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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沈佑礼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达万盛行宫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那是一个江湖侠客模样打扮的人,但是身上却没有侠气,反而有着一股子憨气,他一见到沈佑礼从马车上下来,便立刻迎了上去:“欧阳贺卢参见皇上。”

        原来来人是净水河神——欧阳贺卢,木鱼本以为等在这里的会是管辖此地的父母官呢!这倒也不怪木鱼想错了,沈佑礼发书给此地的知府,让其无需赶来接待之事,木鱼并不知晓。

        其实沈佑礼的想法是当地知府林健俞若是来接驾了,未免惹起各种繁琐之事,索性还不如自己办事来的自在。

        题外话不多说,单讲此时沈佑礼亲自扶起欧阳贺卢,以一副看似与欧阳贺卢很是熟悉的样子,说道:“欧阳,你与朕之间无需多礼。”

        但显然,这个欧阳贺卢是个犟脾气,而且并不领沈佑礼的情,只是坚持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沈佑礼瘪了瘪嘴,他知道欧阳贺卢的性子,也自知改不了欧阳贺卢对于君臣礼节的认知,所以不欲与欧阳贺卢争这小事,而是转而问道:“你平日里不是总离不了慕容吗,怎么这次不见她在?”

        慕容指的是慕容英,也就是欧阳贺卢的夫人。

        “她…”欧阳贺卢明显一怔,而后挠了挠头,答非所问道:“皇上,臣先与你说说净水珠之事吧。”

        木鱼想这个欧阳先生怕是与他的夫人吵架了,所以才如此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对沈佑礼的话避而不答。

        天知道欧阳贺卢有多害怕沈佑礼会继续问下去,所幸的是沈佑礼没有。

        比起慕容英,沈佑礼自然对净水珠的事情比较感兴趣,于是携着温月,在欧阳贺卢的引路下进了门。

        万盛行宫很大,这是木鱼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认知,虽然它没有皇宫那么大,但是比起玉衡别宫来,大概大了将近一倍。

        别的不说,单就欧阳贺卢领着大家去的那座启语阁,也就比木鱼的落霞宫小了一点而已,温月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一进门,就被沈佑礼安置在启语阁的内室里歇息,而大殿宽敞,坐下除温月之外的众人绰绰有余。

        启语阁大殿里,沈佑礼落座主位之后,众妃嫔落座沈佑礼左侧一行位置,再接着是太医院与上官籽落座沈佑礼右侧几行位置。

        至于欧阳贺卢,他全程站着,并没有要寻位置的意思,甚至在所有人都坐好之后,他便即刻往大殿正中央跪了下去:“微臣有罪。”

        欧阳贺卢这一跪加上这一句话也是唐突的很,在场众人除了沈佑礼端坐如山之外,其余人皆面面相窥,不知所云。

        此时正好赶上行宫宫人为主子们上茶,等到一杯杯南瓜状的紫砂茶杯上桌之后,沈佑礼这才看向欧阳贺卢,施施然道:“你来说说,你有什么罪?”

        “微臣…”欧阳贺卢动了动嘴巴,然后又似乎有所不便的顿了顿,最后他咬了咬牙,将马上要溜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变成了另外一句:“微臣保护不力以致净水珠…没了!”

        因为欧阳贺卢的这一句话,殿中开始有了熙熙囔囔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却嗡嗡的惹人心烦,毕竟是个南素人都知道净水珠对于南素水质的重要性,所以此刻大家窃窃私语中大致都是在为净水珠丢失之事而担忧。

        沈佑礼以右手四个手指头在桌上轻敲,轻易的以这样的一个小动作止住了场上的喧闹,他深黑的眸子紧盯着欧阳贺卢,口中轻轻的带出三个字:“起来吧。”

        欧阳贺卢难以置信的看向沈佑礼,却并不起身。

        沈佑礼无奈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关于净水珠没了的事情,朕一看到你就已经知道了。”

        沈佑礼又不傻,净水河神好好的在自己的跟前,那么问题当然就是出在净水珠上。

        “皇上不问微臣为什么净水珠没了吗?”对于沈佑礼明显的迁就与信任,欧阳贺卢心里百味杂集。

        “没了就是没了,朕要是问了,难道就能改变什么吗。”沈佑礼压着声音,直白地说。

        以沈佑礼对欧阳贺卢的了解,欧阳贺卢没有在沈佑礼问其何罪的时候交代净水珠丢失的原因,那必是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沈佑礼与欧阳贺卢虽是君臣,但也算相交一场,这个台阶,沈佑礼还是会给欧阳贺卢下的。

        欧阳贺卢羞愧的低下了头,左思右想后又憋出一句:“那皇上不怪微臣吗?”

        守护好净水珠是净水河神的责任,欧阳贺卢自知失职了。

        沈佑礼真是烦死了欧阳贺卢偶尔的愚钝,沈佑礼已经为欧阳贺卢铺了台阶,欧阳贺卢却不依不饶。

        “朕要怎么怪你,杀了你吗?”沈佑礼的表情彻底变的有点不耐烦了,他沉下脸,用近乎冷酷的语气责问道:“那样的话,朕用什么还我南素一个新的河神!”

        欧阳贺卢终于不再发问,他的内心为沈佑礼而动容:“皇上…”

        沈佑礼知道欧阳贺卢能以这样的语气叫自己一声“皇上”就代表着欧阳贺卢的心里已经不再纠结了,于是沈佑礼冲着欧阳贺卢没好气道:“还不起来?”

        欧阳贺卢这才乖乖听话,去一旁空出来的位置上坐着。

        解开了欧阳贺卢榆木脑筋里的一根筋,思绪又回到了水毒的问题上,一想起水毒害人不浅,沈佑礼额头的青筋便突突直跳:“今日在座的是朕整个太医院的人以及上官先生,你们的医术都是扬名在外的,方才欧阳所言,你们也都听见了,净水珠没了,那么在找到净水珠之前,水毒要如何控制,你们可有主意?”

        刘守祥作为太医院院首,代表整个太医院发言:“太医院跟随皇上,今日才至此地,本待安顿好之后再前往附近百姓家中诊病,因此皇上这一问,请恕下官与太医院众人无法回答。”

        沈佑礼点了点头,他也是一时心急,竟忘了太医院的人还未接触过水毒患者,所以才与太医院的人问出这样的话。

        上官籽咳了声,侧头打量沈佑礼,试图打破这尴尬地气氛:“关于水毒,老身倒是可以为皇上解答一二,依老身近日来对水毒的观察可知水毒发作极快,且不好控制。”

        沈佑礼屏住呼吸:“那先生可有办法解这水毒?”

        “过去水毒尚且无人能解,今日老身也不得办法,只能以针灸之法延迟一点点的时间,并无大的作用。”上官籽如实回答。

        沈佑礼颓然:“那也就是说除非这次能够尽快找到净水珠,否则便没有其它的办法能保住我南素如此多的子民了…”

        “是。”上官籽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上官籽一番话,几乎是给那些患了南素水毒的人判了死刑,也相当于是对南素国判了死刑,现下木鱼等人还可以用从南素都城带出来的尚未被污染的水与果蔬过活,但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到时候这些东西吃喝完,南素都城也被污染了,那么那时候净水珠还是寻不到的话,南素难道要灭亡吗?

        就在众人为此愁云惨雾的时候,一道女声突兀的响起。

        “既然没有办法,那何不找个人试水呢?”俞敏状似不经意的提议道。

        木鱼本是端着紫砂茶杯准备饮茶的,乍得听见俞敏的话,忍不住诧异的将头从茶杯口处抬起来,俞敏平素并不像是会对水毒之事上心的人,此刻突然提出这样一个建议,真是叫木鱼觉得奇怪。

        木鱼复低头,将泡的有些苦涩的茶水咽了下去。

        这杯中的茶乃是碧螺春,碧螺春属于绿茶,因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又产于春季,故名“碧螺春”,还有一些人称它为“吓煞人香”,因为碧螺春的茶香浓烈,足得吓煞人,由此可见,碧螺春乃是茶中名品。

        碧螺春若是冲泡得当的话,杯中会如白云翻滚,清香袭入,汤色碧绿清澈,叶底柔匀,饮后回甘,可是木鱼这一口却并不如此,想来应当是这万盛行宫常年不住人,所以宫人泡茶的技艺也生疏了,或者这些宫人们根本就没有认真研习过泡茶的技巧。

        就在木鱼失望的将茶杯随意地搁放在身旁时,温如玉对俞敏的话提出了质疑:“这附近中毒之人都不要太多了,再找个试水的人能管什么用?”

