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楼


苏赫郑重地、宛如礼佛一般诚心地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心中有星星,所见皆星星。”

        恭亲王瞧着苏赫的两瓣唇飞快地动着,调侃道:“干嘛,小和尚念清心咒呢?”

        苏赫深吸了一口气,紧抿着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那的确是清心咒。

        恭亲王拍了拍苏赫的后背:“行了,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赶紧进去了赶紧出来。”

        “哦……”苏赫走在恭亲王的身后,拘谨地夹着双臂。

        苏赫和恭亲王都不曾到过这种烟花柳巷,没有时常光顾的姑娘,姑娘们也瞧着他俩眼生,不过京城里香艳地方的姑娘们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最会的本事便是识人认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姑娘们瞧着迎面进来的这二位爷气度不凡,尤其是为首的这位爷身上穿着绛紫色软罗苏绣长褂,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和腰间的羊脂白玉佩一看便是有市无价的东西,一瞧这人绝不是寻常富商,定是皇亲贵胄。

        走在稍后一些的那位年少一些的小爷穿着一身水色丝线绣着竹叶的黛绿色长袍,身上没什么金银玉饰,走起路来也有些拘谨,不如前头那位洒脱,想来应当是前头那位爷的小跟班。

        但凭良心讲,就算退一万步,这位小爷当真身无长物,姑娘们也有愿意同这生得如此俊俏的少年郎有上一夜露水情缘。

        “哟!我的老天爷,瞧瞧真是神仙下了凡!二位爷~头一回来呀~”

        苏赫还没回过神来,几位身量纤纤的姑娘便扑了过来,一向自认伸手不凡的贝勒爷,愣是被几个姑娘弄得手足无措,僵挺着身板儿不敢乱动。

        周遭浓郁的脂粉味惹得苏赫差点打喷嚏,他秉着呼吸,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姑、姑娘,请自重。”

        苏赫这话一出,便惹得他身边的姑娘们用帕子掩面嗤笑,老鸨走出来笑道:“来咱们这儿可不能自重,爷是来咱们这儿是舒爽身子的,在这温柔乡里啊,得可劲儿的放松!”

        苏赫一副身上套着金刚罩铁布衫、任凭你怎么说都好像听不见似的模样,脸都要憋成了猪肝色。

        老鸨发了话:“这位爷想必是头一次来吧,别害羞,等会儿你就知道,咱们这儿有多美妙了~姑娘们,还愣着干什么!”

        姑娘们一看,这位小爷怕是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纷纷跃跃欲试了起来,其中一个更是大着胆子用纤纤玉指在苏赫的胸前画着圈儿:“爷~让奴家伺候您吧~~奴家的活好~”

        苏赫强忍着冷战,脸上竟显露初悲壮之意,求救一般地看着恭亲王。

        恭亲王倒是从善如流,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姑娘,眼神迷离,活像一个色胚登徒子,眼下瞧着苏赫视死如归的模样差点破了功,勾着一个姑娘下巴说道:“爷今儿带着表弟出来乐呵乐呵,这乡下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甭理他,咱们玩儿咱们的,今儿把爷伺候好了,个个有赏!”这模样简直就是个纨绔,苏赫险些要以为他被和林夺了舍。

        姑娘们一听,兴奋了起来,纷纷簇拥着这位有钱的京爷儿进了厢房,苏赫身边少了不少。

        苏赫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恭亲王葫芦里头卖得什么药,心想女人可真可怕。

        恭亲王长腿刚跨进屋门,扭头看着慢吞吞往里走的苏赫,瞪眼道:“丢人的东西,还不快进来!”

        “哦、哦。”苏赫揉了揉被脂粉味熏得发痒的鼻子,视死如归地迈进了门。

        恭亲王瞧着苏赫正把眼睛定在桌子上的酒菜的模样起了坏心,推了推身边的一个姑娘:“你去伺候我表弟,伺候好了,有赏!”

        那姑娘闻言,立刻挪了挪屁股坐到这位俊朗的小爷身边,为他斟了一杯酒:“爷~来,喝酒~”

        苏赫默默地去接酒杯,这九曲十八弯的声音差点儿让他杯中的酒抖出来。

        可谁知那姑娘竟然不松手,和苏赫的手指碰到了一处,眼中春水如潮碧波荡漾:“爷金贵,让奴家来伺候您,您是想让奴家用杯子喂您,还是用小嘴儿喂您?”

        苏赫:“……”

        恭亲王则看起来心情甚好的模样,大手一挥:“行了行了,都退下吧,把你们老鸨叫来。”

        姑娘们闻言,这位爷让她们出去,还让叫来卫妈妈,想必这位爷是没看上她们,虽然心有不甘,可不能坏了规矩,只得悻悻地离开。

        临出门时,好几个姑娘更是一步三回头,多希望这两位贵人能回心转意!

