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卫轻尘嗅到了空气中的腥气，某种致命的熟悉感直逼而来。
浓雾骤起，掩去月色。
弟子们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什么湖畔小林子里，而是在山阴处的一片陡坡之上。
地面正在轻颤开裂，地底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焦土之下缓缓渗出猩红的黏液。林立的怪石纷纷龟裂，石块崩裂的声音令人胆寒，惨绿的液体从石缝中渗出，裂纹逐渐加深，仿佛有东西要从石块中爬出。
一群小弟子在迷雾之中惊慌失措，他们大多都是未出师年轻弟子，跟着师门中的长辈下山历练游玩，从不曾经历这样诡异恐怖的场面。
“莫莫不是鬼……鬼尸来……来了…”一个弟子牙齿打颤，浑身发抖道。
这句话像是挑断了人们的神经一般，大家纷纷惶恐惊叫。
一些胆小的弟子已经吓哭了，腿软得站不稳。
“轰——”一声闷响，地面开始下陷裂开，出现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深坑，一些血肉模糊，白骨森然的手从坑里探出，慢慢往外爬，骨头与骨头间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咔——咔声，令人胆寒。
此时，山间的怪石也尽然裂开，散发着浓重的腥气。惨绿的黏液包裹着人形模样的怪物，从石头中爬出，向着人群爬来，姿势极其诡异可怖。
地底下的怪物也全然爬出，满面皆碎骨烂肉，鲜血淋漓。咔—咔—地向前爬去。举目四顾，浓雾之中，鬼影幢幢，不知道还有多少鬼物藏在其中，朝他们爬来。
山间一片鬼气森然，仿若地狱。
这时一只血手悄无声息从地下探出，直直抓住了一名弟子的脚腕，那名弟子的鞋袜衣袍皆瞬间被腐透，他连尖叫都不及喊出，便眼皮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救命啊！！！！！！”
弟子们皆失声喊叫，拖着那个昏倒的弟子仓皇逃跑。
一旁的宣羽看见了，迅速拔剑朝那只手刺去，剑尖一挑，将那只手腕斩下。那只骨肉斑驳的手滚到了一边，化成了一滩血水，恶臭无比，在地上滋滋冒着泡，在地上蚀开了一个深洞。
这时，那些血肉尸怪已然逼近人群，抓住了一些弟子的衣袍，他们纷纷向后避闪，却发现，身后也尽是匍匐靠近的血尸。
许多胆小弟子吓得剑都拿不稳，崩溃得抱头叫喊：“师父救我！师兄救我！师姐救我！”
好熟悉啊……
空气中的腥腐的味道像是曾无数次闻到过……
为什么呢……
在哪里闻到过？
卫轻尘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脑子里不停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可是那些画面稍纵即逝，他根本抓不住。
宣羽一手握着剑，看着在原地发愣，满脸冷汗的卫轻尘，以为他是吓傻了，赶紧扯着他往后退。
浓烈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弟子们退缩成一圈，那些腐肉怪物逐渐逼近，弟子们甚至能看清楚那样怪物皮烂肉腐，血肉模糊的可怖模样。
此时剑光一闪，一个青衣少年从人群中越出，他剑势凌厉，一剑挥下，斩去两名怪物的头颅，那两个头颅在地上滚了滚，也化成了一滩血水，没入了地下，只留下两个深洞。
小七收住剑势冷声道：“连剑都不敢拔，怎配做修行之人？！”
他这一剑一句，像是打醒了这些惊慌失措的弟子，他们纷纷拔剑，深呼吸，安慰自己道：“不过是些小怪物，有什么好怕的。”
宣羽一看小七这拔剑斩尸，呵斥众人的气势，与昨天晚上那个叽叽哇哇的半调子的说书人截然不同。
让他不禁心生感慨，这人能处，遇事儿真能上。
小七说完话后，宣羽连忙提醒道：此物有腐蚀性，大家当心。”
这些弟子到底出身修仙名门，度过最初的惊慌之后，每个人都拔剑向血尸刺去。一时间，剑光纷闪，剑破骨肉的闷声此起彼伏。
唯独卫轻尘一人立在原地，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不住地发抖。
那些画面在卫轻尘脑子里越闪越慢。
人影，尸骨，还有血……
快了……
马上就能看清楚是什么了……
快了……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这些小弟子们都知道卫轻尘还没有过筑基期，所以尚未佩剑，他惊慌不定也是有原因的。大家都自觉地将他护在人群的中心处。