        温如玉这话说的毫无敬意,俞敏自然能够察觉。

        俞敏的目光轻轻扫过温如玉的脸,心中生出几分不悦,因着这几分不悦,以及自己骨子里的那份高傲,所以俞敏懒得回答温如玉的话,索性端起自己那杯茶,半掀起茶盖子,然后将打开的那一部分杯口放在鼻下慢慢的嗅香。

        俞敏这一系列的动作叫温如玉的脸色瞬间变的不好看。

        最后倒是上官籽帮着这两个人圆场,只见上官籽“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代替俞敏对温如玉反驳道:“这位娘娘所说不然,中毒者都是毒发了才开始寻医,老身在这里遇到的患者皆是如此,可若是找个人试水的话,那么症状便可以从初始观察。”

        上官籽说完,俞敏这才动作迟缓的接话:“而且水毒在常人身上发作的太快,不便慢慢的观察以及医治,所以此次试水需要一个身强体壮的人,这样从一开始便一点点的观察起来,才有机会找到根治的办法。”

        “那若是根本就没有根治的办法呢!”郑琦烟迟疑着开口。

        “如果不能治本,那么就治标咯。”俞敏轻描淡写的回答了郑琦烟的问题之后,转向沈佑礼:“皇上,若是依靠找人试水这一法子能帮上官先生以及太医院的人在寻到净水珠之前,找到更好的缓解病症、拖延毒发身亡速度的办法,那么臣妾的提议也值得一试,不是吗。”

        俞敏语毕,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沈佑礼看去,这目光里是探究,让沈祐礼不由的蹙了蹙眉。

        接下来,木鱼听见沈佑礼的声音低沉有力的响起,他说:“是。”

        得了沈佑礼这一个字,就是得到了沈佑礼的肯定,俞敏不用再开口了,因为她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也没有人再敢质疑她了。

        木鱼不知道为什么俞敏这次会对水毒之事如此关心,不仅在合适的时候提出了这样一个看似恰到好处的建议,甚至还为了这个建议费了几句解释的唇舌。

        总之,木鱼没空花时间深究俞敏,而是站在客观的角度问了一句:“身强体壮的人不难找,只是若要对方心甘情愿的去试水,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

        随着木鱼的话音落下,马上就有人自告奋勇:“皇上,微臣自问身体素质尚可,微臣愿意以身试水。”

        说话的这个人是刘守祥的徒弟,太医院的三把手李昊澜,年纪轻轻,确实堪得上是身体素质佳。

        “皇上,微臣也愿意。”这次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小白脸柯伟与最胖的二把手齐光。

        木鱼心想这两个人可不行,先说柯伟,他脸白的像是营养不良,应该是受不住水毒摧残几天的,再说齐光,齐光这个人更是与“身强体壮”四个字无关。

        木鱼仔细瞧了瞧齐光那一身的肥肉,觉得他大概只能算心宽体胖吧。

        “都不用说了。”沈佑礼提高了嗓音,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止住了旁人的话,然后他用自己低沉的嗓音极平缓的说道:“这次试水的事,朕自己来。”

        沈佑礼面色无波,好似在说的并不是与自己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不忍让别人试水,这种事情只得自己上,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么就姑且拿自己的命试一试吧。

        刚才请愿试水的人愣在当场,这么多人里面倒是木鱼最先反应过来,她焦急的站了起来:“皇上。”

        木鱼的眼里有不容忽视的忧虑。

        欧阳贺卢、整个太医院以及除木鱼、温月之外整个后宫里的人全都原地跪下,异口同声的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千金之躯、尊贵之体,怎可儿戏!”欧阳贺卢补了一句。

        “什么千金之躯,什么尊贵之体,不过与你们一样都是□□凡胎罢了。”沈佑礼自嘲了一下。

        沈佑礼说完这话,先是瞧了木鱼一眼,她呆愣的站在那里,脸色惨淡苍白,叫他的眸色不自觉的暗了一暗,然后他将目光落在跪了一地的其他人身上:“现下,水毒之严峻众人皆知,因此试水之事刻不容缓,如今朕意已决,你们勿要多言了。”

        说完,沈佑礼便走了,半点没给人机会再反驳。

        木鱼气的抓起手边的茶杯就往地上砸,她愤愤的瞧了俞敏一眼,这一切都怪俞敏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说话,偏偏挑这个时候说。

        木鱼是与黄婷一起出的启语阁大门,启语阁是沈佑礼的住所,位于万盛行宫的中心位置,因为南素向来喜欢以身份划分宫殿位置,所以木鱼住的是位于启语阁一旁的华东宫,东边为尊,西边为次,由此可知,木鱼的华东宫是仅次于启语阁的地方。

        至于黄婷,她的位份低,住所则相对要远一些,据说那里和木鱼的华东宫一样,也在启语阁东面,因此两人才结伴同行。

        最后一个踏出启语阁的人是俞敏,木鱼走之前没有留心俞敏的神情。

        所以,木鱼自然不知道就在自己走后良久,俞敏依旧瞧着自己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因为木鱼心有所忧,所以就只启语阁与华东宫这两步路的距离也叫她走的好似极远,她一路上沉默着,黄婷也不敢扰她。

        两个人兀自走了一会,到了华东宫宫门口后,黄婷朝着木鱼福了福身子,与木鱼分道扬镳。

        目送走黄婷,木鱼刚要进门,就听见上官籽带着困惑的的声音在自己身后突然响起:“那个净水河神”

        木鱼转身,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官籽走在了自己的身后,她见上官籽低着头,一副神思其中的样子,猜到上官籽是在自言自语,而且她可以确定自己清楚的听到上官籽提到了欧阳贺卢,于是心生好奇,故意问道:“上官先生在想什么?这么投入!”

        “木惠妃娘娘!”上官籽也好像是才发现木鱼的存在,他表情自然的笑笑,毫无掩饰的回答:“老身在想自己好像在此之前曾有幸见过净水河神。”

        上官籽方才在万盛行宫的门口见到欧阳贺卢时就觉得眼熟,后来在启语阁商讨大事也就没有细想这一茬,直到方才众人散场,上官籽走在路上时,这才想到自己好像是真的见过欧阳贺卢的。

        “嗯哼。”木鱼微张着嘴,用错愕的眼神看着上官籽,按理说,上官籽与欧阳贺卢应该是两个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怎么会见过面呢?

        木鱼狐疑地看着上官籽,心想他年纪大了,记不清人也是有的,于是笑道:“先生莫不是记错了,净水河神长居于岩心河内,怎么会与先生有缘相见呢!”

        “娘娘莫要怀疑,老身可没有欺骗娘娘的动机。”对于木鱼的质疑,上官籽很是不满:“老身与净水河神见面的时间正是发生水毒后的这段时日。”

        “哦~是吗!”木鱼挑眉,看上官籽的反应,应该是确定见过欧阳贺卢无疑了,所以她在等着听上官籽接下来的话。

        果然,后来上官籽真的向木鱼讲述了自己与欧阳贺卢的那一面。

        原来上官籽近日来接待的病人几乎都是患了水毒的,所以在这其中唯一一个因为剑伤来包扎伤口的人,上官籽记得十分清楚,那个人就是欧阳贺卢。

        只是那一天,欧阳贺卢身上干涸的血有深浅两色,看起来像是两个人流出来的,其中较浅的颜色是他的,较深的就不懂是什么人的了,反正他那天是一个人来找的上官籽。

        上官籽说他为欧阳贺卢包扎了伤口之后,还没有等到交代好换药的事情,欧阳贺卢就跌跌撞撞的走了。

        上官籽本来是打算追出去与欧阳贺卢说好换药的事情,可是想想欧阳贺卢那伤也不太严重,索性就算了,毕竟比起欧阳贺卢那点死不了人的剑伤,那些患了水毒的病人更为重要。

        木鱼听了上官籽的话,不免有些困惑,欧阳贺卢沾染的那另一个人的血是来自谁身上的呢?还有就是欧阳贺卢是因何受的伤?而这一切又和净水珠有什么关联呢?

