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以美为局 > 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 第12章


不过,以上谈论的都是《千里江山图》的画艺精妙,显出温月非凡的绣艺功夫,而木鱼从这一幅贺寿的千里江山图绣样中看到的却不止如此,上面已经说过了,这《千里江山图》画的是南国风光,所以温月绣来送给沈佑礼的这幅刺绣上自然也是南国风光,但是,对于南素这样一个风景秀美的北国而言,也多的是北国雪景图,温月舍弃那么多北国景色不绣,偏偏绣了这样一幅描绘了南国山水的《千里江山图》,由此可见,这是温月在祝沈佑礼将来可以一统南北天下。

        试问如果木鱼所想不错,那么问题就来了,温月为何会如此祝愿沈佑礼呢?想来其中奥义,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或许,这南素、夭涂、离曲三国鼎立的局面,很快就要破了。

        “温淑妃送给皇兄的这一份寿礼真是用心,想来皇兄今日看过这么多的礼物,也只有温淑妃的这一份是最花心思的吧。”沈佑戾将身子往后仰,靠着椅背上轻笑。

        温月细长的眼睛弯了弯,嘴角有微微浅笑一闪而过:“安王殿下玩笑了,不管是朝臣还是后妃,大家都是极尽所能的为皇上祝寿,而本宫的这份礼物与其他人所送的礼物一样,都承载了对皇上最好的祝愿,说不得什么最花心思。”

        “不,八弟说的不错。”沈佑礼长臂伸展,搭在温月的胳膊上,柔声道:“千里江山图之大,画作之细,众人皆知,你如此准备不仅费心,更费眼力。”

        与应对沈佑戾的话时不同,在面对沈佑礼的时候,温月的口气难得轻松下来,眼神温柔而缱绻:“皇上,此绣作自然并非臣妾一人完成,除了臣妾与锦绣之外,还有尚物局那边三十五位宫廷绣娘以及家阳殿的二十位宫女。”

        温月这话是在安抚沈佑礼,但明显效果不佳。

        沈佑礼收回自己的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那也不行,下次不许你再绣这些东西了,对朕而言,你的眼睛比这样一幅图要重要的多。”

        这句话沈佑礼说的小声,若不是木鱼的位置与主位离得近,她或许也听不到,在场那么多人,想来大概也只有沈佑戾与木鱼这两个人接收到了沈佑礼对温月的这一份关心。

        沈佑戾倒是毫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有在意的理由,反而木鱼有些不自在,她嘴里一口嚼了一半的龙须面,忽然失了味道,她将面含在嘴巴里,也不好吐出来,只能囫囵吞枣一样的咽了下去。

        因为是还未嚼碎的食物,所以咽下去的那一秒,木鱼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噎痛,她忍住不咳出来,但是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却越发明显,甚至她都觉得那疼痛仿佛迁移至胸口,叫人憋闷。

        谷内烛火摇曳,光线忽明忽暗,而这样明明灭灭的火光看起来像极了人心,二者都叫人很难琢磨,因为你永远不懂下一秒是光明还是黑暗,就像许多人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轮到木鱼献寿礼的时候,沈佑戾突然扭头看她,貌似好奇,又似漫不经心地问:“不知道木惠妃为皇兄准备的寿礼是什么?”

        沈佑戾的声音一惯地淡淡悠悠,带着磁性,木鱼回视过去,他的眼神里有她看不清楚的东西,只是木鱼不想追究,她只瞥了沈佑戾一眼就移开视线,在原地站起身,她听见自己声线清冷:“臣妾谨以一幅万寿图,祝皇上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木鱼所送的万寿图是一幅字画,由小平与安安将其慢慢展开,这画作虽然没有像温月的绣作一样震撼全场,但也难得使人惊艳。

        那是用一万个“寿”字所组成的龙形画像,画像中的字体多为篆体、隶书、楷书等,木鱼作此画时备了好几种黄色染料,为了画出生动的金龙,有时一个字就可以用上几种相近的颜色,而这幅经过精心描绘的万寿龙形图,能够产生一种独特的艺术效果,给人以富丽堂皇、意蕴深长的感觉。

        “父皇,这不是您上次带来家里的姐姐吗?”突然,沈安若扯着沈佑礼的袖子,问他。

        沈安若年纪尚小,对她而言,家阳殿就是自己的家,虽然这样的形容在宫里说出口未免有点奇怪,但是沈佑礼与温月从来不去纠正,这就是父母慈悲心。

        温月帮沈安若擦了擦抓食的右手,同时纠正道:“上次不是教过你了,这位不是姐姐,而是你父皇的妃子,如今,你该尊她一句木惠妃娘娘,懂吗?”

        沈安若乖乖的举着手,任由温月动作,然后随口“哦”了一句,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佑礼宠溺的敲了敲沈安若的脑袋,然后对着木鱼问道:“这是你自己画的?”

        木鱼点了点头:“是。”

        这画确实是木鱼自己画的,因为画样个中繁琐,需要一次次的改善,几乎花了她大半个月的时间,从选秀结束后开始,一直到前天才画好。

        沈佑礼挑起眉毛,面上微露讶异,他端详了一会那万寿图,然后中肯的评价道:“书法苍劲,画工细巧,有大家风范。”

        木鱼自知这画完成的好,于是得沈佑礼这句夸奖的话,她便也就理所当然的受了。

        因着沈佑礼开了个好头,所以其他人也就不再吝惜于自己对木鱼这画作的赞美。

        只见刘玉禾红唇轻启,第一个开口接过沈佑礼的话道:“这幅万寿图在颜色上应当是很难把握好的,想来木惠妃娘娘应当画了许多次吧。”

        刘玉禾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木鱼的,但是木鱼并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杵着不动,毕竟刘玉禾这话模凌两可,说是在夸木鱼也没错,但说是在贬低木鱼,暗指木鱼把握不好画功也是可以的,反正木鱼听不出好坏。

        沈悦仰靠着林徒司,姿态慵懒,这一刻的她与沈佑戾有一种相似的感觉,很是不羁。

        沈悦说:“何止啊,光是以万寿字作图都十分不易,本宫看木惠妃一定是费了不少草稿才是。”

