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心堂（三）
苏立尽情享受着温泉的暖意。
过了一会儿，她神识才扫到白月时还呆站在原地，以为他是眼瞎看不清池子方位，便指引他道：“你往前走两步就是池子了。”
白月时眉头微蹙：她当真是不知道他能看见，还是在嘲讽他弱小？
他面无表情，准确地走到池边，强忍着筋骨的疼痛，勉强算利落地下了水。
苏立盯着白月时：呵，这人方向感还挺强。
温泉加上灵气的加持，白月时很快就感受到筋骨在疏通之中。他没有浪费这难得的机会，旋即凝神运气，气聚丹田。
同处一池，苏立也感受到了白月时的气息，妖气与仙气缠绕，竟还能融成一股灵力游走在他的筋脉之间。只是这股灵力跟练气期的普通修仙者的相比，着实还要弱上一些。
苏立若有所思，而后游到了白月时的身边。
白月时睫毛颤了颤，纹丝不动。
突然，肩膀一热，他感到体内涌入一股强大的灵力，犹如清泉一般流转到他的丹田之处。
他自然不会将这股灵力放过，聚精会神间，企图将这股灵力化为自己所有。
白月时的额角沁出了汗。
丹田内的清泉流转，转成细流，又转成断续的雨流，最后消失殆尽。
苏立表情有些可惜，收回了手。
“你缺了灵根，还是不适合修仙。”
这话听着有些残忍，可苏立不喜欢浪费时间。
刚才她将自身的灵力都渡了给他，结果他转化给自身的灵力才不到百分之一。如此低的效率在苏立看来没什么意义。
白月时没有任何反应。
苏立往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白月时自行起身，身上的内衣湿透。
难过了？又好像不是？
她猜不透白月时的心思，慢悠悠地也出了水池。
灵力缓缓将身上的水汽蒸发掉，苏立披上了外衣，是一件鹅黄色的衣裙。
抬眼再看白月时，已背对着苏立，慢条斯理地穿上了衣服。
许是经过沐浴的缘故，白月时的背影一下高大了许多，气场也越发凛然。
他转过身，一袭白衣上勾着祥云花纹，金色的丝线和苏立的鹅黄衣裙倒有几分相配。
也许是白月时赏心悦目，苏立心情也好了几分，笑道：“看来这温泉效果不错，在月满之前，你也多多来泡泡。”
白月时一头黑发已然束起，对比之下，苏立只随意地挽起长发，要无拘无束许多。
他难得地乖巧应道：“嗯。”声音低沉却清明，先前的艰涩感一扫而光。
来日方长，要杀她并不急在此时。
“跟我来。”苏立自然地拉起白月时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传送符已经将两人带到了苏立的洞府门前。
苏立松开了手，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早上就用神识探过，自家洞府后面有片竹林，满地长了新鲜的竹笋和蘑菇。
虽然没有五花肉做个笃三鲜，做个竹笋蘑菇汤也还行。
她早已打定了主意，扭头就吩咐道：“白月时，你脚下那片有春笋，帮忙挖几个出来。”顿了顿，她又补充：“如果你听力还行，听到鸽子野兔野猪什么的，看能不能也搞几只来。”
白月时像个人偶亦步亦趋，在一株笋前蹲下身，心不在焉。
这么快就驱使他打杂，他且看看这姓苏的要耍什么花样。
苏立一心只想笃三鲜。在这凉凉的春意里，喝上一碗暖暖的鲜汤可真是太舒服了！
白月时见她走开又步履坚定，以为她是回府休息，却见她走到几尺外蹲下，专心致志地挖起了蘑菇。
白月时：“……”
他先前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白月时手心朝下，一颗鲜嫩的竹笋破土而出。
挖够了几朵鲜菌后，苏立看了一眼白月时。这男人用灵力很快就拔了几根春笋，还打下了一只空中飞过的鸽子。
苏立对他竖起大拇指：“朋友，你身手不错。”
白月时一手拿着鸽子，不动声色，一句“朋友”让他紧紧盯住苏立的脸，努力去分辨她的话中是否有别的深意。
半晌，苏立拍了拍手走开：“不过你灵力本来就少，别乱用。这些事用人力就行。”
“哦你是妖对吧，那就试试用妖力。”
黑缎下，白月时眼眸闪过杀意。
她是在提醒他的身份么？
“好。”他嘴角扯了扯，淡淡回应。
苏立瞟了白月时一眼：嗯这人话少——
有点无聊。
苏立的原身显然不是个讲究的人，洞府里的摆设极简，也就一桌，两椅，一床而已。
苏立往芥子里探了探，发现最值钱的就只有那张坐过的毛毯。
所幸还有炼丹炉。
用炼丹炉做饭应该是修真界的常识了吧。
苏立轻驱灵力，丹炉下迅速升起火光。
火光周围的空气遇冷形成小水珠，水珠聚集后落入炉中，一炉热水就烧好了。
苏立看向白月时：“蘑菇和笋，会洗吧？”
白月时依旧默不作声，拾起地上的蘑菇就往外走。
“阿对了，”苏立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还有那鸽子也处理干净些，毛和内脏都不要。”
