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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沉船遇火


已经是深秋时节,天际边也白茫茫一片,此去连州路途遥远。朝廷有旨需得尽快赶往连州,所以父亲也不敢耽搁,这日鸡鸣时分便带着我们上船赶路。

        大姐姐远嫁长安,祖母过世,家中人丁凋零,父母膝下只有我和延朗弟弟。父亲不忍再骨肉分离,便带着我们一起辗转南秦各地。

        上船安顿好以后,看着天才微微亮,月亮还没有完全西沉而去。

        河边两岸芦花随风摇曳,枫树垂坠着叶子,四周一片荒凉,不远处的山脉看上去也是瘦骨嶙峋的样子,冒着寒气的水面耸立着几支残存的荷叶,偶尔有飞鸟略过,回荡着嘹嘹呖呖的声响。

        我看着船头父亲孤立凄凉的背影,想起上次坐船还是父亲回京述职的时候,那时官船又大又沉,起码容的上百人,一路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如今时过境迁,偌大的家庭也只剩我们几人了,心下不免有些凄凉。

        “父亲!”

        他回过头来瞧着我,“你母亲安顿好了吗?”

        “母亲已经歇下了。”近来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好,刚喝了药这会才睡下。

        “天色还早,蓉儿也去休息会。”

        我顺着父亲的目光看着远处的风景,“女儿不累!”

        他看着远处的山峰,有些感慨。“你祖父在时,虽是进士及第,却不喜做官,平日里游山玩水,阅尽这世间风华,如今想来倒是难得明白。”

        祖父学问好,不喜做官,这是族人尽知的事。也常被人说顽愚,不思进取。我出生的晚,没有见过祖父,印象中祖母时常提起,言语中皆是对祖父的赞叹,玉树临风,常常施恩与流落街头的百姓。

        世人固有的印象,便是身居高位,学问精进,才是上进之道,反而忽略了心底的良善与秉性,读了几千年的书,反倒愚腐了。

        “父亲是后悔为官了吗?”

        他摇摇头,“能为百姓谋福做主,是为官者一大幸事,为父从来没有后悔。只是每每想来终究不能给你们姐弟一个安稳的生活,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我挽着他的胳膊,“父亲说的哪里话,女儿以父亲为荣,父亲是个好官明官清官,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好与坏,也不管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他欣慰的拍了拍我的手背,“蓉儿长大了,仪儿的事,你不要记恨她。”

        对于父亲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姐姐顶了我的姻缘,也是无可奈何。这世间上的事,总是演不完的阴差阳错。谁也没有想到,当初父亲替我打算的婚事,最后落到了大姐姐的头上。

        当初父亲力证刘世伯清白,圣上免了他贬斥处罚,有这份情意在里头不管是大姐姐还是我,他们将来必然不会为难的。

        刘伯母更喜欢大姐姐,在长安那时眼底里的喜爱之情便溢于言表,反正是要娶陈家闺女,不如选大姐姐更投她眼缘些。

        自古以来,子女姻缘都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父母喜爱者才是关键。要是说我一点都不怨怼大姐姐,多少有些冠冕堂皇了。却也越来越明白,这世间有很多事,非人力可扭转。

        “希望大姐姐她幸福顺遂才好。”

        有意争取也好,刻意为之也罢,她终究是我姐姐,一切自是有她的道理。我虽然不能理解,但是也不会去刻意记恨她什么。姻缘也要讲究缘分,大概是我和刘绍无缘吧。至于他们将来,日子好坏,全在个人了。

        父亲拍了拍我的手背,不再言语。

        这日行船至晚间,忽有冷风飘进来,寒凉刺骨。船底“砰”的一声,便开始摇摇晃晃,仿佛是哪里裂开了一般。

        我们一行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点上蜡烛仔细看时,船底已经漫进了好多水。

        大家吓了一大跳,都知道不好,燕绡急急忙忙给我披上衣服,只听陈忠站在外面焦急喊道,“老爷吩咐夫人和小姐赶紧去夹板上。”

        我扶着母亲也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忙忙往外走。刚一下榻,那冰水已经漫过脚踝。

        父亲急忙叫来船家,哪里还有人应声,船家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出什么事了?”母亲焦急道。

