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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光是谋杀朝廷钦差大臣,就已经是抄家灭门的罪了。况且那巡查使一行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还是父亲辖下。

        此次巡查使前来是为了江南两道合并的事,据说圣上心中早已属意父亲,并且打算合并之后,调父亲回长安任职,不过就差了圣旨而已。父亲心知肚明,王丞相此番前来只是走个过场,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当口上杀人?宴请左丞相乃是密事,连我们家人都尚且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为何那些刺客能早早埋伏下去?

        我坐在廊下,看着那渐渐萧疏的海棠树,心里有些烦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时毫无头绪可寻。

        在步军统领薛常的疏通下,母亲和我终于得见了父亲。一连下了数日的暴雨,我和母亲穿着蓑衣,扮作平常人悄悄去了牢里。半个月不见,父亲神色憔悴,见我和母亲过来,略有些吃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母亲眼含热泪道:“老爷!”喉咙里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见父亲面色憔悴,衣衫破损,上面还有些深深浅浅的污渍。

        那衙役看了看四周,打开牢门,只道:“快些!”

        母亲拿着食盒再三谢了他的盛情,这才走了进去。

        父亲眉头紧皱,捂着腰间强撑着起来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点回去。”

        我赶紧上前扶着他坐下,又看了看他的腰间,果见一条白布上面鲜血淋淋。吓得一惊,慌忙用帕子捂着嘴,生怕一不小心叫了出来。早就听说父亲受了伤,不曾想过这么严重。

        父亲这才注意到我的神情,只牵动着嘴角道:“爹没事,蓉儿不要担心。”

        母亲闻声也看了过来,那白布上明明已经浸湿透了。急道:“都这样了,老爷还说没事。”说着就要解开那绷带看看。

        父亲拦道:“真的没事,夫人不要担心才是。”

        母亲不依,解开绷带后只见那伤口已经皮肉翻起,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好深的一道刀口。

        母亲一面重新清理着伤口,一面忍不住伤心落泪。

        父亲见状,安慰道:“不是什么要害,这点伤不碍事。”

        好在那薛常已经悄悄帮忙包扎过了,不然这伤口只怕恶化的更严重。牢里潮湿,又赶上在夏季,如今人没事已经是万幸了。

        母亲早早就备下汤药,这会见父亲喝下去,眉头才舒展些。

        父亲缓了缓道:“如今圣上已经知道此事,下旨由大理寺查办此案。此去长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中母亲和孩子们就要夫人多费心了。”

        母亲闻言道:“老爷安心保重身子就是,家中的事放宽心。”

        父亲叹道:“这些年跟着我,辛苦你了。”想当初他们成婚没多久便被大伯赶出府了,这些年跟随父亲北上南下,其中的种种艰辛外人又怎能知晓。

        母亲道:“夫妇一体,何来辛苦。”

        此时伤口已经清理包扎好了,只见父亲靠在墙上吐了口气:“眼下去了长安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夫人跟着我没享过几天福,恐怕以后的日子要更加艰难了。”

        母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老爷说这话做什么,我们夫妇一体。老爷只要平平安安,我和孩子们在家中等着老爷回来。”

        再要往下说时,只听那衙差匆匆忙忙的过来:“有人来了,夫人和小姐快些走。”

        父亲闻言强撑着身体起来,大约碰到了伤口,眉头紧皱。道:“带着蓉儿快走。”

        “父亲。”我拉着他的衣袖道。

        “快点走。”父亲摸着我的头,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那衙差直接拉着我和母亲往别处走,刚到转角处就听身后有人道:“没有什么人过来吧。”

        衙差笑道:“这里密不透风,哪里有什么人来,大人放心就是。”

        那人道:“千万看好了,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那衙差道:“是。”

        出了牢门后院,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一声清脆的霹雳,瓢泼大雨滚滚而来,仿佛是天河之上的水浇灌到了人间,如山洪暴发一般。黑沉沉的天压在头顶上,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地面上的急流已经没过了脚裸,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我和母亲上了马车,消失在这苍茫的大雨里。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宣宗十年九月二十八,又一道圣旨下来从此改变了我们家和无数人的命运。

        王丞相遇刺一事尚没有定论,父亲被押解到了长安以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太子却主动请旨解除纳大姐姐为侧妃的婚约,为的是不想与我陈家牵扯太多。

