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雨
听完后，她在纸上写了几个关键信息，但看起来又像毫无关联“江南都督是谁？肃王爷我只知道是父皇一母同胞的兄弟，倒从未见过，不过这样看来，他在江南地区应该比较有威望。还有，牢里的人怎么会无故死亡？到底是用刑太重，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失踪的地方是驿站……驿站不都有巡逻的吗？就没人发现异常”
她一连串说下来，沈思安赶紧截住她的话，笑道“阿姐，慢点说，我先说我知道的。”他抽出沈思华手里的笔，在同一张纸上圈圈点点“江南总督叫方正，是光允十三年的状元，先后做过县令，通判，知府，听说和衡……衡家有姻亲，我怀疑是不是他蓄意报复所为，毕竟此次行程路线，何时到达地点，以及江南地区士兵调动，他都知道。”他窥着沈思华的神色，又道“不过，这只是怀疑，还不敢肯定。”
“继续说。”她面色如常，指着肃王爷道“他呢？”
“肃王爷，这个不清楚……好像每年春节他都没有上过京，听说是年轻时落下的腿疾，一到冬日时常发痛，不便过来。”
沈思华点点头，她活了十几年，也是第一次知道父皇原来还有个同胞弟弟。
不待她问，沈思安继续道“牢里的人，怎么死的……据传回来的消息，是突然发疯，人咬人，就都死了，听说是被鬼附身。”他嗤笑一声“什么鬼鬼神神，他们也编得出来。”
“看来……这几个犯人肯定知道点什么，所以被灭口了。”沈思华目光闪了闪“那里的知县又是谁？”
“这……”一个小小的知县，他怎么可能知道“阿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会不会是知县有问题呢？”她说道。
很显然，能在牢里动手的，就算不是知县，也是县衙的人，而沈思华只是做出一个最可能的猜测而已。
“思安，我想去江南，帮忙查案。”
沈思安当场拒绝，将纸揉成一团，带了些莫名的怒气“江南现在很危险，我已经派人下去查了。”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对上沈思安不赞同的目光，把话深深咽了回去“好吧。”
“待在京城多好，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他笑得眉眼弯弯，那双和沈思华一样的凤眸里，呈现出只对她独有的温柔和眷念来。
沈思华有些心虚别过眼去，起身道“是啊……思安，你打算怎么处置衡家人？”
没有等来想象出的盛怒，沈思安轻笑一声“衡琰犯的错，自然让他自己承担，衡家人么，只要衡琰肯回来束手就擒，交代犯罪经过，我自然会放他家人一条生路。”
“……这样也好。”他是不会放过衡琰了。
沈思安起身道“阿姐，今天外面风大，你尚在病中，就留在这住几天吧。”
“啊……”沈思华笑得有些尴尬“我住这，你住哪？”
沈思安突然凑道她的耳边，笑了笑，语气里透露着些愉悦“你住昭阳宫，我住养心殿啊。”
“啊，对啊……”沈思华掩饰尴尬咳了一声，原来是她想多了。
他直起身，向下看着她，露出一丝疑惑“阿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他抬手要去摸她额头，沈思华下意识向后退，忘了后面便是桌案，碰到阻碍物的刹那，她不小心坐了下去。
“快起身！”沈思安赶紧拉起她，看了看上面倾翻的墨水，又看了看她的裙子，有些无奈的叹气“这条裙子，不能要了。”
低头一看，裙子后侧乌黑一片，墨水顺着裙摆向下沿，滴落在了养心殿的地板上，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
“没事。”他对外喊道“小厦子，给长公主拿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来，再找两个宫女过来。”
沈思华换完衣衫出来时，桌案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沈思安正在门前和谁说话，那人被挡住了大半边，瞧不出是何人。
不久，外面的人好像离去了，沈思安进来时，有些烦躁，将门给带上了。
“思安，刚刚是谁来找你？”
“哦，丰嫔，皇后娘娘的妹妹。”他见着沈思华，眨眨眼，换了副孩子气的笑容“每次都要送些奇奇怪怪的汤水过来，那味道……我着实不敢喝，只好悄悄倒掉。”
沈思华抿唇笑道“有那么难喝吗？”
他狠狠点头，眼神一转“要不下次丰嫔再送过来，你也尝尝。”
“不用了不用了。”她连忙摆手“这福气还是你消受吧。”
“阿姐，我饿了，去吃饭吧。”沈思安拿过斗篷，替她穿上“这样出去就不冷了。”
他还要把帽子给她戴上，沈思华截住他的手，往门外望了望“还没下雪呢，哪用这么娇气。”
沈思安举起另一只手，非要将斗篷上的帽子拉起来，给她带上“娇气就娇气，谁敢说，我砍了他脑袋。”他霸气说完，脸上又重新带了笑颜“我们走吧。”
