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黄金手书
半个月后。
利威尔的升职快得不可思议，单凭那次他出墙的表现，回来后兵团便给他升职为班长。士兵里不服的人也在利威尔的实力下不再吭声，毕竟调查兵团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
在成为班长后，利威尔有了自己的单人宿舍，他将地下街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兵团——说是所有的东西，但其实也没多少。他的生活气息本来就很弱，唯独在打扫和红茶方面有着追求，这两者成为了他搬运时小心翼翼的东西。
两天前《皇家晨报》将施耐德家小姐在壁外调查中牺牲的消息报道了出来，利威尔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多月以前的事现在才告诉大众，但这件迟来的报道还是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大家都知道这位最年轻的女男爵，如今她死在墙外，她和斯克罗家少爷的婚约也被迫取消。
前不久报纸还报道了二人的婚讯，这让凯撒成为了大家一致可惜的存在——最年轻的男爵娶最年轻的女男爵，两人从小相识、青梅竹马，理想又一致的加入了调查兵团，这本应该是王都话本里都不敢写的佳话。
调查兵团里也有很多人私下可惜这件事。他们是看着维多利亚副队长和凯撒副队长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两人的关系有多好他们都明白，每当看到凯撒副队长晚上一个人在餐厅吃晚饭，他们就唏嘘不已。
而这些话利威尔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他对那个名叫凯撒·斯克罗的金发男人有印象，蒂娅曾告诉过他他们的婚事并无真情实感，两人只是朋友。
凯撒在他刚入兵团的时候找过他，没有问他为什么加入调查兵团，凯撒只告诉了利威尔一些壁外需要注意的事项，最后扔下一句“维多利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便跑开了，都不等利威尔回应，虽然他的确也没想回应什么。
利威尔原本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但壁外调查回来后，凯撒立即过来找到了他，擅自成为了他每天晚上吃饭的“饭友”。那副笨拙的找话题的样子和蒂娅跟他说话时的蠢样子一模一样，利威尔能感受到凯撒想要安慰他的心意。
明明自己也在悲伤于蒂娅的离开，但还跑过来安慰他。
在临近过年时，调查兵团也放了年假。凯撒和大家一样都回到家准备和家人迎接新的一年，而利威尔不再打算回到地下街，他仍旧留在了兵团基地，住着他的单人宿舍。
而今天是他的生日。
利威尔面无表情的坐在灯下看书，这一页久久没有翻过去。
他知道，他还是无法完全适应他们的离开。往年的今天，现在他们应该在一起吃饭，一会还要吃蛋糕，然后照旧被蒂娅强迫着许愿，最后他们排着队给他送礼物。
算了。利威尔合上书，吹灭了灯，房间恢复一片黑暗。他慢慢的躺到床上，决定睡觉。
但敲门声在他睡着前响起。
“叩、叩、叩。”
……这是哪个蠢货还不回家，大晚上的来找他？！利威尔黑着脸起身，他今天心情很不好，这时候如果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他，他不介意好好“教育教育”他。
拉开门，利威尔还没把“有什么事”说出口，一片亮黄色的光便映入眼帘，照亮了他眼前的世界。
“生日快乐——”
三道声音齐声从烛光后面响起，看到灯光下那头红色的发丝，利威尔怔了一秒，但随即他便看清了这头红发的主人——韩吉·佐耶。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金脑袋，分别是凯撒和埃尔文。
“我说……你们怎么知道的？”利威尔往里靠了靠，让他们三个人进到房间里，而他则去重新点亮了烛灯，房间彻底明亮起来，他看着面前三个带着微笑的人，脸上带着一点惊讶。
韩吉咧着笑将蛋糕放在桌子上，“是凯撒告诉我们的啦，他刚从王都回来，带着蛋糕说今天是你生日。”
凯撒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我记得应该没错吧？”
利威尔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啊，没错。”
没错，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日。
“那就对了嘛，利威尔你应该告诉我们的，我们——都很热情很喜欢给别人过生日的！”韩吉左手勾住凯撒的脖子，右手勾住埃尔文的脖子，笑嘻嘻的看着利威尔。
“哦？”利威尔将目光看向埃尔文，“你也很热情，很喜欢给别人过生日吗？”
埃尔文勾起一个微笑，耸了耸肩，“看着不像吗？”
“……”
你竟然是这样厚颜无耻的埃尔文。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再磨蹭了！再不过今天可就要过去了！”韩吉把利威尔推到蛋糕面前，“利威尔，快闭眼许愿，然后吹蜡烛。”