        木鱼想不明白,但是她可以肯定这个欧阳贺卢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里一定还包括他吞吞吐吐不愿多言的那个不曾露面的夫人。

        晚上传膳之后,木鱼刚准备动筷,就见小平从外头着急忙慌的进门。

        “你可来了,我刚才还想着你是不是出去逛这行宫里的风景呢。”木鱼拉开自己身旁的凳子,招呼小平道:“饭刚上的,一起坐下吃点吧。”

        “姑娘。”小平盯住木鱼的眼睛,嗓音清脆道:“福公公派人来传话,说皇上不听劝阻,已经让人送了些这附近的水来,打算以身试水。”

        因为水毒的缘故,万盛行宫里已经将井口都堵上了,用的都是地宫冰库里存的冰融化而成的水,所以沈祐礼要想试水,就得派人去宫外取水。

        “什么!”木鱼一个激灵,从位置上蹦了起来,连声音都变了,她没想到沈祐礼的动作竟这么快,她原想着等晚膳后再去劝劝他的。

        木鱼懊恼,是她大意了,她怎么会没想到沈祐礼如此为水毒之事心急,如何能等的了更多的时间。

        急急的赶到启语阁,福德已经在大门口等着木鱼了,木鱼一见他就问:“皇上呢?”

        让木鱼觉得奇怪的是福德好像并不似小平之前所说的那么着急,反而做出一些些扭扭捏捏的姿态出来。

        木鱼此刻急躁,又问了一遍。

        福德这才慢吞吞的回答道:“在书房。”

        木鱼刚要往里走,就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哭声,好像是温月。

        木鱼顿住脚步,她好像知道了福德因何扭捏:“温淑妃在里面?”

        福德低下了头:“是。”

        木鱼懊恼,自己怎么就忘了温月呢,温月被安置在启语阁内室,内室离书房多近啊,而且沈佑礼试水时,身边的奴才一劝阻,难免就会弄出一些动静来,这样温月想听不见声音都难,所以温月一定是第一个赶到沈佑礼身边的人。

        木鱼想不明白既然有温月在了,那福德喊自己来干嘛?而自己这么紧张的跑来,究竟是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木鱼心里郁郁,抬步便要回去,脚方挪动了一步,心底的烦闷便消散了,因为她就算有再多的郁郁都敌不过脑中突然涌起的一个问题,温月为什么哭呢?

        木鱼想了想,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可是她不确定,于是她向福德征求答案:“皇上喝了那毒水了?”

        福德静了一瞬,他试探着打量木鱼,见木鱼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等答案,于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木鱼几乎站不稳,亏得小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见木鱼一直背对着前往书房的方向,完全没有要转身的意思,福德困惑了几秒,有点不安问:“惠妃娘娘不进去吗?”

        福德的意思是问木鱼不去看看沈祐礼吗?

        “不用了。”木鱼摆了摆手,唇角抹开惨白的笑意:“皇上有温淑妃陪着,应该也没有能用的到我的地方!”

        木鱼说的是实话,不是吃醋,沈佑礼都已经喝下毒水了,木鱼能怎么办呢!

        若是要说起沈佑礼试水之后该怎么被照顾,木鱼不懂,可是温月知道。

        木鱼明白比起自己能为沈祐礼想到的遭遭件件,温月想的会更细致、更全面一些。

        虽然温月自己的身体也不舒服,可那只是舟车劳顿,木鱼相信为了沈佑礼,温月很快就会缓过来的,而木鱼能做的什么也没有,所以还是走开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佑礼的身体慢慢差了下来,他本就生的肤白,一虚弱整个人就更加像瓷娃娃一样。

        因为温月没日没夜的守在沈佑礼身边的缘故,木鱼一次也没有来过启语阁,不过这并不妨碍木鱼表达自己的关心,木鱼会每天让人送一些自己亲手做的红豆稀粥去给沈佑礼与温月,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据福德说沈佑礼试水前曾下令,让木鱼与温月共同打理后宫各项事宜,任何人不有违此二人的命令,而寻找净水珠一事则全权交予欧阳贺卢负责。

        如今温月腾不出时间与精力,所以各个宫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木鱼解决的,其实说来都是一些琐事,并不劳累,木鱼应付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当然这都是前话,后来没多久,也就是沈佑礼试水后的第五天,他开始昏迷,意识时有时无,也就是这时候开始木鱼才慢慢的感觉到累,身心俱疲的那种。

        沈佑礼第一次昏过去的时候,木鱼一接到消息,便马上赶了过去,只是她站在沈佑礼的房门口,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推门进去。

        好像只有这样,木鱼才可以欺骗自己,其实沈佑礼还是好好的,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她的身后还有后盾,他一直在支撑着她。

        木鱼站了许久,这期间沈佑礼的房门打开了,他的屋内渐渐的聚集了好多人,有太医院的人、上官籽还有温月与锦绣。

        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拥挤,温月睥了木鱼一眼,然后带着锦绣走了出来。

        这时候,木鱼的身后已经黑压压的站了一排人,沈佑礼从后宫里带出来的那些女人都站在这里了。

        温月扫了木鱼身后那堆人一眼,然后将目光偏向木鱼,问道:“木惠妃要进去看看皇上吗?”

        因为木鱼没有进门,所以其他的妃嫔也只敢站在她身后等着,如今好不容易温月出来了,却也只问了木鱼一人要不要进去探望皇上,难免叫人心生不爽,这其中温如玉的面色最为难看,而刘玉禾与白芷婷则稍稍表现出一点失望。

        出人意料,木鱼的回答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样,她说:“不了。”

        在场唯一一个猜到木鱼会这样回答的人是温月,不得不说,温月猜到了木鱼的回答,却猜不懂木鱼的心。

        温月不懂木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木鱼爱沈佑礼,但是木鱼却能够在沈佑礼中毒期间一次也不来探望,可若说木鱼不爱沈佑礼,天天往启语阁送粥的人也是木鱼。

        “皇上总念叨着你。”温月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将她眼中复杂的情绪挡住。

        木鱼不自在的别过脸,她因温月口中的话而动容,导致一时语结,只讷讷的问了一句:“是吗?”

        “每天!皇上同本宫说的第一句话都是关于你的。”温月秀眉微颦,她的嗓音略带委屈:“他总问本宫你来过了没有。”

        温月是该委屈的,她在沈佑礼身旁陪着,他却念叨着别人。

        木鱼哽咽,她垂于身旁的双拳捏紧,指甲嵌在手心里,一点也不疼。

        木鱼知道这些日子来启语阁的妃嫔很多,但是大多数都被温月以沈佑礼要静养为由给阻了回去。

        纵使来的人已经这么多了,沈佑礼却偏偏都不在意,只犟着脾气在等木鱼一个。

        温月叹了口气:“可你次次都让皇上失望了。”

        “下一次吧。”短暂的沉默之后,木鱼特别诚恳地说:“等皇上好了,本宫一定会来看他。”

        对上温月那双黝黑的眸子,木鱼压着声音又补了一句:“他一定会好的。”

        这样一句话用着这样笃定的语气,像是在给温月信心,又像是木鱼在自我催眠。

        就在温月被木鱼惹得眼眶一红,准备背过身去抹泪的时候,刘守祥与上官籽走了出来,还附带了一个好消息:“皇上醒了。”

        木鱼如释重负,她身后的几个人也有在窃窃私语的欢喜着。

        至于温月,她几乎是一刹那间笑了出来,同时她的眼泪从眼尾落下,这大概就是喜极而泣吧。

        不过这喜没能持续多久,温月刚要进门,刘守祥就接着上面的话,提醒道:“不过醒不了多久,皇上还会再次昏过去的。”

        温月一惊,喜悦的情绪收拾的很快,她转为哭丧着脸,问:“怎么会这样?”

