硬生生压下后半截“去找神医吗”。
“不是什么？”苏立一脸无辜。
白月时只恨自己话多，抿唇不言。
苏立东瞧瞧西看看，走过了这条“长平街”，又拐入旁边的“喜乐巷”。
比起长平街，喜乐巷要狭窄许多，人也少许多，巷子里充斥着酒气和胭脂气。
苏立走走停停，忽而被一名男子拦下，“姑娘，这会儿日头正盛，要进来歇歇脚吗？”
男子眉目含情，笑容暧昧。苏立抬头一看，瓦肆门口立着木匾，秀气地写着三个大字：“栖乐乡”。
苏立沉默不语。
白月时：你竟然还想纠结？
像是感受到白月时的恶意，男子往后退了一步，惶恐道：“小的眼拙，没看见夫人有夫君相伴，失礼勿怪，失礼勿怪！”
夫人？苏立不大喜欢这个称呼，笑道：“你确实眼拙。他不是我夫君。”语气一顿，又朝男子眨眨眼，“今天不方便，下次。”
男子闻言又恢复了笑颜，连声应道：“小的叫蓝灵，最会琴，就等姑娘来……”
“捧场”二字还没说出口，一道白色身影挡住他的视线。
蓝灵讪讪，扭头转向另一边，假装迎接新的客人。
苏立步履悠然，乜了白月时一眼：“你还挺正经。”
白月时反唇相讥：“你还不太想仙门中人。”
苏立像是想到什么，一脸戏谑：“你不会还是……那个吧？”
白月时喉结滚动，手中银光一闪。
他的动作太明显，苏立轻松躲过，又当他是恼羞成怒，捂嘴大笑：“救命，你好纯。”
再怎么说也都是一百多岁的人，苏立突然好奇，笑着追问：“说说看，你以前都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保证不评价。”
白月时抿唇不语，越走越快。
“诶别害羞呀，等等我。”苏立追了上去。
过了喜乐巷，他们不过又走了几条街，太阳就落了幕。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苏立选了一间上好的客栈落脚。
“二位是一间还是两间房？”
“一间。”
苏立答得理所当然。要不是知道她是个穷鬼，白月时差点当场误会。
事实证明苏立的眼光足够毒辣。房间里的陈设均是用上好的木，房间靠窗处还摆着一尊玉山盆栽，价值不菲。
苏立关上门。
“叮！您即将遇到危险。三……”
又来？苏立为白月时的坚强感到服气。她转身走到房间中央。
“二……”
她施施然坐下，手刚碰到茶壶，余光里闪过银丝。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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