他知道韩吉一直是个自来熟的人，但今天他们的这波操作还是惊到了利威尔。被半推着站到蛋糕面前，燃着烛光的蜡烛映在他还有些怔愣的眼睛里，火苗跳窜，又是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以前。
下一秒，他就又过分理智的将自己拽回了现实。看着面前的蜡烛，他沉默了两秒，旁边三个人还在催他许愿，最后他直接弯下腰，吹灭了蜡烛。
韩吉大叫：“诶诶诶？？？利威尔你漏了许愿那一步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用许愿了。”他摇摇头，将蜡烛从蛋糕上取了下来。反正这些年他许的愿望最终也没有实现，许愿果然是笨蛋才会相信的东西。
“好啦，分队长，利威尔不想许就不许了，”凯撒笑着拍拍韩吉的肩膀，“我刚才已经偷偷替他许了。”
“笨蛋！这是利威尔的生日，你许了有什么用啊！”
“差不多啦差不多……”
利威尔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嬉笑的样子，不自觉的面容也放松了下来。忽然，一个餐刀递到了他眼前，利威尔顺着看过去，埃尔文拿着餐刀，不知道从哪里还取出来了四个小瓷盘。
“切蛋糕吧。”埃尔文笑着开口，“过生日的人来切。”
“……总干这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是你们兵团的传统吗？”
埃尔文看着旁边还在争论的韩吉和凯撒，点点头，“应该是吧。”
将餐刀又往利威尔的面前递了递，利威尔最终拿过餐刀，将蛋糕均匀的切成了四等份，埃尔文负责递盘子。把空盘子递给利威尔，再将蛋糕递给韩吉和凯撒，最终他们人手一份，挤在利威尔这个不大的单人宿舍吃蛋糕。每个人都聊上几句，场面竟然没有丝毫尴尬。
“对了对了，利威尔，”韩吉忽然放下了盘子，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利威尔看着手帕，问道：“啊……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那倒没有啦，我这双手只会研究巨人，这是我之前在街上买的。”韩吉摆摆手，“提前不知道你的生日，就只能拿这个了，你别介意啊。”
“不会。”
接过手帕，凯撒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怀表，得意洋洋的放到了利威尔的手上：“我这是提前的准备的哦。”
利威尔谢过两人，将视线再次放到埃尔文的身上，出乎他的意料，埃尔文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茶杯。看起来非常精美，不像是便宜货，最重要的是，它看起来是崭新的。
这个茶杯摆在他面前，他可不相信这是埃尔文随手从办公室拿的：“埃尔文……你也有顺手在街上买茶杯还不用的习惯吗？”
“早就想送给你了。上次来找你看到了你桌子上的那个茶杯。”
埃尔文指向利威尔的桌子，韩吉和凯撒顺着方向看过去，一个杯壁充满裂痕的茶杯放在那里，显然是被摔碎后又用胶粘了起来。
一时间，利威尔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仿佛看出了利威尔带着一丝无措，韩吉很大哥样的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喂，利威尔，收下吧，面对埃尔文这个抠门的家伙，一定要珍惜机会！”
肩膀上还有韩吉的手留下的温热，利威尔看着面前这三个人，一种不明的感觉涌上心间。
他还是收下了这个茶杯，“埃尔文，谢谢。”
吃了蛋糕送了礼物，三人不再过多停留，又一同离开了利威尔的房间。利威尔将他们送到了门口，远远还能听见他们三个边聊边走的声音，其中韩吉和凯撒的声音充满活力，很好辨认。
转过身，这三件礼物还摆在他的桌子上，利威尔坐回椅子，沉默的看着它们。手帕洁白无瑕，怀表的指针一点一点的在表盘上挪动，茶杯在烛光下泛着光泽。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但茫然居多。他已经开始重新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但这三个人就这么兴冲冲的跑过来朝他大喊“生日快乐”，还吃了蛋糕，送了礼物。
这就是调查兵团吗？
他原本以为调查兵团充满了离别、死亡、压力和现实，就像在壁外的那样坚硬，充满棱角。
但今天他好像觉得，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第二天，埃尔文匆匆的敲响了他的门。彼时他正在打扫房间，戴着头巾系着围裙，打开门的那一刻他确信他在埃尔文那张万年镇定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难以描述的情绪。
埃尔文递给了他一个信封和一沓文件：“利威尔，这是维多利亚的遗书和……她留给你的东西。”
啪嗒。扫帚倒在地上，但利威尔只是脱下了围裙和头巾，迅速从埃尔文的手里接过这些东西。他早就知道兵团里的每个士兵都会有遗书，问及埃尔文时，他说因为一切特殊原因蒂娅的遗书需要先拿到王都给国王看，现在看来遗书应该是刚从王都被送回调查兵团。
他看着这一沓文件，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地上居住权转让合约和房产转让合约。”