白月时听话行事。
刚才苏立在他面前一下使出水火两系，竟只是为了烧水。杀鸡用牛刀，分明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从洞府出门就是一条小溪，白月时弯腰洗菜，又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
青光一闪，扎着两个小髻的白衣少女轻巧显形，对着洞府大喊：“大师姐！我来啦！”声音甚是清脆。
苏立正巧端着丹炉走了出来，见到少女轻轻点头：“心遥来啦。”
正是她醒来后见到的小师妹。
“师姐，你这是要炼丹？”心遥大眼疑惑。
苏立将丹炉里的热水倒入溪中，笑道：“洗锅，煲汤。”
心遥目瞪口呆：“煲汤？”
说完，她看到溪边洗菜的白月时，从男人脸上缠绕的黑布认出他来，恍然大悟：“师姐真好，还给这妖人做饭。”
一道凌厉的灵力劈过，白月时手里的竹笋被切成了块。
心遥只觉妖气逼人，一下跳到了远离溪流的位置，满目警惕。
苏立想起原身以前的人设，笑容敛去，恢复高冷：“师尊让我照顾好他。他太瘦，得补补。”
白月时依旧无话，手里多了一个瓷盘，他将洗净的菜放在盘上，默默走进洞府。
呵，虚伪。
“哦哦，”心遥点头，“听说他是妖人修了仙道，怎么妖人修仙还未辟谷吗？”她的目光紧随苏立手中的鸽子肉。
“我自有道理。”苏立拎起丹炉也往里走，如法炮制了新的一锅水。虽说有现成的溪水，能用自己做的蒸馏水还是更加放心。
趁着水烧开的功夫，苏立调取了记忆里关于心遥的信息。
她原来是几十年前离心带苏立游历时捡到的，彼时她还是三岁的黄毛小孩，手里捏着泥巴就要往嘴里送——之后便打通了纯净土灵根。就在不久前突破进入金丹中期。
能在不到百年就修成金丹，可见天赋极佳。
“你们有酒吗？”苏立抱着一试的心态，问向两人。
白月时不说话，便是否认了。
心遥摇头晃脑，眼神莫名心虚：“师姐，你要酒干嘛？”
这小师妹还真是藏不住心思。
苏立轻笑道：“想不想吃肉？想的话，我需要酒。”
心遥脑袋上的两个小髻晃了晃，从芥子中取出酒坛，嘻嘻笑道：“果然瞒不过师姐，这是我自己酿的桃花酒，尝尝？”
苏立吸了一口，酒香迷醉。她将酒和肉鸽倒入丹炉中。
心遥双手托着腮，粉嫩的脸颊嘟起，眼珠子打量苏立转个不停：“大师姐，你不对劲。”
酒的香味已经氤氲开来。苏立放弃了高冷人设，仔细驱动灵力让火烧得又再旺一些，分心应道：“我哪不对劲了。”
心遥看看白月时，又看看苏立，神情认真：“我觉得想吃肉的是你。”
什么是大智若愚？心遥就是。
“猜对了，作为奖励，一会儿分你一碗。”苏立有条不紊地煮汤。
“谢谢大师姐！”心遥熟门熟路坐到桌前，乖巧等待。
笋块和蘑菇已下到水中，伴随着酒香咕嘟咕嘟，升起的烟气又多了些竹林里的清香。
白月时食指微动，心中惊诧自己还能感受到饿意。
暗怪自己定力不佳，白月时走到一边盘腿坐下，调理气息。
苏立瞄了他一眼：“快吃饭了才来练功，倒也不必。”
白月时不打算理会，又听苏立说道：“有碗筷吧，取三副出来呗？”
苏立刚才就看见了，白月时去洗菜时可是从芥子中取出了瓷盘，瓷盘精致考究，看着就不便宜。
不出苏立所料，眨眼间桌上就多了碗筷，青瓷彩釉，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品质。
然而桌上的碗筷只有两副。
“你不吃吗？”心遥看向白月时，率性问道。
白月时摇头。
“那多不好意思。”心遥接口，却是没再看他一眼，只眼巴巴看着苏立将汤倒入碗中。
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苏立一双筷子打向心遥伸出的手，朝白月时扬起下巴：“你不吃也是要洗碗的。”
她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白月时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到了桌上。
她好像有激将的本事。
春笋爽脆，蘑菇多汁，鸽子肉更是炖得恰到好处，入口即化。
“要是有盐就好了。”苏立瞟了瞟白月时，疯狂暗示。
顷刻，桌上多了一个小瓷瓶，瓶里装的是细盐。
苏立心满意足。
修仙者几乎无饱饿感，舌尖上的美味却是能实打实地刺激脑垂体，分泌出愉悦感。周身筋脉更是因为鲜汤带来的暖意而更加舒畅。
苏立吃饱喝足，舔了舔唇角。白月时自觉收拾碗筷。
心遥也想帮忙，却被苏立按下手，“心遥，替我去办一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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