        温月的反应与刘守祥预想的一样浓烈,刘守祥尽量挑好话安慰:“这是正常的,皇上体质好,所以毒发的速度已经比常人慢上许多了。”

        刘守祥这些日子也会偶尔跟从上官籽出门为附近的百姓诊病,那些人的毒发作的就十分迅速。

        “这里还要提前告知几位娘娘一句。”见刘守祥不敢多言,上官籽只能替他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交代好:“此后,皇上昏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一直到毒素蔓延全身时,皇上便会陷入长眠。”

        温月用力地闭了一下眼,她觉得心慌,连声音都弱了:“长眠…”

        木鱼瞥了一眼温月,相比于温月的慌乱,木鱼显得要淡定许多,木鱼向上官籽问道:“先生口中的长眠是什么意思?”

        上官籽看了一眼木鱼因为紧张而忍不住揪住裙裾的动作,心想这个木惠妃娘娘再是强作镇定,也依旧是个女娃娃,手上的小动作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她也是很害怕的吧。

        “字面意思。”上官籽有点不忍心的开口:“先是长眠,慢慢就会…”

        “好了!先生别说了!”木鱼听不下去。

        上官籽适当的住嘴,他知道木鱼、温月以及在场所有的娘娘们都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

        木鱼抓住身旁小平的手,像是在问小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皇上会没事的,对吧!”

        木鱼的眼光灼灼,盛满了期待,小平正要顺着她的话回答,木鱼就自己先开了口:“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的!”

        温月脚步踉跄,在锦绣的搀扶下进了门。

        木鱼瞧见温月坐在沈佑礼的床边,然后床幔里伸出一只手,那是沈佑礼的手,他在为温月擦眼泪。

        沈佑礼真的醒了!木鱼低着头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突然停住,她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他又不是复原了!

        黄婷见状,上前几步,与小平一起带着木鱼离开。

        木鱼一动脚,其他的人才敢散。

        就在走到启语阁内红色走廊的拐角处的时候,木鱼终于忍不住抱着黄婷哭了起来。

        木鱼哭的大声,哭的不雅,旁的人见了都只作没看见,毕竟谁敢去瞧惠妃娘娘的窘状呢。

        只有俞敏一人比较特别,她从木鱼与黄婷身旁走过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

        黄婷看见俞敏瞧向木鱼的眼神怪异,却又说不上哪里怪,只道是自己的错觉。

        之后两天,沈佑礼果真如上官籽所说的一样,昏迷的时间开始越来越长,就在沈佑礼完全昏死过去的时候,温月出事了。

        锦绣本来是去侧室取温月的软底珍珠绣鞋的,因为温月在为沈佑礼擦脸的时候,手不小心撞到青铜面盆,导致脚上的乳烟缎攒珠绣鞋被水沾湿了。

        可是,锦绣取完新鞋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温月的身影。

        锦绣问门口等着伺候的宫人,她们都只说是看见温月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让温月丢下重病中的沈佑礼而离开的呢?锦绣想不到。

        吩咐底下的人去华东宫寻木鱼过来照看沈佑礼之后,锦绣打算去找温月。

        正在锦绣要出门的时候,她看见地上门缝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欲救沈佑礼,只身前往岩心河一聚。”

        纸条的末尾没有署名,锦绣猜想温月一定是看了这张来历不明的纸条才出的门,那么温月一定是前往岩心河了。

        锦绣到达岩心河的时候,正赶上温月与温如玉冲突,锦绣刚要开口唤温月,意外就发生了。

        在与温如玉的推搡之间,温月失足掉进岩心河中。

        锦绣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

        而温如玉听见水中响起扑腾的水声,还有女子的呼救声时,却斜着嘴角笑了,她带着得逞的心态离去,步伐匆忙,没有看见从远处奔来的锦绣,只觉得一切如自己所愿,进展顺利。

        秋天的河水冷冰冰的像是刀子一样刺在温月的皮上,渗透进她的骨血里,她只觉得这水包裹着自己整个身体,冰凉又无情,让她以为自己身处在冬夜里。

        也难怪,这岩心河本是常年累积下来的冰雪所融成的天河,一年四季都寒冷无比。

        锦绣从前跟着沈佑礼的时候,与沈佑礼身边的暗卫学过凫水,也幸亏是这样,所以她才能在此时勇敢的跳进水中去救温月,虽然因着温月的死命挣扎,锦绣费了不少的气力与时间,但最后两个人总归是上了岸。

        启语阁里,木鱼因着锦绣派人传来的话而赶来照顾沈佑礼,甚至还特意吩咐了人去寻温月。

        木鱼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几天没有见过沈佑礼了,她没有算过准确的时间,可是却隐约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木鱼眼神温柔的看向床上的沈佑礼,他被温月照顾的很好,当木鱼的手摸上他的性感紧实的下巴时,那里没有像木鱼想的那样会胡子拉碴的;当木鱼抱着他,整个人俯趴在他胸膛上的时候,那里也没有难闻的味道,只有淡淡是属于他身上的体香。

        “哎。”木鱼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将脸埋在沈佑礼怀中,闷着声,口齿不清的说道:“温月不在,这下由我来这里陪着你。”

        木鱼将手伸进沈佑礼腰后,两只柔荑夹在沈佑礼身体与床板之间,她拥紧他,想要一次性将这些天缺失掉的拥抱都补回来,等到她抱够了,这才在沈佑礼的唇上亲了一口,她对着紧闭双眼的沈佑礼说:“饿了吧,我给你喂饭。”

        说完,木鱼端起身旁的一碗乌鸡汤,一口一口的喂给沈佑礼,又一次一次的为沈佑礼擦拭流到下巴的汤汁。

        就在木鱼喂下最后一口,拧了一条湿毛巾,帮沈佑礼洗净下巴的时候,突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破坏了这里原本静寂的氛围。

        声音是从万盛行宫宫门口传来的,当木鱼与小平匆匆赶去那里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脸生的小宫女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

        木鱼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被吓坏了的小宫女说话结结巴巴:“淑…淑妃娘…娘娘…”

        木鱼顺着小宫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温月哼哼唧唧的倒在万盛行宫外面的地上,看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但还懂得难受,一直低声叫唤着疼,而锦绣脱力的半躺在温月身边,喘着大气,木鱼估摸着是锦绣一个人将温月带回来的。

        只是,温月这样子未免也太惨了点吧。

        木鱼的眸子深邃又幽沉,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严肃劲儿:“怎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是来这里扫秋叶的。”小宫女好像生怕木鱼怀疑自己,于是语气紧张。

        木鱼见小宫女手上的确拿着一把扫帚,其实宫门口是没有种花树的,只是因着秋天落叶多,再随风飘一下,难免落上几片在这里。

        木鱼扶了扶自己突然钝痛的额角,然后对着小宫女说道:“你与本宫一起将温淑妃抬进去。”

        “是。”小宫女将手上的扫帚搁在一旁。

        木鱼又道:“小平,你快去寻刘院首与上官先生来。”

        “是。”小平应声而去。

        等到木鱼与那个小宫女将温月抬起来的时候,刘玉禾与郑琦烟赶到了。

        这二人见到眼前的情景也是惊讶不已。

        “还愣着干什么呢!”突发这种事情,木鱼心里已经很是烦躁了,再看见刚来的这两个人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就更着急上火了,于是她冲着刘玉禾还有郑琦烟吼道:“还不赶紧将锦绣扶进去,等着本宫再出来一趟吗?”