        “要沉船了。”船只裂开,海水不断的漫上来,速度越来越快。

        “怎么会突然沉船?”母亲看着到处都是水,有些慌乱,现在他们一家人可全部都在船上。

        看着夹板上的水面越来越高,父亲心沉到谷底。这些人不置他与死地,是不会罢手了。哪里是突然沉船,摆明是故意为之。

        半夜悄无声息,又是在海上,这个时候下手太适合不过了。心底一阵酸涩,官场黑暗,最终还是牵连了家里人,跟着他受苦。

        抬头看着海面,四周漆黑一片,除了飒飒海风飘过来,什么也没有。

        突然间,又伴随着一声巨响,整个船只裂成两半开始下沉。父亲紧紧抱着我们一家人,尽管浑身发抖,也并未松过手。

        沉船的速度越来越快,“父亲,母亲。”话刚一出口,整个人便沉了下去,一家人也被这湍急的海水冲散。

        海水冰冷刺骨,仿佛跌落冰窟里一般,身体逐渐下沉,意识也开始模糊,也不知沉了多久,恍惚中有人拽着我往上游。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夹板上。“哇”的一下,吐了好些海水出来,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也顾不得脑海里的窒息感。

        抬头时见一中年人蹲在我的面前,浑身湿漉漉的,似乎也刚从水里出来。

        “是你救了我?”

        他点点头。

        “父亲母亲呢,还有延朗弟弟,燕绡和罗伊他们。”我看了看周围,他们都不在。

        那中年人拍着我的肩膀,“小姐不要着急,其他人都已经在船舱里了,只是陈大人还没有找到。”

        我心底一沉,“好心人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我父亲。”

        “小姐放心,先进去换身干净的衣服,这河水要冻坏人了。”已经是深秋时节,现在的海水同冬天的海水也没什么区别,一样冰凉刺骨。

        “我要在这里等我父亲,这点寒冷算什么。”

        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夫人还等着小姐照顾呢,越是这个时候,小姐越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母亲,我定了定神。是呀,母亲身体不好,现在家中每一个人都不能再出事,如今越是危难之际越要沉着冷静才对,我不能慌,也不能乱。

        “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我父亲。”

        “小姐放心,陈大人对我有恩。”说完他便带人下水继续寻找。

        燕绡和罗伊已经换好了衣服,见我进来无恙,抱着我一顿猛哭。我也跟着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三人互相擦着眼泪。

        约么过了一会功夫,终于见那人揽着父亲上岸了。父亲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逐渐清醒过来。人虽然醒了,腿上却从此落了寒疾。

        原来那人正是步军统领薛常,上次父亲被关押在大牢里,也是在他疏通之后,我和母亲才能见到父亲。

        如今得知父亲再度被贬,担心途中被人暗害,便集结了几个兄弟一路尾随护送,果真半路就出了事情,好在他赶来的及时。

        连州地处蛮夷,偏远贫困,镇子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们一家只得暂时先寄居在合安寺中。

        合安寺是一座空置的寺院,年久失修,墙壁倒裂,连个窗子也没有。一行人安顿了下,勉强收拾几间可以作为暂时落脚的地方。

        这天半夜时分,众人熟睡间,屋中忽然燃起了大火。待母亲唤起我时,那火势已经蔓延开来。连州干燥,又是大风天气,没一会便燃起熊熊火焰,母亲拉着我就往外跑,我见一众人等皆在外面,唯有延朗弟弟不见。

        “延朗呢?”

        罗伊惊道:“公子还在里面。”

        母亲听罢,捂着心口眉头紧皱,差点倒了下去。我将母亲交给罗伊,慌乱中套上一个湿麻布,直接朝火堆冲了进去。

        火势很大,蔓延的很快,眼前熏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延朗弟弟正在哭,我躲着上方掉下来的木块朝延朗道:“延朗不要怕,姐姐在。”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他听见我的声音哭喊的更厉害,“姐姐!”