        同样的两句话,在沈悦嘴里和在刘玉禾嘴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至少木鱼听得出来沈悦说这话时的好意。

        木鱼扯了嘴角,冲沈悦礼貌地颔首:“长公主说得不错,确实如此。”

        沈佑礼盯着木鱼看,像想起什么一样问道:“朕每日去落霞宫,倒也没见过你作画。”

        “知道皇上夜里来,怕水墨污秽沾了皇上的身,所以臣妾都是在白日里准备这些。”木鱼老实回答。

        沈佑礼的目光深了几分,他以手扣了两下桌子,然后道:“你这礼物很好,朕很喜欢。”

        沈佑礼说这话时,眉梢里夹着一抹笑,如沐春风一般,而木鱼刚好在这一瞬间垂眸,没有看见沈佑礼的模样,她只看着自己的脚尖,漫不经心的道:“皇上喜欢就好。”

        木鱼觉得自己准备这画作也十分费眼睛,但是沈佑礼却只提了这么一句喜欢,叫她心里生出一些憋闷。

        坐下之后,木鱼往对面扫了一眼,这次她看懂了沈佑戾的眼神,那里是揶揄,是隐藏着明了的笑意。

        木鱼知道了,沈佑戾在看戏,他在看一场他意料中的戏。

        这样的认知让木鱼不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她深呼吸了一口,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然后摆出一张随和友善的脸看向一旁站起来的白芷婷。

        白芷婷与俞敏皆位于嫔位,木鱼赠完寿礼之后,本应是俞敏起身献礼,但因为前段时日俞敏不知因何事惹怒了沈佑礼,于是在选秀之后的第二天,俞敏被罚去天佑寺祈福,以静思己过,所以此次天子寿诞,俞敏未来得及准备寿礼,便由白芷婷直接越过。

        白芷婷恭敬道:“臣妾谨以一尊金身长寿佛,祝皇上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只见这座金身长寿佛一面二臂,肌肤发红,盘发成髻,戴五佛宝冠,上穿□□,下著绸裙,身佩珍宝璎珞,双手结禅定印于膝上,托长寿宝瓶,双足以金刚双跏趺安坐于莲花月轮之上。

        木鱼礼佛,自然知道在佛教中,长寿佛、尊胜佛母、白度母被认为是福寿吉祥的象征,被称为“长寿三尊”,是为皇上祈求长寿平安甚佳的寿礼,但是金身打造又未免显得太过贵重,至少在这宫里,份例最多的落霞宫与家阳殿尚且出不来这样的东西。

        由此可知,白芷婷的这份寿礼并非宫里所出,只怕是白锡威为他女儿求宠而送去蒹葭宫的吧。

        沈悦从小在宫里长大,最是清楚宫中这些肮脏之事,了然间,她眼中稍稍添了丝笑意,意有所指道:“白嫔这尊佛像可废了不少金子吧。”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自然都听的出来沈悦的意思,一个个的都静待着看白芷婷的笑话。

        可是白芷婷却并没有让众人如愿,她敛眉低笑,仿佛斟酌了一下字眼,小心翼翼地答:“金器俗气,不如长公主殿下的古箫雅致。”

        白芷婷答非所问,沈悦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斜勾起嘴角,笑的不屑,轻声与林徒司嘟囔道:“你瞧她这点小伎俩,还真以为够玩耍的。”

        林徒司本就是半揽着沈悦的,见她此刻似乎是要找白芷婷的茬,于是拍了拍沈悦的肩膀,示意其适可而止。

        就在这空档,木鱼身后的安安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安安看来,这个白芷婷还真的不是什么聪明人,安安私以为之前选秀时,长公主殿下大概是看错了白芷婷吧。

        木鱼回身瞧了一眼安安,以眼神警告她不要在这样的场合上太过松于懈怠了,以免惹人注意。

        再说回沈悦夫妇那头,沈悦岂是一个会乖乖听林徒司话的人。

        就在沈悦还要再说些什么去为难白芷婷的时候,木鱼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关注在白芷婷与沈悦身上,于是便赶紧带着小平与安安偷溜出去。

        木鱼心想一个个献礼什么的最是麻烦,坐在里面也是无趣的紧,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呢。

        木鱼、小平以及安安三人出了宴会场地,一直往谷内最深处走去,这是与来时路相反的方向,但是却与来时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绿栏。

        这是一块以绿栏围起来的空地,周围是七彩灯照明,在晚间这样的灯火印射下,像是发出了一道道彩虹,叫木鱼不禁腹诽道若是称此处为彩虹谷,倒也比绿栏谷好听。

        “姑娘,这儿可真美啊。”安安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风吹在脸上的那种凉意。

        木鱼瞧着安安安逸快活的模样,也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但是并不说话。

        这样好的时候,这样好的地方,这样好的风景,话语都是多余的。

        三个人难得一起安静的站了一会儿之后,安安还是改不了活泼好动、爱说话的性子,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宁静祥和的场景:“刚才在宴席上,这个白嫔可真蠢,明明长公主殿下的话是在暗指她不知是哪里来的钱奢靡无度,她却以为长公主是在夸那金佛贵重,竟然还谦逊起来了。”

        安安说这话的时候手舞足蹈的,看样子是真的被白芷婷骗了过去,还以为白芷婷是真的蠢笨呢!木鱼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颇为不认可的摇了摇头。

        安安眉宇微拢,眼中带着狐疑地看向木鱼,问道:“姑娘,你笑什么?难道安安说错什么了吗?”

