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夜宵之82
“怎么还劳动姐姐您过来了？”
宋喜并非客套，而是真的不解，送她离宫这种小事，长公主缘何交待给了良姜。
“哪谈得上什么‘劳动’？要不是我家主子没空，她都要亲自来送你走呢！”
良姜亲昵地挽上宋喜的手臂，指挥几个下人帮宋喜搬行李。
宋夫人也在这里，良姜没将话说得太明白，但宋喜听懂了。
温昭实则是巴不得送走她，才会觉得她离宫之事重要，故而派来良姜。
宋夫人倒不知背后的那些隐情，只当长公主对宋家有隆恩圣宠，带她来宫中接女儿不说，又还特遣了最贴身的侍女帮忙。
看来长公主对她这女儿，甚是器重！
宋夫人越瞧宋喜，越觉得心中满意。
自家的宝贝女儿，可真真出息得很！
不同于宋家老爷，宋夫人身子清瘦，本也拿不动这些重物。宋喜的行李皆给了那些仆从，母女俩同着良姜，有说有笑地离开皇宫。
“有一位与女儿交情甚好的姐姐，在浣衣局做事。”
有良姜在，宋喜不好说她是去告别苏淮。
浣衣局那儿，她实则与芳嬷嬷和藤枝都早已作别。今日她是因舍不得离开苏淮，才想在临行前好好见他一面。
“女儿离开京城之前，最后仍想瞧瞧那位姐姐，毕竟她与女儿从前甚是亲密。”
宋夫人点头说好，良姜猜出宋喜是要去见藤枝，便也并未阻拦。
虽然藤枝得罪过她家主子，但宋喜既要离京，她便也无意再做什么恶人，拦着不教那姐妹二人相见。
出城的车马向南，浣衣局则在北，宋喜便留下母亲与良姜，自去了浣衣局。
苏淮知道她今日离京，独留在房中，等她来寻。小姑娘一推开他的门，眼圈儿便红起来。
种种离别，她皆已历过，唯独在告别他时，宋喜实在不舍。
房里的轻纱幔帐，换了新的。
如今已近秋日，阳光甚好，簇新洁白的纱帐，愈衬得室中明亮。
宋喜想想她撕毁床上幔帐的那日，犹似在回忆大梦一场。
这男人全心包容于她，哪怕是那时二人争吵，他却也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
甚至她摔他瓷枕，他也没责怪过她。
阳光照进屋内，几乎可谓刺眼，但落于苏淮周身，却令宋喜觉得柔和安宁。
这是苏淮骨子里的气韵。
在她面前，他总似一块润玉，一枝清莲。
这样令宋喜心安的苏淮，她怎舍得与之十年不见？
小姑娘感伤离别，苏淮便递帕子给她，耐心哄劝她莫哭。
“回家难道不好？你就当是一场游历也罢。”
苏淮微笑。
“待你玩得腻了，我便也离宫去陪你了。”
若这样想，倒的确能令她好过许多……宋喜用力点头，劝自己，眼下这不是离别，而只是他送她出游罢了。
“你的话，我会全部记得，在黎州我若想你，便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这样的话，哪怕十年，也定会眨眼间便过去。”
小姑娘也勉强地扯起个笑。
她擦擦泪，从怀里取出那只绣涟漪的锦袋。
这东西她收了回来，没再给顾落轻装零嘴儿。东西本来就是她做给苏淮的，如今临行，她当然要交给他。
顾落轻那方绀碧绸帕，惹了大祸出来，害她与苏淮争吵，却也令二人的连结那般紧密起来。
宋喜更多地了解了苏淮，知晓他令人惊骇的秘密，也听他道明了心思。
苏淮将绸帕留在枕旁，原是因那物曾贴过她的身。
宋喜本欲将绣青荷的袋子给苏淮，自留下绣有涟漪的这一只。既如此，这只锦袋便也算她的贴身之物。
“你虽未同我要过什么东西，我却记得那绀碧色的帕子。你的话，我全都记得。”
小姑娘再重复起刚刚之言。
苏淮对她来说，重要无比。他的话，她真的句句牢记在心。
“那帕子不是我的，你留着无甚意义，我才取走了的。今日我将这绣涟漪的锦袋赠你，东西是我亲手为你缝的，远胜过那绸帕。”
宋喜颊边泛红，递给苏淮绣袋之时，并不敢直直望他。
“你今后若是想我，便多瞧一瞧这袋子，省得见不到我，却没有任何留念想的东西。”
她有他相赠的栀花胭脂，而他有了绣袋。两个人也算是互换过定情之物，分别后至少做得到睹物思人了。
宋喜偷眼瞧苏淮。
他接过她手中袋子，笑容愈深。
小姑娘猛扎进他怀里，遂也甜甜笑了。
有长公主的人一路护送，宋喜倒没觉得回乡时山高水遥，路途艰辛。
