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章 窈窕淑女（3）

润夏冲她二人笑了一笑:“没事儿，已经不疼了。”

        润秋怔了一怔，上去握了她姐姐的手，轻轻扶回去坐下，而后站在一旁不发一言。润夏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你心疼姐姐，可是木已成舟，我也已经认了命，又何苦要父亲母亲再添心思。”

        她携了润秋的手来轻轻摩挲，“你只道我娘贪财，爹他重男轻女，却忘了为人父母的初衷，他们又何尝不希望我美满些？”

        丹遥默然，沈家三姨娘自然是望着女儿婚姻美满，只不过把这美满与否与财富多少挂了钩，殊不知这世上千金易得，难得的却是个知疼知热的情郎。

        润秋忽然道:“还有哪里疼么？”

        润夏料想再瞒她也是无益，便道:“这边腰上还疼一些，旁的真没有了。”

        润秋发狠道:“这几处还少么？”说着将拳头复又攥得紧紧，“可看过了？”

        润夏道:“看过了，该抹的膏药都带着的，已是好了不少了。”

        这伤定是杨家那位长子长孙所赐无疑了，丹遥在心里揣测，杨家既已为润夏请脉开方，想来也是知道了这事，如今放润夏端阳节回家，与父母姐妹团聚，也不过是小小补偿一下。至于对劣子恶行的态度，自然是一个包庇袒护。再看润夏怯生生唯诺诺，不由深恨她姨夫糊涂。

        润秋道:“有说什么时辰上药么？回头小丫头们不方便，我来帮你。”

        润夏展颜笑了，道:“也不用，现在已经开始结痂，也不用换的这么勤。”润秋不再说话，忽而想起了什么，轻轻拿了她姐姐的胳膊将袖子慢慢卷起，果然在手肘结痂处，看到些微渗出的血丝，显然是方才的撞击所致。

        丹遥对润秋的房间自然熟悉，因润秋自小顽皮些，故而房中常备着跌打损伤的药。凭着记忆，丹遥在五斗橱的第四层，果然找到了小小的药粉瓶子，又忙着给润夏抹上。

        治疗这样的轻伤，润秋自然是擅长的，不时轻轻在那伤口上吹一吹。润夏看着她二人忙碌，忽然轻轻道:“你两个日后嫁人，姐姐要替你们掌一掌眼。”

        润秋抬眼看了看润夏，闷声道:“这不合规矩吧？”

        润夏没有答言，丹遥忽而学着润秋的语气道:“去他的规矩。”她声音本来轻快，这时说起来却像是小孩子发脾气，撒娇有余而力道不足，润夏绷不住一笑，几人相视，润秋丹遥也笑起来。

        然而丹遥母亲的话又响在耳畔，女孩子家家，嫁人是正经。丹遥暗想，这样媒妁父母定下的婚约，不啻于是一场赌博，却不知她与润秋，将来又当如何。

        连着早起了两日，丹遥的本意自然是睡一个天昏地暗，偏生被母亲叫去进香，少不得又要起一个大早。

        要说香火旺盛，还要数云洞山上的茱萸寺，寺庙居于云洞山南麓，宅幽势阻，地廊形藏，正是个谷壑清幽的地方。

        庙里供着药师佛，正是应了那一句“庙不在大，有仙则灵”的老话儿，这药师佛倒也不拘来敬香献礼的都许些什么愿，竟是诚心许愿的一概施恩，因而一传十十传百，声名远扬。

        口口相传的名声，丹遥向来不信，不过顺着母亲心意罢了。范家太太既是诚心上香，少不得下了车具，主仆一律徒步前行。好在周围林环若列、泉清似玉，淙淙流水伴着声声鸟鸣，倒也十分悦耳。丹遥扶着母亲一路拾阶而上，终是绕过了圣水泉源，来到了茱萸寺前。

        斗拱之下，列着本地的、或是外地的香客，人人双手合十，虔诚颂佛。丹遥看着秩序井然的善男信女，有些不明白，都说沐佛光、开尘锁，人们来拜，总归是寄了奢望与神佛，只不过佛家也有说不得、解不开的，不然又怎么会归纳出一个人生七苦，叫人们逆来顺受？

        丹遥母亲这时拿眼瞪了一瞪，丹遥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身旁织云却是小声提醒道:“小姐，要恭敬呀。”丹遥这才恍悟，忙双手合十，闭目之际心底里冒出一个清朗的灰影，浅浅淡淡，却挥之不去。

        不知道药师佛，管不管姻缘，丹遥暗想。

        随着母亲给各殿依次敬香，耳边梵音缭绕，叫人听着便肃然起敬，饶是丹遥也收起性子认真参拜。敬香已毕，丹遥便起意要回，她母亲却遇到了一位熟识的居士，兀自在那里热络攀谈。

        丹遥也不想上前，便拘着织云在一旁候着，百无聊赖只得拣了那风景来赏，目光流连间但见风岭叠翠，再加上香火氤氲，烟雾缠绕，恍惚真有胜境之感。

        忽然袖子被人扯了一扯，回头却见织云袖手掩嘴，悄悄道:“小姐，我瞧着那一位小姐，像是许家的。”

        丹遥道:“没头没脑的，哪一个许家？”

        织云急道:“还有哪一个许家？不就是咱们家里将将过门的大少奶奶？”

        丹遥一惊，忙在人群中留意，果然一眼锁定。之所以一眼锁定，倒不是这许家的小姐有羞花闭月之姿、沉鱼落雁之貌，而是来敬香的小姐，算上她自个儿，统共两个。

        丹遥只觉得，这位未来的嫂嫂眉目淡淡，或者说她整个人都是淡淡的，一身茶烟色的衣裙，在人群中既不突兀，却也不醒目。细察之下又觉得，这位娇柔的小姐，面上虽则是没什么明朗表情，却端的是有几分愁容，活脱脱几分宋代卷轴美人儿的韵致。

        她在愁什么？丹遥暗想，冷眼又瞧她请香焚拜，顺着人潮去了寺庙西边的池子，站定后又从丫鬟手里接过几枚大钱儿，向里池子里的大龟掷了几回，大概是因为身单力薄，几个大钱儿都落了空。

        许家的小丫头倒是很执着，又掏出几枚大钱儿来呈过去，许家小姐怔怔的瞧了一回，却是摆了摆手，而后闭目合十，嘴里默然念诵。

        从来是少女心事总怀春，这时候推己及人，丹遥便有几分忖度，怕只怕这许家的小姐愁的是终身，求得却是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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