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章 窈窕淑女（5）
丹遥本是奉了母亲的意思来叫她哥哥去前厅，与父亲开解一番，笑过闹过自然要办正事，然而范鸿铮却径自去了书房，丹遥只得跟上去。却见范鸿铮的书房里干干净净，便恰似这几日没有住人一般。
丹遥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回，道:“绿绮把你这屋子，收拾的也忒干净了些。”
范鸿铮淡淡嗯了一声，却自顾自的忙着，丹遥不由好奇心大起，过去探头道:“哥你忙什么呢？”
范鸿铮笑了笑，将一只盒子递过去给她，道:“这个是给润秋的，这丫头成日家疯魔，也不知道来取。”
范丹遥接过盒子，打开来，是一支“犀飞利”牌的钢笔，与范鸿铮赠予她的那一支相同，范鸿铮道:“你二人外出上学，这个权且是做礼物罢。”
丹遥盖上盒盖，道:“过几日润秋少不得要来咱们家里聒噪，到时你亲自给她岂不更好？”
范鸿铮道:“学校里临时有些事情，我想过完了端午就走了。”
丹遥这才明白过来，哥哥的屋子里干净若此，原因竟是为了说走就走，不由急道:“这也忒任性了些，你就不怕爹生气？”
范鸿铮笑了一笑，道:“就没打算跟他们说。”
丹遥道:“不是放暑假了么？怎么还要回去？”
范鸿铮道:“同学们一起办了个报刊，这两月本来是应当玉笙当值，他妹妹大婚，因此便由我替上。”
丹遥道:“哥，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别在那糊弄我，你们北京里那么多同学，怎么偏偏叫你们两个家在彭州豆城的当值？”又更进一步道，“你还是为了躲这一桩婚事。”
他这也算是被丹遥一语挑破心事，却全然没有尴尬，而是拿了一本书在书桌前坐下随意翻着，嘴里却是赞赏道:“你这孩子脑筋转的倒是快。”
丹遥想到在茱萸寺前那一抹淡淡的茶烟，伸手拿了一支湖笔在手上把玩，犹豫了一会儿方道:“那位许家的小姐，我见过的。”
范鸿铮头也不抬，手上仍旧在翻书:“哦。”
丹遥热切道:“生的文文静静的，性子倒是和润夏姐有几分相似。”
范鸿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道:“你不过与人家粗粗见了一面，如何就知道了脾气性格？”
丹遥便将自己在茱萸寺的水池子前故意找茬一事讲述一遍，听的范鸿铮眉头一皱，却不发一言，丹遥自语道:“其实我看她那样子，心里有点可怜她。”
范鸿铮握着书的手虚虚紧了一紧，丹遥却是浑然不觉，继续道:“也不知她嫁过来，究竟是福是祸。”
范鸿铮道:“倘若她不嫁到咱们家里呢？”
丹遥道:“说不准，更可怜了也不一定。”
范鸿铮好笑道:“你这话我倒有些糊涂。”
丹遥思忖了一回，道:“以前先生常讲女子当三从四德，可这无论对错一概从之，我倒觉得不妥当的很。”
范鸿铮没答话，丹遥继续道:“哥你这回来家里，还没见过润夏姐，她比过年的时候，像是又清减了些，话也比以往少，虽说杨家大富大贵，可我瞧着润夏这嫁人的日子，也不见得多美满。”
她略去烫伤一节，却是有些惆怅的把湖笔重新搁在砚台上，“润夏姐还有一副顶好的相貌做依凭，那许家小姐若是嫁了个同杨家相类的人家，凡事亦只知遵从，只怕要比润夏姐的日子还要凄惨。”
范鸿铮将手中的书卷起又卷开，循环往复，不知疲倦，似乎是在认真思量着丹遥的话，又似乎是在想着其他，忽然抬头道:“你来我这里，总不是为了发表这一番感言？”
丹遥怔了一怔，方才想到自己忘了正事，忙笑道:“端阳节来，母亲叫咱们去吃粽子呢。”
范鸿铮道:“你先去，我换身衣裳随后就来。”
丹遥万想不到自己处心积虑良久，竟是一句话便得偿所愿，心下自然欢喜，又看哥哥着装并不不妥，转念觉得，许是哥哥郑重的紧了也未可知，便高高兴兴的离开。
眼见丹遥的身影在门外消失，范鸿铮却拉开了抽屉，将那封退婚的信笺子拿了出来。
信笺子上头早就不知被摩挲过几回，甚而有几分褶皱，然而丹遥的话似是绕梁不去，那许家小姐若是嫁了个同杨家相类的人家……范鸿铮踌躇了半会子，终于把信笺子原样又放了回去。
不由暗笑自己迂腐，几时也学得一心顾念着旁人冷暖？这婚再是不退，只怕就退不了了。
端阳节气，避兵鬼，除病瘟，雄黄酒自然是备下的，还有一个重头的戏份便是斧头粽子，趁着包粽子剩下的糯米，后厨一并造了粉团、角黍等糕点，范母吃着十分软糯可口，又想着润秋嗜甜，便差人去送了些，惹得丹遥直嚷嚷，说母亲偏心。
范母笑道:“这话可屈心了不是，我特意叫后厨给你们兄妹两个备下糕点，不过分了一些与润秋，你倒在这里抱屈。”
丹遥还未曾说些神么，范鸿铮一壁走进来道:“母亲也不必去送，只管给丹遥留着，她什么时辰把这些黍糕吃完了，再给她旁的吃食。”又向丹遥笑道，“哥哥这么安排，可不偏心了罢？”
丹遥斜斜瞧了一眼她哥哥，抄手道:“是不偏心了，整个儿心都给到润秋那一头，还有什么好偏？”她样子娇嗔无限，又兼喝了一点子雄黄酒，一张脸儿比平日里更红润几分，煞是好看。
范母看着一双儿女在一处，自然喜得眉眼俱弯，然而不一时又愁容满面，道:“丹遥这样子虽说比不得润夏，可比咱们家其他人也算是比得过了，只是这年岁一天儿大似一天儿，”她转而向着范鸿铮问道，“你在外头经的场面也多，你倒跟我说说，这出国留洋的孩子可有什么旁的不好？”
丹遥自然晓得她母亲言下之意，范鸿铮却不明就里，笑道:“出一回国，又不是下一趟油镬，还能缺了胳膊短了腿儿？”
范母道:“我说的是秦家宁之，我原想着他与丹遥年岁相仿，又是一个青梅竹马的情分，欲要与他们家结了秦晋，未成想这孩子又出了国，只怕他回来了，要瞧不上我们丹遥。”语毕又是万分惆怅。
范鸿铮这时才明白母亲的意思，偷觑丹遥脸色，一时便有些好笑，向母亲耐心道:“他与丹遥的事，是脾气性格是否相投，同出不出国，没什么大干系。”
范母一时大喜，点头道:“常言道三岁看大，宁之这孩子我起小看着长大，出了国念书定然是只能更好了，回头我就跟老爷说，可不敢再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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