        小平瘪着嘴,恨铁不成钢的从鼻子里呼出了一口气:“你就是说错了,你自己傻不自知,竟还笑人家白嫔。”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安嘟着嘴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白嫔那是聪明,你瞧起来觉得她傻,其实她是故意那么回答的。”小平一只手撑在绿栏上,姿态悠闲,极为耐心的为安安解释道:“长公主的话中带刺,寻常人可能就被唬住了,但是白嫔却面不改色,以偷换概念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尴尬处境,这是高招。”

        “哦~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了!”安安重重的一拍自己的脑门,这才恍然大悟道:“白嫔故意恭维长公主殿下,将话题引到了古箫上去,只说金子俗气,躲过了长公主话中关于金子量大的棘手问题,还真是厉害啊。”

        木鱼不屑地一扬眉,声音清朗的反驳安安道:“其实不算厉害,长公主也就是想给白芷婷一个难堪而已,否则若真要细细追究起来的话,长公主怎么会让白芷婷轻易躲过宫内外私相授受的责任。”

        说罢,木鱼伸出食指,在绿栏上蹭了蹭,本以为至少会有些许灰,没想到一尘不染,看来温月准备这场寿宴的确仔细,连这最里面的栏杆都被宫人擦拭的如此干净。

        小平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又补充道:“不过白嫔应该知道沈悦的目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淡定。”

        “恩。”木鱼应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会儿,在将一切事情都捋清楚之后,才敢肯定的下结论道:“看来选秀那天,长公主说的没错,白芷婷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随着木鱼的这句话,气氛有些沉重起来,三个人又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准备回去。

        就在抬步走了没两下的时候,木鱼看见前方两米处,有一人背着手凭栏站立,笑容慵懒。

        因为对方是背光,所以木鱼只能看清那人大概的轮廓,倒是安安第一个喊道:“姑娘,是安王。”

        木鱼自然知道那是沈佑戾,她对他一直都是很了解的,他的身影,她永远不会认错。

        木鱼四下张望了下,确认没有人了,这才大大方方的走近沈佑戾,当她站在沈佑戾面前的时候,沈佑戾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打算递给她。

        木鱼不接,只是冷淡的问道:“这是什么?”

        “桂花糕。”沈佑戾这样回答之后,又补充道:“留芳阁的。”

        木鱼点了点头,依旧不接。

        “方才见你在宴席上碰也不碰那莲子糕,便知道…我今日带着这桂花糕来,很是正确!”沈佑戾说着,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就笑了出来:“你一直都是这样,喜欢的就认死理,不喜欢的就怎么也不愿意接纳。”

        木鱼自然知道沈佑戾想的是什么,那是他们共同的回忆,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当年,在安王府里,沈佑戾总买桂花糕给她解馋,后来有一次,因为留芳阁的桂花糕卖完了,所以,他便买了莲子糕给她。

        那时,木鱼只尝了一小口,觉得这莲子糕的味道不如桂花糕,便心生不喜,死活也不肯再吃上一口了。

        沈佑戾本是想着买莲子糕给木鱼,也算是让她尝尝鲜,但是她的反应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好,于是他后来再也不随意做主,给她换吃食。

        那时候,只要木鱼高兴,沈佑戾从来都是惯着她的。

        木鱼从回忆里抽身,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人是会变的。”木鱼说完这话之后,转了个身,像沈佑戾一样靠着栏杆,然后她再次动了嘴唇,用僵硬如冰的声音说道:“不是什么时候,你买一盒桂花糕给我,我都会开心的,也不是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你都可以用一盒桂花糕解决。”

        沈佑戾苦笑,并不正面对待木鱼说的话,只是坚持道:“可你讨厌莲子糕的模样,还是当年的样子。”

        不得不说,沈佑戾这种强行笑着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可是木鱼最见不得他这样,最后还是服了软。

        “那你就当我的口味没变好了。”木鱼终于接过沈佑戾手中的食盒,脸上是一种极其别扭的表情,看似不情不愿。

        口味和人不是对等!木鱼的意思显而易见。

        沈佑戾抿唇,他想问木鱼一句:“口味没变,那心呢?你的心变了吗?”

        可惜,沈佑戾到底没敢将这句话问出口。

        沈佑戾伸手,想要摸摸木鱼的头,只是手伸出一半,在即将要触碰到木鱼的发旋时猛地停下,他的声音饱含克制,平静又和气,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先回宴席上,你晚点再跟来,免得引人疑心。”

        木鱼看着沈佑戾停在半空中的手,他的手有些僵硬的缩回,然后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沈佑戾走后,木鱼打开那小木盒子,与小平、安安一起分食了几块桂花糕。

        又过了一会,木鱼心想时候差不多了,正要抬步回去,忽然就听见一旁不远处的石楠树后传来声响。

        那是一株高五六米的石楠树,此时正是它开花的晚期,白色的石楠花团聚在树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谁!”木鱼试探道。

        一位女子闻声走了出来。

        “梅夫人!”安安惊讶的叫道。

        居然是黄婷!木鱼眯了眼,木鱼不知道黄婷在此处躲了多久,也不知道黄婷是否听到了自己与沈佑戾的对话,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也太叫人觉得可怕。

        “木惠妃娘娘。”黄婷对着木鱼恭敬的行了礼。

        在看见木鱼发白的脸色后,黄婷静默了片刻,皇妃与王爷私下暧昧,这是多大的罪名,黄婷自然知道,所以,木鱼在害怕什么,黄婷也懂。

        黄婷斟酌了一下,敛眉道:“您放心。”

        木鱼拧了眉,警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应该懂黄婷的意思。”黄婷也不避讳,眼睛直直的看向木鱼,倒像是有些坦荡的样子。

        木鱼攥紧拳头,看向黄婷的眼神里带着盛气凌人的锋利。

        黄婷依旧平静的回应木鱼锐利的目光,她见木鱼不能放心自己,于是坦诚的开口道:“黄婷蒙娘娘恩德,这才得了皇上一个‘梅’字,所以还请娘娘放心,黄婷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黄婷在述恩情,言辞恳切,木鱼的眼神终于有些松动。

        黄婷见木鱼因为自己的话而有些动摇,索性再接再厉,继续表态道:“今晚,黄婷没有来过这雨后亭,没有遇见您与安王,更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黄婷出身卑微,入宫的目的便是想要出人头地,为自己的家人求得一些更好的生活,可是沈佑礼只给了她一个夫人的位份,要知道在这宫里,寻常的夫人是没有什么脸面的,若不是木鱼为黄婷求来一个封号的话,今晚这样的宴会,黄婷怕是根本没有机会出席的,所以,黄婷是真心感激木鱼的。