大家发现这些腐肉尸体，只是形状可怖，除了腐物蚀骨外，并无其他攻击能力，大家手中刀剑不停，起剑斩尸，心下稍安。但时间渐长，弟子们才反应过来事情可怕之处。
这些人形怪物根本斩不尽。
它们没入深坑后，片刻间，又重新爬出。漫山遍野的血尸如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似是要生生的将他们耗死在这里。
宣羽环顾四周的血尸，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怎么办…这个…师父没教我啊…”其余弟子皆筋疲力尽，面色惨白道。
宣羽想了想道：“剑舞十六诀。如果布出剑阵，兴许…”
剑舞十六诀是每个修仙门派的入门功课，招式简单，需十六人布成剑舞十六剑阵，这剑阵不算高深，但是每人都会，中正平和，最为妥帖。
用大家一起以剑阵御敌，比各人单打独斗要省力得多。
小七道：“宣羽，剑舞十六诀那种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还不如用伐魔阵。”
伐魔阵需二人主阵，八人辅阵。辅阵八人只需用灵力催动剑阵，而主阵二人则为阵眼，二人须以真元来供养剑阵，真元愈强，则剑阵愈强。
伐魔阵不是御敌之阵，而是破敌之阵。
宣羽有些犹豫道：“小七，伐魔阵会急速损耗真元和灵力，万一我们撑不住呢？若是用我们十六诀，也许能等到师姐他们赶来…”
小七打断道：“你看看大家的剑，还能撑多久。”
大家这才低头看自己的剑，皆是被尸骨腐液蚀得斑斑黑点，泛着青绿色的光。
若剑废了，又如何应付这漫山遍野的血尸呢。
于是大家纷纷道：“不如我们就背水一战，我们修仙门派还怕这些尸怪不成…”
宣羽道：“那么…谁主阵？”
小七道：“我和你。”
宣羽深吸一口气，然后撸起袖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行，来吧，宣羽大侠要降妖伏魔，拯救苍生了！”他说完，便掀袍坐下，将剑平置于膝上，开始凝神运气。
“我替苍生谢谢你。”
小七看了一眼宣羽，也撩袍坐在了他对面，闭眼凝元。
其余弟子纷纷以小七与宣羽为中心，照八卦阵坐在了八个卦位之上。
他们特意将受伤昏迷的弟子，还有半昏迷的卫轻尘放在了阵中安全位置。
坐在卦位之上的八名弟子，默念剑诀，将灵力不断注入剑中，八柄剑受灵力催动，慢慢上升，悬于半空，剑身溢出淡淡光晕。
伐魔阵起。
小七与宣羽，念诀催动真元，剑身泛起了浅浅光芒。二人用真元引剑上升，悬于另八柄剑旁，剑气相撞的霎那，八柄剑骤然间光芒大作，八支光柱拔地而起，似要刺透浓雾，指向苍穹，同时光柱想四周扩散开去。所有碰到金色剑光的血肉腐尸迅速被横斩而断，碎裂在空气中，一时间阵中臭味熏天。
月下独峰，风过无声，有两道黑影融在夜色中，远远看着对面山头冒出冲天鬼气，金色剑光在其间隐闪着。
“中州的小辈们倒不算是酒囊饭袋，比他们的长辈们有胆识多了。”
“他们支撑不了太久了，这是必死之阵。鬼尸，鬼阵，看来有人在下大棋呢。”
“吩咐下去，找人去拦住洛云间叶空山他们，不得让他们入此阵救人，中州修界的人在要是这里都死光了，那就便宜鬼宗的人了，以后我们南蛊还玩儿什么。”
“姑娘放心，早已经用蛊阵将他们拦在了三十里外的密林，不到天明时分不出来的。”
两道黑影闪过，瞬而消失在了风中。
卫轻尘浑身开始抽搐不停。
尸怪仍在不停地爬出，朝他们涌过来。
小七感到剑阵中另一股真元开始不稳，剑阵的金光开始出现轻微的闪烁。他睁开眼，看见对面的宣羽面色发白，血色尽失，而他也快到了枯竭之时。尸怪似是感应到了剑阵变弱，更加大力撞击剑阵。阵被生生地撞开了一个角，一只带血骷髅手扣住了卫轻尘的脚腕，将他拖出了阵中。
卫轻尘整个人瞬间没入了尸山血海之中。
可是其他弟子正闭眼咬牙勉力支撑剑阵，无人注意到他的消失。
卫轻尘被腐烂腥臭的尸怪淹没的之时，裸露在外皮肤立刻被腥液灼烧腐蚀，发出钻心的疼痛，他的意识迅速陷入模糊和混沌之中。
尸怪咬住了他的脖子。
在生死一线之际，意识消弭那一刻，他终于看清脑海是什么了。
是屠杀……
是血戮……
是炼狱……
是他最熟悉的战场……
是他从有过败绩的绝杀之境……
濒死那瞬间，卫轻尘睁眼了。
双目赤红，在夜色中犹如鬼火现世。
砰砰砰砰——
伏在他之上的尸怪一层层爆裂绽开，一时间血雾泼天，碎尸成雨，遮天蔽月。
卫轻尘从尸山血海中站缓缓站起起来，长发披散，一身浸血，眼眸猩红。
仿佛他才是地狱归来，最可怖的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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