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夜宵之89
“哦？此言千真万确？”
“回长公主的话，江大夫虽然不比太医，但却是民间数一数二的妇科圣手。他说宋喜怀了男孩儿，便定不会错。”
奇楠话落，温昭勾唇笑起。
“好。”
她点点头，又似乎觉得不够，拍手再笑。
“好极了。”
奇楠知道长公主向来挂心皇嗣之事，不然也不会锲而不舍地朝后宫里塞女人，但她并不懂得，宋喜的这个孩子对长公主而言有多深重的意味。
她选择请长公主速来黎州，同她当面道明宋喜有孕之事，更多是出于自身的考虑。
诚然宋喜既已身怀龙嗣，就合该回宫里做娘娘，不然她留在黎州不走，准要承受太多不必要的非议。
但奇楠摸着良心来讲，她此举并非全然在替宋喜考量。
她口是心非，假意答应会替宋喜隐瞒，却转身便将宋喜的孕事对长公主揭露，实则是为自保。
宋喜有孕之事，非同小可。这样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要尽快禀报给长公主。
她如今可是在为长公主做事的。
宋家的生意，长公主全权交由了她来打理。她一切的荣华富贵，皆是长公主给的。既然仰仗着长公主，她又有何理由不弃宋喜而择长公主呢？
更何况，是长公主将她赐婚给杜家。
做人不能忘本，必须知恩图报。
她能有今日的慈蔼公婆，体贴夫君，全都是托了长公主的福。
若没有长公主，她或许早已在出宫后，被自家人买去为奴、为娼了。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已为人母。
她肚子里怀着孩子，便诸事皆只能谨小慎微，处处为这孩子的安危考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若将宋喜的孕事对长公主隐瞒，来日东窗事发，她唯有死路一条，甚至连公婆、夫君，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注定逃不过长公主的追究。
奇楠心如明镜，为了宋喜一人，不值得牺牲她杜家满门。
她终归是自私了。
闻得宋喜有孕，温昭简直觉得喜从天降。
她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子。
奇楠不懂，宋喜的这个孩子，究竟有多难得。
可她知道。
毕竟母后早在临终之时，便就对她说过，温恒已不能生。
当年红菱受后妃指使，对母后下毒，害她再不能有孕。母后在父皇出征将还之际，尚且只查到了红菱身上。
她虽知红菱只不过是旁人的刀，但等到父皇回宫，恐怕连这把刀都会被他护住。
于是母后先斩后奏，拿红菱暂时消解了心头的怨怒。
可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投毒之案，母后她继续查了下去。
藏于幕后的主谋之人，实则是弦昭仪。
弦昭仪因为怀有温恒，母凭子贵，是当时在宫里面除了皇后之外，说话颇有些分量的人。
红菱未受封却有身孕，而皇帝亲征未归，她自知触犯宫规，害怕受皇后处罚，故去求了弦昭仪助她暂保性命。
只要能将这孕事瞒住，捱到皇上回来，红菱便能够活命。
弦昭仪本以为她怀的是个公主，遂答应了保她。条件是红菱要去毒害皇后，使皇后再不能生下嫡子。
如此一来，弦昭仪的儿子，就将是皇长子。
而如果国无嫡子，便会立长子为储君。她成为皇太后，指日可待。
弦昭仪的算盘打得响亮，红菱为保自己与腹中骨肉，如她所愿，对皇后下了毒。
原本事情到这里，神鬼不知，怪只怪红菱生下一个儿子。
这孩子出生在温恒前面。
弦昭仪岂能容他好活？
她恶人先告状，将红菱下毒一事，对皇后揭发出来。
那毒无色无味，食入后又无任何迹象，若非是她揭发，皇后尚不会有所察觉。
弦昭仪借了皇后的刀，除掉红菱母子，却在最后惹了报应于自己身上。
皇后以同样的毒，害了温恒。
温恒至今不知此事，可温昭知道他不能生。
她一介女流，做不得大梁国的皇帝，故若想废掉温恒，她便须先令温恒立储。
将来幼帝捏在她掌心里，这江山还不是以她为尊？
到时候她便要让温恒知道知道，他一个靠着母妃的卑鄙手段，偷走了兄长皇位的人，与那把龙椅从来不配！
但她的当务之急，是替温恒编一个“皇子”出来。
她送楚绫去御书房，便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待到楚绫被封为娘娘，她就助楚绫成为“未来储君”的母亲。
温恒久不收楚绫入帐，她因而设计了黄芪一事。原本她想的是，南杏仁用量甚微，总还不至于将温恒毒死。待到温恒中毒，楚绫便拿着做好的整套伪证，靠揭发子规立功。
若不是宋喜横插一杠，搅了全局，楚绫早就能凭借功劳，被温恒封赏为娘娘了。
