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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人已故


夏夜宫廷很是闷热,即便放了冰块也觉得透不过气来。

        简琮坐得笔直,手指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就差没把不耐烦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他扫了一眼面前的菜,变着花样的大鱼大肉,一点食欲都没有。

        三巡五味尽过,北殷王这厮怎么还不见疲乏?

        简琮低低叹了口气,明知不对付,还必须坐着陪笑,这么耗着真累。

        妗黎见状,淡淡开口:“去给陛下换壶温酒,夏夜也不能贪凉。”

        立侍在侧的苏公公顺从地退了下去,折返时手上就端了壶常温的酒。

        陛下一向贪凉,公主却喜温热,他侍奉了三代皇帝,自然知道怎么做是最妥帖的,两边都不得罪。

        敢随意指使他的,除了皇帝,也只有这位长公主殿下,陛下的亲姐姐。

        她此刻正坐在简琮左手正下方,与北殷王平起平坐。

        北殷王斜睨着简琮,手上的冰酒一饮而尽。

        没了衿黎,这小皇帝不足为惧。

        若非她教导,这小皇帝亲政三年断不可能有这样的业绩,东朝有今日的强盛,一大半是她之前摄政的缘故。

        而且据他所知,简琮现在的左膀右臂,文相武将,一个是她的夫婿,昭彻大将军顾长青,另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文丞相,两人皆是人中龙凤。

        北殷王从简琮身上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往对面后排看去。

        衿黎的左手边往下数第一个,外着圆领正紫色官服的便是文丞相。

        而昭彻大将军顾长青还远在边疆,他守卫的正是东朝与北境的接壤之处,盘城关。

        这边衿黎刚吩咐完给简琮换温酒,自己便抿了一口,低头瞬间睫毛落下的阴影,完美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华贵宫服加身,整个人显得雍容威严,遥不可及,但也正是这份矜贵,反倒透出一股落寞,仿佛脱离酒席一般,与喧嚣热闹的大殿格格不入。

        高高在上的,从来都是孤影单只。

        北殷王拖了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开口谈及议和之事。

        首要解决的,就是三年前北境抢走的那三座城,还有贸易上的往来。

        文丞相属于滔滔不绝的那种,而北殷王则是典型的四两拨千斤。

        北殷王说免关税,文丞相摇头。

        文丞相说还城池,北殷王拒绝。

        ……

        每到快商议出结果时,又都推脱再议。

        没完没了。

        实际上,文丞相那是真的在考虑,反观对面的北殷王,喝得面色微红,吊着眉梢哼着小曲,捏着玉筷一下有一下没地敲着拍子,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除了文丞相炮轰似的进攻,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下面一众东朝老臣眼里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些老家伙恨不得用眼神杀人,让北殷王有去无回!

        东朝强盛数百年,也就在十年前吃过一次北境的暗亏,他们都将其视为耻辱。

        更何况紫宸殿,北殷王现在坐着的地方,就是当日北境前主率兵闯进的宫殿,他们当时就是在这里被逼迫着割城赔款、抢人抢财!在场人还有不少亲眼目睹过,自然更不可能有好脸色!

        都说父债子还,现在老狐狸死了,命大的小狐狸不仅不守狐狸洞,还在跑到你辛辛苦苦搭起的鸡窝里掏鸡蛋,在你面前大摇大摆地炫耀着自己的尾巴,你说气不气人?

        关键是他还打着议和的旗号,让你找不到动手的理由,搁谁谁不气闷?!

        北殷王显然没有错过台上的动静,他自顾自斟满酒盏,眯起眼对简琮敷衍一敬,挑剔道:“东朝的冷酒也太热些,不正宗。”

        然后砸巴砸巴嘴,继续挑战耐心:“还得那种在冰川下埋着冻僵了,然后扔火堆里烤化的才清列。”

        鬼话连篇!都用火烤了,还能算冷酒?

        定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下咽的焦糊恶臭。

        灯火映照下,北殷王贴近唇畔的酒水透着赤红色泽,像极了血液。

        “怕不是北殷王识不得真货,北境雪大风寒,点不起炉灶生不了火烤。”对面席座末尾,一位公子冷哼,看着稳重,说话却不客气。

        在他眼里,北殷王杀父杀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也配在这大放厥词,附庸风雅?穿得人模狗样又如何?还不是一副惹人厌恶的假惺惺做派!

        “呦。”一堆老头子之间,难得见到个年轻人,北殷王勾起唇角,看向这位贵公子,虽然傲气了点,但有一点他说对了,北境是生不了火。

        但他除外,他可是堂堂北殷王。

        北殷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眼中难得浮现出一抹兴致,敢和自己呛声,这小子或许将来,会是个死敌。

        他坐起身,散漫的眼神一点点锐利起来:“你这张脸本王倒有些熟悉。”

        只见他歪了歪头:“你——”

        “可是姓顾吗?”

        年轻公子猛地一愣,眼中迅速浮现出警惕之色。

        北殷王怎知?

        “看来,本王猜对了。”北殷王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放下酒盏,脸上浮现出轻慢之意,“顾恺之,顾大公子对吗?”

        简琮神色古怪地看着北殷王,他不是第一次来东朝吗?顾恺之这几年连朝京城都没怎么出过,远在北境的他又如何识得?