        “延朗别怕,姐姐在,把手伸过来。”

        他正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着我的话,抹了把眼泪,把手伸过来。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跑。

        这时头顶上空一块木梁忽然掉落,眼看就要砸在延朗身上。我来不及多想,直接用力将他往外一推,木梁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我的后背上。

        天上忽然开始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加上其他人都冲过来帮忙,我和延朗弟弟才侥幸躲过一劫。

        我的肩膀烧伤严重,没几天便高烧不退,人事不省。

        连州荒凉又是蛮夷之地找不到好的大夫,父亲无奈,也深知自己处境危险,沉船,失火是有缘由的,便交代薛统领将我带回江南医治,薛统领也不敢耽误,连夜带着我赶回江南找大夫。

        “拜托你了!”

        “大人放心吧,小姐不会有事的。”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只见头顶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青色帐缦,上面还绣着几朵花。眼前忽明忽暗,隐约看见燕绡守在旁边。

        “燕绡!”

        “小姐,你终于醒了。”燕绡听见声音,见我醒了,高兴地快要哭出声。

        此时脑袋里,仍旧一片混乱,浑浑噩噩。“我怎么了?”

        “小姐被木梁砸中,到今天为之,已经昏睡半个多月了。”

        “这么久!”

        “小姐再不醒,我也要吓死了。”

        “父亲母亲呢?”

        “老爷夫人在连州,小姐高烧不退,只能送来江南医治。”

        “怎么又回来了?”

        “连州没有好的大夫,老爷拜托薛统领,将小姐带回来医治。这些日子,薛统领找了很多大夫,小姐果然好了。”

        我叹了口气,脑海里隐约有了些印象。“我有些饿了。”

        “太好了,饿了,就说明小姐真的好了,我现在就给小姐弄吃的去。”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白团子呢?”

        “在院子呢,小姐放心好了。白团子会游泳,着火的时候也跑的很快,它没事的。”

        我松了口气。“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我饿了。”

        这几天,能试着下床走走。虽然整个人还轻轻飘飘的,没有多少力气,但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鱼,白团子正在抓耳挠腮的想办法将它抓起来,见我过来,直接扑了过来,身上黏糊糊的。

        我笑了笑,抚摸着它的毛发。

        “小姐醒了!”薛统领从外面回来。

        “薛统领!”

        “今天觉得怎么样?”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迎面走了过来。

        “已经好多了,我现在都能起来,到处走了。”

        “大人要是知道的话,也可以放心了。”

        “还要谢谢薛统领,要不是薛统领,恐怕我已经。。”

        “是老天有眼,小姐有福泽庇护。这里风大,小姐还是进去吧。”

        “薛统领别老叫我小姐小姐的,我有名字,叫我宛蓉吧。”

        “这怎么行,你是陈大人的千金,我只是一介庶民。”

        “我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薛统领再这么叫我,我真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那小姐也不要叫我统领了,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现如今他已经辞了步兵统领一职。

        “那我就叫你薛大哥吧。”

        “好。”

        “薛大哥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呢?”

        “现在的金陵城已经不是当初陈大人在的模样了。”

        “我父亲说,不管世道如何,当官能正其身,为百姓做主就好。”

        “我只是一介武夫,为百姓做不了主。能为百姓做主的,是陈大人,只可惜好官没有好报。”接二连三遭到贬斥,还要被暗杀,这就是好官的下场。

        夜晚,我坐在灯下,挑着烛火。

        “小姐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大老爷为何会突然散步那些谣言,这次老爷被贬,大老爷和范家可是首当其冲。”什么兄弟不睦,家庭不和,老太太没于非命,全是鬼扯。

        我放下手里的簪子,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父亲复位在望,最紧要的关头,又出了事。说明朝廷里有人不想父亲回去,至于是谁,这中间牵扯到的人,只怕不是一两个那么简单。

        “大伯要是想要整治父亲,早就出手了,不会任由父亲一路高升,这个时候去散步谣言。”

        “或者也不排除为了利益,他那么贪财的人,只要别人给的多,自然做什么都可以。”

        我摇摇头。“大伯重利益,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但是大伯并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不让祖母同爷爷合葬,这是他的底线,多少钱都不行。要说为了利益出卖兄弟,当然也有可能,但是这么多年来,他虽然贪财,却从来没做过不利于父亲的事。父亲在位时,他还可以借着父亲的名声,做做丝绸生意。父亲出了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那就是有人教唆大老爷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别的。”让大伯和范家散步谣言,再到沉船遇火,这背后之人心思细腻,布的一手好琪,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做的事。

        “那又是什么人逼着大老爷,非得这么做不可?”就算别人给他好处,也没有一个高位的兄弟可靠吧。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他不会分不清。

        “所以就一个解释,和利益无关,一定是什么别的事,让他拒绝不了,不得不这么做。”

        虽然我对大伯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关于这件事,我相信绝非他的本意。

        至于庐阳范家,却是利益之上。睁着眼睛说瞎话,弹劾父亲,那一定是别人给的太多了,让她拒绝不了。

        “咱们要不要先找大老爷谈谈,问问是谁叫他这么做的?”

