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风未起念你成疾(上)
苏杭市从暴雨转为一级预警自然灾害，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
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也没想到过这里会成为一座“死城”，没有电、没有灯、没有信号，车子可以像船一样在水中漂浮着，可以轻易地淹没到胸口的位置，人心惶惶。
一条热搜名为＃一张图告诉你苏杭市暴雨有多大＃的词条爆了热搜。
＃苏杭市暴雨＃
点开关键词，有不少网友带话题发布的微博，令人揪心。
“晚上六点四十和同事决定结伴从公司往家走，积水从脚腕到小腿，再到膝盖，最后到大腿，路边的小区全部停电，商铺都关着门，没有路灯，雨越下越大，眼前乌漆嘛黑一片，整个像一座荒废的城市，我和同事挽着手继续向前走，感觉自己真的要崩溃地哭出来了。”
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有不少网友开始在短视频的评论区里发布被困人员的信息，期望更多人看见，微博等软件更是开辟了一条专门的入口，有许多明星大v开始转发这些被困的求救微博，真正用上了流量的力量。
指挥中心启动跨区域抗洪抢险救援预案，组成抗洪抢险增援编队，携带专业救援装备增援苏杭市。
截止七月二十日，十二时四十分，此次苏杭市境内抗洪抢险救援共出动七十六起，营救被困人员三百二十八人，救援仍在继续中。
有记者专门冒着风雨站在一线，带来最新报道。
“观众朋友们，我是苏杭市广播总台记者米粒。大家可以看见我身后的就是金水区的沿河路，当地朋友们知道这就是北闸口，能看到的是这里已经禁行了，因为目前的洪峰已经超过了警戒线，道路上不停地有水向堤岸漫出。而距离这里不远的通泰路跟西环路的交叉口积水严重，地下的阴水口已经打开了，在路的中间停有两辆共享单车，是用来作指示标记的，在此提醒，如果有路过的朋友，看到这样的指示标，一定要远离。”
朋友圈里早已经从暴雨最开始的调侃嬉戏，变成了如今的沉默、恐惧、慌乱和祈祷，而消防和救援人员在此刻变成了这座城市的光。
沈熠所带领的特勤中队辗转多地开展救援任务。
夜晚的城市黑漆漆一片，打着闪光灯鸣笛的消防车穿梭在街头，被久违的亮光照射到的老人家抬了抬手臂，有些无措地看着面前。
他正推着辆破旧的手推三轮车，艰难地在漫过膝盖高的水中行进。
“前面有人，快停车！”
收到指令的消防员立刻踩下刹车，几个人打开车门跳下水坑中。
“老人家，您还好吗？我们是消防员，需要帮助吗？”
沈熠走在最前面，等靠近老人家了才用自己的力气扶住三轮车，不让它在水中移动。赶来的战士们也全部稳住车子，扶着老人询问情况。
“哎，好！我可算是碰上好人了，我出来卖瓜，结果遇上暴雨，现在回不去了，可惜这瓜，你们不嫌弃就拿回去吃吧！”
借着他们头盔的照明灯，沈熠看清了老人家的脸。
那是一张充满了沟壑和沧桑的脸，衣着朴素，裤腿被高高挽起，露出一截骨瘦如柴的腿浸泡在泛黄的污水中，他的胳膊各自被站在两侧的消防员扶着，生怕他摔了，颤颤巍巍的指着那一车小西瓜。
他的眼睛随着年纪愈来愈大显得有些浑浊，但在沈熠看来那里充满了淳朴的希望。他拍了拍老人家的手背，笑着说：“您老不急啊，我们送您回家，这瓜我们买了，刚好好久没吃瓜了，对不对弟兄们？”
这些个弟兄也给力，知道自家老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儿全部朗声应道：“对！”
大爷看见他们这么给力，高兴地要拿出称给他们称好，拿袋子装了搬上车去，整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
沈熠见状连连按着大爷的手，道：“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全买，直接拉到消防队去，这儿有五百块钱，您拿着，安安心心等我们把您送回家！”
他是从自己战斗服口袋里掏出来的钱，有些湿漉漉的，大爷不要，喊着：“你们都是人民子弟兵，我哪儿能坑你们，都不容易，大爷不能要这么多！”
沈熠应着：“好好好，您先上车，我们还得去下一个地方救援，不能耽搁太久，您家在哪儿，我们赶紧送您回去。”
大爷一听立马答应，任由两个战士搀着自己上了消防车，沈熠把钱递给身后的班长，偷摸着给他说悄悄话：“一会儿你挨着大爷坐，把这钱塞到他口袋里。”