        姑娘们一走,恭亲王便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苏赫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话同样适用于爵位上,苏赫还能怎么办,整个人被这满屋子的脂粉气泡得蔫儿了下来,撇了撇嘴:“王爷您别拿我寻开心了。”

        恭亲王摆了摆手,可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在这儿叫我表哥,可别叫王爷给露了馅儿,影响不好。”

        “您还知道影响不好啊?!”苏赫的言外之意,我看着你刚才左拥右抱美人在怀的,不是挺享受的么。

        “这不是做戏要做全套么。”恭亲王拿着帕子擦了擦手,颇为嫌弃。

        这话反正苏赫是不信,说了一句:“您这是乐在其中吧。”

        恭亲王气得瞪了苏赫一眼:“本王身为一个男人,家里就一位正福晋,就算出来寻欢作乐,又怎样?”

        “你这样福晋不会生气么?”苏赫顿了一下:“而且您除了一位正福晋不是还有两位侍妾么。”虽然侍妾是不入宗谱的。

        恭亲王刚想反驳谁还没个侍妾,却想到眼前这位的确没有,非但他没有,他阿玛,那位战功赫赫、铁骑令贼寇闻风丧胆的蒙古亲王貌似也没有。

        恭亲王有些吃瘪,语重心长地说道:“苏赫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夫为妻纲’?”

        苏赫当年读书时,最烦听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

        恭亲王又道:“身为女子,既然已为人妻,就该内守庭院,理解夫君,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妒为七出之一,你找媳妇儿时可要擦亮眼,这样的妇人可不能要。”

        我家星星最善解人意了!

        苏赫撇了撇嘴,心想若是以后其其格的夫君敢找三妻四妾,他就去揍他一顿,再风风光光的把其其格接回家,去他的三不出!

        恭亲王瞧着苏赫那不以为意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惧内呢?你知道川蜀一代管惧内的男子叫什么么?叫耙耳朵!”

        恭亲王还想说什么,却见卫妈妈进来了。

        卫妈妈是个半老徐娘,身姿丰腴,穿着琥珀色的衣裙,扭着不细的腰身,甩了甩手中的轻罗帕子:“二位爷来咱们醉花楼可玩儿的尽兴啊?”

        恭亲王端起了架子:“爷在江南做了几年生意,今儿刚回京,瞧见你们这醉花楼里的姑娘也换了一茬,倒是新鲜,便带着表弟来了。”不过恭亲王端的架子不是他王爷的架子,而是江南有钱财主的架子。

        卫妈妈一听还有些遗憾——竟不是皇亲,很快眼睛转了一圈儿,心想京城虽是皇城,但富庶在江南,这位爷是个有钱的,又是花柳巷的老主顾,若是能让他做了醉花楼的常客……

        卫妈妈立马迎着笑脸:“奴家道是位新客,不成想爷竟早是咱们醉花楼的恩客了,爷来享乐图新鲜,咱们醉花楼必定要找合爷心意的姑娘,您稍等,奴家这就去把姑娘们都叫来,保证把您和表弟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不必。”恭亲王摆了摆手:“把你们这儿的头牌叫来伺候。”

        “这……”卫妈妈颦了颦眉,故作为难道:“实在不好意思,凝香正在接客呢,您看……”凝香当然不在接客,先前那个刑部侍郎的儿子包了她半个月,只是不知因何变故,许久没来了,后来打听是他爹升了官,这会儿卫妈妈正欲擒故纵呢。

        和林当然不是因为他爹升了官,只是最近一直在城郊夹着尾巴做人罢了。

        恭亲王皱着眉,眼看是要发怒的模样,“啪!”地一声,往桌上拍了一沓银票:“瞧不起人是不是?按照那人的价我长三倍就是了,你看够不够?!我表弟头一回来,得衬你们这儿最好的!”言下之意,头牌就是最贵的,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苏赫默默地看着恭亲王拍银票时的豪放,心想你们皇家可真有钱。

        卫妈妈看银票得眼睛都直了,京中贵胄之地,的确也有在醉花楼里一掷千金的,可像这样拍银票的,毕竟是少数,不愧是从江南来的富商。卫妈妈想着还能再赚一些,仍旧有些为难:“爷您息怒,您这样让奴家也很为难啊,毕竟是那位爷先点的凝香……”

        恭亲王脸上的怒气更甚,又拍出了三张银票:“够不够?!”

        卫妈妈瞧着恭亲王的脸上忒吓人,怕他反悔,连忙把银票揣到怀里:“够了够了!奴家这就让人去叫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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