        “哦,是。”刘玉禾马上反应过来,倒是郑琦烟还是看着脸色惨白的温月怔住不动。

        刘玉禾见状,扯了郑琦烟一下,郑琦烟才回神。

        郑琦烟与刘玉禾身旁的宫人帮着将锦绣带回启语阁。

        启语阁侧室内,木鱼安置好温月之后,刘守祥与上官籽就到了,木鱼将温月交给他们医治,自己走了出去。

        此时,后宫众人已经聚齐在此了,木鱼顾念着沈佑礼住的内室与这里太近,于是吩咐下去,让大家尽量将之后的动静压低。

        锦绣喝了一口小平为她倒的茶水,歇息了一会,已经缓过劲来了。

        木鱼见锦绣面色恢复正常,于是终于开口问道:“锦绣,到底出了什么事,温淑妃怎么会搞成这般模样?”

        锦绣瞥了一眼立于一侧的温如玉,单薄的唇瓣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回木惠妃娘娘的话,有人以有救治皇上的办法为名骗我家娘娘去往岩心河,意图谋害我家娘娘。”

        “竟有这种事!”只见木鱼双眼一眯,眼神略带深意的扫了一眼温如玉,然后又将目光投回锦绣的脸上,问:“锦绣,你说!骗温淑妃去那里的是谁?”

        锦绣倏地抬起头,目光像钢刀一样朝着温如玉刺了过来:“是她!是温美人!”

        温如玉怎么会想到锦绣竟然会指认自己,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的时候,温如玉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扒光衣服一样,有一种裸奔的羞耻感,是被人窥探、被人怀疑、甚至被人拆穿的难堪。

        木鱼长长的哦了一声,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向锦绣问道:“是温如玉?”

        “是。”锦绣斩钉截铁的回答:“奴婢亲眼所见,温美人将我家娘娘推入岩心河中。”

        木鱼又眯了眯眼,锦绣护主的心很明显,既然锦绣说了是亲眼所见,那么就应该是事实了。

        只是温月与温如玉怎么说也是亲姐妹,温如玉为了什么竟能骗温月去死,难道就是因为嫉妒争宠吗?

        官宦之女,帝王妃嫔,难道这两个头衔就如此值得人争破头皮吗?难道世人终究是难以抵御权力二字吗?

        在岩心河处,温如玉并没有瞧见锦绣,如今被锦绣这样一说,温如玉只怪自己当时大意,如果早察觉到锦绣的存在,就该连锦绣一起弄死,如今也不会叫锦绣这样一个小喽啰弄得下不来台。

        温如玉气急,没有想到该如何狡辩,于是只能狠狠的道:“你胡说!”

        “锦绣是不是胡说,本宫自会判断。”木鱼转头睥睨的看着温如玉,幽幽开口:“倒是你,若让本宫知道害温淑妃的人真的是你,那么你且等着。”

        温如玉冷笑一声,对木鱼表示质疑道:“木惠妃娘娘难道只听信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词吗?”

        温如玉言外之意就是锦绣撒谎诬陷自己。

        因着温如玉的话,场上开始分为两派,有人觉得温如玉的话不错,很有可能是锦绣骗人,而木鱼明显偏帮锦绣很是惹人闲话,也有人认为锦绣没有陷害温如玉的必要。

        总之,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的并不重要,因为她们就算心里再有想法,也不会不识时务的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话,她们只能将那些想法憋在心里,然后面面相窥。

        “于此事而言,锦绣是人证,和她是不是一个小宫女无关,而你与温淑妃不和已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若要知晓真相如何,咱们只待温淑妃醒来便明白了。”面对温如玉的刁难,木鱼显得沉稳又淡定。

        木鱼前面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是温如玉并不在意,温如玉在意的只有木鱼最后那句话,也是那句话让温如玉脸色发白。

        木鱼走到温如玉的身边,拍了拍温如玉的肩膀:“你自求多福吧。”

        木鱼这话说的轻,在场只有温如玉能够听到,也只有温如玉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狠狠的斜眼瞪向木鱼。

        木鱼对温如玉的六个字说罢,便收回了自己置于温如玉肩上的手,然后侧头对底下的人吩咐道:“将温美人禁足。”

        说完,木鱼欲往启语阁的侧室,也就是温月的房里走去。

        只不过,木鱼刚行出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回头再吩咐了一句:“本宫的意思是把温美人绑起来,然后随便将其丢在一处,顺便撤了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在温淑妃没有醒来之前,断了温美人的吃食与饮水。”

        温如玉气的大叫:“顾木鱼,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你这是想饿死我吗!”

        看着温如玉这副嘴角,木鱼就想起姜素谨,都说愚蠢的人是相似的,果然这两个人的性格很像,所以两个都只能是美人的位份,终究成不了大气候。

        木鱼蔑视一笑:“你最好在‘禁足’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的祈祷上天,让温淑妃赶紧好起来,如若不然,只要温淑妃有什么意外或是救不回来了,本宫就要一刀一刀划破那个肇事者的脸蛋,叫你也开开眼,真正的见识一下本宫的心究竟是如何毒辣的。”

        说罢,木鱼没有心思再去理会温如玉会有何反应。

        木鱼领着小平、锦绣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屋内急哄哄的乱成一团。

        上官籽正与一堆太医走来走去,他们全都围着温月团团转,这场面落在木鱼眼里,一度显得手忙脚乱的。

        木鱼抓住正将药方递交给李昊澜的刘守祥,然后问他:“温淑妃怎么样了?”

        如果说木鱼身后的锦绣这么着急,刘守祥倒是可以理解,可是木鱼的表情也是真的紧张,而不是故意做出来的样子,这倒是让刘守祥觉得很神奇,在刘守祥的印象里,后宫里的女人不都是互相敌对的吗?

        刘守祥压下心底的疑惑,将诊断结果如实报告给木鱼:“淑妃娘娘是中了水毒了。”

        温月被温如玉推至岩心河里,灌了水、中了毒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灌了多少。

        木鱼又问:“严重吗?”

        刘守祥点了点头:“看这样子,淑妃娘娘可是喝进了不少的毒水。”

        “那能救的回来吗?”这次,木鱼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怯意。

        温月可不能有事啊,她若是有事,那么沈佑礼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木鱼又该怎么向沈佑礼交代。

        “这…”刘守祥沉吟了一下,他本来打算说些好话安抚木鱼的,或者婉转一点也好,可是没办法,他发现这事根本就没可能有好话,也婉转不起来,于是实话实说道:“淑妃娘娘体质本来就差,如今这么一折腾,恐怕是大不好了。”

        木鱼没再吱声,她脱力一般的放开刘守祥的手,低着头沉默了起来。

        刘守祥沉沉的看了木鱼一眼,叹了一声,然后继续忙他的事情去了。

        不一会儿,木鱼像是重新燃起希望一样,她挪动了几步脚,行至上官籽的身旁,用眼神询问上官籽,她的眼神里有最后的希冀与无声的哀求。

        上官籽知道木鱼是什么意思,他与刘守祥一样都是医者父母心,都不忍心见到这样的状况,但是现实就是比起人的意愿要残酷的多,每一个人都要学会接受现实。

        所以,上官籽摇了摇头。

        只一个小小的动作,木鱼便明白了。

        温月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锦绣开始低声的啜泣起来,她的哭声压抑,扰的人心里酸涩。

        “哭什么,你家娘娘还没死呢!”木鱼没好气的说道:“平白的在这里流眼泪,等下叫你家娘娘突然醒来,再瞧见、听见,心里作何感想。”

        对,不能哭!锦绣瘪了瘪嘴,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强行压了回去,样子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了。

        大约是听见了木鱼斥责锦绣的话,所以刘守祥开口说了一句:“温淑妃娘娘没这么快醒过来。”

        于是,木鱼便决定留在这里等着,不管温月是生是死,木鱼都只能等着。

        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等着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木鱼思及沈佑礼那里需要细心的人照顾,所以便遣了小平过去。

