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葬礼
漫天的黄纸被剪成一掌大小的铜钱形状，在空中上下翻飞。
触目所及之处，到处是苍茫的白色，白色的灵帆，白色的布帘和白色孝衣，只有灵堂中那两具朱红色的棺木，如同两滴滚烫的鲜血刺痛着佟福的双眼。
自那天文绣堵住夜游出去的她，同她说了那一大翻话之后，又过了两日。
完全被汤药续着命的佟老员外，终于还是在傍晚撒手人寰。
佟文武悲痛的嘶吼响彻了整个佟家庄，庄子里的众人们，包括手足无措的佟福，几乎都聚集在老员外的院子里，悲痛着，也忙碌着。
等到佟文武的老婆问，婆婆在哪的时候，呆愣地站着的佟福突然心中一震，想到了两天前那个夜晚，连忙挥开众人，往文绣的房间跑去。
文绣的房门被反锁着，佟福一下没有推开，跟着她一同跑来的佟大嫂焦急的问：“婆婆不会想不开吧？怎么会那？她还那么年轻？”
佟福却没有心情同她搭话，推开还在拍门的小丫环，抬脚便踹。
只是心中慌乱之下，脚上有些软，她竟然踹了三次才踹开了房门。
佟福连忙向房内跑去，慌神之下还被门栏绊了个趔趄，然后起身后，便呆在那里。
佟大嫂紧跟其后，然后发出一阵惊叫：“啊！快来人啊！快去叫人！”佟大嫂短暂的惊异后，连忙使唤小丫环去外面叫人，然后自己亲自动手去解房梁上的白绫。
文绣，上吊了。
佟福机械地一步一个指令地，根据佟大嫂的指挥，一同把文绣接了下来。
佟福瘫坐在地上，怀中抱着还很柔软的文绣，呆愣愣的。
佟大嫂见面前的两人，一个没了呼吸、一个没了神志。
焦急地左右渡步，然后“哎呀”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她得赶紧把大夫找来，看看这两个还有没有救。
佟大嫂摔门的声音惊醒了佟福，她把文绣平放在地上，回忆着叶莉曾经在网上看过的心肺复苏的视频，奋力地按压文绣的胸口，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但是一直到赵三义带着最近几日一直守着老员外，给老员外吊着命的老太夫出现在文绣房中，文绣也一直毫无反应。
佟福近乎于机械性地动作着，然后被赵三义和另外两个护卫一起强制地架了出去，佟福被架开后就不再挣扎了，只是一直扭头，一直扭头看向被人群淹没的文绣的方向。
赵三义看她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慢慢地感到了手心中的湿润。
文绣死了。
在佟老员外去世的当天，跟着走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老员外之前神志清晰的时候，对佟文武说过，佟文武已经有出息了，除了祖上传下来的土地以外，把家财和农庄都留给文绣和佟福母女两个，文绣还年轻，若是想要再嫁其他任何人都不要劝阻。
并且希望佟文武能多关照一下她们孤儿寡母两个人。
佟老员外，都安排好了。
但是佟福想着那个夜晚，她就知道，文绣应该当时就决定好了，只怪她笨，她傻，竟然没有察觉到。
佟文武原本对这个妹妹并没什么感情，但是父亲去世后，这到底是除了孩子以外自己最后的血脉亲人，更遑论她还紧接着失去了母亲，他还记得幼年他的母亲去世时，那时他还有父亲和弟弟，但是已经恍若天崩。
悲痛之外，佟文武对佟福还起了怜悯之心。
在老员外和文绣都下葬之后，佟文武走到不愿离开墓地的佟福面前，劝慰她：“父亲和绣姨，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回去吧。”
佟福并未理他，只是笔直地站着，目光一动不动地直视着那座新坟。
那是个极大的坟茔，它里面埋了四个人。
佟老员外，文绣，还有佟文武佟文德的亲娘，和在外面站着的佟福。
不知道他们挤不挤。
佟福心想。
当那两座朱红色的棺木下到已经有过一个棺木的，被重新打开的坟墓中的时候，当佟文武挥锨往那棺木上撒上第一锨土的时候，佟福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
从穿越来的那天，就一直萦绕着她的虚弱感消失了。
她对那两个躺在那个坑里的人深厚的感情，影响她性格和决断的感情，也消失了。
这或许意味着，原本的佟福，离开了。
但是多日来的影响，并没有在一瞬间消失，所以在佟文武在她耳边絮叨了许久之后，她有些不耐烦的怼他：“佟福已经死了，她回不去了。”
佟文武听她这么说，并未在意，只以为她是伤心闹脾气，但是对佟福的怜惜，却不是无穷无尽的，因此也有些不耐烦了：“好了，不要再闹脾气了，我不日便要离开，去军中赴任，并不会久留。爹和绣姨不在了，你一个人不好总是如此任性。”
佟福听了简直气笑了，便说：“你是聋子瞎子吗？你老婆都发现我不是佟福了，你难道没发现吗？”
