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心堂（九）
八个人玩了一局又一局，就连耀方也当了几次“判官”。
已过了晌午，仍有人意犹未尽，总觉得自己还能再胜一局。
苏立直接打住，开口道：“你们饿了。”
她无视大家脸上“不，我不饿”的表情，站起身拍拍屁股道：“好久没吃过团年饭了。”
时值二月末，正是凡间春节过了没多久。
修真之人向来不在意过节日，大家被这么一提醒，不免有些感慨。
气氛惆怅间，苏立掏出一张纸条塞到耀方手里，吩咐道：“一二三四号下山采购食物。”
“如果下山途中就有活禽野菜什么的，直接采了，省钱。”
苏立说得理所当然，耀方听得头都大了。
“五六七八号随我去后山。”
八号白月时听到熟悉的指令——昨日他就是在后山做的游戏木牌。他默默站在了队伍后面。
心遥最为兴致勃勃，冲到前方问道：“掌门，咱们去后山做什么？”
苏立笑眯眯：“当然是为晚饭做准备了。”
几人来到后山，青葱翠竹间，光影绰绰，一派幽静祥和。
苏立猛然朝地面劈去一道掌风，簌簌之声交错，原本郁郁葱葱的一片竹林，瞬间被开出了一方平地。
没有了竹子的遮挡，阳光肆无忌惮地扑了苏立一脸。
此情此景，心遥满眼都是“掌门厉害”；白月时面无表情，对此表示司空见惯。
至于秀迟与零朽只能目瞪口呆，不约而同想起一句俗语：杀鸡用牛刀。
苏立一脸愉悦，手上又多了一张图纸送到秀迟面前：“秀迟，我和你弄烧烤架，你先研究一下图纸。”
“心遥与白月时负责削出竹签，零朽去将九人份的桌椅瓢盆都搬来布置一下。”
苏立有条不紊地吩咐着，还不忘叮嘱道：“零朽，记得发挥出你的品味，挑些好看的布置。”
那日零朽一句春蚕织梦就暴露了出身家境，苏立便毫不客气，指望他也能像白月时一样藏了什么珍品家具。
很快，零朽便将桌椅都搬了过来：一看就是从清水阁里搬过来的，清一色的木制，款式简单，还因为时间久远而生了虫蛀，颜色灰白。
“我想样式统一的桌椅会好看一些……”零朽嗫嚅道。
苏立赞同道：“嗯，确实和这片竹林挺配的。”
零朽刚松一口气，又提了胆子说道：“至于碗筷……大家辟谷多年，实在是寻不到了。”
白月时正削着竹签，听到此话，手中的匕首顿了顿。就在瞬息之间，他已经想好了拒绝苏立借碗的说辞。
“没事。去师弟师妹那挑几个粗壮些的竹子，砍几个碗出来就行。”苏立也应得干脆。
白月时手中刀光一闪。
心遥喝道：“师弟小心！刀剑无眼！”
苏立将手上的泥土拍去，对秀迟说道：“剩下的照着做就行。”
“白月时，你跟我来。”
白月时默默起身，假装循声朝苏立的方向走去。
苏立嫌他走得慢，直接上前拉起他的手腕，巧笑嫣然：“让本尊见识一下你这几天的修炼成果。”
白月时喉结微动，亦步亦趋。
心遥看着两人背影，若有所思：“其实白小师弟……人还挺好的。”
秀迟却是笑了一声：“有掌门在，你觉得他敢放肆吗？”
心遥轻哼一声：“何须掌门出马。”
秀迟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反而是一旁的零朽忍不住接口道：“平阳之虎……不可欺也。”
心遥撇撇嘴：“又欺负我没上过学，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言语间，她突然想起来，自从掌门醒来后，就净爱说一口大白话，听着真是舒心极了。
“你要对着竹筒里的空气用力，不能将竹筒打烂，懂？”
苏立站在河边，两手各拿了一个竹筒，一个竹筒中装了水作杯子用，另一个竹筒则中通空气。她将中通的竹筒搭在竹杯上，然后一并递给了白月时。
竹筒直径不长，苏立一手便能握住竹筒半圈。
等白月时接过时，指尖最先触碰到柔软的凉意。凉意只停留了片刻，便如蝶翼飞走。
他蹲身将两个竹筒放下，右手握按两个竹筒交接处，左手抬起预备对竹筒发力。
“等一下！”苏立喊了一声。
白月时眼神一顿，便见她一双手覆了上来，于是他的手背多了一层柔软温度。
苏立紧紧盯着竹筒，“你要是打伤我的手，就罚你今晚只能看着我们吃。”
一瞬间，白月时有些迷茫，分不清苏立是在与他说笑，还是真的认为这是个惩罚。
白月时的左掌心缓缓聚起灵力，而后快速向下按压，掌心盖在了竹筒顶部。
竹筒被苏立紧紧按住，似乎没什么动静。
等了一会儿，苏立才松开手：“让我看看。”
白月时也迅速抽手。
苏立仰头喝了一口竹筒水，砸吧砸吧嘴，而后耸肩道：“果然二氧化碳含量还是太少了。”
白月时迟疑，听苏立的话，结果应该是不好的；但见她表情又无半分沮丧。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行了，暂时还喝不了气泡水。”苏立收起竹筒，“等他们将醋买回来了再试一次。”
“别紧张，不怪你。”她瞟了一眼白月时的耳朵，余晖下别样红。
白月时怔在原地，右手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又提步跟上了苏立。
“石灰石见过吧？”苏立正在与零朽说话。
零朽乖巧点头，转身便去找石灰石。
心遥也放下小山堆的竹签，连同秀迟一起走到苏立身边。