他从斗篷中穿过，牵起她的手，一同往昭阳宫去。
用过饭，他还有政务处理，便起身告辞了。
宫里还一如她未搬走时的模样，沈思华站在窗边，看他遥遥远去。
和亲那次，是衡琰救了他，这一次，她唯一能报答他的，或许只有挽救衡家老小的性命了。
晚上，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淋在窗户上铮铮作响。
床上的人又开始头疼，紧扯被子，眉头皱成一团。
一声雷响，震得她愈加头痛欲裂，顾不得身上的被子已经尽数滑落，她捂着脑袋两边翻滚，疼得额头竟生出几层细汗。
外面接连划过几道闪电，帘子被手被掀开，一个人影在雷电的光照下映在了墙上。沈思华半睁着眼，试着喊道“思安”
床边的人一怔，声音格外温柔“阿姐，是我。”
他脱了鞋袜，抱起地上的被子一同到了床上“我知道你头疼，所以过来看你。”沈思安将被子盖好，抱起她靠在自己怀里，温热的指腹轻轻在她太阳穴处揉着。
半晌，沈思华也没说话，他低头问道“阿姐，好些了吗？”
“嗯……”她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懒懒应了声。
“那个药膏是没有效果吗？”
“不知道，只用过一次，或许长期用，会有些用处吧……”沈思华抓住他的胳膊，转过身，望着他道“明天你还要上朝，回去睡吧，我已经好很多了。”
“我不困。”他笑着，将她伸出来的胳膊放回被子里，继续替她揉太阳穴“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不用管我，你睡吧。”
沈思华有自己的私心，忙又问道“养心殿的人知道你去哪了吗？”
“当然知道。”
沈思华又急着推他下去“我好很多了，你快回去吧。”
“你越赶我走，我越不走。”沈思安耍赖，反手将她圈在怀里，赌气道“你怎么总想离开我，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小声些！”沈思华急得有些脸色发白，她怕隔壁睡着的宫女醒了，要是进来看见他们这幅样子，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那你不要赶我走。”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沈思华怕他又要发疯闹，赶紧点头同意“好，那你听话，要是有人问你今夜在哪，就说宿在静轩了，好吗？”
宿在静轩，不仅不奇怪，反而体现了他一片思母之情，想来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要是说宿在昭阳宫，指不定又要被叫去训斥一顿，给她选驸马。
“好。”
两人齐齐躺下，沈思安自然而然圈住她的腰，察觉到沈思华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后，忙问道“是不是又头疼了？”
“……不是。”她心中做了强烈地挣扎，几次覆上他的手，想将其移开，沈思安会错意，以为她手冷，一把握在手心里。
他的手很温暖，就那么捏着，沈思华也觉得冰凉的手暖和了些，不敢抬头，只能装睡。
许久，沈思安以为她睡着了，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距离近得仿佛能听到心跳。
他轻轻抬起胳膊，将她的娇小的身子扳过来对着他，有一下没一下捋她的发丝，桂花味的头油香围绕鼻尖，甜甜的。他搂得更紧了，傻笑着，腰间的手从轻轻拍着变成了摩挲。
沈思华怕痒，装睡装不下去了，轻轻哼了几声，瞪着他道“你再这样，我又要打你了！”
小时候沈思安晚上不肯睡觉，非要她多讲几个故事，但越听他眼睛越亮，连着几天，她坚持不住了，开始装睡，沈思安看叫不醒，伸手就挠她腰窝，把她惹急了，打了他一顿，沈思安一直哭，她又打了他一顿，那段时间沈思安一直不敢和她说话。
这事沈思安一直记着，现在听她这样提起，害怕得本能缩回手，回眼见沈思华娇娇小小的，细胳膊细腿，那样有半分伤害的样子。恶从胆边起，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轻轻松松控制了她的手腕，眉梢微挑，洋洋得意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这笔账我一定要还回来。”说着，空出一只手在她腰后轻轻一掐。
沈思华趴在他胸膛处，使足了劲，脸都红了，也没挣开，气得低声骂道“小兔崽子，你敢打我”
“我怎么舍得打你。”他端着一张无辜脸，眼里净是促狭的笑意，慢悠悠道“不过我可是很记仇的，你讲个故事，我就放你下去。”
以前都是他怕沈思华，现在看沈思华这幅样子，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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