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八岁（17）
千鹤完全能够理解中也的愤怒。
涩泽龙彦在横滨杀死了很多人，普通人，异能者，当然也包括mafia的同伴们。她还知道身为五大干部的“大佐”、那个在魏尔伦事件里作为阻截力量出战的老头子，也死在了血腥残酷的战场上。后来从龙彦之间里拿走的两颗结晶，其中之一就是大佐的异能。
幸好中也因为开污浊而失去了意识，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果上的关系。
政府的部队赶来带走涩泽龙彦前，千鹤和太宰治带着昏迷的中也一起回去，眼前冷不丁红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勒住了她的脖子。
是她的围巾。
围巾两端都抓在太宰治手上，他稍微用点力，围巾就收得更紧，那架势好像要把她给勒死。偏偏他还很开心地笑着：“小千鹤，这是你的东西吧，下次可不要再弄丢了。”
“谢谢……”
千鹤老实地站好，等着那条围巾不再收紧，然后看着太宰治松开手，扯着围巾两边在自己脖子上系了一个恶趣味的大红蝴蝶结。这条围巾披着时贼有范儿，缠起来又很乖巧，唯独打蝴蝶结的操作异常死亡，千鹤直接无语到露出死鱼眼。
太宰治对自己制造的成果很满意，弯起眼睛笑道：“说起来，你——应该没有达成最终目的吧？”
“嗯？确实和预期有所偏差，不过问题不大，多谢关心。”
千鹤愣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把那个巨丑巨俗的蝴蝶结解开，“没有杀死涩泽先生，不是因为没有从他那里达成目的，而是因果的缘故。具体的情况我不好说，这一点怎么怪我都没办法。”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只有袖珍小矮人才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呢。我原本想等人都死光了，战争不就结束了吗？要是中也醒后问起来，告诉他对方逃掉不就好了。”太宰治满脸轻松地说道。
“别吧，我还是如实说比较好。”千鹤心想等到时候说了谎，还不是要被你小子拿捏住。
不落把柄是她和太宰治的相处中最重要的原则之一，除非是在可控程度内，作为相互信任的筹码。
“说到底，你是靠谎言生存的吧。从军方监狱里出来也是，一个人被白麒麟抓住也是，现在忽然要说真话，不觉得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你好像，很希望让中也明白你信任他呢。”太宰治一针见血。
“不愧是你，看得真透彻。”千鹤还能说什么呢，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才说很奇怪啊，连身份都是用谎言包装的，居然会信任到不愿说谎的程度，这种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如果你有朋友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说过我是你的朋友。”
“我也没有隐瞒你啊，不是当着你的面放涩泽先生离开了吗？我要是真打算瞒着你，就不会当着你的面把通信器拿出来了。”
“那就告诉我，你被抓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被他绕进去了。
千鹤忍俊不禁地想，果然和太宰治待在一起才更像是智斗吧，要是早就知道结果，那不就没意思了吗。但是想想书中世界的太宰治，还有白宰说过的那些话，她的笑容消失了，沉默了好一阵子。
在太宰越来越深沉的目光下，千鹤好像终于下了什么决心，用手把蝴蝶结慢慢抚摸妥帖，回答道：“不是很明显吗？因为不想参战啊。不想被上面注意，也不想参与大规模的火拼。我是mafia的鬼牌，鬼牌就是要藏着掖着，神出鬼没，到了关键时刻打出意想不到的漂亮一击——到处乱蹿还叫什么鬼牌啊。
再说，我也看看钻石打磨钻石的场面嘛，你和中也搭档的‘双黑’不是大出了风头吗，而且还救了声名狼藉的我，这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果吧。
当然也确实有利用涩泽先生减少mafia损失的缘故，说起来和他玩智力游戏还挺有趣的，之后的战局是我们的余兴节目，算是为了操纵横滨战场做出的策略。”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凝视着对方愉悦的玫色眼睛。
“有些地方我确实能看出是你的手笔。还有呢？还有你个人的原因吧，你想从白麒麟那里得到的东西。”
“真敏锐啊，太宰。实话说，我想尝试异能被分离出去的滋味。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惊喜呢，虽说最后什么也没有就是了。不仅没有，在涩泽先生那里甚至还长胖了。”
千鹤撇了撇嘴，捏了捏腰上的软肉，她记得刚穿上这条裙子的时候，肉肉还没有这么满。也不知道同伴们出生入死，她被救回以后看上去反而圆润了许多，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太宰治嘴角一抽，脱下西装外套扔到她身上，莫名烦躁地移开了视线。
“穿上，别让人看到你这身可笑的打扮。”
“明明很好看的。”千鹤抗议道，涩泽的审美她给满分好吗。
“那就穿着由敌人给你换上的裙子，大大方方地走进港|黑大楼，让所有人看个够吧，俘虏小姐。”太宰治回了她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看得出某个小心眼的干部候选已经想好要怎么算账了。
“那还是算了，披着就披着。”
千鹤决定不去和不懂欣赏还阴阳怪气的小鬼计较，裹紧了身上的黑西装，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白裙虽然好看，可惜一点都不保暖，这会儿得到一件带有余温的外套可以说是求之不得了。
太宰治走得很快，千鹤在后面亦步亦趋，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漫无边际地回忆和白宰的交谈，已经改变的未来分支，还有接下去在mafia的打算。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就算大佐死后干部之位空出来，她也没办法这么快上位。