她与宋夫人闲坐于马车之内，常聊起许多往事，也清楚了如今家中情况。
宋夫人瞧着清瘦，性子却柔中带刚。这些年她无所出，宋老爷几度想要纳妾，皆被她如数拦下。
“所以爹爹他一个姨娘也无？”
“我这肚子实在是不争气，自生了你，便再没有过动静。”
宋夫人摇摇头，将宋喜搂进怀里，无奈叹息。
“你爹总也没个儿子，我身为宋家媳妇，总不能教他的香火断了。铺子里生意做大之后，我便亲自替他选了个好女子做姨娘。”
“那我如今是有了兄弟？”
“你郑姨娘她，亦无所出。”
宋夫人摇头再叹。
有算命的先生说过，是他们宋家卖女，造了业障，才会再无子嗣。老爷他便多年来苦心想着如何将女儿寻回。
可找到宋喜，谈何容易？
宋老爷思女心切，实则是为了给自身添丁，宋夫人倒不好明白告诉宋喜。
女儿她若是知道了，只怕会觉得伤心。
“因为我与郑姨娘都没孩子，老爷便也不再提纳妾的事，只从远房的亲戚那儿过继了他表侄。”
“那便算是我兄弟了。”
宋喜对这什么“表侄”的，倒并不排斥。
“既进了咱们家门，我便会疼爱他，只当是亲兄弟也没什么的。”
她原本最担心的，只是母亲她无所出，恐怕爹爹会广纳妾室，宠妾灭妻。
今闻得家中唯有姨娘一人，而爹爹除了自己，再无亲生子女，那么母亲于家中的日子便不会太难过。
果然，宋夫人笑着说道：“礼儿他今才十二，乖巧孝顺得很，对家中长辈们皆极好。你这当姐姐的，若肯善待礼儿，为娘便放心了。”
宋礼还是个孩子，生性又腼腆了些，宋夫人管着内宅诸事，没法子时刻照顾到他，最怕的便是他受人欺负。
“弟弟乖巧听话是好事，可娘亲也别太娇养他才是。咱们家的生意，往后既然要交给他，眼下是不是就该让他常经手了？”
宋夫人听宋喜真心为她那弟弟着想，颇感欣慰。
“奇楠统管着咱们宋家铺子，进进出出皆都带着礼儿。她做事老练周到，对礼儿的教导亦甚精心。”
母亲她提起奇楠，宋喜便来了精神。
“从前在宫里时，我与奇楠曾一同制过香。她如今替长公主打理咱们家的店面，娘亲您说，是不是巧极了？”
宋喜眉眼弯起，仰头朝宋夫人笑。
“等咱们回了黎州后呀，我可得好生瞧瞧她呢！也不知小别数月，她可还是从前的那般模样。”
奇楠离宫那会儿，额头上延至眉尾的伤，尚未大好。
叶院判说那是皮外伤，虽会留疤，但痊愈后不至于太显眼。奇楠离宫时伤口未愈，宋喜便始终惦念着她的伤。
这回她可以亲自去黎州，关心一下她那伤势了。
除了和奇楠重遇，宋喜还想见胧素。
成顺三年，胧素离宫。宋喜彼时仅九岁稚龄，直似经历了又一次与生身父亲的分别。
无论冯天厨再怎么不准许，小姑娘心里面，始终视胧素如生父。
如今一晃五年，在长久地鱼沉雁杳之后，胧素回到了她的人生当中。
他乍一回来，便对她施以深恩，将她救出危机潜藏的宫闱，助她寻到失散多年的双亲。
这份恩情，宋喜如何得报？
“娘亲知道太平春居么？那是胧素师兄所办酒楼，听说在整个江南皆有名气？”
宋喜想着胧素信中，那张食单的落款，将店名问与宋夫人。
“太平春居，娘亲自然知道。只是……那生意的东家你亦认识？”
太平春居近来在黎州开了分馆，宋夫人甚至见到过那徐胧素。
徐胧素同她虚心求教了黎州当地的香材入菜之道。
她知道他曾是宫中御厨，可毕竟那人离宫甚久，宋夫人未料到宋喜是与他相识的。
宋夫人对那太平春居的东家印象极好。
他虽然年已三十过半，尚未婚娶，却并非是那种不招女子待见之人。
正相反，徐东家实可谓天人之姿。
商场上的生意人，宋夫人也见过了不少。徐胧素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竟半点铜臭味也无。
就仿佛他身在金银窟里，魂却与皎月同在。
朗朗君子，如月在天。
徐胧素这般人物，至今未婚倒也是不奇怪的。毕竟少有女子能配得起他吧？
宋夫人瞧着怀中白嫩可爱的女儿，听她说着从前在宫里时，胧素师兄如何宠她，心思忽动。
徐东家那后生，虽只小自己几岁，但实在相貌年轻，又极俊美。
若能配自家女儿，不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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