“行。”
他们沈队啊就是个大善人，遇上什么事都是能帮就帮一把，今儿是往外送钱，昨儿个是能修水管上树抓猫，就是不知道明儿个能不能把自己送出去喽。
沈熠自然是无暇顾及这种内心os，他正忙着和队友一起把所剩无几的小西瓜搬上消防车里，最后再把那辆三轮推车搬上去。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而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需要的人，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美德，当初沈熠选择这条道路不止是那份信仰，还有因为这份职业是真正能帮助到别人，和群众贴的最近的一份职业，他想在这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真正做到发光发热。
就如他的名字一般，他所在的地方，那里就熠熠生辉。
接到指挥中心通知，要求他们立刻前往苏杭市最大的商场，那里被困人员达到上百人。
“吉祥城东路商业街，多久能到？”
沈熠的神色难得有些慌张，肖正脚踩油门，朗声道：“十分钟没问题，都抓稳！”
“嗯。”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沈熠担心的不止路况和营救，还有群众是否安全，他们正需要最快的治疗。有数据表示，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苏杭市的120急救中心共出诊五百零五次，接诊病人三百六十一人次，其中各种创伤一百零九次，交通事故伤亡人数达七十九次，急诊从未停止过。
而此次需要救援的是坐落在中心广场的万佳商场，市中心里最大的商场，可容纳上万人。许多市民是在逛街或者上班的途中就因暴雨回不去家，作为商场的负责人也是第一时间表示，会提供商场的公共区域让大家紧急避难。
不止沈熠这一支队伍前往这里，在他们到达时已经有两支救援队在商场前堆积沙袋等将周围累积起来，不让洪流淹进商场，造成危害。
令人感动的是，不少市民自发地帮助救援人员进行抗洪，人均一个沙袋，嘴里喊着：“加油加油！”的口号，用身体筑成“人墙”来抵挡洪水。
这一刻，没有人在乎你是谁，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保卫这里，因为在身后多的是妇孺孩童，他们很容易被冰冷的洪水所“吞噬”，那又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女，为了他们，哪怕身体被浸湿，忍着下水道的恶臭也要抵抗住凶猛的“野兽”！
“120来了！快把人抬上去，医生来了！”这一声呼喊不知道让多少人揪着的心放缓了些，因为空气稀薄又加上受潮和惊吓，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晕倒在了商场里。
好在这座商场是配备有专业的救护人员，黄金三分钟里一直在进行心肺复苏和紧急的抢救，大家关心老人家的安危却也知道不能围观，只是有人连忙打了120后密切关注着外面的情形。
救护车能安全抵达这里，等把老人家抬上车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这晚商场里灯火通明，外面的救援人员一刻也不停歇地干着，里面的被困群众坐在地上，几个围成一团，神色恍惚，他们手里都紧紧握着手机，有些电量早已不足百分之二十，却怎么也不肯关闭手机，一旦有信号就立马坐直身子想跟家人联络。
很嘈杂，却没有人说一个不字，那是共同经历过患难后的惺惺相惜。
有人把支付宝、银行卡密码、微信钱包所有的资产全部交给最亲的人，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谁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呢？
掏空自己所有的家底，拼命想要在这世界上留下最后的一些痕迹。
