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满
“高姐，我再也不想和你一起上夜班了，你简直是忙碌命。”
陈楚巍的话让在值班室休息的人都笑了。
“最近是不是犯太岁了，从五点半接班到半夜2点下班，屁股就没挨过凳子，深更半夜血透室又打电话说病人在血透室犯病了，提着心电跟医生跑到另一栋楼去接病人，我们俩都做好了边按边推回来的心理准备，回来又有几个病人房颤，血压高，心率不好，接着又处理病人，快接班了又安心电泵硝甘，速尿都推了几盒凌晨两点吃上了晚饭——凉了的披萨，没吃完的泡面还被保洁员大姐收走了。我都想去拜拜佛。”
黄天娇正好路过，“一定要买条金子戴戴辟邪。”
枫叶看到黄天娇和她说话，也主动迎上去，“真的，黄老师，你推荐一家吧。”
“下班，你坐我车，咱们一块去吧。”
“好啊。”
枫叶在黄天娇的推荐下买了自己的属相带在身上，经理知道是黄老师的熟人特地打折，枫叶过意不去，选了一副最流行的挂件送给黄天娇，黄天娇又转送她点心，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竟好了起来。护士长原本还在担心要找谈话，后来看到这个样子就随他们去了。
“那天真是你送我回来的？”
“是啊。”关雎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装作不明白陆成莘的意思。
“可是我怎么感觉是一女的呀？我还成想有艳福呢，扫兴！”
“嗨嗨嗨，我还不想送你回家呢，送大老爷们回家有什么看头。”
“新意，咱们心胸外科，我怎么感觉护士和病人的关系不太好啊。”
“高老师，是不太好。经常有病人要去护理部和医务科投诉，咱们科室在全院的患者满意度评价里居于下等。”梁新意心想这反正是护士长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只要按时发工资和奖金就可以了。
“为什么啊？”
“各种事情都有，有的觉得护士的服务态度不好，有的觉得咱们护士的健康宣教没做到位，有的就是没事找事，说我们乱收费。”
“为什么会乱收费？”
“有一次护士长偏要把一盒喷屁股防压疮的药给病人，病人家属就是不要，因为病人可以下床走了。护士长坚决要求要把药给人家，并给责任护士说如果哪个病人发生压疮就罚钱。”
“最后还是给了，是吗？”
“是，病人家属非常生气。”高老师才来科室不到两个月，况且又是美国回来的，自然不知道心胸外科的历史还有这里边盘根错杂的人物利益关系，其实她心里认为护士长的管理有问题，很大一部分导致了心胸外科的工作乱且杂。不过这只是她的自我感受，自然也不敢对谁讲。
马上两个月了，枫叶对护士长的管理风格不算了如指掌也可以说是大体了解。每天早上交班和晚上交班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要检查当班护士，看到病人的屁股有一点红就要发所谓的防止压疮的药。对于这种护士长管理的方法，枫叶深感质疑。
“病人在外边换水都找不到人，以后上中班的护士都不准进治疗室！哪怕是配药”或许是第一次见护士长发脾气，整个一歇斯底里。高枫叶简直要疯了，她在治疗室配水啊，中班不要把下午的水配出来的吗，这不是护士长的规定吗，但是她知道不能顶撞护士长。
“病人打铃了，赶快去啊！”高枫叶刚从一个房间出来，就被护士长喊着去另一个病房。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难道我没有腿吗？还用你说吗。我一个主管护师难道我的工作能力你还不信任吗？高枫叶有气不知道往哪里撒。
“师傅，赶快拖拖地，地那么脏，我说过多少遍了……”六十多岁的师傅好像已经习惯了护士长的脾气，点头哈腰立马拿着扫帚去打扫病房。
