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收徒
月落树梢，如水流光清清冷冷地洒在地上，似覆了一层银霜，晚风习习，枝叶沙沙作响，和着悉悉索索的虫鸣。
龙葵伫立在屋外，垂落腰际的长发轻扬，拂到了身前的衣裳上，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着的小少年。
少年跪姿挺拔，背挺得直直的，没有注意到身旁隐秘的打量，依旧虔诚地等待屋内高不可攀的道尊垂青。
真是倔强啊，不过若不是凭着那百折不回的劲，又怎么会在这里跪了三年之久呢！
龙葵青黛一弯，将手中野果递过去，“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红彤彤的果子在月光的笼映下更加鲜艳，小少年转头看着龙葵，想起了部落里老人曾经说过妖媚的精怪吃人的时候也会百般诱哄，但眼前的蓝衣姑娘似乎不像，她的眼里盈着一脉春水，是清清楚楚的善意。
少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麻了的双腿，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谢谢你，我还不饿！”话音刚落，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抗议起来。
少年窘迫地捂着肚子。
龙葵唇边笑意更深，指了指屋内说道：“没关系，他知道的。”
少年的眼骤然发亮，“姐姐，道长什么时候愿意收我为徒啊？我能吃苦，还能干很多活。”
龙葵抿了抿唇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拜师呢？修道要斩断前尘，你父母舍得吗？”
“我没有父母，我阿妈很早就去世了，我不知道父亲是谁，是部落里的人养活我的。”少年整个人落寞下来，“我想拜师学艺，有了本事，以后就能保护部落里的人了。”
“对不起，提到了你的伤心事。”龙葵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心疼，她略带迟疑地说道，“我可以劝他来见见你，但拜师的事还要看你自己。”
“真的吗？”少年振奋起来，极力的想要表现自己，“我很聪明的，道长讲的道我都能听得懂。”
“这么有自信？”太清冷不丁地出现在龙葵身后，一身玄衣与夜色相融，听到少年人夸下海口，眉头懒懒地挑起，“若你能回答出我的问题，我就收你为徒。”
少年温顺地点点头，眼里晕染出钦慕的色彩，“一切都听道长的。”
“那首先”太清睨了一眼紧张的少年，口气放缓道，“填饱肚子，别饿着了。”
少年失望地噢了一声，乖乖照做，大口大口地啃起了野果，新鲜甜美的汁液瞬间安慰了他饱受饥饿的胃。
龙葵走到太清面前，月光映在她的脸庞，浅浅的笑容带着丝调皮，她歪头打趣道：“你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多考验考验他呢！”
“我再不出来，某个女修就要以为我是个心肠恶毒的坏道长了。”太清摆出一副没睡醒的困倦样，剩下的话含糊不清，“时机成熟，也该收个徒弟供我们俩使唤了。”
龙葵没听清他的话，却识趣地在少年吃完果子后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这对未来的师徒。
太清在少年期待的眼神中问了个略深奥的问题，见少年对答如流，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又问了两三个问题，少年从容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让太清连连在心中赞叹。
“实乃弟子浅薄之见，还望道长不要见怪。”小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巴巴地望着尊贵无比的道长。
太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在少年局促不安的目光中点头，“可愿为我的弟子？”
“愿意，愿意！”小少年欢喜极了，磕了三个响头，姿势恭敬又顺从，“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太清将他扶起来，温和地笑道：“我们师徒之间不讲究这些俗礼，日后你便呆在为师身边学习道法。既如此，我便给你起个道号吧！”
太清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不如你就唤玄都好了。待你两位师叔回来了，我再带你去见见他们。”
玄都曾远远地见过两位师叔，丰神飘洒，好奇地看了一眼仙姿佚貌的少女，小声问道：“师父，那位姐姐也是徒儿的师叔吗？”
太清微怔，瞧着镀了一层月光的龙葵神色不明，“暂且唤师叔吧！”
那到底是不是呢？
玄都疑惑地垂下眼，只觉得这个“暂且”很有深意。
太清领着新出炉的徒儿对龙葵说:“我的嫡传弟子，玄都。”
小徒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乖巧地唤了一声师叔。
“玄，幽远也；都，美好也。玄都，名字真好。”龙葵含笑从袖中取出一件法宝，“喏，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玄都不由地看向自家老师，太清颔首，示意他收下。
