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第章 风物有信（1）
便笑道:“这会子该是咱们去敬酒，别落在润秋那丫头后面，不然我娘要说我呢。”说完急忙忙起身。
那边安之他们才端了一回，丹遥赶在这时候上来，确实有些急，然而范家老爷高兴，但凡来的小辈，便没有推拒的，只伸手一一接了，唬的范母不住哎呦，连叫他慢些慢些，范父却是摇头摆手，只道无妨。
喜庆话儿攒着酒意上头，饶是范父海量，这时辰也有些吃不消，晃悠悠坐下来，范母便吩咐织云去厨房取点解酒汤来。这时小宝端着个酒杯子，一路洒着一路有模有样的走过来，到了范父跟前，抱手向高处举起，奶声奶气道:“祝公公，福如东海长牛水，寿比南山不脑松。”
他说的十分流畅，显然是在家中多加练习过，只是吐字不清，给这一句祝寿平添几分喜气，然而周遭无人在意，润秋干脆鼓起掌来，只说这几日没白教。范父哈哈一乐，将小宝抱到自己腿上，夸奖道:“唉，小宝真乖，公公听了你这句啊，可算是正经添了福寿喽。”
小宝并未见的明白自己口中祝词的含义，只是周遭大人们含着笑，公公又是夸奖又是抱，心里也高兴，咧嘴一笑，那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线，活像个小弥勒佛，只是笑起来手也抖脚也动，杯子里的酒便所剩无几。
范父见状，亲自提壶来斟，待到斟了满满的一杯，才接过来笑道:“小宝敬的酒，公公可得喝。”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润春这时“哎呦”一声:“姨夫，他小小孩子几时懂得这些，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您还同他这样认真。”
范父笑道:“小小孩子，也不得骗呀，童叟无欺这一句，可不是挂在咱们铺子里的空话。”
润春笑道:“这可见得是姨夫了，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说教。见了总要讲两句大道理，提几个之乎者也来问，安之那小时候，可怕您呢。”
一句话说的秦安之不大好意思，红脸道:“这都啥辰光了，还提这些个。”扭捏情状倒把众人看得哄堂。
小宝的袖子上满满是酒渍，早有小丫鬟来领着去换，一时织云的解酒汤也来了，范母看着差不多了便叫人扶了范家老爷去歇着。长辈们也都慢慢散了，留下几个小的，随着性子三两一组，各玩各的。
往常丹遥总是要与润秋一处，然今日却是趁着不备自己溜了，原是心里还挂念着那一枚中药香包。
少不得伏在案前用工，却是将一只描样的笔在指尖转来转去，桌面上那一枚破损污渍的香囊已然干净熨帖，兰花叶子也伸展开来，上头半月高悬，幻着青白的渐变色，只是与旁边破损还有几处衔接。
这月亮即使是借鉴了窑变的烧法，一轮满月也显得笨拙，更兼时令不符，牙月又会盖不住那破损的窟窿，因此两厢退却只得了一个半月，现在也只差把调好的中药粉末缝进去。一旁青石杵已在桌上闲置许久，虾釉的臼里面盛了分量恰当的药粉，却迟迟不见屋主人缝制，就是因为这个模棱两可的半月，终是不大满意。
不由轻叹，润秋的主意好是好，却终归是纸上谈兵，真到了一针一线上，少不得叫人眉头起了三重浪。如今骑虎难下，究竟要如何修补才能不消减那兰花的灵气呢？
红绡进来瞧见，劝道:“小姐成日家在针线上用心，太太必然欢喜，不过今日老爷大寿，表小姐他们都在外头，您又何苦捡着这会子用功呢。”
丹遥扬头道:“润秋找我了？”
红绡道:“那倒没有，只瞧见围着少奶奶，也不知道说的些什么那么高兴。”
丹遥在心里轻笑，也不知嫂子那里是哪一方的神灵庇佑，先时爱答不理的两人竟是不约而同的转了态度，润秋那里说不得是一手好厨艺的功劳，可是哥哥那里，又是为何？
红绡见说不听，只得过来添灯，一不小心反而掐断了火苗，忙道:“该死该死，我这就去换一盏来。” 这样一来，丹遥便是彻底描不成画不成了。
不由的抬头远望，台子上是盆栽的鸭跖草，月朗清光之下可以看见疏疏几支，绽着蓝色的小花，又在小花之外，瞧见半空里一轮圆月。说是圆月，也不是圆月，因为几朵云遮雾挡，看在人眼里便是不全。
丹遥忽然想起“云破月来花弄影”的句子，这本是张先的一句得意，点子落在一个“影”上，写尽了花朵妩媚鲜妍之姿，这兰花品端质洁自然弄不得影，可这月破云出，却并不违和。
当下里顿开茅塞，拈了针线来比着吴中的画绣法，在半月接缝不甚工整处，绣出青烟似的云朵来，红绡来了见她绣的认真，亦不忍打扰，直端着灯架子在旁边照着，一朵云纹绣罢了，主仆两个都累的不轻。
丹遥忍不住轻斥:“你也忒笨了，不会把这灯在桌上放着么？”
红绡道:“太太说过，描样绣花的时候，最忌讳人家打扰，小姐方才绣云样子，既不用架也不用绷，全凭手撑着，这香囊又有一半放在桌上，我手下没轻没重，碰着桌子不怕，酒怕坏了小姐的针线呢。”
红绡端详香囊，算是满意，一壁将臼子里的药粉缝制进去，一壁道:“好丫头，本小姐这一回高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赏。”
红绡道:“您要真是赏我，就出去转一转，灯下绣活最是坏眼睛，明儿甭管是谁瞧见您眼睛红红的，织云姐姐都要说我们的。”
丹遥笑道:“如今啊，绿绮敬着我嫂子，你呢怕着织云，我和哥哥倒是可有可无。”嘴上这样说，到底是体恤红绡一片维护之心，香囊完工之后便袖手去了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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