长方案桌立于空地上，桌上整整齐齐摆好了九套餐具：卧式竹筒作碗，立式竹筒作杯。
苏立抱胸：“你们觉不觉得，这氛围不太够？”
秀迟噗嗤一笑：“我感觉就是地太大，东西太少，显得空荡荡的。”
“你说得对，还是东西太少了。”苏立打了个响指，又歪头想了想，“不过现在也不是花开的季节。搭个帐篷……好像又没什么必要。”
见苏立烦恼，心遥笑道：“现在是天亮加人少，等到了晚上，人齐了，氛围便有了。”
“晚上？”苏立灵光一闪，立马朝着某人笑眯眯道，“白月时，我猜你有夜明珠？”
白月时心念一动，正想吊一吊苏立胃口。
“掌门要夜明珠？零朽就有。”秀迟好心提醒。
苏立眉宇间笑意飞扬，正要应秀迟，只见白月时面无表情地递上一颗巴掌大的珠子。
“还有吗？”苏立又问，“吃完饭就能还你。”
语气像是在怀疑他会小气不肯借似的。
白月时又从芥子中取了两颗，“全在这了。”
秀迟好奇道：“掌门要这么多珠子作甚？”
苏立抬头一指，笑道：“从那儿到这儿，搭一块长布，再将珠子放上去。到了晚上应该会挺好看。”
心遥抚掌：“听着跟灯笼似的，我想也是好看。”
秀迟将鬓边落下的发丝撩到耳后：“这主意倒挺新鲜。”
苏立看了秀迟一眼：“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造型，一会儿就可以换了。等正式招生的那人再打扮一次就行。”
秀迟刚干的是脏活，男式发髻稍微散乱，落下几缕发丝。
“我挺喜欢的。”秀迟应道，“起初无意系这发髻，试过之后，方觉便利。”
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我看掌门也爱这发式。”
“我么？”苏立摸摸头上的高马尾，笑道，“这辫子确实挺方便。”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短发。”
“短发？”秀迟与心遥异口同声，一脸诧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掌门此言实属惊世骇俗。
苏立嘴角勾起，凤眼中是不羁神色：“缘度不也剃了个寸头么。”
“寸头？！”秀迟与心遥再一次目瞪口呆，想象着苏立寸头的样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逗你们的。”苏立眨眨眼。
她是喜欢短发不错，但在没有找到优秀的理发师前，她是不会将心爱的头发交付出去的。
零朽将石灰石带了回来，顺便又贡献了五颗夜明珠。
对此，苏立羡慕得无话可说，白月时抿唇一言不发。
几人将夜明珠搭好，天色也泛起了晚霞。
“久等了。”耀方领着三人走来，每人手一扬，物资便都落在了零朽提前铺好的毯子上。
苏立笑道：“累了吧，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儿请你们喝好喝的。”
“心遥，你如果还有桃花酒，也去取一些来。”
说完，她从物资中将醋拿起，“白月时，跟我过来。”
两人仍然走到了河边，这一次苏立多拿了一个竹筒与石灰石。
她直接拉了白月时一把坐到地上，攥着白月时的手腕道：“你扶好这杯水，一会儿我会制造一些气体放到竹筒旁边。”
“你尽可能去感知新生成的气体，然后将它们快速压入竹筒里，懂？”
白月时点头。下一刻，他便嗅到一股醋味，而后看见苏立在另一个竹筒中混入石灰石与醋，待竹筒中冒出气泡，她迅速将竹筒拿起。
“压！”苏立话音刚落，一只修长的手便急速按盖住盛了水的竹筒。
苏立也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先不急着拿开。”
她明知自己搭把手也是徒劳，仍按捺不住这下意识的行为，以及眼神中的期待。
竹筒中灵力乱窜，白月时感应到这次有些不同。
苏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抬起手又拍了拍白月时的手背：“可以了。”
白月时看着苏立喝了一口，又像是将水含在了口中，过了一会儿才咽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些紧张。
“你试试。”苏立仍是不咸不淡的表情，叫白月时看不出成败。
他接过竹筒，一怔：苏立喝过的地方正好朝向自己。但如果他转杯，便又要暴露了自己。
“大口喝才有感觉。”苏立又提了一句。
白月时不再犹豫，双唇覆上竹筒边沿。
凉意落入喉间，他瞬间便觉得舌尖、喉咙像被炸了一番。眼罩下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大，他隔着黑缎看向苏立，又迅速咽下。
此时苏立眼中的笑意才一圈圈泛开，含着狡黠、自信与喜悦。
白月时微怔：这所谓的“气泡水”，味似烟花绚烂，又似……有什么在胸口翻涌，心跳非常。
“嗝——”
白月时面无表情，神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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