“病房的床旁桌都朝右，为什么这个病人的朝左，把它拉过来，立马拉过来。”护士长又喊了，枫叶已经没有力气了，也没有争辩的勇气了。为了迎接下午检查，护士长强迫症上身。而且犯了管理者最忌讳的毛病——不信任自己的下属，指手画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尤其是在病人面前不管年资高年资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不给护士尊重。最让枫叶大跌眼镜的是她对病人说话的语气完全不是轻柔细语，只是为了达到所谓的病房东西放置整洁，甚至不惜与病人吵起来。难道护士不应该把精力放在健康宣教或者解决病人问题上吗，难道护士不应该和病人搞好关系吗？难道病人为了方便顺手放在窗台上一个水杯这样无关大碍的事情有错误吗？难道护士一天到晚眼睛就应该钉在东西放置整齐这些方面吗？
“我们这样方便，我们不拉，床旁桌我放到左边我好放东西。”14床和护士长要吵起来。高枫叶暗自佩服那人的勇气，拉倒右边就是不方便，她才不相信护理部来检查的时候会因为桌子是在左边还是右边判定一个科室的好与坏。
“什么护士长啊。”14床战胜了护士长，高枫叶心里倒是高兴的很。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病人不要来护士站借轮椅，给自己的责任护士要。”
“我刚才可没答应病人，是他自己拿着单子走的。”韩秋恩赶在梁新意面前率先开口了。
梁新意有点委屈，刚才明明是韩老师让病人签的单子，她胆子也小，不敢得罪韩老师，就把过错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她被罚写检讨和100元钱。作为她的导师，护士长自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枫叶，枫叶只是答了句知道了。“你不能光知道了，你还得说她，作为科里的小同志，工作态度怎么那么不用心，态度有问题，就是大问题。”
“行，我说她。”枫叶虽然这样回答，可心里却不以为然，护士长说病人要是借轮椅要登记，可是如果是脾气不好的王漱玉或者黄天骄，护士长还会这么做吗，枫叶觉得护士长双标。
“老护士就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有垄断，有霸道，欺负新人毫不手软。高年资的人老资格的人搞资源垄断确实不好。周文佳，我只是不明白。”
“有谁像你呢，是个人谁不自私呢。”周文佳知道高枫叶一定是在心胸外科受委屈了，心胸外科历来被评为医院四大恶魔科室之首，枫叶的性格她也知道是嫉恶如仇的，最害怕枫叶和老护士吵架。
“你千万别和他们吵架。要不然背后给你使绊子你都不知道。”
枫叶笑了笑，她的形象在护士长眼里已经是这样了，她不打算改了。
“我们科这个月的病人满意度调查表院里倒数第一这是为什么？”早加班护士长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开会。“有些护士就是态度很差，这个工作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整个会议演变成批判大会，难道不应该找更深层次的原因吗，枫叶看着天花板握紧了拳头，很想冲出来说点什么，可是……她犹豫了。抬起头，看见黄天骄在看着她，黄天骄眼里充满了笑意，好像在说我懂你。
开完早会10点，病人抱怨说为什么今天的输液治疗那么晚。
“我走了啊。”王漱玉顶着湿湿的头发路过枫叶身边。
“现在已经10:30了，你回到家也得11：00了，下午5点来接班，你只有五个小时的睡觉时间了。”枫叶看着她刚下夜班顶着大黑眼圈，不禁为她心疼。
“哎，哎，哎，说多都是泪。”王淑玉直摇头，早上有一个病人心率过快，所以她根本没有停下来，加班的时候护士长又说她各种不合格，所以现在心情不好。
“王淑玉。”枫叶和王淑玉听见护士长的喊声，双双转身，“不是吧，都这个点还不让走。”
“王淑玉，30床病人的液体没有用piad扫码，你以后要注意，这次就算在你头上了。”
“好，好，护士长，我以后注意。”
枫叶听着这个奇葩的理由心里只想笑，这要是在美国绝对不可能，那里很少开会，极少耽误护士的休息时间。因为所有人和病人的关系都很好，大家都是这样做的，每个人对自己专业知识都精益求精，根本不用思想品德教育。现在枫叶体会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身教大于言教，说再多有什么用，动不动就霸占护士的休息时间进行思想品德教育有什么用。
