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避雨
南国官员异地任职，严禁私够房宅。沈宁与杨骞虽称不上调任，但也需按规居住官舍。城东梨花巷相邻而立的，三栋古秀清雅的宅子，便是沈宁、杨骞、许子杰的居所。
自宁远阁一叙后，沈宁带顾冉搬入新宅。当地官员得知此信，立刻送上拜贴。
此前，平北王方至淮州，就被杨骞接送到少尹府，一应官员还未给王爷设宴洗尘，沈宁又投入到开凿修建水道一事中。大人们想着借此登门拜访之际，馈赠礼品，以请有失远迎之过，沈宁却是将人一一接见后，拉着主管水利的官员，去城内巡视调查，然后聚在官舍，与众人共议规划，最后，决定采用分区排水之法。
一经敲定，沈宁忙碌起来，时常披星戴月，焚膏继晷。待城中原有的排水沟，清淤疏浚完毕；新地下水道开凿工事，安排布置妥当后，汛期已至。
大雨一连数日不歇，路面积水成河。
沈宁被顾冉勒令歇养了几日，伤势可见恢复后，又同杨骞、许子杰去城里巡视。
这一日清晨，还是雨过天青，晌午一过，细雨飘至。
三人进了一家楼阁避雨暂歇。
楼阁内的陈设别具一格。
中央一口五尺见方的荷塘，荷塘中立琴台。墙壁一侧，成一字悬挂五张瑶琴，轸穗静若处子。香炉、茶具、书架，一应俱全。拨弦声悠悠，栀子香阵阵。
许子杰轻声道：“这是家琴行。”
语落，琴声戛然而止，一位雪衣女子，自楼阶徐徐走下。
那女子腰间缀着络子，一端系了红玉雕成的丹枫，外衫用金线绣了红叶做点饰。
有言，美人在骨。这女子正是气质更胜容貌。
浅笑未语，妩然自现。
“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女子道。
“能得相思姑娘亲迎，是我等荣幸，岂会怪罪于姑娘。”杨骞轻捻了下手指，忆起自己弃扇已久，略感失望。
还在打量楼阁陈设的沈宁，听到“相思”二字后，才将目光转落在女子身上。比起身侧许子杰的惊讶，沈宁显得面无表情。
这女子正是丹枫阁的琴师——相思。
“三位贵客来此，想必不是为了选看瑶琴。”相思看一眼窗外的细雨道。
这三人几乎日日在城内巡视勘察，又疏通水道，她不可能不知他们的身份。忽来此处，应也是另有目的。
然而，杨骞一笑：“我们想借姑娘贵阁避雨暂歇。”
“贵客请随我来。”相思莲步先移，引三人往二楼琴室去。
一路上，杨骞未见他人，不免有些好奇：“阁中一向只有姑娘一人吗？”
“还有一位管事。但管事近日家中有事，归家去了。”相思推开琴室的门，绕过金漆彩绘屏风，请三人入座，“且请贵客品饮茗香。”
说完，她跪坐于榻上，温壶掷茶，动作娴熟。
杨骞忍不住道：“只听闻相思姑娘善琴，未想姑娘还通茶道。”
相思谦虚道：“‘道’还不敢称，相思只是略晓一些步骤。今日贵客暂歇此处，不敢误了三位的时辰，若是……”
相思一顿，又道：“他日有闲暇之时，相思愿静候在此，为贵客煮茶。”
“杨某是愿意再来拜访丹枫阁的。”说着，杨骞看向沈宁与许子杰，“不知王爷和许大人如何想？”
许子杰一听，面色微红：“在下也自是愿意。”
沈宁却看着远处琴台上，一张被烧焦琴尾的瑶琴，不答反问：“姑娘打算再制一张‘焦桐’吗？”
“王爷竟知相思之意。”相思微讶，随着沈宁一道望向琴台，“实不相瞒，相思有意仿制天下名琴，实则是东施效颦，让王爷见笑了。”
听“相思”二字从这位琴师口中念出，沈宁略感不悦，却未表露在面。
他问：“姑娘看中的是‘名’，还是琴？”
相思道：“既是名琴，看中的，自然是名，也是琴。天下名物，谁不想收入囊中呢？”
沈宁“嗯”一声道：“好曲配好琴。好曲，又自心生，心音共鸣。”
相思看向沈宁：“原来，王爷也是懂琴之人。”
“不算。本王的琴，受学于……”沈宁收回视线，垂目道，“内子。”
“王爷何时娶妻？”许子杰惊诧，“那红……”
“王爷何时娶妻纳妾，还需知会你一声吗？”杨骞将他打断，“许大人，咱们只管饮一杯清茶，小作歇息就好。”
许子杰虽有疑问，一看杨骞警告的眼神，也只好作罢。
相思则是瞧见沈宁眼中显露的柔情，只弯唇浅笑。
静默间，一壶茶沏成。
休歇过后，相思送三人离去。
她递给沈宁一把罗伞：“雨还未停，王爷请拿着吧。”
随后，又对杨骞与许子杰道：“两位大人稍等，相思且去取伞过来。”
傍晚，沈宁回了梨花巷的官舍。
顾冉见他撑伞走来，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收伞时，又看清伞面上绘着片片红枫。
顾冉犹豫着道：“你今日出去时，没有带伞。”
沈宁见她眉心隆起山丘，将伞立于门侧：“今日去丹枫阁避雨，琴师借于我的。”
“这花香都染在衣服上了，避了不少个时辰的雨吧。”顾冉钻进沈宁怀中，又是一阵轻嗅。
沈宁顺势环抱住她，一扫今日疲惫与不悦，声音里都是欢愉：“相思，让我抱一会儿，待你也沾染了这花香，你我的衣服，便一齐，全都不要了。”
“王爷这么浪费可不行。”顾冉又往她怀里钻了一分，“以后，这衣服不再穿了便是。”
“好。”沈宁缓缓闭上眼，“相思说什么都好。我只有一个相思。”
“我也只有一个阿宁。”顾冉抬头，吻了吻他的下颌，“我不舍得把你让给别人。”
闻言，沈宁看向顾冉，望进她眼底的情意浓浓。
丹枫阁的琴师，也有一双丹凤之眼，同样有万种风情，却没有顾冉这般神韵。
琴师相思的眼睛，好看地枯燥乏味。
顾冉的眼睛，装着红尘滚滚、日月山河。
沈宁道：“相思，我有要事同你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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