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僭越
皇帝的权力该如何稳固？
或者说，皇帝的权利来自于何处？
自古以来，皇帝的权利来自于一套奉天承运的叙事，是天生自带拥有神圣属性的权利。
是血脉赋予的权利。
但是说白了，手里并不掌握军队的皇帝，哪怕天生神圣又如何，哪怕是个嫡长子又如何，该被糊弄还是被糊弄。
权力永远来源于暴力，更强的权力来自于更强的暴力。
不知不觉间，朱钰早已经满足了坐稳皇帝位的要求。
一个是自己要掌握了绝对的暴力。
他掌握了吗？当然掌握了！
整个大明军队的十之五六，皇帝如今都能或直接间接的指挥！
其中更是有很大一部分，直接听从皇帝的命令！
这就是绝对的暴力了。
第二便是皇帝的血脉问题。
朱钰作为老朱家的子孙，哪怕不是个嫡长子又如何。
谁又能否认，他的身上流着老朱家的血？
两者相结合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早已认可了他这位年轻皇帝！
朱钰自身还没察觉到这一点。
身为文官之首的王直，却不会轻易忽视掉这些细节。
正因为明白，王直才会如此在乎皇帝的态度，不然……
他这个文官之首的名头，可不是靠喝茶养老得来的！
“算了。”朱钰无语的瞥了眼王直。
“起来吧，别在那里跪着。”
王直爬起身子，用袖子将额头上的冷汗擦掉，恭恭敬敬的道：“谢主隆恩。”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见到他这位文官之首姿态都摆得如此卑微，一时面面相觑。
哪怕是再怎么迟钝的人，都受到了风向的转变。
正在皇帝宝座上坐着的年轻皇帝，貌似和他们原本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作为被群臣捧起来的皇帝，景泰帝不仅没有成为他们手里的提线木偶，反倒是成功掌握权力，坐稳了位置。
现在反而是他们这些大臣，需要考虑考虑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于谦这时主动站了出来，道：“陛下，根据前线将士传来的消息，瓦刺退出我大明境内后，疑似正在招兵买马，试图卷土重来。”
“求陛下允许微臣巡视边关，巡视山外九州，以此确定敌国动向，设计破坏敌国阴谋，绝不让敌国东山再起。”
朱钰闻言一愣。
他已不是曾经那个稚嫩的郕王了。
能听出来于谦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瓦刺已被打残，大军缩水将近一半，没有彻底崩溃都算好了，至少在几十年以内，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脱脱不花手下的那些军队，更是早就被大明打断了脊梁骨。
要不是被瓦刺胁迫，他们没那个胆子攻打大明，见到大明的军队就会转头跑。
更不是威胁。
于谦之所以会提出要去边关，大概是他真的想去边关，而不是因为什么敌国试图卷土重来。
而于谦为何会想要去边关呢？
朱钰脑子转的很快，很快就想清楚了背后的缘由。
改革的方案在哪里实行的最快？
当然是刚刚爆发过战争，原有的利益集团被打溃，被洗成一片白地的地方！
敢问大明有哪里符合这些条件？
自然是被瓦刺反复劫掠清洗数次，死伤惨重的山外九州。
山外九州此刻的情况，说是十不存一都不为过。
原有的利益集团，早被瓦刺人清洗干净了。
本来应该阻力重重的改革方案，在这些地方会非常容易的落实下去。
于谦大概就是想在山外九州实验自己提出的农庄法，看看是否可行，确定农庄法的可行性后，再回过头来推进大明内部的改革。
整个过程花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五个月，反正很快就能给出结果。
大明此刻的情况确实很糟糕，外敌入侵刚被击退，留下一地鸡毛需要朝廷来收拾。
先帝至今还在敌人手里，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更有内患无数，遍地都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起义，到处都是饥居与灾民。
更有勋贵、豪强、僧侣、道士、大商垄断一方土地，大肆剥削百姓。
那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绿林盗匪，在危害性这方面，都比不过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看模样，大明这艘船已经烂透了，随时都有可能翻船。
但实际并非如此！
看看历史上的情况就知道了，看似一片糜烂的大明，实际依旧非常强大。
只要皇帝自己别作死，这艘大船至少还能开个十年二十年，绝对没问题。
有了这些时间，皇帝和大臣可以放心的以自己的节奏，一点一点挽救这个逐渐腐烂的王朝。
只是于谦是否有些太着急了？
十几万九门驻军的军权，非得这么快交出来吗？
“于少保，昨夜你与朕商讨此事，不是说杨洪和武清侯年后便会去边关，去山外九州，这样就可以了，如今你为何要亲自去？”
于谦直言不讳：“启禀陛下，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微臣昨夜归家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需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此事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于谦宁愿放下其他重要的事，竭尽全力去办。
再者就是，自己如今功劳太高，又深得陛下信任，在文武百官的心里，多半已经被打为了权臣，甚至可能是董卓之流。
再不赶紧把兵权交出来，指不定就要生就要出什么乱子。
届时节外生枝，自己再想要像如今这样自由行动，怕是有点不太现实。
不如干脆以退为进，争取自由行动权，此局于大局有利。
当今大明重文轻武，却也并不意味着朝堂上的争权夺利温和。
该刺杀的刺杀，该下毒的下毒，杀起人来，这些文官可一点不含糊。
想想看，当初奉天殿之上，这些人甚至敢在太皇太后和郕王面前，当庭击杀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这是何等放肆？
要知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可是皇帝亲信，锦衣卫是皇帝死党，他们的一切来自于皇帝，也因此忠诚于皇帝！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可以死，但绝不能是被大臣当庭打死，这是大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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