“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有冲劲，可是慢慢就被同化变成这样了，不要像我一样。”
“黄姐，既然这么不喜欢这个科室，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好的科室呢？”
“你以为那么容易呢，我是农村出身，爸爸妈妈没什么背景，当初医院把我分到什么科室我就是什么科室，我没有别人那么好命，分到好的护士长或者奖金高的科室，别人给什么就是什么。哪里像你讲的美国护士多种选择呢，一辈子好像就这样过来了。”
看着黄天骄伤感的样子，枫叶的心猛然被刺痛了，她的一辈子呢，难道就是走他们走过的路，快退休的时候还在抱怨自己的工作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甚至还在抱怨护士长耽误了自己？
“恭喜啊，书娜。”
“恭喜书娜，终于解脱了。”王书娜要调到内分泌，众人都有点羡慕，毕竟内分泌的护士长李盼很通情达理，而且研究生出身，很关心护士的发展，他们科出了很多专科护士。
“内分泌待遇好，科室氛围好，工作也轻松，书娜恭喜啊。”
前天护士长突然宣布王书娜调到内分泌，众人有吃惊，有羡慕，有嫉妒，有真心祝福的。瞒着其他人，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在书娜离开之前约定吃饭聚一次。
“病人满意度最低，我也想对病人好，可是有时候情不自禁。”王漱玉一改往日的坚硬棱角，突然伤感起来。
“呦呦呦，这还是我们那个病人见了就害怕的王护士吗。”郭薇薇打趣。
“我也是一个好护士，好吗？你们知道吗，我前几天上治疗班，给病人发药的时候，就一句没有交代注意事项，护士长就急了，当着病人的面训我，搞得病人都觉得我是新护士，不信任我。算了，不说了。”王书娜有点伤感。“你们对病人好点，好吗，住进心胸外科的病人也是倒霉，遇见我们这群不讲理的护士。病人有病本来就不舒服。”
“难道我就不想吗，护士长一发脾气，我就心情不爽，每天早上交班都让我心力交瘁，我接下来的一天还有什么好心情。”赵月齐放下筷子表达心中的不满。
“我们是得对病人好点，病人得了病本来就很痛苦了。”刘老师也停下筷子。
“可是我们忍不住啊。”新意的话让众人回到现实。
“是啊，我们有一个好护士长。”王淑玉道出了众人心里的话。此刻心胸外科的护士最团结，这一条结论他们一致赞同。
……
枫叶看着餐厅外城市的夜景，听着众人的肺腑之言，脑子里突然萌发一个想法如果心胸外科换个护士长，会不会不一样？如果有一个像心内科的朱教授那么大气的护士长，那么所有人的命运会不会不同？
“周文佳，在国外，我可以直接怼我的领导，甚至可以把文件直接摔在他的脸上，但是在中国我看见了是完全不可能的。”每天韩秋恩，赵月齐，郭薇薇，徐珍恨不得帮领导买饭，但是枫叶适应不来。当然这些话只能私下里和周文佳抱怨，她还没有傻到在科室造护士长的反。
“周文佳，如果护士工作的重点就是每天不变的铺床叠被子整理房间，各种东西摆放如洗脸盆，鞋，毛巾等的基础护理，那我都不知道我这个研究生有什么用。”了解到朱临教授那里护士不用做这些事情，枫叶别提多羡慕。“如果护士做了这些东西，那么护士的时间在哪里？护士的价值在哪里？我想集中精力照料患者，每时每刻关注患者，对患者进行全方位的健康宣教。可是护士长这样对基础护理吹毛求疵，哪里有时间给护士？护士早就应该从繁琐的非技术事务中解脱出来，专业的护士就该干专业的事情。”
“周文佳，这样的护士长到底有没有接受过护理管理的学习呢，医院到底是凭什么认定她可以当一个护士长的呢？难道就因为她资历老，难道就是因为她评上了副高级别，难道就因为她写了几篇论文？她当护士长根本就没有理论观念，更不知道怎么带人，也根本就没有做好从一个护士到护士长的转变。
”
……
