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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套话


“这……”胖瘦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陈牛点头哈腰道:“是十二个没错,那姓李的病了好些日子了,所以今天没有过来。”

        “病了?”戚景安细细琢磨了这句话里头的深意以后,浅笑道:“既然今日是来探访庄子的,管事病了自然要去慰问一番,稷离,就由你代本公子过去吧。”

        稷离立刻道:“是。”

        回答完以后,稷离笑眯眯的望着脸色化为猪肝色的赵四雄:“请吧。”

        赵四雄却不动,一双脚好似在地上扎了根,他脸上露出一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表情。

        反而是那瘦的那个陈牛接过话头来:“主事……要不还是算了吧,那姓、姓李的染的是痨病,那可是会传染的啊!”

        “到时候、到时候您要是被染上了,我们、我们这一条贱命就算是死十次,那也不够赔的呀!”

        他话一出口,在场之人皆沉默了,戚景安带来的有一两个小厮,甚至还瑟缩一下,抖落一身白毛汗。

        “痨病?”戚景安皱起好看的眉,似乎在细想其中真实性。

        赵四雄几乎想当场夸赞他一番,可是碍于那难缠的少年在场,却不能表露出来,只立刻做叹息状。

        “是啊,不满主事说,确确实实是痨病,那姓李的前些日子回了一趟通州老家,竟没想到在通州染了痨病,如今又不好将人随意转移,只好放在了离庄子十几里的地方,只每日派人过去送些饭菜。”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任是戚景安也挑不出错来。

        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一串檀珠,眼皮子都没有挑一下,只沉声又问:“可请人过去看过了?莫不是就把人放在那里自生自灭不成?”

        “自然,自然请人去看过了!只是这痨病……非同凡响,一般大夫也不敢靠近,只敢开些药给他让他自己煎服。”赵四雄打着哈哈。

        “这样不可,毕竟是一条人命,回头我派大夫过来,你且带他去好好看看,整个庄子也得注意一二。”痨病非同凡响,不论是否真实,戚景安也不可置之不理,细心提点着。

        可他的话,却让赵四雄心冷了冷,心中渐渐有了杀意。

        可他面上却不显,肥肉挤在一张伪善的面皮子上,堆出一个讨好的笑:“那是自然,主事宅心仁厚,令小的叹服。”

        “无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说完,他复又道:“把名册拿过来,一个一个进来。”

        赵四雄将花名册递上,上头是佃户和管事们的名录。

        戚景安示意稷离接过来,“你们先出去吧,叫名字的进来。”

        赵四雄听他让自己撤场,心下猛一放松,深呼一口气慢慢退下去。

        他才走出门,小姑娘便扒上他的胳膊,眼巴巴的望着他:“二哥哥,为什么要让他们走啊?”

        “他们出去了以后,不就和外头那些管事接头了吗?等他们串通一气,届时还能问出什么东西。”

        “难道禾姐儿觉得,他们现在就没有串通一气吗?”戚景安指腹轻轻摩挲着珐琅鎏金茶碗的边缘,眸子噙霜:“这茶庄,早就上下沆瀣一气了。”

        “唔……这样吗?”小姑娘捧着小脸,无趣的打了个哈欠,一想到以后这么多麻烦事都要她自己来管,她就觉得头疼。

        若是能够一辈子傍着戚景安,让他给自己管一辈子嫁妆钱,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一想,她不住地睐目看他冷硬的侧脸,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开始对他日后要娶妻纳妾感到不满。

        随着稷离高声宣喏出名字,一个管事便走了进来,只见他弓着背,瞧着很是唯诺,可脸上那富态流油的模样和茶田里看到的那些可怜茶农们却截然不同。

        楚管事本以为这半大少年要逼问自己什么,他肚子里装了一肚子的墨水,可是他却什么都不问,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攀谈,一会儿问晌午吃了什么,一会儿问家里有何许人也。

        倒好似真的是来关怀他们似的,刚开始他还两股战战,不敢看贵人的脸,到后头,他也就放开了去,他问自己晌午吃了什么,他便诚恳作答,直言家里夫人做了猪耳、扁豆、烤羊腿、鹿尾。

        左右也不是那些隐秘的事情,又有何不能说得呢?楚管事一面想,一面说得唾沫横飞,他是个好口欲的,所以腰包里的银子几乎都使在了吃食上。

        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他呶呶不休说完,那少年的脸色便沉了一分,到后面,他欲再说,那少年却冷语道:“嗯,下去吧。”

        “稷离,叫下一个。”

        “……”楚管事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话开罪他了,只好讪讪作揖退下。

        陈管事与他逢面,瞧见他难看的面色,心里直打鼓,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而院子里,他人刚从大厅出来,赵四雄便急急上去。

        “那小子问了你什么?你可有说漏嘴了什么?”