        大概一个时辰多一点的功夫吧,木鱼坐在侧室隔间里的榻上,锦绣正在为她续第三次的茶水。

        这时候,柯伟走了过来,他行了礼,道:“木惠妃娘娘,温淑妃娘娘已经醒了。”

        木鱼与锦绣赶紧跟着柯伟过去,当看见安坐在床沿上的温月时,木鱼有微微的错愕。

        只见温月面色发白、但是眼神却微微发亮,温月这样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木鱼心知温月这是回光返照,反而心情更加悲凉了。

        锦绣跪在地上,梗着嗓子唤了温月一句:“娘娘。”

        “哭什么!”温月拍了拍锦绣的前额,勉强的笑笑:“你先下去,本宫有话要与木惠妃说。”

        锦绣回头瞧了一眼木鱼,然后冲温月道了一声:“是。”

        锦绣下去之后,温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木鱼坐下。

        木鱼照做,屁股坐实之后,就看见温月蹙起娟细的眉道:“真的是不想叫你看见本宫这般狼狈的样子。”

        温月此刻发丝贴在脸上,发髻也乱了,衣服上沾染了泥土,脚上白色的鞋袜未脱,已然蹭上了一点灰,但是木鱼却回她:“不狼狈。”

        温月知道木鱼是好心安慰自己,不过人之将死,姿容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温月很沉的叹了一口气,感慨道:“本宫和温如玉斗了一辈子,却从未想过她会狠心至此,毕竟是姐妹一场,本宫怎么算得到自己这条命竟是折在自己亲姐姐的手里。”

        木鱼转头,用很真诚的目光看着温月,问话间语气中有些不确定:“她为什么要害你?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她要报你对她当初的替嫁之仇?”

        温月再轻叹了一口气:“她觉得本宫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她的,其实也没错,如果当年不是我对不起她,我也爬不到这个位置。”

        “你怎么这么傻,就算当年嫁给皇上的是她,难道她就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宠爱吗?”木鱼的眸光里泛起一丝心疼。

        温月也就是在温如玉面前时可以逞强、可以义正言辞的说温如玉咄咄逼人,可是在人后,温月始终是觉得自己欠了温如玉的,就像此刻,温月被温如玉害得都要死了,还依旧觉得温如玉说的没错,就是自己对不起温如玉在先。

        木鱼实在不能理解温月的说法,她对温月分析道:“皇上看中的就是你这个人,并不是当年嫁给他的是谁,他便能都瞧上。”

        温月目光一瞬不瞬看着木鱼,声音沉闷:“你不明白,温如玉记恨的是本宫偷了她十一年的时间,整整十一年的荣华富贵,她不甘心屈于本宫之下,她想着如果本宫死了,她便要向皇上求养安若,她觉得她是安若的亲姨母,所以皇上一定会将安若给她,这样她便有了倚仗,日后便能有机会常常接触到皇上了。”

        原来这就是温如玉要杀死温月的理由,真相还真是如此简单,荣华富贵果然是这世上最能使人疯狂的东西,只是木鱼不敢苟同:“就算让她接触到皇上又如何。”

        木鱼觉得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不可能因为多点时间接触就会爱上一个人,所以她甚是不以为意的道:“温月,你是你,皇上会中意你,不一定就会中意她。”

        “你错了,皇上并不中意本宫。”温月开口反驳木鱼的话。

        话题转到了沈佑礼身上,木鱼心里有些酸酸的:“怎么会?皇上对你那样好!”

        温月深深的看了木鱼一眼,又淡淡的转回去看向前面,再开口说话时,温月的眼底已是一片萧条:“本宫十四岁进太子府,算上今年,本宫在皇上身边已然十一年了,这些年来,皇上待本宫的好全是因为感激,我们两的相敬如宾被许多人羡慕着,但是旁人皆不知本宫心里的苦,更不知本宫心里其实一直在羡慕你,十分羡慕。”

        “你羡慕我?”木鱼难以置信的以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失笑道:“我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呢?”

        闻言,温月嘴角浅浅地弯着:“你相貌极美,性子也很讨人喜欢,不似本宫这般,什么都是平平无奇的。”

        木鱼万般滋味齐集喉头,温月被沈祐礼疼爱是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性格温和、贤淑娇柔的温月,可是自己呢?沈祐礼对自己的特别是因为自己长了这张比别人好看一点的脸吗?

        木鱼收起满腹心事,努力对着温月扯出一个苦笑:“你总是能看到别人的好,却忘了自己有多优秀。”

        温月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太大的欢喜或者悲伤,她一副软软糯糯的性子,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去中伤旁人,更不会宫中的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饶是嫁于沈佑礼这么多年,温月也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木鱼不得不承认温月其实是世间最为难得的一个奇女子。

        “木惠妃,本宫求你一件事,好吗。”温月挺直背脊,突然抓起木鱼的手,手劲之大,叫木鱼不禁怀疑温月是不是一个将死之人。

        木鱼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谁说过。

        木鱼仔细的想了想,哦,对了,那时候在长公主府,沈悦也是这么同自己说的,然后沈悦就死了。

        因着想到这一层,所以木鱼很是顺从地点头道:“你说。”

        温月眼里盈着泪光,然后她清冽的声音从木鱼耳边响起:“好好待皇上,他其实很喜欢你的。”

        木鱼不懂,为什么温月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有被落寞席卷的感觉,但却毫无醋意,难道对于自己与沈佑礼之间的感情,温月就从没有觉得不悦过吗?

        木鱼并没有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只是识时宜、懂分寸的答了一句:“好,我会待他好,连同你待他的那份好一起给他。”

        “谢谢。”温月原本僵直的肩背瞬间放松下来,与刚才的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

        木鱼也是通过温月这个轻微的动作才发现原来温月竟如此害怕不能从木鱼的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原来有的时候,为了等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就足以令一个人忐忑、彷徨。

        温月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也请你替我告诉安若一句,你就说她的母妃,很爱…很爱她!”

        温月的声音已经几近无力,木鱼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木鱼的声音喑哑嘶竭:“好。”

        得了木鱼的应承,温月的指尖颓然一松,再无遗憾的闭上眼睛。

        温月死的时候是好好坐着的,她的头低着,手无力的向下垂着,像是平常睡着了的状态,可是木鱼知道温月死了,回光返照的人就是这样,死的突然,又让你觉得不算突然。

        木鱼的眼泪滴答落在自己的裙摆上,她颓然地将脸埋进自己的掌心里。

        这是木鱼第一次与温月有这么长时间的交流,也是第一次木鱼有了一种希望温月长命百岁的感觉,就算沈祐礼待温月再好又如何,木鱼都不介意了,毕竟温月还有一个孩子啊!

        温月死了,孩子该多难受啊!

        静静的坐了有一会儿,木鱼终于动了动,她用自己的衣袖抹了一把脸,然后挺直身子走到隔间去,隔间是木鱼出门的必经之所。

        “惠妃娘娘!”锦绣看见木鱼,唤了一句,然后似乎微微沉吟了两秒,怯怯的问道:“我家娘娘她…”

        木鱼瞧不得锦绣那样的眼神,明明知道已经无望了,却还抱着最后的一点期许,或者说是自欺欺人也可以。

        木鱼别过脸去,狠了狠心,回答她:“你家娘娘…薨逝了。”

        木鱼的声音很轻,锦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也许听错了呢。

        锦绣问:“什么?”

        难以启齿的话说过一次之后,说第二遍就容易多了,木鱼这次提高了一点声音:“温淑妃…薨逝!”

        这次木鱼的声音的足够大声了,大声到足以令启语阁侧室外等候的一众人都听明白。

        锦绣一言不发的看着木鱼,眼睛憋得通红,然后“咚”的一声就地跪了下去,嚎啕道:“娘娘!”