这个电话持续了两个小时，挂上电话之后，周文佳想赵秀娟护士长摊上高枫叶这个主也算是不幸？赵秀娟护士长她大致有点了解，算是心胸外科最老的老人，护理的基础知识还是很扎实的，还发表了很多文章，但是说实话，赵秀娟护士长的发展也就这样了，她心里没有新的东西了，甚至也不懂得枫叶口中的管理的技巧和知识，更没有见过美国护理的最新水平和最先进的护理理念。她那个年代的护士很重视基础护理，但是护理理论知识是不断变化的，现在的护理也要求做好基础护理，但是更要求护士有更加专业的知识。原本她也只是想熬个两三年安安稳稳退休吧，可是没成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师傅，你是故意的吧？”
李华主任看自己的弟子满脸疑惑，禁不住乐了，她早就会料到自己的徒弟会是这种表情，一个科室的氛围和护士长有关，心胸外科长久以来形成的风气很难改动，就算是赵秀娟退休了，下一个接班的人估计也会按照她做事的方式保持心胸外科风格。但是，她觉得高枫叶可以带心胸外科创出一条新路子。“看不惯了？”李华主任心里暗想看不惯才好呢。
“做你自己就好。”回家的路上，枫叶忍不住想李华主任告诉她的话。她什么样的性格，师傅难道不是不知道吗？怎么会放心她进了这么一个科室。再这样下去，保不住有一天她会造反甚至和护士长吵起来。师傅问她新媒体的事情想得怎么样，她正在想，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发展，医学的模式已经改变，那护士的工作模式不也要改变吗？一场关于护理工作模式的辩论主题在她心目中形成，枫叶连忙用手机记录下来，那上边记录了平时工作中想到的灵感。她看了看笔记，上边写了护理新媒体综艺形式的内容已经满满5页，但是具体细节还要继续规划。相信和她一样有此疑问的护士还有很多，她打电话咨询过很多同学，问他们如果有一场这样的综艺，他们会去看嘛，他们说会看，因为工作中有很多的疑问，并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他们也遇到过各种奇葩的护士长，但是无力反抗，诉苦无门。她也问了家乡的发小芳芳，她说家乡护理事业发展落后，接触不到最新的护理知识，如果有一个节目能普及这样的知识那一定要看。一股巨大的使命感在枫叶心中燃烧着，她必须得为护士做点什么，她相信真理不辨不明。想到这里她几乎要跑起来，她要马上赶回去收集资料。
每月一次的科室会议日，枫叶没想到李华主任会来，“李主任每次都选一个科室去开会，没想到这次选择了咱们科室。”新意低下头偷偷告诉她。
“最近，实习生刚下临床，每一个带教老师都要负起责任，避免差错事故的发生，更要做到放手不放眼，当然对待实习生，我们带教老师态度也要好一点，他们的积极性是很容易被打击的。如果你不能教给实习生知识，那你就妄为老师这个字，如果再发生实习生投诉说老师只让他们干活，那你带教老师的资格可以取消了。还有我们有很多新同志加入了外科这个大家庭，我们老护士一定不能欺负新同志，更不能搞所谓的帮派，护士之间一定要相亲相爱，你有事的时候别人才能帮你……如果护士之间产生了矛盾，可以来找我聊，我相信你们都是为了让科室更好，你们指出别人的缺点也是为了她好，但是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高枫叶给大家讲讲三明治沟通方法。”
“在给别人善良的建议时，应先赞美别人的优点，再给他一些建议，然后再送上对他的期许，如此一来，人在接受别人给他的意见时，面子比较挂得住，心里对建议的接受度也比较高。”
“有一句谚语说的好啊，批评别人走路慢之前，请先穿上别人的草鞋走路试试。这个沟通方式很好，我建议我们的护士长在开科室会议的时候多和科室的护士探讨这个沟通方式……咱们余主任已经是全国有名的专家了，最近医院也比较重视咱们科室，医疗那么棒，护理也不能掉队，每个人都不能掉队，我可以告诉大家只要大家做的好，奖金不会亏待大家，医院也不会亏待大家，该有的职称会有，该有的奖品会有，该有的学习进修机会会有。只要我在护理部一天，我决不允许无能者上位，更不允许拉帮结派，只要是优秀的人在我这里都有机会。同时我作为护理部主任也会在医院方面争取护士最大的利益。”
李主任铿锵有力的话使大家备受鼓舞，谁不喜欢能为护士争取利益的领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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