这次暴雨，让人真正感受到了一个国家的团结和人情味儿。网上有个小姐姐发出来的视频，是她被困时最无助时在微博偶像超话里发布的帖子：“我真的很害怕，大家有还没睡的吗？陪我聊聊可以吗？一个人住，不敢睡觉，现在是断水断电信号也很差，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彻底跟外面联系不上了。看天气预报雨还要下，虽然知道政府和救援部队已经在超负荷地工作了，我也不想为国家添麻烦，大家都在努力，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充电宝跟手机都要没电了，根本出不了门，出去了也怕回不来，现在整个人有些崩溃。”
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偶像认认真真地回复了她的帖子：“你要好好的，等你平安的消息。”
真的只有特别喜欢他的人才会懂这种感觉吧，在特别绝望的时候明明离自己生活特别遥远的人说了那句话，破防。
大家常说偶像是光，那一刻就好像光照进了黑暗，给予了希望。
不论是奔波在一线救援的身影，还是竭尽全力驰援物资到这里的爱心人士，又或者带给他们精神力量的明星偶像等等，这都是国人骨子里的东西，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天下兴旺，匹夫有责。
看到的新闻有十几岁的小孩子用拾废品换来的钱买来饮用水捐赠给需要帮助的人，他们的笑容很纯真无邪，洋溢着善良，祖国交给未来的他们，很放心！
路人记录下的视频里，有平时在网络上出了名的“大妈们”扛着雨伞，用树枝搅动下水道，好让洪流更快地流通，她们的背影很是坚韧，这又是谁的母亲啊！
我们要庆幸，我们生在一个有爱的国家。
清晨的曙光照耀大地，这座经历过重大暴雨创伤后的城市正在慢慢复苏，街道上的污泥和泥沙以及跳动的鱼儿都在等待着清理。
这是暴雨和洪水退去的第一个清晨，这座城市正焕发着生机。
哪怕灾难造成的危害是不可逆的，大家也在拼命守护着自己的家园，没有人愿意妻离子散，在风雨过后那份感情只会更加坚贞不移。
有记者采访道一位女士，她哭着对镜头表示：“我的丈夫叫王德发，今年三十二岁，他于十九日早晨七点从家出发，前往公司上班，乘坐地铁三号线，现在处于失联状态，他走的时候身穿蓝色条纹的衬衣，戴黑色方框眼镜，我求求你们，救救他，孩子还小，我们不能没有他，求求你们，求求救援人员快注意到这条线路，我相信还有不少跟我老公一样的人正等着回家，求求你们！”
通过媒体的力量，大家关注到了地铁三号线，救援中心表示正在救援中，他们一定会尽全力！
乔意怎么也没想到，她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来自小王的告别短信。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段话：“乔姐，照顾好自己，以后，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了，要是可以，我想你送我一程，该有的流程可不能少啊，毕竟这块儿我也熟。”
要怎么形容那段感受呢，乔意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炸开，她逐字逐句地读完，眼泪却早已迷糊了视线，她的手指哆嗦地在键盘里打字：“你不会有事的，你别吓我，你在哪儿？”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没了回应。
她不知道的是，小王做了次英雄。
被困在地铁的那段时间里，他耳边无数次响起哭喊声和抽噎声，最开始还有人安慰说没事没事，安心等会有人来救他们，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保存体力，等待救援，他也一样。
大家都选择联系外界救援力量，可是不行，时断时续的信号让他们急躁不已。小王打了很多字发给自己的亲人，最后那条简短地发给了乔意，却也只有这条发了出去。
于是他无暇顾及是否会有回应，颤抖着手拨通了119的号码，他联系上了救援。电话那头安抚着：“先生您一定要保持电话畅通，找个信号强的地方，我们这边和地铁的工作人员已经碰面，不要担心，对，我们一部分人已经到达出站口，您能安抚身边人的情绪吗？麻烦您告知他们现在的情况，我们会马上救援，让大家保持希望，对，一定要！”
小王吞咽下口水，他也怕。此时车厢内的水位已经到及腰的位置，座位上早已不能坐人，大家全部紧紧抓住扶手站立着，小孩儿则是由家长抱着或背着，很是艰难。