温恒忌惮她的势力，从前并未令她寻到机会，将手伸入后宫。所以直到楚绫被封为绫贵人，她在后宫里终于有了眼线，才得知除了李盈敏，温恒根本就不碰别的女人。
楚绫从来没有被温恒幸过。
既如此，那个有待被编造的“未来储君”，便全然化作了泡影。
可就在她一筹莫展的当下，奇楠将她请来了黎州。
宋喜有孕的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喜讯。
连奇楠都自然而然地觉得，宋喜所怀是温恒的皇子，那么天下人就更会如此作想了。只要奇楠从黎州将这消息散布出去，到时候全民皆道国有嫡长，她不信温恒能够澄清。
事情的真相，他若道出，便是给他自己，也给整个皇家增添奇耻大辱。
她要让他打掉牙和血吞！
长公主突然驾临宋府，宋家夫妇皆无比诚惶诚恐。
她带了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过来，不言来意，却只说要寻宋喜。
宋家人赶忙叫小厮去了太平春居一趟，将身在点心房的长小姐请回来。
宋喜被小厮连拖带拽，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见温昭。方一入得堂屋，见到侍立于她身侧的江大夫，宋喜便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紧张地攥住裙摆，下意识将手护住小腹。
温昭见她此举，更是眼神中颇有深意，勾起唇，笑了。
“可把你盼来了。”
当着宋老爷与宋夫人的面，温昭亲自起身，过去将宋喜挽住。
像这样亲昵都还不够，她径直将宋喜拉到堂上，把刚刚自己坐着的主位让与了她。
宋家夫妇皆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虽知道奇楠对宋喜极好，而长公主亦待宋喜不错，可二老全然不曾料想，自家女儿竟是如此得长公主的盛宠。
宋喜不知道，温昭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可她笑得越是热情，宋喜便下意识感到心中越凉。
她准没有在打什么好主意的。
果不其然，温昭对江大夫招了招手，江大夫继而上前，便要号宋喜的脉。
宋喜背过手去，挣扎欲躲。
温昭抬手按在了她的肩上，将她牢牢制住，开口便是一道炸雷。
“你呀，到底是年纪还小了点儿，没有个稳重劲儿。如此冒冒失失，若不小心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呢？”
转过头，温昭又笑问江大夫。
“大夫您说可是？”
江大夫对温昭一拱手，恭敬答道：“长公主所言不假，头三个月，最是胎气不稳的时候。”
从温昭说出“肚子里的孩子”，宋家二老便几乎要昏过去。
宋喜的脸色难看得紧，却丝毫未出口反驳，显然是温昭说得没错，她的确已有身孕。
可这姑娘却分明尚未出阁。
宋老爷抖着手，指一指跟前伺候的奴仆婢女。
宋夫人连忙替他发令，将一众闲杂人等皆赶出了主屋厅堂。
这事情可了不得！
刚回家没多久的宋家小姐，不知是同着哪一个野男人私通，甚至珠胎暗结。
宋老爷又羞又怒，若非长公主仍然在此，便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干脆将女儿当场打死。
宋夫人虽说也觉得难堪，但还不至于对宋喜大动肝火。到底是做娘的人，哪怕再如何心狠，都不舍得女儿受太多委屈。
女大不中留，她怀了谁的孩子，便嫁给谁好了。
宋夫人唯独不解的是，这事情缘何会招来长公主。
虽说长公主买下了他们家的铺子，可那是生意上的往来，她还不至于管得宽泛到插手此事。
宋夫人正打算开口探问，宋老爷已开了腔。
“拿掉！这孽畜，必须拿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它亡！”
宋老爷指着宋喜，咬牙切齿出言。
正因为担心会有如此局面，温昭才亲自来了宋府一趟的。
宋喜这一胎尚且不稳，若有分毫闪失，头一个扼腕的便会是她。
她说什么也要保这母子二人的周全。
“喜儿乖，你倒是快和你爹说清楚，这孩子怎么来的。”
宋夫人来不及再想温昭为何在此。
宋老爷俨然将要对宋喜动手的架势，吓得她连声催促宋喜，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喜又惊又怕，又悲又忧。
“苏淮”二字，几乎已到了她的喉头。
在她肩头上按着的手，再施了三分力道。
“宋老爷您糊涂了。”
温昭风轻云淡地笑。
“宋喜怀的，可是温家的皇长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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