        “小儿自然姓顾。”衿黎面无表情地开口,三两句就把事情圆回来了,“北殷王与我夫君在边疆周旋数年,也定是见过的,王上慧眼,认出来不奇怪。”

        不仅夸了北殷王,还明里暗里提到了边境纷争。

        闻言,北殷王微微一笑,雪狐般勾着唇角,透着三分薄凉七分怠慢,指尖沾了酒,若有若无地在案上打转。

        “本王可从没见过顾大将军。”

        “本王熟悉的,也不是昭彻大将军那张脸。”

        就在此时,他肩上一动不动的白鸦突然高叫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只叫人头皮发麻。

        北殷王轻笑一声,往白鸦嘴里倒了几滴酒,它才心满意足地闭上嘴,短脖子一抻又一抻吞咽下去,也不扑棱翅膀,只是诡异地扭着脖子,一双四处寻腐肉的红眼珠在对面一排的东朝大臣们身上滴溜溜乱转。

        好不瘆人。

        北殷王眯起眼,慵懒地单手支颐:“令公子,像本王的一位故人。”

        衿黎默不作声捻了一块糕点,没有放进嘴里,而是用指尖碾着表面上的残渣。

        某只白鸦的盯梢直让简琮打心眼里发毛,不自在道:“谁,谁啊?”

        北殷王伸出长箸,悠悠地夹了块鱼肉:“自然也是和顾世子沾亲带故之人……若是不像,长公主才最应该心急。”

        大胆!

        衿黎捏着糕点的手一顿,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人群里一位青衫小公子拍案而起:“身为一国之君,如此出言不逊,居心何在?!”

        哈?这就按捺不住了?北殷王伸手揉了揉白鸦的脑袋,懒洋洋地抬眼:“这位小哥,你吓到我的鸟了。”

        青衫小公子:“……”

        “嗯,本王猜猜看,坐在顾世子后面,这个年岁的,想必是顾家三房的大公子,顾府排行老三,拱卫将军顾长惟之子,顾衍之。”

        “本王说得对吗?”北殷王散漫的目光越过顾恺之,落在顾衍之脸上,俯瞰蝼蚁一般,“你该是明年立春才刚到做官的年纪吧,怎么现在就出现大殿上?”

        语气没有犹豫,好像对朝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自来熟地反客为主,帮着简琮管起人来。

        比简琮还像皇帝!

        简琮咬了咬下嘴唇,头顶冒出几颗冷汗,北殷王功课居然做足到这个地步!居然对顾衍之的一举一动都如此了解!

        顾衍之今日随父入宫视察,恰巧被他碰见了,因为从小一块玩到大的缘故,他就留了顾衍之到席上用饭,而顾恺之则是因为前不久已经入朝为官。

        但为什么,他连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都知道?他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都是衿黎亲自安排的,绝不可能有眼线,这人难不成有千里眼顺风耳?

        妗黎神色冰冷。

        北殷王垂眸低笑,不动声色挠了白鸦几下,心头有那么一丢丢得意。

        一是因为欺负比自己小的就很快乐。

        二是因为顾家人根本不知道他和顾徵的交情,莫说顾府了,就连东朝辛秘他知道的估计都比在场人多的多。

        更何况,他作为北境之主,敢来东朝,什么不打探,也一定要摸透顾府!

        毕竟一府三将一金库,有兵有权还有钱!

        “北殷王倒是对顾家很感兴趣。”等堂弟悻悻坐下,顾恺之才淡淡开口,神色冷峻,“可惜顾府没有人与北境相识……”

        “本王告诉你一个道理,没把握的事,都不要乱说。”北殷王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撑着桌案,身体微微前倾,对着顾恺之俨然一副教育小辈的模样。

        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好像自己比顾恺之大了多少似的,微笑着继续:“大错特错后,打脸会很疼。”

        简琮皱眉,心底莫名的不快,感觉自己作为小舅舅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北殷王他算哪根葱?按辈分来说,自己可是比顾恺之、顾衍之大了整整大一轮,顾家小辈要叫一声小舅的。

        北殷王管的也太宽了,欺负都欺负到朕的外甥头上了?!

        顾恺之没有回嘴,只是对着简琮拱手,反省自己过于唐突失了礼数。

        简琮摆摆手让他坐下。

        这边北殷王可不这么想,碍着某位面子,他对这些人已经很有耐心了。本来以为东朝是个什么人间仙境,现下看来,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个个都是外强中干,表面强大,实质虚弱。从皇帝到朝臣,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偏挂着一副忙碌且有成效的样子。

        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自以为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就是真相,莫名的把自己当回事,不对自己的想法有仍何怀疑。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繁文缛节,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只不过是用于粉饰太平的幌子,偏偏他们还信以为真。

        所有人都是这样,正常的自己反而像个异类,拒绝同化则又更显奇怪。

        算了,不管这么多。

        北殷王坐直,一改刚才的慵懒:“看来诸位都把本王的旧人忘在脑后了呢。”

        他眼中幽暗深邃,分明脸上还挂着笑,声音却冰凉透骨。

        北殷王晃了晃脑袋,幽幽点出一个名字,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顾,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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