佟大嫂自佟福来到佟家庄后，文绣处处抗拒她时就发现了不对。
一个母亲，在失去了孩子之后，终于失而复得的时候，不该是这种态度。
她之前在哭诉中对女儿的遭遇早有猜想，并表示只想她能回来。
对苦苦找寻了三年的母亲来说，抗拒自己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女儿，那不是很奇怪吗？
之后佟福的表现也很奇怪，她在自己成长的庄园中，表现得像个陌生人，像个过客。
她躲着每一个人，不也不是躲，更像是无视，她不在意除了佟老员外和文绣以外的任何人。
而且，而且她一个乡下的女孩，行走坐卧却一派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简直比她身为将军的爹都要有气势，更遑论被她衬托得像个小兵卒的夫郎，明明她的夫郎也是军中武官，平日里也很气派。
因此，察觉到不对的佟大嫂，之后一直拘束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尽量地远离佟福。
就连赵三义，也不再叫她妹子，在她面前时，庄重了许多。
“呵。”佟福嗤笑了一声，对佟文武说：“我非佟福，借她的身体行走这世间，算是欠她的，如今送走了她父母，没有理由再占据她的东西。”
“佟家庄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我会离开。”
佟文武听她这么说，却并未感到吃惊。
确实，他从未见过这个妹妹，不知道这个妹妹以前的样子。
但是人人都看出来的事情，他又不是真的瞎真的傻，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只是，父亲认下了她！
父亲认下这就是他的女儿，那她，就是他的妹妹。
父亲特地嘱咐他要他看顾这个妹妹和文绣，文绣如今已是他食言，这个妹妹，却万不可再食言了。
他的父亲，在去世前，只有这两个心愿，总要完成一个。
佟文武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不管如何，你现在就是佟福，就是我妹妹。”
“佟家庄，父亲特意交代了要留给你。”
“你不会让父亲失望吧。”
佟福皱着眉头瞪着佟文武，说：“那是你爹。”
“是！”佟文武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我爹认下你了，那我也认你。”
“你！”佟福一时语塞。
佟文武转身准备离去，只是最后说了句：“你想上哪都可以，但是你得记着，佟家庄是你的家，每年清明十月的，回来给咱爹咱娘上个坟。”说罢就离开了。
佟福站在远处看了两眼佟文武渐行渐远的背影，暗骂：“装个p啊死zb犯。”然后扭头继续去看那座坟茔，只是原本沉闷的心情，晴朗了许多。
得了，除了两个弟弟，如今又多了哥哥，哦，还有个嫂子和两个侄子。
又过了几日，安置好一切的佟文武便收拾行囊，准备带着妻儿返回驻地了。
只是留下了十名护卫给佟福，佟家庄原本那几个护院，他都看不上。
佟福送别佟文武一行人的时候，递给了这两日同她关系日渐缓和的两个侄子一人一把她亲手雕刻的小木刀。
那木头是游戏系统在佟福得到佟家庄的地契之后，解锁了包裹和定位点之后系统给的奖励。
伊卡洛斯可以锁定那两个小木刀，只要他们随身带着，她就能在地图上看到他们的定位点。
这个系统整体来说对佟福还是很有帮助的，只是有一点，它的同步点只能解锁附近地图，不能进行传送。
想要去地图上想要去的地点，还得一点一点跑过去。
而另一方面，佟福虽然得到了佟家庄，却并没有一直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准备。
一来，在失去了佟福的情绪后，她也失去了对佟家庄的眷恋。
再在这么一个地方停留，让她觉得有些无趣，她早已经习惯风餐露宿，在刀尖上行走的生活。
佟家庄的恬静舒适，反而让她浑身不自在。
二来，在那日佟福的灵魂离去之后，失去了束缚的她，正在逐渐恢复卡珊德拉的身体素质。佟福的身体，在与卡珊德拉的灵魂互相融合。她在短短一个月之内，长高了十厘米，如今已经165cm了。
身上原本皮包骨的身材，非常不科学地迅速长出了一层肌肉，整个人健壮得比一个月前大了不止一圈。
佟家庄的众人，虽说都未曾多说什么，但是躲避的眼神和惊恐的态度让她知道，这个地方，确实不能留了。
何必让大家都不自在哪？
就如同佟文武所说，每年回来一趟，上个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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