        霎时间,除了木鱼在外的人全都跪了下来,不管这些人心底是怎么想的,他们面上都哭丧着哀嚎道:“淑妃娘娘。”

        木鱼在各种哭声中迷失了自我,她回头望去,她站的位置看不见温月,可那又怎么样。

        木鱼依旧知道,那里面坐着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正在安王府等着娘亲回去的孩子,可是安王府里的沈安若永远都等不到这个叫温月的女子回去了。

        因为,沈安若的娘亲死在了岩心河畔的万盛行宫里。

        木鱼紧紧的闭了闭眼,她在心里说道:“沈佑礼,你还不醒来吗?你的小月死了,你再不醒来的话,难道要让沈安若变成孤儿吗?”

        再睁眼时,木鱼已然整理好情绪,她不能陷在颓废里,她现在是全部人的支柱,是后宫的统率。

        木鱼开口对着跪在地上哭的不可开交的人儿唤道:“锦绣。”

        锦绣抬头,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面,聚在下巴颏处,然后失重落下。

        木鱼伸手为锦绣将脸上的泪痕擦去:“本宫与你一起去为温淑妃净身吧,她是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万盛行宫的,如今死了,也要干干净净的入殓。”

        “好。”锦绣答。

        沈悦死的那次,温月进门替她净身,如今时隔不久,温月死了,这次轮到木鱼与锦绣为温月净身。

        木鱼希望这种净身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其实温月的长相清秀,但是搁在后宫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她的容貌大概就只能算是普通的那一种,或者可以说她是貌不惊人,但就算如此,温月也有她胜过其他人的地方,例如温月不爱出门走动,她常年居于家阳殿内,不见日头,所以养了一身白嫩的皮肤。

        肌肤胜雪,温月这一点是旁人及不上的,当然若是可以忽略掉她腹部接近心脏的那处位置就更好了,那里有一条很深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一样。

        只不过木鱼并没有细致的了解过温月的前事,所以对这个疤痕的来历完全不清楚,甚至在瞧见的时候有一丝惊讶,但就算什么也不知道,木鱼也不会开口去询问锦绣。

        人都死了,还去追究什么疤痕的前程往事!

        锦绣将温月的衣物整理出来,再由木鱼为温月穿戴。

        南素后妃逝世,入殓时皆身着朝服,仪态端庄,所以温月死后,木鱼为她换上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朝袍,又为温月在颈间戴上九九长寿珍珠吊坠,腕间配赤金盘螭巊珞手镯,指上是玛瑙福寿指环。

        木鱼收拾完毕后,锦绣帮温月束发,锦绣手上为温月扎起的是高梳的单髻——凌云髻,这是雍容高贵的皇宫贵族女子常梳的一种发式,因此发髻高耸而蓬松,如入云端,故被称为“凌云髻”。

        锦绣为温月束好发髻后,木鱼挑了一支琉璃孔雀额前簪,帮温月插进发髻里,这簪子与温月的朝服极相配,很好的衬出了温月的巴掌脸。

        “那是什么?”趁着锦绣为温月描眉画唇、做着收尾之事的时候,木鱼站在一旁,冲着搁在梳妆台上的小绣样微抬下巴,问道。

        锦绣抬了一下头,瞧了一眼木鱼目光所达之处,然后又马上低头,继续着手里的活,说道:“这是我家娘娘为皇上绣的荷包,我家娘娘说了荷包是皇上的贴身之物,尚物局做的虽然并无不是之处,但是毕竟少了一份情谊,所以她要自己亲手绣了才算用心。”

        这个荷包叫木鱼想起之前温月在沈佑礼寿辰上所绣的那幅《千里江山图》,温月真的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极尽所能的对沈佑礼好。

        “你家娘娘…是个很好的人,绣艺也很好。”木鱼得出一个结论。

        “嗯。”锦绣沉闷的应了一句。

        等木鱼与锦绣将这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外面稀稀拉拉的哭声依旧时有时无,倒是锦绣与一开始不同,一忙起来,都忘了悲伤。

        温月是第二天午时一刻入殓的,入殓的棺木是欧阳贺卢帮忙准备的。

        那天,考虑到太医院的人与欧阳贺卢要忙于岩心河水毒之事,所以木鱼免了他们的到场,只召集了后宫众人以及万盛行宫的所有宫人为温月哭丧。

        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丧服,跪在地上,白色的丧服连成一片,伴随着抽泣声、哀嚎声还有抽鼻子的声音,气氛一度底下。

        处理完温月的身后事,木鱼这才有时间去处置温如玉。

        当木鱼吩咐人把温如玉带出来的时候,温如玉其实正在启语阁的书房里睡觉,经过了长时间的缺水,没有床单被褥又没有食物果腹,这一觉睡的温如玉是又冷又饿又渴,所以后来温如玉转醒的时候其实是有点发烧的。

        温如玉整个人像是一朵蔫了的花,她几乎是被人驾着出来的,因为温如玉自己并没有力气,脚步虚浮。

        木鱼与温如玉其实甚少有接触,而在那仅有的几次接触里,每一次温如玉给木鱼的感觉都不好,所以此刻木鱼见了狼狈成这样的温如玉也并无怜惜的意思,反而只是更加冷漠的说出:“温如玉,温淑妃生前与本宫说了你害她溺水的事,如今,这以下犯上、谋害淑妃的罪名,你认是不认?”

        温如玉此刻已经被宫人松开,瘫坐在地上,她抬头看了一眼木鱼,她听见木鱼方才说生前!那么也就是说温月真的死了!温如玉在然后开心的笑了出来,笑容邪恶,拒不开口。

        “温如玉!”木鱼冷眸微眯:“你若是真不想说话,本宫有的是方法叫你开口。”

        宫中刑罚那么多,任选一个都叫人受不了,温如玉也并非是一个宁愿受刑也要逞一时强的人,不过就是开口说话嘛,温如玉心想自己敢说,就怕木鱼不爱听:“我不认,你说淑妃这么同你说就是真的吗,谁能替你作证?再说了,就算有人替你作证,谁知道你们不是一起商量好了来陷害我的。”

        “你还真的是很能狡辩。”木鱼轻嗤一声。

        “哼。”温如玉目光凝在木鱼身上,嘴角牵起意味不明的笑,如同街头泼皮无赖一般耍浑道:“没有证据,你们就休想让我认罪。”

        木鱼气极噎住,她的目光如鹰如隼的攥住温如玉,其实木鱼也可以像温如玉一样揪住自己的理不放,直接治其罪,但是这一次,木鱼是为温月出头,是代表沈佑礼后宫中第一人的身份,因此木鱼非得秉公执法,让温如玉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就木鱼拿不出证据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锦绣突然开了口:“惠妃娘娘。”

        木鱼扭头,只见锦绣从怀里掏出一张长条形的白色小纸条,然后将其递给木鱼,说道:“这是温美人骗我家娘娘前往岩心河时留下的字条。”

        木鱼脸上笑意盈盈,她展开锦绣拿出来的字条,自己看了一眼之后,将字条反转,让在场的其他人也看看这上面的字,这就是温如玉要的证据。

        木鱼用她霸道又冷漠的声音说道:“你们都瞧见了,温美人以救皇上性命为由,骗温淑妃前往岩心河,然后再设法将温淑妃溺死,其心可诛!”

        “欲救…”黄婷本想将木鱼手上的字条读出来,可是后面是沈佑礼的名讳,黄婷不敢造次,于是赶紧停了下来,对着温如玉怒斥道:“温美人怎可将皇上的名讳写于纸上,这可是逾越之罪。”

        黄婷说完,温如玉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

        “你笑什么?”木鱼秀美的脸上凝聚着阴沉的怒气。

        温如玉的笑带着嘲讽,让木鱼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惠妃娘娘…”锦绣抢先温如玉一步,踌躇着开口:“这字迹不是温美人本人的。”

        木鱼不明就里:“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温如玉的字?”

