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未泯佩帏香 > 四十八第章 流水春深(3)

四十八第章 流水春深(3)


几年前绿绮曾经捡到一只小野猫,想要养在院子里,是自己没有同意,如今范鸿铮悔的肠子成了瓜绿色,真巴不得有那么一个畜生,将将走出去替自己解围。

        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出去正对上许忆乔一双惊惶的眼,里头映着浅淡烛火,微弱到经不起一阵风吹。范鸿铮素来长于言辞,然对上这一双眼,只觉得那些道理统统派不上用场,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你……你没走啊。”

        许忆乔一手支着桌子,一剪影似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眼睛里的惊惶却是如春暖融冰,依依消散。范鸿铮觉得自己莽撞,又觉得自己抱着一个瓶子站在这里十分不妥,掩饰道:“啊,这瓶子是爹的心头好,我且将它放回去。”

        他说着伸手将瓜棱蒜头瓶置于多宝阁架子顶上,许忆乔这时开口道:“是放在第二格子里的。”见范鸿铮没听懂,又上前指着道,“放在这里,绿绮要来擦拭便不必总是爬高下地了。”

        范鸿铮依言将瓶子挪了个地儿,再回过头来只见许忆乔垂着眼,小扇似的睫毛在面颊处投了一排密密的针影,一根根都戳在自个儿心上。许忆乔声音柔柔响起:“你今晚饭用的极少,是不合胃口么?若是……我回头还是给你单做一道虾泥蒸饺罢。”

        范鸿铮道:“那么费事费力的一道菜,不知也罢,知道了便也不大想吃了。”忽又想起一事来,“你那手指头,可好了?”

        许忆乔道:“哪有这许多时候也不见好的道理。”她这样说,倒显得范鸿铮问的笨了,只得站在多宝阁架边上保持了缄默。许忆乔又道,“你在找什么?”

        范鸿铮心下一惊,不曾料想这许家大小姐还是个察言观色的七巧玲珑心,忽然背后冷汗涔涔,只疑心她这样问是知道了什么,赶紧打哈哈道:“啊,找一本原先读过的书,叫……叫《西湖二集》,你瞧见了没?”

        许忆乔轻轻呼出一口气,在范鸿铮听来却像是喟叹,还来不及计较这叹息里的含义,耳边有人道:“那本书,不就在桌子上?”

        青花缠枝的梅瓶里头,浅浅缀着几支紫萝枝子,蕾蕾重重的垂下来,拂在泛黄的书册上,范鸿铮登时脸红耳热,正寻思着找补些什么话,许忆乔又道:“你是在找,那封退婚书罢?其实,你若有心……再行退婚之举,不若一封合离,这退婚书……怕是没什么用了。”

        她说的轻轻又巧巧,浅浅又淡淡,仿佛是闲聊别人的家常,端的是与自己无关,然而手里绞着的帕子到底是出卖了底气不足,范鸿铮忽然觉得自己以往对旧式女子的认知统统派不上用场,本能道:“你看过了么?”

        许忆乔垂着眼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却是越过范鸿铮,走到书架前,准确无误的抽出一本《幽梦影》,在夹页里找到了范鸿铮思量许久的信笺。

        她捧着信笺一步步走回来,从幽暗处走到烛火布及的地方,那信笺子也因着光的拂照,显出了千山万水的行径,范鸿铮一时间有些眼花,忽而顿悟了,那是信上因着反复摩挲折叠,而留下的重重皱褶的影。

        许忆乔盯着信封看了许久,忽然抬头笑道:“我那时就想啊,退婚书这样子了也没有送出去,你同我一样,也是受过委屈的罢。”

        你同我一样,也是受过委屈的罢。

        秦家小火炉边上,丹遥的一句句还在耳畔流连:如今的媒妁婚约就像是天下雨,虽则是淋着你,可也没落下旁人,都是遵着一个孝顺的名儿,你是委屈,人家许家的女儿,难道不委屈?

        原是丹遥一语中的。

        于旧式女子而言,嫁了人,便是一生一世,不管这男人好也罢歹也罢,总归是离了娘家再无可能回头。相比较男子娶妻,女子嫁人似乎更多几分不安,原来当日里手上所牵拽的红花绸带,硬生生是一个女子的未来。

        难受,有个人在心里,像是抓像是挠,可是那心里又不像是旁的地方,可以自己伸出手去,给那难受的地方找一个痛快,范鸿铮活了二十载,竟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情况。烦躁间他抢过信笺子,几步走到桌前,开了灯盏的玻璃罩子就将信送过去,不一时火烧一角,渐渐弥漫开来。

        待到燃尽,范鸿铮才道:“我寻它,元是为了销毁它,不想让你看到而已,你……不要多想。”

        他说完起身离开,开门后又想起一事来,叮嘱道:“若是我不在家时,察觉到房内异样,只管速速离开去找绿绮,万不可像今日这般大胆询问了。”

        立时关门而去,心下却依然格燥,思忖着许是方才找东西太热的缘故,便不回房,只在院子里随意或走或站。忽然瞧见院子里的一株垂丝海棠,沐着溶溶月色,正开到鼎盛。

        奇怪,这垂丝海棠元不是这时候开的,又想起居士“山寺桃花始盛开”只说,许是自己这书房偏北向阴太冷的缘故。范鸿铮不自觉伸手碰了碰,花瓣“簌簌”掉落,原来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随意一点风吹雨淋,都要秃了枝头。

        这时外头传来孤零零的打更声,像是黄河沿儿上奏着胡琴弦子的鼓板,道破酽酽晚风,沉沉敲在心上,范鸿铮忽然清醒过来,一瞬间找到了那难受的因由。

        原来是不想让许忆乔,成了这表面灼灼盛开的垂丝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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