        楚管事满不在乎道:“放心吧,我这嘴可严着呢,能说出来什么?你就别操那没用的心了。”

        “我踹你娘的腚!没用的心?我可跟你说这里头这位可不是好应付的,况且他过两日就要走了,只消我们这次应付好他,日后这茶庄还不都是咱哥几个的!”

        “你快跟我好好说说,那小子到底问你什么了?”

        楚管事没辙,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他复述一句,赵四雄的脸色就黑了一寸。

        到最后,他嗫嚅着厚唇,不说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左右他也没问什么隐秘的事,我也就如实说了。”

        “你还有脸问!你个缺心眼子的!老子才与他说过茶庄收成惨淡,结果你又是羊鞭又是鹿耳的!你想干什么?你吃食都快赶上那些皇亲国戚了你知不知道!”赵四雄骂的唾沫横飞,心更是凉了大半。

        楚管事也意识到严重,吱唔道:“这……这、我也没想那么多撒,再说了,即便牛头不对马嘴,他也没证据不是,还是莫要担心了。”

        赵四雄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可不就是,担心也没用,反正你们这些不长心眼子的都已经说出来了。”

        “我……”楚管事自知理亏,也没法,只沉默着不再说话了。

        里头一个人接一个人的换,不消一个时辰,戚景安便已经把人问过来完了。

        最后,所有人都一起到大厅上,戚景安修长的指一下一下的叩击着红木圆桌,并不主动讲话,只饶有趣味的望着他们。

        看得管事们直双腿虚软,恨不得能够遁地而走。

        好半晌,戚景安才道:“你们实在是有趣,明明都在同一个茶庄里做事,可说出来的话却大不相同,赵四雄,能跟我讲讲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他微微歪了脑袋,如玉的面庞上似乎带了莫大的困惑。

        赵四雄揩了额角的汗,故作镇定道:“小的……小的惶恐,不知主事这话是何意啊……”

        “不知这话是何意?那好,那我就和你说个清楚明白。”

        戚景安一甩衣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大厅中央,欣长的身姿在他们面前来回摇晃,给人一种莫须有的压迫感。

        “楚管事,我问你手底下管着多少佃户,你告诉我十八户,并且说所有管事具是一样,可是呢,你身边的周管事分明告诉我有三十户,怎么?这突然多得十二户佃户是鬼不成?”

        “这名册上明明写着茶庄共有一百二十佃户,这可生生多出来不止一半啊……还有这田地……”

        他清浅一笑,如玉般温润,可说出的话却让他们的心颤了又颤:“呵,究竟是你们记错了,还是……你们在外头没来及对好口供呢?”

        “主……主事……”赵四雄舌头打结,想辩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确实没有想过主事会亲自过来勘察,若是他有个准备的话,定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可是如今错误已经犯下,再也没有辩解的机会了,不过……好在他们发现的还不是特别多,不过只是从字眼片语里寻找出蛛丝马迹,更深层的东西他们还没有发现,倒不如主动认错……

        想到此处,他噗通一声跪下来,连磕了十几个头,直磕的额头发红流血,“主事,小的……小的有罪!小的认罪!”他一跪下,其他几个分管事皆立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虽然没甚文化,可是成王败寇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

        自己的身契在这少年身上,他想要自己生自己便生,想要他死他便死。

        即便今日认了错,日后大不了不做这管事,无甚油水可捞,至少他还有一条命,还有些银钱,也足够后半生挥霍。

        戚景安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你有什么错?倒是说给我听一听。”

        “我……”赵四雄咬咬牙,自我放弃般开口:“我、我私养佃户,偷拿租钱,做假账……”

        越说,他喉咙越是干涩,几乎要将他那点意志力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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