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章 金陵风月（4）
润夏见她言语中净是钦佩，不由得重新拿了陈雪莹的作业本来，细细察看，末了点头道:“果如你所言，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只不过……”
她欲言又止，丹遥不由问道:“不是过什么？”
润夏这才道:“只不过这些言语观点，总是底气不足，”丹遥微微一怔，润夏忙道，“想来还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等到历练的多了，笔法自然就老道了。”
这时润秋回来，见她二姐在，自然高兴。润夏发狠道:“又去哪里来？叫人好等。”眼见得润秋的鼻尖额头都是细细的汗，便有些不忍心，一壁替她擦拭一壁道，“大冬天的也能出这样多的汗，跑了这会子可是饿得紧了？”
润秋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手挽着她二姐，一手去挽丹遥，嘴里嚷嚷着:“饿呀，早就饿了，这几天学校食堂的饭菜可乏味着呢，你可得带我们出去打打牙祭。”
丹遥哂道:“还吃呢，也不瞧瞧自己这几个月，眼瞅着胖。”
润秋不服气道:“胖怎么了？胖我的姐姐们也不嫌弃我。”
丹遥本意是要怼她两句，然看着润秋白里透红的圆圆脸儿，有些话儿到了嘴边便说不出，只好道:“你倒是把别人的心思摸索的怪清楚。”
这一来一回不过两句话，在润夏看来却是重归于好的凭依。心里高兴，便笑道:“冬天里是要胖一些的。”
三人驱车到了一家酒馆，进店便有瞭高儿的迎上来，一路恭恭敬敬送到雅间，因为里头暖和，润夏便脱了大衣，只穿着一件夹绒的旗袍。
润秋倒是不客气，不等她姐姐安顿好便自己要上了菜，丹遥凑过去看，只见上头写的牛肉汤包、汁烹牛筋、响油牛柳、焖钵牛肉圆……不由笑道:“你今日是跟这牛有什么过不去？”
润秋愣愣道:“这些都是顶顶有名气的菜，想叫你都能尽兴一尝呢。”
丹遥忽然间觉得这话有些似曾相识，略想一想，原是在玄武湖边上李珍珍说过，那是陈雪莹却在劝着几人少点一些，自己身边姊妹同学不可谓不多，她倒是头一个倡导节俭的，便道:“我们三个，吃得完么？还是少点一些，就捡那特色的来两道也就罢了。”
润夏笑道:“这是打我这个做姐姐的脸呢？巴巴儿的叫你们出来吃饭，还能没带够钱？”
丹遥道:“咱们起小不是背朱子的家训呢，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还是适度点餐罢。”
润夏为难道:“可屈心了不是？这里的鸭肫烧卖、六色套点及什锦菜包都是有名的点心，寻常时候点都点不到，我才叫后厨给留的，这会子退了……”
润秋“啪”的一声合上菜单子，笑道:“这有什么难，咱们先吃这些菜，回头点心咱们打包带走，回去跟宿舍里的一起吃不就完了。”因房间内暖和，她的圆圆脸上早就浮出红晕，眉眼顾盼间更显生气。
这确实是个两全的办法，丹遥此际也不再坚持，席间润夏忙着布菜，润秋大快朵颐，丹遥此时才觉出与家人共餐的可贵。
怪道这古人临别，有“霸陵折柳”这等风月，也有“努力加餐”这等实在，说到底是这一顿饭里包含的各色情愫，也难以尽说。便伸筷子夹了一个牛肉圆给润夏，道:“姐，这大冬天的，你怎么也不胖呢，还是多吃些。”
润秋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含混不清道:“这不是又在敲打我？显见得我这个做亲妹妹的不如你这个表妹呢。”说着便拣这牛筋牛柳尽数夹到润夏的碗里。
丹遥伸手在润秋脑袋上一戳，咬牙道:“什么时候能改了这个抬杠的毛病！”回头却见润夏噙着笑，将牛肉圆放进嘴里。
饭毕，润秋主动请缨去打包付账，润夏丹遥便在原处等着，润夏忽然道:“丹遥，来到金陵可有什么要好的朋友，送了人家什么东西不曾？”
丹遥奇道:“同学们处得都不错，也确实绣了个香囊送人，”忽而想到齐家与杨家交好，或许是齐梦楚与她炫耀也未可知，因而笑道，“看来表姐见过了，认得我的针线呢。”
润夏见她毫不避讳，有些讶然，半晌才道:“咱们来这上学，虽然姨母一定叮咛了你不可生疏指头上的功夫，但缝制了却不必随意送人。”
丹遥本想辩解两句，但若是辩解便要扯出发夹子一事的风波，润夏心思又重，便笑道:“表姐说的是，我记下了。”
回宿舍时，只有陈雪莹在屋里，正伏在案头写些文章，丹遥与润秋分了分，各色点心留了两样与陈雪莹，一壁布与她一壁道:“这还是你的教导，要我们节俭些，所以不等这些菜端上桌便打包了来，给你吃呢。”
陈雪莹笑道:“想不到我还能沾上你表姐的光。”
丹遥笑道:“这可奇了，我只字未提，你怎么知道我是跟谁出去吃饭了？”
陈雪莹拈了一只鸭胗烧麦，道:“你们出去的时候不是乘着轿车的？”
丹遥恍然，道:“看不出你还是个记性好的，那车子不过咱们开学时来送过一趟。”
陈雪莹道:“咱们学校里的学生有不少是非富即贵，可是开学时有轿车送过来的，也不算太多，”她咬了一口烧麦，嚼一嚼咽下去，有些意味深长道，“总归是记得，你和齐梦楚在此之列。”
丹遥失笑，道:“我与她可不一样，这一点我还算有些自知。”
陈雪莹道:“可在别人眼里，你便与她一般。”
丹遥渐渐地敛去笑意:“怎么讲？”
陈雪莹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烧麦，认真道:“你以为齐梦楚为什么对你有成见却只好在背后嘁嘁喳喳？那唐蕴仪却敢当面锣对面鼓的找齐梦楚的霉头？”
陈雪莹见丹遥不说话，又道:“还有咱们舍监，一等一的铿吝，却能够对咱们宿舍里闹得那一场风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因为何？”
丹遥这时节有些恍惚，原来一辆轿车接送入学，就可以衍生出许多种种，也难怪润夏叮嘱不可将香囊随意相赠，也是为了怕人将自己看轻。转而又十分佩服陈雪莹，道:“咱们一般年纪，一道入学，原来你不光文笔细腻，心思也缜密的很，倒是可以唤作一声老师了。”
陈雪莹忙摆手，道:“可不敢乱说，仔细咱们舍监寻不是呢。”语毕却是看着那一屉的点心出神，丹遥轻轻推一推她，笑道:“若是喜欢便再吃些，横竖梦楚她们也不回来，老盯着发什么呆？”
陈雪莹回神，笑道，“看着什么便是想着什么？那也忒肤浅了些，其实我只是羡慕你们这样。”她伸出筷子轻轻拨弄包子褶，良久才小声道，“那些察言观色与斤斤计较，元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学的。”
她说的很轻很轻，轻到丹遥听不见，轻到只说给她自自己一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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