他出声将电话里救援人员说的话复述一遍，接着道：“请大家相信我们的人民子弟兵，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大家眼里喊着热泪坚持着，可到水位真正升高至胸口时，所有人的手机里都是交代身后事。
可能是人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真的有位大叔欲砸开车厢的玻璃门逃出去。他的眼中早已写满了惊恐和恐惧，小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里对死亡的恐惧，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自己的位置移动到那名大叔旁，连带着周围几个青年人按住了他。
“放开我，你们都是傻子吗？哪里会有人来救我们？要来早都来了！现在水都到脖子了，命都要没了！你赶紧放开老子！老子还不想死，放开我！”
大叔梗着脖子，青筋都露出来，他想挣脱束缚，脚溅起的水花散在周围人的身上和脸上，这时候水位差再一次上升，彻底将脸淹没了。
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小王放开了他，因为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叔挣扎时踹到他的腿部，长时间浸泡在冰冷的洪水里的腿部不堪一击，他倒下了。
车厢里一阵惊呼，那名大叔这时也好像清醒了，他费力地和青年人去扶小王，他的手里电话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当洪水进入他的鼻腔时，小王只觉得冷意包围了他。
开始有人撕心裂肺地骂着那名大叔：“你知不知道一旦砸开那玻璃门，洪水涌进来我们都得死啊！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他要是死了，你就是罪人！”
小王被人扶起来，那名大叔惭愧地低着头不敢看他，周围有女士过来安慰小王的，他都一一答谢。方才被水彻底侵蚀时，他好像真的到了死亡的边缘，好在，他没有，他被救了。
大家默契地都在没有说话，经过刚才那一遭都疲倦不堪。这时的水位线已经达到最高值，却奇迹般地只保持在这一水平线上再没有动。
人群被冲刷地四散开来，车厢也因为水流的冲击出现了偏移，像一个倾斜的天平，一边高一边低。
值得庆幸的是小王的手机通话依旧保持畅通，在跟专业的救援人员交涉后，大家听取了建议：“砸开位于高处的车窗，不是砸门，因为这样既可以有流通的空气进来也不至于洪流一下子涌进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足够大家逃出的。”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用灭火器砸车窗！”
顿时，整节车厢好像被点燃了，大家挨个往后传递信息，最靠近灭火器的人率先动手，大家齐心协力。等第一节车厢的车窗被砸开后，果真空气涌了起来，稀薄的空气恢复正常，大家也渐渐有了力气。
小王听到电话里救援人员说：“我们看见你们了，现在我把破拆器递给你们，你们最好能砸开更多的车窗，不要害怕，马上就出来了！”
正如他说的一般，破窗器经过那扇车窗被递进来，经过一双又一双高高举起的手到了第二个车窗的位置。
外面也传来了打开车厢的声音，里面传来一阵欢呼。
外面的水位已经处于平稳的状态，救援人员穿着救援服站在车厢和扶手处展开救援，车厢里大家不约而同地表示：“老人妇女和小孩儿先出去！大家都别急！”
下去的时候腿脚麻木，大家都是互相托举着，等车厢里人员全部救出来后，地铁的工作人员和急救人员纷纷前来，搀扶着老人小孩儿，需要救护的立马被在外等候的120接走。
到了出站口，更多的后援人员在抵抗着洪水，他们指引着大家踩着拉的线往外走。于此同时，也有更多的身着不同制服的人逆行往里前进，他们是消防员、医生、护士、地铁工作人员、武警战士、警察…
小王被搀扶着前进，耳边是指挥人员焦灼的通话声，那一刻他真正觉得自己活着了，因为身边有这些人的存在，他们能死里逃生，这份坚守，值得所有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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