        黄婷眉眼坚定,看似为人正派,这样的认知让木鱼庆幸,但却不足以让木鱼一下子就完全信任于她。

        木鱼依旧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黄婷,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若是信,木鱼则是在用自己与安王的命来赌博,若是不信,木鱼就必须马上杀了黄婷。

        木鱼斜睨了黄婷一眼,这是一个学过武艺的人,殿选之时黄婷的一场剑舞多么气宇轩昂,所以就算此时黄婷身边并未跟着宫人又如何,自己与安安、小平三人加起来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那么,既然杀不了黄婷,不如就赌一把好了。

        “本宫信你。”木鱼最后这样回答。

        这一刻,木鱼的表情真挚而动容,她若说信,就是真的信,她不怕赌这一次,她愿意相信黄婷。

        沈佑戾回到宴席上的时候,正巧撞上沈安若闹着要找八皇叔。

        沈佑礼抱着沈安若安抚,一见沈佑戾进来,便冲其招了招手,问道:“八弟这是去了哪里。”

        沈佑戾只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但是面上很好的保持住神情,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很是泰然的样子,语气依旧像平时一样玩世不恭,故作不好意思的回答道:“皇兄这话问的,叫臣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才是,毕竟是人有三急,说来不雅。”

        “哈哈哈~”沈佑礼摇着头大笑出来,可以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很好,他将沈安若抱给沈佑戾,然后打趣道:“你呀你,说都说出来了,还装作一副拘着不敢言的模样。”

        沈佑戾悬着的心随着沈佑礼这句话重新落了地,他吁了一口气,语气轻松道:“嘿,皇兄莫要拆穿臣弟。”

        说着,沈佑戾就要抱着沈安若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可谁知这时,沈安若却突然扭头,冲着木鱼那个空出来的位置道:“咦,木惠妃娘娘怎么不见了。”

        沈佑戾脚步不由得一顿,刚刚放下的心又马上提了起来。

        幸好有沈悦在场,她未免沈佑礼疑心木鱼与沈佑戾,于是赶紧打圆场道:“梅夫人也不在,估计席间憋闷,她与木惠妃一同出去了吧。”

        “哦?”沈佑礼蹙起眉,心里有些狐疑,他怎么不记得木鱼与黄婷交好。

        正在沈佑礼疑心的时候,木鱼与黄婷二人恰好在此时一同进来,像是为了证实沈悦的话一样,她二人手挽着手,模样亲密。

        沈佑礼见了,这才眉头微展。

        木鱼与黄婷回来的时候,正值宫人将各个桌上的菜肴撤完,等她们坐好,又刚好赶上宫人递上茶水。

        木鱼方才与小平、安安一起咬了几块桂花糕,此时正好口干舌燥的,于是端起面前的琉璃杯盏就饮了起来。

        这茉莉雀舌毫是刚泡好的,一杯一杯皆是滚烫,因着宫人端上来的时候,琉璃杯盏外是用冰丝帕罩住的,所以木鱼仅凭手感并不能察觉出杯中茶水的温度,又加上她喝的着急,一时不妨,被烫到舌头,口里尽是热麻。

        木鱼张着口吸气,着急拿手去给自己的嘴巴扇风,大意间竟忘了自己手里还有琉璃杯盏,于是这下动作一出,连茶杯都摔了,杯中黄亮清澈的水洒在身上,透过轻薄的衣裳,叫她的皮肤生出猛烈的痛意,木鱼赶紧站了起来,痛叫出声。

        霎时间,全场都朝着木鱼的方向看了过来。

        尤其是沈佑礼,他的动作极其迅速,只见沈佑礼赶紧站了起来,绕过身旁的温月,朝着木鱼急急的大步走去,他抓起木鱼的手,瞧见木鱼手上那白嫩的肌肤因烫伤而红了一片,甚是心疼。

        沈佑礼二话不说的抱起木鱼,然后对自己身后紧跟着的福德吩咐道:“传刘守祥,让他马上过来。”

        说罢,还不待福德回答,沈佑礼便抱着木鱼离开绿栏谷。

        小平与安安紧随其后,在经过花门的时候尚能听见一声来自沈安若的抱怨:“八皇叔,你的手劲怎地突然这么大大,箍的安若不舒服。”

        而余下众人皆面面相窥,不知所措。

        方一出了花门,木鱼便扯着沈佑礼的领口,嘴角咧开无奈的笑容:“皇上,臣妾只是轻微烫伤,不要紧的。”

        “谁说不要紧!”沈佑礼板着一张脸,从鼻腔里发出哼声:“再拖一会,估计都会起水泡。”

        木鱼失笑:“那皇上也不能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丢下…”

        木鱼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佑礼打断,他低头望向她完美的脸庞,音调微微抬高:“关乎你,从来没有小事。”

        木鱼闻言,这才终于呲了声,用一种难以琢磨的目光看着沈佑礼,她觉得沈佑礼对自己所说的这一句话比起先前他对温月说的那句更为有力,于是先时的不快也瞬间烟消云散,她搂住沈佑礼的脖子,将自己的头埋了进去。

        一直等到沈佑礼抱着木鱼回到自己在玉衡别宫的住处——逸辉殿时,木鱼方才收回手,任由沈佑礼将自己放在金丝楠木榻上。

        沈佑礼安抚性的摸了摸木鱼的鬓角,见她低垂着眉眼的样子甚是乖巧可人,于是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浅尝即止之后,他站直了身子道:“朕先找瓶烫伤膏给你消消痛。”

        说着,沈佑礼便转身要往右侧的勾卷纹血檀桌案走去。

        小平与安安是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此刻见状,知道沈佑礼没有打算让自己二人做事,于是都识相的撤了出去,还顺便将门合上。

        “皇上,臣妾没有那么疼。”木鱼拉住沈佑礼的手。

        沈佑礼没有回身,他的背影静如远山,随着一声莫名的叹息悠然响起,木鱼听见沈佑礼说:“你不疼,可朕替你觉得疼!”

