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书

其实其其格还真冤枉苏赫了，苏赫也想去找她未来嫂嫂，奈何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只能偷偷想想。

        苏赫既然答应了别人，便一定会信守承诺。他大清早地偷偷翻墙回了府，假装是在自己院子里睡了一夜，跑到阿玛额娘面前报了个平安，用完早膳后，等额娘歇下了，阿玛去了军营，又瞧见其其格前脚刚出门，苏赫便也后脚跟着出了门。

        为此完颜亭白还笑他像个“四处留情的负心汉”，夜里偷偷摸摸宿在外头，彻夜未归，白日里这才刚回家就又要跑那家去，一刻也不闲着。

        苏赫没好气地跟完颜亭白逗闷子：“怎么，说得好像你就是家里独守空闺的糟糠之妻似的，卓文君还是秦香莲？你有我们家星星那般好看么？”

        完颜亭白哪里有跟他斗嘴的力气，笑道：“听听，这不就是嫌弃糟糠之妻的口吻么，行行行，赶紧去吧，你这‘司马赫’。”

        ……

        苏赫只想赶紧将那件事了结，他到了恭王府，却没看见恭亲王的人，倒是看到了平日里一直跟着恭亲王的梁平：“你家王爷呢？”

        梁平行礼道：“王爷入宫还未归来，不过他吩咐过，若您来了，在府中稍等片刻，先喝些茶歇息歇息。”

        苏赫到恭王府，一向是不被拦着的。

        他点了点头，坐在小亭子里边喝茶边等恭亲王。

        恭亲王是爱茶之人，府中皆是搜罗四方的好茶，苏赫虽品不出具体，但好歹也是混京城贵族圈儿的小爷，知道这是杭州府特供的明前龙井，御赐的东西，不喝白不喝。

        待几杯茶下肚，门外传来了匆匆地脚步声。

        恭亲王身穿石青朝服，戴着花翎檐帽，看着顶着一双乌青眼的苏赫笑道：“又没好好休息？多少杯龙井也续不满你那亏的精神头，反倒平白糟蹋了我这好茶！”

        苏赫见恭亲王走来，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道：“昨晚一夜鸡飞狗跳，若非今日来应王爷的约，今日在府上睡觉岂不舒坦？”

        恭亲王走进了小亭，别看苏赫这样跟他说话，他可一点儿也不恼，单手背在身后，反倒笑骂：“你呀你呀，再恭敬的礼也压不住你身上的刺儿，怎么着，如此还是本王的不是了？”

        “苏赫不敢。”苏赫拱手赔不是，但那悠哉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不敢。

        “得了，我先去换身儿衣裳，你要是困就在王府歇会儿，省得出去了别人瞧见你这萎靡的样子，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恭亲王看了苏赫一眼，接着说道：“传出去说堂堂功勋之后，科尔沁的贝勒在我这恭亲王府里惨遭虐待。来人——”恭亲王抬手摆了一下，看着是要给苏赫安排客房了。

        “您可千万别！”苏赫连忙制止了恭亲王这个冲动的举动：“我可一点儿都不困！您还是先去换衣服吧，我坐这儿继续糟蹋您这龙井。”

        难道事情办完了直接去星星那儿他不香吗？

        一想到等下能见星星了，苏赫立刻又打起了精神。

        恭亲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苏赫的肩膀：“不用客气，龙井不够糟蹋了我这儿还有毛尖儿，还有庐山云雾，想喝那大红袍都有，我这儿别的不敢说，但茶管够！”恭亲指的大红袍当然不是普通的大红袍，而是武夷山上的那几棵大红袍。

        苏赫完全皮笑肉不笑，他对茶可提不起兴趣：“呵呵，您对我可真好。”

        恭亲王再一次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说完便回屋换了衣服。

        苏赫又坐了我回去，青花瓷的杯子里又被添了一杯茶——他是拿恭亲王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等恭亲王从房间出来，已经是一身绛紫色祥云纹的锦衣了。

        苏赫手里拿着一块栗子糕，百无聊赖的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着池子里的鱼，池中的鱼也不知道是今儿还没喂过，还是压根就没人喂过栗子糕，红的、白的、红白花的、金的……全都挤到苏赫面前争先恐后地吃着苏赫扔下来的糕点碎。

        “你竟然拿栗子糕喂鱼？”恭亲王脚下生风，走到了亭子里，这话也不知道是心疼栗子糕还是心疼鱼。

        苏赫把最后一块栗子糕扔到池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转身插科打诨：“王爷可知一道叫做栗子烧鱼的菜？”

