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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踌躇


宝和公主正是二八年华,模样俏丽,不同于还未完全长开的慕听筠,她身姿丰腴,仪态婀娜,腰间紧竖嵌玉勾金丝腰带,纤细有致身段一览无遗。

        她稍稍近前一步,追问公仪疏岚:“公仪大人何必这么早出宫?可是宫膳不合你口味?”

        公仪疏岚心底不耐,赓续后退,抬眼望见了宝和公主身后的慕听筠,又见她像一只翩跹蝴蝶,步履轻巧的往这儿来,他掩住眼中耽溺,拱手道:“宝和公主,时辰不早,臣该出宫了。”

        “可,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公仪大人呢。”宝和公主委屈的说。

        “公主想问夫子什么?”慕听筠笑眯眯的凑过去,潦草行礼。

        听见这个声音,宝和公主面上有一瞬失态,她咬着牙根侧身看向慕听筠,“福宜郡主怎的还唤公仪大人‘夫子’?有失礼仪。”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怎称得上有失礼仪?谢公主为臣女着想,公主多虑了。”慕听筠半真半假的道谢,心底纳闷,为何凡事都能扯到‘礼’,简直就是挂嘴边儿的。

        宝和公主心里呕得不行,余光瞥见她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更是恼怒,不禁冷笑着说:“本宫每日忙得很,无暇为他人着想,郡主还是莫要有先入之见。”

        “那公主忙吧,臣女不打扰了,夫子,您要出宫,正要顺路,弟子送你一程。”慕听筠面向公仪疏岚,轻轻眨眼。

        浓密而墨黑的睫毛彷如一把轻罗小扇,只轻轻一动就在他心底掀起波澜,公仪疏岚不动声色的眼神紧锁在她面上,微微颔。

        宝和公主气怒,正要言语,反被身边的大宫女拦住,以眼神示意慕听筠身后一直含笑不语的辛嬷嬷。

        长长的青灰色宫道上,除却往来宫女侍卫,就只有他们一行人。慕听筠几次偷觑公仪疏岚,将走到宫门方问:“夫子,您现在还为霖...呃,皇上讲学?”

        “嗯,只是时辰较以前短了,”公仪疏岚注视她,忽而脚步一停,“郡主?”

        “啊?”慕听筠跟着止步,茫然的仰头望着她。

        公仪疏岚唇线稍弯,果见慕听筠眼神沉溺,表情懵懂。他眯起眼睛,视线停留在她嫣红的嫩唇上,心尖一阵悸动,嗓喉干涩。

        微微闭了闭眼,他温声说:“你上有一瓣桃花。”说着,抬起手来将那瓣桃花取下。

        随着清冽气味的靠近,他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明明只是寥寥几字,却如同精心酿制的多年老酒,让人迷醉,慕听筠忍不住捂住耳朵,痴痴地望着他。

        墨芜简直要看不下去自家姑娘那副沉迷美色无法自拔的模样,刚要出声提醒,就见公仪大人食指蜷起,敲上姑娘的额头。

        慕听筠捂住额头,霎时清醒,还带了些可怜的神色,“夫子,您又敲我。”

        “我走了,郡主在宫里好好玩耍。”公仪疏岚官袍衣袖轻动,朝辛嬷嬷小施一礼,辛嬷嬷矮身回之。

        慕听筠过了好久回才过神来,不由得捂住面颊哀叹,对着夫子犯痴,简直没脸了。

        公仪疏岚步履安闲,走出宫门,已见久泽在那候着。他翻身上马,却不着急离开,手掌平展开来,掌心一瓣粉软桃花静静躺在那儿。

        他行经裕辰街的客家酒楼,远见永昌伯之子邓琚益在门口的台阶上披乱袍,疯疯傻傻,高举着酒瓶往嘴里倒。

        他皱了皱眉,正要驱马绕行,忽听那男子张口呼道:“什么福宜郡主,她、她算哪棵葱,若不是她那脸蛋还不错,小爷会去提亲,呸!竟敢拒绝小爷,哪天小爷非将她压、压在身下......嗷!”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刃擦过他的左脸,留下一丝血痕。

        公仪疏岚踩着步子走去,寒霜覆面,眼睛里隐隐含着令人胆颤的杀意,骨节分明的手里还捏着一把短刃。

        邓琚益刹那间酒醒,惊恐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束手无策,撑着气势干嚎,“公仪疏岚,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朝官,竟敢、竟敢当街对本公子动手,你是不想在夙京城待下去了吧!”

        “呵,”公仪疏岚轻笑,俊美异常的面容却带了丝嗜血之意,“那又如何?即便你是永昌伯的儿子,但也是白身,我身负士族,杀了你,皇上最多夺了我一身官职,而你呢?”最后几句话,他附在邓琚益耳边轻喃,犹如春风拂过般的语气却让邓琚益冷汗涔涔,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内心错愕惶恐密密交织,望着近在迟迟的男人,几欲不敢相信这是平日里冷清孤傲的公仪疏岚。

        公仪疏岚直起身子,从他身后的柱子上拔出短刃,‘噌’的一声让邓琚益又是一哆嗦。

        “若让我再听到你胡言乱语,这刃上就不会这么干净了。”平静的语气里,全然是浓浓的煞气。

        公仪疏岚将刀扔给久泽,面目恢复一贯的淡然,策马离开。路上的行人纷纷让路,彼此相视一眼,更远离瘫在地面的邓琚益,夙京城处处是世族贵胄,沾染上一个都能让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苦不堪言。