        木鱼听着沈佑礼这样关心自己的话,又忍不住想起宴席上的事,她虽然没有先前那种郁郁的感觉,但是有些问题,她依旧想要得到答案。

        思虑再三之后,木鱼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关心臣妾的手?”

        沈佑礼终于转过身来,又好气又好笑的反问道:“不然呢?”

        “那么,对皇上而言,臣妾的手与温淑妃的眼睛,哪个更加重要?”木鱼终于切入正题。

        沈佑礼不是傻子,他听木鱼这样问,就已经知道了木鱼定是听见了他在宴席上同温月低声说的那句话。

        沈佑礼之所以在说那话时低声细语的,就是怕木鱼听了会多想,可是没想到木鱼还是听见了。

        沈佑礼有些哭笑不得:“你在吃小月的醋?”

        “臣妾不知道。”木鱼确实分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理,也许是沈佑礼向来对自己太好,所以她见不得人家瓜分掉他对她的爱,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木鱼真的不懂答案是什么,于是她像沈佑礼先前那样,反问他道:“皇上觉得臣妾是在吃醋吗?”

        沈佑礼优雅的眉毛微微聚拢,而后他突然低垂着脑袋,闷笑了起来:“朕也不知道。”

        如果木鱼仔细听,她或许可以在这一刻听出沈佑礼语中的挫败,可是木鱼没有,她只在意自己心里的那个问题。

        所以,木鱼当即便舍弃掉那个关于自己有没有吃醋的问题,取而代之的是她对着沈佑礼继续追问道:“那臣妾方才所问之话呢,皇上有答案吗?”

        “木鱼儿,你和温月…”沈佑礼正说着,在瞧见木鱼眼神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她的目光焦灼得让他有些不自然地想要后退,他顿了顿,在心里想了很多措辞,最后还是只得了一句:“你们不一样。”

        木鱼松开她拉住沈佑礼的手,她是个识相的人,沈佑礼这样的回答对于木鱼而言,答案已经很明朗了。

        木鱼更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许多明显无法深究的事情,她不会一直纠结,也许她会觉得失望,但是她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她只会在确定自己足够重要的时候去任性,此时,她没有这样的确信,所以她只是讪讪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皇上不是说要为臣妾找烫伤膏吗?”

        “你生气了?”沈佑礼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木鱼坐在塌上,抬眸看了沈佑礼一眼,然后简洁的吐出这两个字,说完,她又怕沈佑礼不相信,于是耸了耸肩膀以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皇上为什么觉得臣妾在生气?”

        “你的眼神变了。”沈佑礼很是无奈。

        没有人比沈佑礼更清楚木鱼,木鱼强颜欢笑的时候,眼神是冷的,而她真心对着你笑的时候,眼神里透着暖意,像和煦的春风。

        “眼神?”木鱼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悠悠然道:“皇上居然会去看这样虚无的东西。”

        沈佑礼怕极了木鱼这个模样,他好不容易才与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想要让这种不必要的误会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于是他选择坐在木鱼身边,焦急而内疚地打算解释什么:“木鱼儿,你不要和小月比,你们…”

        “皇上。”木鱼打断沈佑礼的话,她不想听到沈佑礼接下来的任何言语,她怕自己更加失望,她说:“刘院首来了。”

        果然,福德领着刘守祥就站在门内,想来是沈佑礼与木鱼说着话,心里顾不上别的,所以没有听见福德敲门进来的声音,本来平时福德也不会有这种未经允许就擅自进门的情况,可这次木鱼烫了手,福德见沈佑礼紧张,所以一时也忘了规矩。

        沈佑礼与木鱼的对话因为刘守祥的到来而被打断,后来回去皇宫之后,木鱼便不再提及此事,但是她在面对沈佑礼的时候,整个人又恢复了一种寡淡的状态,并且但凡沈佑礼想要与她谈到寿宴那天未结束的话题时,她总会寻出各种借口与理由来逃避沈佑礼接下来的话。

        前三四天还好,沈佑礼还能耐着性子去哄木鱼,后来渐渐的,沈佑礼也不怎么来落霞宫找不自在了,等两人再有交集的时候,便已经是立秋了。

        立秋是秋天的第一个节气,标志着孟秋时节的正式开始,“秋”就是指暑去凉来,也指艳阳不再,而木鱼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立秋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天本来应该是个好日子的,天气好,日头好,就连屋外吹进内室的风都那么刚刚好,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意外依旧会光顾。

        木鱼记得,那天午后来落霞宫通知自己的人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小太监,鲍公公领着那个皮肤黝黑的小太监进来的时候,安安还打趣道这该不会是御膳房管灶火的公公吧。

        木鱼本来应该笑的,如果那个小太监没有说话的话,他说:“福公公命小的来请木惠妃娘娘,长公主府上出事了。”

        木鱼倒抽了一口气,刚准备好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她的瞳孔猛然缩紧,心惊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小太监挠了挠头,老实回答道:“只听得长公主府的下人来报,说是长公主难产。”

        因为沈佑礼很久没来落霞宫了,他是在家阳殿教沈安若写字的时候听说的这事,而且沈悦这不仅仅是难产,她的孕期才八月将至九月,这是早产引发的难产,很是危险。

        思及沈悦这事出的突然,十分紧急,所以沈佑礼便等不及木鱼,自己一个人带着温月马上赶去了长公主府。

        木鱼出发的时候,心里甚是忐忑,小平陪她坐在轿撵里,两只手紧紧的握着,其中渗出来不少冷汗,大约是吓得。

        在木鱼从皇宫去到长公主府的路上,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太阳被乌云遮住,天灰蒙蒙的,木鱼透过轿撵的帘幔,看见这个世界几乎成了灰白色,毫无生机,就连街边种植的几株梧桐树都已经开始落叶了,恍惚间,在木鱼的心中生出了一种“落叶知秋”的怅然。

        木鱼到达长公主府的时候,站在府门口都能听见沈悦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等到木鱼在长公主府下人的指引下,走到众人围站着的地方时,沈悦的哭声终于小了,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木鱼想也许是产婆和太医怕沈悦咬到舌头,所以让其咬着帕子了吧。

        木鱼站定,她来的巧,刚好撞上沈佑礼在盘问小蛮:“怎么回事?好好的,悦儿怎么会早产?”