也不知道，白宰回到未来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中原中也从黑暗中慢慢苏醒，他又躺在了熟悉的病床上，和上次一样，都是阴郁而污浊的缘故。这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任何战后轻松的感觉，涩泽龙彦的迷雾似乎还没有从他心中散去。
“你醒了啊，比上次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呢。”
中也闻声向床边看去，千鹤正坐在椅子上啃苹果，腿上随意摊着一份体检报告单。
“你一直在？”他哑着嗓子，沉声问道。
“先喝口水吧。”千鹤把床头的温水递给他，苦笑道，“十分钟前来的。估摸你快醒了，就从办公室里溜出来看你，够义气吧？”
“本来这时候的你应该在写被俘报告吧。”中也润了润嗓子，戳穿她道。
“……这种时候说谢谢就够了。”
中也哼笑了一声，又正色问道：“白麒麟怎么样了？”
“被政府带走了，你开污浊毁掉那座楼之后，我和太宰联手背刺了他，是我通知相关部门带走他的。在横滨这么一闹，少不了让涩泽先生吃苦头的，虽然他什么时候再玩弄政府那帮蠢货一次也不好说。”
千鹤盯着手中红艳艳的苹果，不出所料，中也下一秒就质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涩泽。
“有政府机关介入的事情就会很麻烦，他也不是说杀就能杀的，所以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让政府把他收了。这样对mafia也有好处，以后有事也好找人说话。”
“那被他杀掉的同伴呢？”中也捏紧了被单，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千鹤知道他并不是在责怪她，倒不如说，他是更容易去自责的人。他只会想自己没能夺回同伴的生命，却不曾想他已经竭尽全力。
“他们回不来。”
中也不再说话了，嘴巴像牡蛎般紧紧闭上，纯净的蓝眼睛里布满乌云。
千鹤陪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不自责是她好好活到今天的秘诀，否则她早就因剧烈的负罪感而自杀了。尽力而为，难道还不足够吗？
内心挣扎了一下，她还是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是我没打算杀他，要怪的话，你就怪我吧。至于为什么，因为现在涩泽先生还不能死，他种下了因，还没等到果呢。不要说你开污浊，我们拦着你，所以才没能杀了他，就算我要补刀，那也得他伤害了我在意的人才有可能。”
她从不赞同无谓的牺牲，但战争中的损失是不可避免的，对手到底是那个拥有外星人智慧的涩泽龙彦，能在全身而退的基础上达成目的已经足够了。
她不能在心上放太多东西，更无法像上次魏尔伦事件中让异能大放光彩，只有尽可能地减少龙头战争给mafia带来的伤害。不是她完全不在意，而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但是这样还不够吗？她本来是打算从mafia叛逃的，和涩泽的博弈至少让成百上千人活下来，其中还有很多无辜的普通市民。让他们去死，更没有意义。
只不过，她不是什么圣人，也有自己的私心，假如是在社交圈里的朋友，也就是她在意的人们受到伤害，那当然是另当别论。
见中也没动静，她把体检报告压在水杯下面，起身离开病房。
“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勉强自己，同伴牺牲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如在病房里所说的那样，这时候千鹤本来应该是在办公室里写报告的。
被“双黑”从涩泽龙彦的据点救回来，投敌的谣言不攻自破，但作为主力却全程都没有参与战争还是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栽了跟头，丢了面子，很难就这么揭过去。
千鹤知道组织里是怎么说她的，的确，要是她参与了龙头战争，就不会有那么多mafia的成员牺牲，想要摘取胜利果实是轻而易举。
她也具备与涩泽龙彦一战的实力，之后发生的惨剧完全可以避免。
这些都是事实，前提是按她原本的计划脱离mafia去欧洲发展，那么行为当然是合理的，投敌了嘛，没什么可说的，问题是现在她回来了。
“千鹤姐！你要的甜品我买回来了哦。”
活泼的女声打断了千鹤的思绪，原来是前不久森鸥外分配给她的小文员，听说她被救回来以后高兴得像一只花蝴蝶。少女纯粹的开心很戳人，千鹤看着冒失的文员小姑娘提着从外面买回来的蛋糕和奶茶跑进来，弯起眼睛冲她笑了笑。
“辛苦你了，小梨。”
“没事没事！千鹤姐你才是，先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帮忙整理文件。”
小梨像个陀螺一样，放下甜品后又赶紧跑去收拾被千鹤弄乱的办公桌。上司被抓走以后，她被调去其他公务繁忙的部门帮忙，不过还记得时常来做做清洁，希望千鹤回来之后能看到一个明镜般干净整洁的办公室。
天知道，当她看到自己维持了两个多月的整齐办公室被回来后的上司不到两小时就折腾得乱七八糟时内心有多崩溃，被其他部门的文员嘲讽的时候都没这么崩溃过。
但是，这才是千鹤在时的状态。小梨无能狂怒之后只好接受这个甜蜜的负担，这不，又自觉地去把千鹤桌山的文件按首字母排序了。
她走到办公桌前，一眼看到了最上面摊着的几张白纸，只是上面没有一个与报告内容相关的字眼，全是用铅笔勾勒的辅助线，有的轮廓都已经成型了。
“千鹤姐你果然又在摸鱼！”小梨瞪了窝在休息区嗦奶茶的千鹤一眼，“之前是不是还跑去看中原先生了？真是的，上头明明催报告催得很紧，好歹多写几个字啊。”
“看望中也是正事哦。还有那种命令直接无视掉就好了，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得了一写字就会死的病。”千鹤咬了一口奶油蛋糕，“哎呀，真想念啊，有可爱小梨在身边的日子，终于不是在梦中见到了呢。”
“好啦，我可不会帮你撒谎，最多帮你写写不重要的报告。”小梨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仔细看看手中的草稿，“不过，画得真好啊，千鹤姐学过绘画吗？”
“学过一些，没事的时候就会动动笔。”千鹤搅动杯子里的啵啵珍珠，随口回道。
小梨好奇地探头问：“那千鹤姐一般喜欢画什么呢？”
“涩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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