        大姐姐已经连续三日将自己关在房子不吃不喝了,也不肯见人。送进去的饭菜被她通通扔了出来,就连贴身侍奉的两位丫鬟都被她赶了出去。

        我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许更多的是她的尊严被那道圣旨击的粉碎吧。她是江南东道的嫡长女,从小花团锦簇,玩伴是公主,又在宫里待过,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亮的那颗光环,谁见了都喜欢。

        如今太子突然退婚,虽然她也未必愿意嫁给太子,但是毕竟从赐婚,悔婚,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丢的又何止是面子。

        从头到尾也没有人问她的意见,而她就像一件摆设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如今说被丢弃就被丢弃了,也许外人嚼起舌根来只会说她是太子不要的人。这让心高气傲的大姐姐以后如何做人,她才十四岁,大好的人生才刚开始。

        我端着饭菜,站在门口。轻轻扣了门,见无人答应。是以轻轻推门进去。房间里一片狼藉,破碎的青花瓷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就连她最喜欢的那副睡莲美人图,都被撕成了碎片。

        我环视了一圈,见垂帘后面缩了个身影,我轻轻靠近,掀开垂帘,只见大姐姐双手抱着膝,蓬头垢面的缩成一团,只穿了件贴身的衬衣。

        我放下饭菜,心疼的直掉眼泪,又是着急又是悲愤冲她吼道:“姐姐这是干什么,为了这桩婚事就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太不值得了。姐姐是堂堂江南东道的嫡长女,自己的体面,自己的身子,现在都不要了吗?”

        许是我这么说触及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只见她泪雨如下,喃喃自嘲道:“体面?我如今还有什么体面。父亲被下了大狱,我被太子退了婚,圣旨已下再无回转的余地。”说着,她埋头痛哭了起来。

        我听了更为难受,仿若被捥了心一样,若不是意外,大姐姐明年就要进入东宫了。如今突然出了事,她的心酸我怎能不知。

        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光是闲言碎语就足够摧毁一个人,单是虎视眈眈的大伯父都不知道能生出多少尖酸刻薄的话来。

        我心里又急又无奈,又不能解她苦楚,只能宽慰道“大姐姐为什么不想开点,父亲的事还没到最后的三堂会审,结果难说。至于你和太子的婚事,既然无此良缘,也许还有更好的在等待大姐姐,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再者大姐姐不要自己的身子,那么也不要老祖宗和母亲了吗?”

        大姐姐听罢,微微抬头看着我。如今家道艰难,父亲处境尚不明确,祖母又重病在卧,倘若她再有个三长两短,对于已经失去过两个妹妹的母亲来说,她要怎么面对,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想到这里,也许有些于心不忍,眼里这才慢慢的聚了些光,虽然还不够亮堂,但也能勉强支撑一些。他还有祖母,母亲,亲情是这个世上最奇妙的感情,有时可以瞬间破坏一切,有时也可以支撑一切。我正要扶她起来时,大姐姐突然晕倒在地,自此生了一场重病。

        又是一年桂花飘香的季节,如今再看这些金黄细小的花儿,却没有那么娇艳了。自家中变故以后,韦姨妈还是第一次登门。

        她和母亲对立而坐,神色平静,淡淡道:“妹妹当时不肯让婉仪同我家小子先定亲,想必也是看不上我们家,要留着婉仪攀那皇家高枝。如今好了,妹夫入狱,婉仪又被退了婚,也不知道妹妹图什么。”

        母亲正暗自神伤,此刻最难过的人就是她了吧。丈夫入狱,女儿正值妙龄如今双双都出了事,她就是铁打的,心底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所以一直以来心口堵的厉害,咳嗽不断。如今听了这话,更是无法自处。

        没想到姐姐终究还是在意的,当初婉仪的亲事,她不同意只是觉得孩子还小,只想着多留些日子在身边罢了。

        至于赐婚的圣旨更不是她的本意,意料之外,作为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孩子送进皇宫里去过。只想着孩子们平平安安,能够安稳度日就行了。如果不是那道圣旨,她自然是愿意同自己姐姐家结亲的,毕竟知根知底,将来姐姐也不会薄待了自己的孩子。

        可是命运就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婉仪的婚事成了如今的状况。

        心里想着又咳了起来,忍不住叹道:“原来姐姐还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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