        这是下雨的天气,却没有一个人为了躲雨而选择站在旁边的屋子里,这其中包括沈佑礼、沈佑戾、林徒司以及温月在场的所有人都站在沈悦的房门口,但因为这几位是主子,自然有下人给撑着伞,只有小蛮因为地位“低贱”,所以毫无防护的跪在雨中。

        木鱼不知道小蛮是被沈佑礼吓到,还是被雨淋的有些寒意,总之小蛮的声音带着颤抖:“许是因为驸马关怀长公主殿下的缘故,殿下总是被驸马拘在府内安胎,长此以往下来,殿下开始觉得无趣,今日吃过午饭,殿下说她睡不着,于是便突起了兴致,要驸马带着去郊外踏青,驸马拗不过殿下,便答应了。”

        沈佑礼似乎是不满小蛮这样一摞摞长的“讲故事”,他此刻冷着一张脸,颇为不耐的冲着小蛮喊道:“说重点。”

        “重点就是长公主殿下坐在马车里,然后…然后……”小蛮正说着,突然打了个寒颤,接着便结巴着说不下去话。

        木鱼从来都是心软的人,再加上她知道沈悦喜欢小蛮这丫头,于是在小蛮结巴着将哭却不敢哭的时候,木鱼终于看不下去了。

        木鱼向安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安安去帮小蛮执伞挡雨。

        小蛮听话的上前照做。

        这个时候,在场的人好像才发现木鱼一样,本来没有沈佑礼的允许,是没人敢给小蛮撑伞的,可是这样做的人是木鱼,沈佑礼也没有开口斥责或者反对,所以在场的其他人也就不敢说什么。

        沈佑礼先是瞧了木鱼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来,重重的拍了拍桌子,他冰冷的声音在小蛮耳边回荡:“然后什么?”

        “然后殿下透过车帘往外张望,说是看见了顾将军…”雨水顺着小蛮的额头流了下来,在经过她稀疏的眉毛后,掉落在她的睫毛上,小蛮眨了眨眼睛,让其顺势落下,然后她又咽了咽口水,将话语卡在令人震惊的地方,而后方才继续说道:“驸马说那是殿下眼花了,殿下不信,当场便闹着要去寻那人,驸马想要阻拦,谁知长公主殿下便…便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木鱼不敢相信的看向林徒司,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瞧着他这样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心里竟忍不住生出几分厌恶与同情。

        顾君远之死是当场众人所确信无疑的,纵使是沈悦自己其实也清楚不过,毕竟顾君远死的时候,沈悦是当时的目击者之一,但是就在所有人都接受了顾君远已不在人世的事实时,沈悦却仅仅因为一个酷似顾君远背影的人便失了分寸与理智,毫无选秀那日端庄大气的模样,想来,沈悦对顾君远的这种爱情大概是世上最热烈、也最遗憾的感情了。

        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说是沉默,不如说是一种沉思更为贴切。

        沉默只是一种沉寂、寂静的样子,是一个人不说话、不出声的状态;而沉寂则是一种思想的深奥境界,是一个人认真甚至深入思考的意思,是指人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反思。

        木鱼觉得沈悦此事确实值得大家反思。

        就在大家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随着一声孩童的啼哭,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满手血污的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木鱼想她大概就是产婆吧。

        那名产婆出了门就马上对着沈佑礼行礼,然后为沈悦传达了一句话:“长公主殿下说要见木惠妃娘娘。”

        沈佑礼扭头看向木鱼,他沉默了三秒,而后点了点头。

        此刻,得了沈佑礼的允许,木鱼知道自己只能一个人进去,于是她接过小平手里的伞,轻抬玉足,走着与产婆以及太医们相反的路。

        木鱼看见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在地上积成水涡,然后打出一个个的小圆圈,她一脚踏上去,打乱了原来水滴划开该有的节奏,她一步一步踩的很轻,轻的像走在地狱里一样。

        木鱼一走进屋内,门就被人从外头关上了,她不难闻见这个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草药味以及血腥味。

        木鱼转身,她瞧见这屋里只有沈悦与那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婴儿,看样子,沈悦已经屏退了左右,木鱼想沈悦应该是有私密话要同自己说。

        只见沈悦一个人半坐半躺的靠在床头,她的身下还在不断的淌血,她的脚还在抖动着,幅度不大,木鱼知道沈悦这样大概是大不好的样子了,而沈悦的那个孩子被搁置在一旁的老榆木塌上,木鱼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孩子还在啼哭,但因为时候特殊,所以木鱼也不去哄着。

        木鱼没有功夫顾着礼数了,她径直坐在沈悦的身边,冲着床上的那人唤道:“沈悦。”

        只这一声开口,木鱼就忍不住捂着嘴巴,她这声音太沙哑了,她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你哭什么?”沈悦朝着木鱼伸手。

        也许是太虚弱了,沈悦就连手也是在抖着的。

        木鱼握着沈悦的手,然后一直摇头,木鱼想告诉沈悦自己没有哭,但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别哭,本宫没有什么力气,你好好的听本宫说话。”沈悦语气微弱,似乎很是疲惫,但依旧坚持着说道:“本宫年少时受三哥和八哥爱护有加,从不曾有任何坎坷不平之事,而如今,本宫心中最为难过的不过是眼见哥哥们意气风发,明面上兄弟情深,其实里子皆有嫌隙,本宫为此,心内甚忧,若是有朝一日,哥哥们反目成仇,本宫在九泉之下怎么能安心,木惠妃,本宫求你一件事。”

        木鱼双手紧握住沈悦的柔荑,张嘴说着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话:“公主福泽绵长,定能长命百岁,万不可再言此等语论,以免伤心伤身。”