        锦绣分析道:“我家娘娘认得温美人的字,如果这是温美人的字迹,我家娘娘定不会上当。”

        “呵,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证据,可笑至极!”因为没有力气,所以温如玉的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却很是犀利逼人,叫人惹火:“看来惠妃娘娘您还没有一个小宫女聪明。”

        木鱼一点也不想再听到温如玉的废话了。

        “把温如玉的嘴巴给本宫堵上。”木鱼对崔嬷嬷吩咐道,然后转而对锦绣说:“你说的在理,容本宫再思量一下。”

        崔嬷嬷的动作很快,温如玉的嘴巴立马就被堵上了,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木鱼细细端详那字条,字条上那是写的极为端正的小篆字体,看起来不像是温如玉身边的宫人能写出来的,那么谁会帮她呢?

        木鱼心里有了一个人选——郑琦烟。

        郑琦烟近来与温如玉交好,如果温如玉想找个人帮忙,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郑琦烟。

        “来人啊,备笔墨。”木鱼喊道。

        不一会儿,启语阁里的掌事嬷嬷——崔嬷嬷便领着底下的几个太监宫女们,将书房里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张紫檀雕荷花纹的书桌都抬了出来。

        木鱼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然后嘴角一撩,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道:“郑美人,本宫听闻你写的一手好字,不如今日你就露上一手,本宫想看看你的小篆写的是否真如传闻中一般。”

        什么听闻,木鱼其实根本不知道郑琦烟的字写的好不好,不过不这么说,木鱼又如何名正言顺的试探郑琦烟呢,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木鱼是故意的,木鱼自己也要寻个花头做理由!

        郑琦烟从容不迫:“不知道惠妃娘娘要琦烟写什么?”

        “你就将这字条上的后半段字照抄一遍便好。”木鱼目光上下看了郑琦烟一圈,然后说道。

        字条上的字是“欲救沈佑礼,只身前往岩心河一聚。”,前半句含沈佑礼三个字,在南素,皇帝的名讳是不能随便被书写的,所以木鱼只让郑琦烟写了后半句。

        “是。”郑琦烟走到书桌前,提笔就写,挥挥洒洒,很是大方。

        郑琦烟写完,将笔一搁,崔嬷嬷让两个小丫头拿起郑琦烟写字的那张宣纸,在木鱼面前摊开:“娘娘请看。”

        木鱼抬眼看去,郑琦烟的小篆写的有些草,仔细观察可以看出郑琦烟洋洋洒洒的字里透点不羁,与字条上的字迹不同,看来给温月写那纸条的人不是郑琦烟!

        “写得不错,看来外界传言属实不假。”木鱼意思性的夸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让崔嬷嬷将这宣纸收起来。

        “娘娘谬赞。”郑琦烟谦虚的回了一句,随即意味深长一笑。

        木鱼将眼光转向自从温如玉被带出来之后,一直跟在温如玉身后的珍儿身上,木鱼在想既然写字条的人不是郑琦烟,那么又会是谁?难道真有字写得那么好的宫女吗?那个人会是珍儿吗?

        “珍儿,你来写一下方才郑美人写的字。”木鱼突然开口。

        没有任何预兆的被点到名,珍儿也不显诧异,她看了木鱼一眼,然后又小心的觑了自家主子温如玉一眼,然后温顺道:“是。”

        珍儿移步到书桌前,她执笔与落笔都略显生疏,总的来说,珍儿写字的速度很慢,但是又不像初学者那样一窍不通,大概是许久没有再写过字了,所以才这样的。

        崔嬷嬷将珍儿所用的那张宣纸拿给木鱼看的时候,木鱼又失望了,珍儿虽然字写得慢,但是笔锋苍劲有余,娟秀不足,所以由此可见写字条的人也不是珍儿!

        木鱼开始有些茫然了。

        就在木鱼低头的时候,锦绣看见郑琦烟身后的翠奴不自觉的往后挪动了一下脚步,于是锦绣提醒道:“惠妃娘娘,还有翠奴。”

        翠奴是郑琦烟的贴身宫女,是个样貌与穿着都挺粗糙的宫女,木鱼还真没有考虑过她,毕竟人都说是“字如其人”,而像翠奴这样一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人,怎么会是一个字迹娟秀的人呢!

        虽然不像,但是木鱼也要试一试,她要让温如玉认得心服口服:“翠奴,你来。”

        “奴婢,奴婢…”比起前面被木鱼点到的郑琦烟以及珍儿,翠奴的反应算是比较激烈的,甚至于鼻尖都是汗涔涔的。

        木鱼突然就有点怀疑翠奴了。

        “怎么,你不敢写吗?”木鱼将危险凌厉的眸光扫向翠奴。

        翠奴求救的看向自家主子。

        “回惠妃娘娘的话,翠奴并不认字,因此要叫娘娘失望了。”郑琦烟轻咳一声,好似语带歉意地说。

        不认字,这是很好的借口,可是宫里主子们贴身伺候的人有哪一个是真的不识字的呢!木鱼才不信郑琦烟的话。

        “照抄总会吧。”木鱼并不看向说话的郑琦烟,只是冷瞥了翠奴一眼,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可惜说出的话语并不那么漫不经心,反而带着几分狠戾:“你就算是给本宫拿起毛笔,一个字、一个笔划的描出来也得写完这九个字。”

        郑琦烟被木鱼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再听木鱼的话,更是纠结的将手指都绞在了一起。

        “是。”翠奴唯唯诺诺。

        喘了一口大气之后,翠奴终于动了动自己的手,她拿起书桌上的青玉鼠须笔,颤颤巍巍的不敢下笔。

        当看见翠奴拿笔的手在抖动时,木鱼心中差不多已经澄明了,真相似乎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木鱼开始不耐的催促:“快点。”

        翠奴本是轻微的抖着手,被木鱼猛地一吓,腕间突然大抖了一下,随着滴答一声,墨水滴在宣纸上,渲染开来。

        翠奴惶惶不安的瞧向木鱼一眼,又马上转回自己的视线,咬着牙落笔。

        短短九个字死活给翠奴写出来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等笔终于搁下的那一瞬间,翠奴仿佛重生了一样,如临大赦的跑回郑琦烟的身后。

        这次,木鱼不等崔嬷嬷的人将宣纸拿起来就先自己个的走了过去,木鱼凑近一看,虽然不知道翠奴是因为颤抖还是特意,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可是一个人的写字习惯是改不了的,旁人写“岩”字,石上的一横一撇都是分开两笔的,可是翠奴却一笔带过;再有就是旁人写“聚”字,最后一捺都是往外走,可是翠奴却不自觉的往里收,看来这字条还真是翠奴的手笔。

        “大胆翠奴。”木鱼抓起桌上最上面那张翠奴所书的宣纸,上面的字迹还未干,墨汁沾染到木鱼白葱般的手指:“这字条上还真是你的字!”

        翠奴以为自己已经伪装的很好了,她在下笔时特意将字写的扭曲,没想到还是被木鱼看出来了,于是吓得双腿发颤,差点没跪下去。

        刘玉禾的贴身宫女红业不解的问自己主子道:“这宣纸上的字与字条上的并不相同啊,木惠妃娘娘为什么说这两个都是翠奴的字迹?”

        “所以平时叫你多练练字。”刘玉禾借机教育了红业一下,然后为其解释道:“这宣纸上的字与字条上的字虽然乍的一看大不相同,但是却经不起细细推敲,你若仔细端详便会发现这两者有许多细节处的共同点,而这些共同点加在一起可不是两个人能写得出来的。”

        “哦~”红业拖长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

        “翠奴,你还有什么话说!”揪到写字条的人时,锦绣无疑是最激动的一个。

        “惠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次,翠奴是真的跪了下去,她的脸颊因为某种情绪而染上一层微红,木鱼将这种情绪归结于害怕与不安。

        “你不知道?”木鱼提高声音反问一句,而后在以笃定的语气与满目了然的眼神看着翠奴,把书桌拍得震天响:“你不知道你能无缘无故的写出这字条来?本宫看你知道的比谁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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