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归来

钟绾脑袋里飞速运转，估量着双方的战斗里——瓦剌四个人，哑巴只有一个，人数上不占优势，瓦剌有大刀和弓箭，哑巴只有一把长剑，嗯，武器上也不占优势。

        基本上可以两只鸭子追上一只鸭子，仨鸭子（撒丫子）就跑了，钟绾心想。

        正当此刻，从旁的瓦剌突然发难，猛然跃起，弯刀劈刺，哑巴抬剑一格，兵刃碰撞出蓝色的火花。

        哑巴胳肌坚实有力，绷紧出一道饱满的弧线，堪堪一挑，将那弯刀挑落，转而侧腰，一手拦住钟绾腰间，猛一旋身。

        眼神交错之间，钟绾心领神会，借力把身体荡起来，抬脚踹去，横着踹过两名瓦剌胸膛，首领哇哇大叫，被踹的往后退了两步，登时大怒，竟和身冲上，连人带刀朝哑巴撞来！哑巴双膀一较力，当即带着钟绾在空中一个转身，一脚把雪地蹬出一个大坑，朝前一窜，同时上半身猛地一个后仰，单手劈过去，正中瓦剌脖颈。

        忽有一名瓦剌寻出破绽，借机从背后进攻，钟绾躲闪不及，眼看便要被弯刀捅个对穿！说时迟那时快，哑巴反应迅速，猛然朝前俯冲，展臂把钟绾揽进怀中。

        竟以脊背生生挡住刀刃，光影在背后闪过，钟绾眼睁睁看着刀锋入肉，哑巴胸膛里发出一声闷哼。

        “哑巴——！”有温热的血液浸湿长发，顺着眼角下滑，她突然觉得眼前清晰了许多，视线微微有些发红，时间定格一般缓慢。

        也就在这片刻之间，哑巴好像不知道疼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地狠狠推了她一把，转身再度投入战局。

        他以一己之力拖住四名瓦剌，给钟绾争取逃跑时间。

        长剑挥舞生风，疏可走马，密难容针。

        钟绾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先走，可是她却难以挪动脚步，他救过自己的命，如今又救了自己第二次，可是如果今天他死在这里，又有谁会知道。

        没人认识，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他死了，这世上没人会记得，有个救了钟绾两次的、带着银色面具眼睛很好看的哑巴。

        她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像是正观摩着某一个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人的生死。

        战局凶险，哑巴逐渐有些吃力了，他用余光望见钟绾没走，急得大喝一声，撼天动地。

        这一声也提醒了瓦剌首领，他以弯刀阻挡攻势，朝着钟绾抬手搭弓，射出一箭——哑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长剑脱手而出，嗖一声追上瓦剌射出的利箭，可是终究不及箭速，只削掉了箭尾上一根翎羽。

        箭头破风而出，直钉进钟绾的胸口！“叮——”一声脆响，钟绾连连后退，仰面倒地。

        哑巴双眼通红，手掌勾成利爪，一把扭住瓦剌脖子，双膀一较力，只听咯嘣一声，竟徒手扭断瓦剌脖颈，鲜血喷溅，兜了一头一脸！其余三名瓦剌见此情景，倶不敢妄动，紧握着弯刀叽叽呱呱地说了几句，而后遁入雪坑逃了。

        天空压得很低，四野寂静，终于下雪了。

        钟绾仰躺在雪地中，雪花洋洋洒洒，粘在脸上，瞬间融化了，成了一颗又一颗小水珠。

        哑巴冲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踢起一片细雪来，雪粉腾起，扬进她的脖子里，凉的很。

        钟绾能听见自己悠长的喘息声，她的眼前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见很远处的山顶有一个供奉喇嘛的小亭，亭中立着一卷不停旋转的铜制经筒。

        时至傍晚，山巅传来梵音暮鼓，沙弥诵经超度，经筒摇曳，转出一个世界。

        原来当眼睛能看清的时候，世间万物都变得舒展和宽和，让人留恋。

        哑巴发疯一般撕扯她的衣服，扯开才发现，那箭头正刺入她胸前的陶埙口中，陶质不算硬，中间被硬冲出一道裂纹，箭尖与皮肤，只有一道陶土之隔。

        他的手剧烈颤抖，钟绾张了张口，哑巴突然跪地，朝天地磕了个响头，旋即转过身，狠狠抱住她。

        雪下得更大，鹅毛大雪掩盖住曾打斗过的痕迹，哑巴背后皮肉开绽，流下一滩鲜血，似盛开在雪野中的毒花。

        “放开她！”郑端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手里拿的，是我的埙，你怀里抱的，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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