        “打住，别惦记我府上的鱼。”恭亲王用中指捻了捻同手拇指上的扳指，掀起下摆做到亭子里的石凳上，喝着丫鬟新端上来的龙井：“你要是实在想吃，回头我寻个好厨子给你做最正宗的，你在这儿何苦为难我的鱼？”

        “那您可记好了啊，可别诳我！”

        人家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苏赫是“挟池鱼以令亲王”，平白赚来了一顿饭。

        恭亲王无奈地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没办好过？”

        苏赫见扳回了一程，心情大好，走回亭子不再胡闹：“王爷希望我从哪里查起？”

        “是我有事让你办，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恭亲王的指尖搭在石桌上扣了扣：“你可知，我今儿为何会在宫中待这么久？”

        苏赫想了想，昨晚闹那么大动静，十有八九那件事有关，但明哲保身，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

        于是苏赫摇了摇头，无辜又糊涂：“不知道。”

        恭亲王挑了一下眉，看破不说破：“没关系，本王告诉你。不知道是什么人借着昨晚的事大肆造谣，说这是上天对圣上的惩罚，不过一早上的功夫，竟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今儿早上朝中又有言官有的以世祖皇帝和圣祖皇帝为例，谏言皇上下罪己诏，有的更劝皇上不该让后宫干政，皇上盛怒，惩戒了几个言官这才不了了之。”

        苏赫当真不想听到这些，这个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恭亲王见他不说话，倒也没有其他特别的情绪，似笑非笑：“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好似局外人一般看着热闹。

        苏赫垂眸，行礼道：“王爷，苏赫上朝不议政事。”在其位，谋其事，司其职，苏赫虽不会对国事置之不理，但也不会越俎代庖言官的事。

        恭亲王顿了一下，指尖又在桌子上扣了扣：“别紧张，不过闲聊罢了。”

        苏赫一副事不关己，领着俸禄做闲散贝勒的模样，笑道：“王爷，苏赫在朝廷里只领一份俸禄，便也就那一份力，您可别再让苏赫操两份心了。”

        恭亲王信了苏赫那纨绔的邪：“说了只是闲聊罢了，今年天灾人祸不断，反正让你办的那事也不着急了。”

        苏赫心中松了一口气，语气明显轻松了些：“先人有言‘地震，阳微阴盛也’，但如《晏子春秋》有言：‘勾星在房、心之间，地其动乎？’庄子亦有言：‘海水三岁一周流，波相薄，故地动。’可见这并非‘地龙’出没，张衡既能发明地动仪，能知晓千里之外，便说明这震动虽来势凶猛，但终有一日是可以先知的。我记得前朝传教士曾有书详解，他们亦认为地动与天谴无关。”

        恭亲王眼睛一亮：“还有这等书？叫什么名字？是谁所著？”他一向对西洋人的玩意儿有兴趣。

        苏赫想了想：“我记得叫什么……《地震解》和《空际格致》来着，当日不过闲读一二，有些记不清了。”他能记住少时开小差读的杂书的名字已经够不错了，还能指望他在先生眼皮子底下去翻一眼这书是谁写的么？

        恭亲王来了兴致，挑眉问道：“你还看过什么西洋书？”

        苏赫心想，星星的那本圣经算么？于是插科打诨：“小时候不爱读圣贤书，拿来消遣、气气先生而已，这我哪儿记得清楚。”

        “王爷在朝中对夷寇喊打喊杀，没想到竟容许自己儿子在府上读这些书？”恭亲王笑着喝了口茶，秋风微凉，茶水有些冷了，上好的龙井到了嘴里也失了原本的味道，微微发苦，他皱着眉吐了出来，不再碰桌上的那杯茶。

        梁平眼尖，立刻招来了府上的丫鬟将茶换了。

        苏赫替阿玛辩解道：“嗐！夷寇的确可恶，但他们的枪炮、军船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若真要在战场上拼得过，这点现实总要认清的，总不能叫大清的将士白白牺牲了去，所以看些他们的书也无妨，老祖宗曾说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恭亲王挑眉：“哟，不是你那个‘子’曰过的了？”

        “咳……”苏赫摸了摸鼻子：“王爷又取笑臣了。”

        恭亲王不再逗他：“依你所言，大清若是不再对那些洋书做限，并授以西学，岂非利大于弊？”

        “若能为我大清所用，自然是极好的。”苏赫心想，那些西洋人的书里有不少经世致用的好东西，最起码要比那些个“之乎者也”有意思些。

        “那若是为图谋不轨之人所用呢？”恭亲王又问。

        苏赫想了想：“方法有二，其一，可由译书局在译文旁批注教化，其二，贼寇不法者，杀之，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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