        沈悦呼出一口气,像是一个长长的叹息,她动作迟缓的摇了摇头,然后语调平和,目光波澜不惊说着好似与自己无关的事:“本宫知道这一次的坎,本宫怕是过不去了,木惠妃,本宫平生从未求人,今天本宫求你,来日若八哥同三哥对立,你定要竭力阻止他们兄弟相残,本宫看得出来他二人皆对你用情至深,此事非你不可为,若是木惠妃能答应本宫,本宫便能安心离去了。”

        木鱼闻言,蓦地收回自己的手,沈悦的手应声落下,木鱼赌气似的说道:“本宫不会答应你的。”

        说罢,木鱼像是怕沈悦不相信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沈悦,你记住,我顾木鱼不会答应你的,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只要你在,便是因着顾念你这个做妹妹的,沈佑礼与沈佑戾他们尚不会对立成仇,请你自己活着,你要是真的担心,你就自己看住他们。”

        “本宫的时间不多了,你别说话,别浪费本宫最后这一点时间。”沈悦伸手捂住木鱼的嘴巴。

        木鱼这次果然听话的呲声,她不敢再花费沈悦这宝贵的一点点光阴,她只能成为一个倾听者。

        沈悦见木鱼真的安静了下来,于是放心的将自己的手在木鱼唇上放下,改做箍住木鱼的手腕。

        木鱼感觉的到沈悦的手其实是虚浮着的,沈悦的眼睛慢慢失去焦距。

        沈悦说话时的喘息声大了起来:“本宫还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于你。”

        木鱼屏住呼吸,有些着急的说道:“你说。”

        “我想要和他合葬…”说着,沈悦的手慢慢无力垂下。

        沈悦的手毫无预兆的垂在床上,木鱼只觉得自己脑子一嗡,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无法抓住沈悦的手。

        木鱼尖声喊道:“沈悦…沈悦!”

        沈悦说她想要和他合葬…木鱼知道沈悦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对于沈悦而言,那个人只可能是顾君远!

        沈悦闭眼,她想起那年自己十九岁,虽然早已嫁给林徒司,但却为了心中的那个人——顾君远守身三年。

        三年来,沈悦一直不让林徒司碰自己,因为沈悦在等,她在等顾君远来找自己,可惜顾君远没有,像顾君远那样的人啊,他怎么会知道沈悦的心呢?

        所以在十九岁这一年,沈悦终于死心,她冲到将军府,在将军府外对着顾君远大喊:“我认真想过了,三年时间你都忍住了不来找我,我一直留在这长公主府里,只要你稍微打听一下,你便可以知道这些时间来,我都经历了什么,我想你、念你、牵挂你,我这样爱着你,你尚且狠心,不愿心疼我,那么我又怎么能够相信你有多么爱我,如果你的心真是如同我看到的这样,那你口中所说的爱,又能如何,不过如此!那么顾君远,你送我的碧竹簪又算什么呢?”

        沈悦知道自己这其实都是气话,她知道顾君远的爱,他就是个木头呀!可是自己却拿这木头没办法。

        后来,沈悦便同林徒司圆房,再后来有了身孕,直至现在,顾君远死了,而自己也要死了啊。

        沈悦闭着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顾君远,是你来带我走吗?

        沈悦死了!她死前噙着笑,笑得咧开了嘴,她没有痛苦,因为她要去见顾君远了!木鱼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然后忽然像被人抽去全身力气一样,几乎瘫倒。

        大概是母子连心,孩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突然止住了哭泣。

        木鱼只觉得自己周身都安静下来了,她咬了咬牙,整个人怔怔地愣在那里,脸色惨白,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低声喃喃道:“我答应你,你会和哥哥在一起的!”

        不多会,当木鱼抱着沈悦用生命生下的孩子打开门,她透过站在自己正对面的林徒司,第一个看见的人竟然是沈佑礼。

        沈佑礼走近木鱼,他急切的拉住木鱼的手,问道:“怎么样?”

        怎么样?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想要问木鱼的一句话,但是其实答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之所以再问这么一次,大约是因为心里还抱着一丝自欺欺人的希望罢了。

        “长公主…”木鱼闭了闭眼睛,颤抖的开了口:“和臣妾的兄长团聚了。”

        说着,木鱼便忍不住眼底的酸涩,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木鱼相信在场的人无一人会听不出自己话语里的意思,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因为自己的话,沈佑礼钳住自己的手骤然一僵。

        而木鱼怀里的孩子大约是因为听到木鱼的哭声而受了惊吓,也跟着哭了出来。

        至于林徒司,他身为沈悦的夫君,反应最为强烈,他听了木鱼的话,身子倏地踉跄了一下,而后勉强站好,整个人呆楞着。

        即使到了后来,也就是许多年之后,林徒司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突然一下被抽干了力气,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最后,林徒司还是因为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林徒司怆然,那是他与沈悦的孩子啊!

        林徒司有了意识之后,便想要去往屋内,他想要去看沈悦最后一眼,可是他脚步方行至门口,便被木鱼拦住。

        木鱼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伸直在自己身体一侧,她以身挡在了林徒司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然后义正言辞的说道:“长公主走的时候身上狼狈,还请驸马止步于此,给你自己心目中的长公主留下最好的印象吧。”

        “我不介意。”林徒司不悦的眯起双眼。

        “可是长公主会介意。”木鱼马上反驳,但是刚将话一说出口,便觉得自己这言语有些重了,于是解释道:“长公主毕竟是一位女子,女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样貌,所以…还请驸马体谅。”

        林徒司像是被木鱼说服了,他这辈子能让他认输服软的也只有沈悦一个人。

        林徒司认命的从木鱼怀里抱过自己的孩子,他的手不小心触到木鱼的胳膊,木鱼很清楚的感觉到他指尖微凉。

        因着林徒司无意间的这一下触碰,木鱼止住了哭泣,她想也许林徒司也是十分伤心的吧,毕竟她可以看的出来他确实是真心爱着沈悦的。

        木鱼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她几乎是反射性地说道:“节哀。”