小少年还未习得他老师的从容淡漠，得了宝贝，笑得见牙不见眼，“多谢师叔”这四个字更是多了几分蜜糖的甜意。
龙葵摸着他柔软的发顶说道：“今日委屈你将就着在这里歇息一晚，若缺了什么，明早再叫你老师给你准备，可好？”
玄都从欢喜中回过神来，怯怯地问道：“师父，可否容徒儿下山一趟？我答应了阿伯，拜了师第一时间就要告诉他。”
龙葵有些不放心，“天这么黑，明早再去吧！”
“师叔，没事的。这条山路我走过很多次，熟悉的很。”小少年骨子里的执拗显现出来了。
太清轻咳一声，将注视太阴星的目光收回，冲龙葵笑道：“今夜月色甚美，可愿与吾把臂同游？”
意思是说，他想和龙葵一同护送玄都回家了。
龙葵杏眸水润清亮，清晰地将他的身影收入眼底。
太上的容貌在三清中不是最出众的，比高岭之花的元始少了一分冰雪之姿，比艳艳绝伦的通天少了一分惊艳，可青年的眉眼生得极好，他眉目疏朗，始终笼着一层云澜，望向她时，目光带着淡淡的暖，如风拂海棠，月落碧江。此刻说着宛如缠绵至极的情话，当真让人醉死在心湖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龙葵突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不然我为何一见到你心中就无限欢喜。
“荣幸之至！”少女眸若清水，轻声应道。
山路周遭花木影影绰绰，两位师长漫步前行并未说话，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惹得玄都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终于到了目的地，一间小小的木屋依水而建，月色倾斜，波光粼粼，借着月光和灯光还能看到远处相依的人家。
龙葵的衣摆拂过脚下的青草，她目送小少年轻快的身影，直到他进了屋子才收回了视线。龙葵偏头问身旁的男子，“现在可放心了？”
“回吧！”太清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打算原路返回。
龙葵与他并肩而行，几只流萤飞到她身边惹得她开怀一笑，还有一只大胆地停在她莹白的指尖，微弱地一闪一闪着，小姑娘轻轻地喃道：“真可爱！”
花梢指点流萤灭，太清耳尖微动，暗想它哪有你可爱啊！
“我倒觉得这些小生命在努力地发光，并不算自不量力呢！”龙葵指尖动了动，轻柔地将那只萤火虫送到了它的同伴身边。
“万物皆有灵性。”太清顺口答道，“这也是盘古大神愿意创造这个世界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会说，区区萤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龙葵学着太清骄矜的口吻说道。
“日月非永恒！”太清放缓了步子，望向了天际。
龙葵觉得太清话里有话，但又不解其意，不过她也并不太在乎这些，非要刨根问底。
龙葵同样望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衬着深沉的蓝，更显得神秘，想起了住在月亮上的太阴仙子，那只傲娇别扭的兔子，怀念地叹道：“也不知常仪怎么样了。”
“听说她和羲和都有了身孕，帝俊很高兴。”太清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说？龙葵那句你怎么知道的将将要脱口而出，身边的男子仿佛知晓她想问什么，立即补充道：“上次观礼女娲所说，应该很可靠吧！”
“这么快十二个月和十个太阳就要出生了吗？”龙葵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那我得准备一下贺礼才行，毕竟相识一场。”
“不用那么急，大能者孕育子嗣艰难，修为越高，时间越长，常仪姐妹估计得有几千年才行。”
“哇，这么长时间啊！”龙葵一脸惊奇，转而忿忿不平，“帝俊可真是”或许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小姑娘冷哼了一声。
“你这么在意干什么？又不关咱们的事！”太清闷闷地问道。
龙葵也认为多说没意思，但却不想这个浑身散发着“关卿何事，关吾何事”气息的青年好过，“那我就说说关咱们的事，我掐指一算，明日无雨，天晴，有风，是个好日子。”
太清疑惑，不解她怎么谈论起这个来。
龙葵坤长了调子，双眼愉悦地眯了起来，“你是不是该讲道了？”
太清身形微僵，随后若无其事道：“不急，等玄都适应好了再说。”
“不不不，你可以带着玄都一起，徒弟，就要言传身教啊！”龙葵伸出一根手指冲太清摇了摇，笑嘻嘻地看他说不出话来。
“此事可以再等一等”太清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拒绝。
龙葵却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一时胆大包天地捏住了太清的脸，恶狠狠地说道：“明天必须去讲道，别想给我偷懒！”
小姑娘训人的气势很足，然而等太清回神盯着她的时候，猛地收回了手，提着裙子小跑离去，半途中或许意识到这样太丢面子了些，龙葵回首冲他喊道：“明天不许偷懒！”
太清摸了摸脸上那道明显的红痕，胸腔里发出一道低笑声。
小丫头，胆子见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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