“……什么意思。”
埃尔文坐到了利威尔的椅子上，看着他缓缓开口：“你听说过‘黄金手书’吗？”
利威尔摇摇头。“黄金手书”是什么鬼东西？他从来没听过。
“兵团里有一条规定，拥有爵位的士兵可以准备好一个条件附加在遗书里，等他死后这份遗书会被送往王都亲自给国王审阅，审阅通过后如果国王同意了士兵的条件，这个条件就被称为国王的‘黄金手书’。”
“维多利亚曾经在罗塞之壁的斯坦罗尔斯地区买过一栋房子，说是原本打算用作壁外调查回来后休整。但她在条件里写了，她死后希望国王将这栋房子的地上居住权连带着房子一起转让给你、伊莎贝尔和法兰，你们三个中代表法人是你，所以签的是你的名字。”
“国王同意了，这就是维多利亚留给你的‘黄金手书’。”
解释完必要的，埃尔文知道利威尔现在更需要一个单人空间来接受这些事情。他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向利威尔道了别，并贴心的帮利威尔把倒在门前的扫帚捡起到靠在墙上，离开了利威尔的宿舍。
利威尔很有耐心的一页一页翻看着这些合约，很多专业术语他读起来拗口又别扭，但他还是将合约一字不差的全看完。随后他打开了这封已经被撕开的信封，三张信纸被折成三部分塞在信封里，他将信纸抽出来，展平后握在手上。
我不知道正在看这封遗书的您是谁，但仍旧很感谢您帮我整理了我最后的遗物。
请不要为我感到伤心，我很自豪我将自己最后的生命奉献给了我一直都在追求的自由。人一生能有一个目标并为它披荆斩棘、不断前进，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没有任何遗憾。
此外，恕我冒昧，拜托您请接受我这个已逝之人最后的请求吧。我有一些话还要告诉给一位在我心里很重要的人，我已附纸在后，望您帮我转交给他，我必将在天国为您祈佑，您的一生平安顺遂，武运昌隆。
他叫利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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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利威尔先生：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打开这封信。但倘若你已经看到了这里，那么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
没有人会喜欢离别，我很抱歉我将你留在了世间，让你承受这份离别之苦。
我们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追求自由的灵魂在这个麻木的世界本就少见，所以我很感激上天让我能够遇到利威尔先生，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难以割舍的挚友。
你给了我追求自由的机会，坚定了我追求自由的信念。我曾问过你，你的自由是什么样子，你没有回答我，但我知道，你并不是甘于待在地下街那样狭小世界的人。你同我一样渴望阳光、渴望自由，地上广阔的土地才是你应该踏足的地方。如果在未来你能够有机会离开地下街，那么即便我身在天国也会为你真诚的祝贺。
唯一值得我庆幸的，就是在我离开之后，你也不会孤身一人。当我看到伊莎贝尔和法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上天是公平的，他绝不会让你永远孤身承受一切。伊莎贝尔是个可爱的孩子，法兰聪慧又理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坚信即便我不再出现在利威尔先生身边，他们也会很好的照顾你、陪伴你——你们是真正的家人。
利威尔先生，在他们的陪伴下，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伤心太久。生死有命，我既然踏上了这条路，我就早已下定决心为它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自由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东西，在加入训练兵团的第一天，我就发誓要让全国人民都能够得到自由，虽然现在大概是没有办法继续实现了，但为了我的梦想献出一切，知道自己在为了梦想奋斗，我真的死而无憾，相信利威尔先生一定能够理解我。
既然能够理解我，那么在最后，请容许我向利威尔先生提出一个任性的请求：我希望利威尔先生永远不要放弃自己追求自由的梦想，抓住一切机会，终有一天你一定一定会离开地下街。在那时，我希望你能够带着我的自由一起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
我会在天国为你祈佑，祝你一生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你亲爱的，
维多利亚·克洛伊·施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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