        久泽搓搓脸,好容易一脸呆愣恢复正常,他有多久没见过公子火了?上一次还是四年多以前,在公仪老太爷的排位面前,公子答应入朝,鲜见的怒容满目。

        霍伯霖政务繁忙,这两年,太后有意渐渐放手朝政,让他独自处理一些重要事务。不乏有挑拨离间者,但霍伯霖亲理朝政后,越认清文宰相在朝中党羽众多,还有因他年纪尚幼而虎视眈眈的王公,好在内有贤煜亲王,外有外祖一族悍将,才使得朝廷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他也愈加亲近母后。

        用完午膳后,霍伯霖问了几个拿不定主意的政事,便要起身回勤政殿。

        “虽然事情多,但也要注意身子,晚些时候我让辛嬷嬷给你送汤,可得喝完了。”慕听筝叮嘱道,宛若寻常人家母子。

        “儿臣省得,兜儿你好好陪母后。”霍伯霖笑笑,带着方俅和方元离开景寿宫。

        慕听筠有午后小憩的习惯,慕听筝让云盏带着她去偏殿休息,她就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等慕听诩进宫。

        隐隐约约像是进了梦,烟幕如纱,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青草上,不远处依稀是一棵繁花点缀的紫薇花树,树下立着个身姿若松的高大男子。她缓缓走近,那人的面孔渐趋清晰,她捂住心口,那儿心跳紊乱到疼痛。

        “阿筝......”

        慕听筝蓦然睁开双眸,细细喘息,纤细的手指紧握,长长的指甲抠进手心。

        “太后,您怎么了?”雪映端盏茶跪在她面前,将她身上滑落的薄毯覆上她的膝盖上。

        慕听筝抿了口茶,气息舒缓许多,定了定神,将脑中不该有的思绪驱逐出去,她略显疲惫地问:“慕卫尉可进宫了?”

        “方才奴婢差人去问过了,已经进宫了,先去拜见皇上了。”

        “嗯。”慕听筝揉揉额角,勉强打起精神来。

        小半个时辰后,雪映快步进来,“太后,慕卫尉求见。”

        “请到正殿。”

        慕听诩负手站在朱红圆柱旁,瞧见长姐过来,不慌不忙上前几步行礼,慕听筝挥挥手让他坐下。

        屏退宫人后,慕听筝开门见山说道:“让你来,是为了兜儿。”

        “臣这儿正好也有一件关于兜儿的事情要告诉太后。”慕听诩拱拱手道。

        “好,你先说罢。”

        慕听诩将永昌伯之子邓琚益当街辱没兜儿名声,公仪疏岚路过出手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说话间他便注意到,长姐的眼神幽幽冷厉。

        慕听筝沉吟稍许,“这个邓琚益,不能留在夙京城了,这事儿你经手。”

        “是,臣会让他后悔今日说的话。”慕听诩眉眼阴郁难辨,唇角轻轻扯笑。

        “不过,依今日之事看,公仪疏岚的确对兜儿有心,只是这份心里掺了几分假意,咱们一时间还辨认不出。你可知,襄南郡王今日提及有意替霍伯曦求娶兜儿。”

        慕听诩并不意外,襄南郡王府常与宁国公府往来,每逢年节总让霍伯曦亲自送礼。而其态度殷切,让慕听诩留了心。

        慕听诩笑着说:“咱们的兜儿乖巧可人,自然所求者众多。不过这个霍伯曦,太后觉得如何?”

        “表面看来,相貌不错,后院清净,人也肯上进。”

        “若真是这般,那这门亲事确实可考虑。只是,公仪疏岚既然明确说了并不会娶皇家公主,反而单单只提了兜儿,他背后是南方士族,这事儿就不好办了。”慕听诩眉间成峰,显见烦忧。

        慕听筝苦笑着说:“我从未想过要将兜儿的亲事作为政治筹码,只盼着她这一生能够平安喜乐的度过,可天不遂人愿。私心里夙京城好男儿还是有的,霍伯曦确为佼佼者,他若真心喜欢兜儿,咱们也安心不是?更不提公仪疏岚可能还会回江南。”

        “偏生先帝留下一道圣旨,皇家与南平公仪家下一辈家主联姻,公仪疏岚却不愿尚公主。宫里现在适龄的仅有宝和公主一人,好在她们还不知情,我还可以想想法子。”慕听筝愁眉紧锁,兜儿亲事未落定,她心下难安。

        慕听诩喟叹:“兜儿还未及笄,本想谈婚论嫁还早,哪知忽然就成了摆在台面上的事儿。不管怎样,请太后暂且将此事压着,臣先调查霍伯曦一二,再瞧瞧兜儿的意愿。”

        “先这样罢,不过此事拖不得。”

        让宫婢送走慕听诩,慕听筝缓步走到偏殿,小妹睡得正是香甜,呼吸绵长。她轻触慕听筠嫣红的小脸,唇边泛起一丝笑。

        她少女时被迫进宫,无论先前有多少关于嫁人的美梦,全都支离破碎。而今小妹又将面临与她相似之境遇,她无论怎样也得护住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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