        “大伯既然做了,就不会说的。”

        “那咱们就不去了?”

        “自然要去!”

        “还去干嘛?小姐不是说他不会说吗?”

        “说不说,是一回事。探探他的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陈家祖宅,我还是第一次来,这是一所非常大的宅子,坐落在闹市中,周围商铺林立,对面是一家豪华酒楼。这宅子应该是翻新过的,看起来十分气派。

        丫鬟开门后,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小姐找谁?”

        “找我大伯!”

        丫鬟知道大老爷还有个弟弟,弟弟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想来就是二老爷的闺女了。“小姐稍等,奴婢前去通报一下。”

        我点点头。

        没一会那丫鬟匆匆赶来道,面色也不大好,“老爷说不见!”

        来之前我就猜到会是这样,“告诉大伯,如果他今天不见我,我以后就天天来,等到他愿意见我为止。”

        那丫鬟看了看我,又回去禀报了。再回来的时候,还是摇摇头。

        “我们走。”

        “不等会吗?”

        “今天他是不会见我,反正明天咱们也还来。”

        第二天,我又准时出现在门口,那丫鬟见是我还是摇摇头。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准时出现在门口,待上一时三刻,什么也不干,就在门口坐着。就这样一连持续了半个月,风雨无阻。

        直到有天大伯父受不了,“叫她进来,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得了准许,我领着燕绡便进去了。“侄女给大伯请安。”

        “到底什么事?非得天天来不可。”

        “没什么事,就是想大伯了,过来请个安。”说这话时,我自己都有些尴尬。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伯也不请侄女坐下,喝杯茶?”

        “来人,上茶!”

        我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盏,闻了闻。“好茶!”

        “你到底有什么事?”

        “刚才说了没什么事,只是给大伯请安。从前来的少,是侄女不懂礼数。以后会常常过来,毕竟也是一家子骨肉不是。”

        “谁跟你是一家子!”

        “大伯和我父亲不是兄弟吗?”

        “当然不是!”缓了缓,“我们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况且早就分了家。”

        “那还是一家人,我父亲是大伯的弟弟,我是大伯的侄女。只是不明白,大伯真的盼着父亲出事吗?”

        他沉默不语,低着头,一点也不像平常趾高气昂的样子。

        “侄女打扰大伯了,先回去了。”

        刚出了门,燕绡道:“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好像该问的一句都还没问。

        “大伯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了。”他并不愿意父亲出事,但是一定有别的原因让他这么做。至于是什么原因,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查的出来的。

        这次来,只是想探探他的态度,现在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用再待下去。

        至于什么原因,大伯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能等着她自己去查了。

        对面客栈里,一个穿着墨色裘衣的男子,正盯着她瞧。那男子面色苍白,尽管坐在人群里,仍旧十分出众。

        “公子,马上准备好了?我们该走了”

        “再等几天吧。”

        这些天里,他一直住在这个客栈,只是路过金陵,出门办点事。

        他常常坐在二楼这个位置,每天固定的时辰,就见对面那家门户前,有个少女出现。锲而不舍的好像要见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家主似乎不愿意见她。

        今天她终于进去了,再出来时,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知道她要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她在门前站了半个月,他在酒楼里住了半个月。每天看着她站在那里,无论刮风下雨,都来。

        为什么会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之久,自己也想不明白,大约是觉得那女子有意思吧。看起来,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

        “公子,咱们也该回去了,家中还有事,等着公子处理。”一旁的侍卫已经催了好几天。他们在金陵停留太久了,家里那边的事情,回去有的忙了。

        这几天以来,那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喝了口茶,是该回去了。低低咳了两声,起身下楼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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