        话已出口,木鱼方才觉得语失,这世上最为悲伤的语言大概就是这两个字了吧,明知不能节哀,非要与人说这一句节哀,木鱼觉得自己仿佛说了句笑话。

        “节哀?”林徒司跟着木鱼念了这两个字,然后斜了她一眼,阴冷的说:“我最心爱之物被打碎了,拼凑不起了,你叫我如何节哀。”

        木鱼垂眸不语,即使林徒司此刻语气不好,但是她念在他是因为心情有碍才如此的,便不欲与他计较。

        “悦儿,她…她最后…说了什么?”林徒司一句话犹犹豫豫了很久才不自然的说出口,真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沈悦之死,还是因为他怕木鱼给出的答案会是他意料之中的不如意。

        木鱼上下扫了林徒司一眼,然后避过有关自己的话题,只直言不讳地挑着林徒司会感兴趣的部分说:“长公主说她要同本嫔的兄长一起同葬,入顾家祠堂。”

        “入顾家祠堂!”林徒司终于忍不住小爆发了一下,落下了今天第一滴眼泪,他大概是被木鱼的这句话,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被沈悦的这话刺激到,只见他眼睛里透着点寒光,他白净的脸上露出阴森的青色,他的语气愤怒且无奈:“悦儿她这是想着与顾君远…生不同衾死同穴吗?”

        木鱼知道林徒司这是在自言自语,他的问题问出来本就没打算要人家回答,于是木鱼识相的沉默以对。

        就在气氛尴尬的降入冰点的时候,林徒司将自己怀里不断哭泣的孩子抱给小蛮,让小蛮抱着孩子去找乳娘,然后他突然回头看向木鱼,面上是满眼的认真。

        木鱼只听林徒司发出一声哀叹,然后状似若有所思地对自己问道:“木嫔娘娘,我错了吗?”

        木鱼一愣,她没有想到林徒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爱沈悦,所以你希望她嫁给你,陪伴你,这原本没有错。”木鱼说着,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嘴唇,然后话锋一转:“可是…”

        在说完“可是”二字之后,木鱼突然语凝,她明白自己后面的话有多么伤人。

        林徒司了然的一笑,很自然的接上木鱼未说完的话:“可是我害死了她,对不对?”

        木鱼默认,她隆起的眉心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林徒司抓了一下头发,颓然道:“我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并且在这些年来从未得到过她同等的爱,我在意的这段感情里,分明是三个人的情感牵扯,为何如今愁苦的却只余下我一个了。”

        林徒司这话如果只是前半句,那么木鱼或许会觉得他值得原谅,可是加上后半句,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林徒司这话是在怨怪,怨怪老天或者怨怪沈悦。

        木鱼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手,她握手成拳,她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在看刽子手,她在心里想若是真的要追究起沈悦与顾君远如今的悲剧起源,恐怕皆是拜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所赐。

        “驸马说这话的时候可否想过因果?本来别人的感□□,本宫不愿多加评判,但是如今听驸马抱怨一句愁苦,本宫实在不得不多嘴,说上几句。”木鱼一反之前的态度,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她的声音如利箭一样直射进林徒司的心里:“驸马你富可敌国,肚量、才情都应该过于他人,难道会不知道‘成人之美’四个字做何解,可你却乘人之危,以此娶得心爱的女子,害她并且累她一生,更因此将自己、长公主以及本宫的兄长至于如今这般境地!若要归结现在这一切悲剧发生的原因其实都是驸马你做的决定造成的,对此,本宫真的忍不住要问驸马一句,天人永隔…驸马原来想要的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不是的。”林徒司因为木鱼的话而像是被人一下扼住了喉咙,半句话都说不出,隔了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我以为我会打动她的,可是一切都和我想象的有偏差。她在她的心里画了一座牢笼,困住她自己,也伤了我。”

        林徒司的话听起来很是感伤,可是经过细细推敲,不难发现他其实三两句不离自己的感受,并且一句话也不提及当年自己的行为给顾君远带来的伤害,可见其自私的心理。

        小平对此十分生气,她为木鱼撑伞的手瞬间握紧,青筋皆露,她在意的人在这场爱情博弈里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即使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谈论的明明是有关于顾君远的话题,但木鱼说出口的对顾君远不幸结局的质问却被林徒司轻易跳过。

        林徒司如此轻待顾君远,小平怎么能忍:“驸马只道是自己被伤了,却不曾想过你和长公主这一场姻缘里,受伤最深的人其实是顾君远顾小将军和长公主二人。”

        林徒司瞧得出来小平眼中的敌意,也能辨认出她话语中的对错。

        林徒司记得沈悦嫁给自己那年才十六岁,而今,沈悦二十一岁,她死在了成亲的第五年,而这五年的生活中,他从未见过她真心笑过,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因为自己自私的爱而伤害了两个人,一个顾君远,一个沈悦。

        是老天爷安排了当年郊外杏子林里那场错误的相遇,是林徒司自己促就了今日这场顾君远与沈悦双双死亡的悲剧,或者林徒司可以推脱说顾君远之死是因为陆曦月,可是林徒司骗不了自己的心,因为林徒司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顾君远而言,死亡与失去沈悦没有任何区别,陆曦月杀死了顾君远的身,林徒司毁掉的却是顾君远的灵魂。

        “我错了!”林徒司终于认错。

        这是一个时隔多年,迟来的道歉,只可惜当事的两个人——顾君远与沈悦都已经不在了。

        “驸马应该知道一个道理,很多事,知错太晚就无法挽回了。”木鱼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扬起下巴,以不远处传来的孩子的哭声告诫林徒司道:“就像现在,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公主与兄长双双去世,而这一切与公子你脱不开关系,此后若是要赎罪,便请驸马善待你这孩子吧。”

        林徒司循着那声音,望向远处,然后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木鱼说罢,又见林徒司答允自己的话,于是觉得今日长公主府走这一遭也算是见证了林徒司、沈悦以及顾君远之间的故事到此结束了,如今这样的结局算是不好吗?不是的!那算是圆满吗?也不是的!木鱼给不出自己一个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转身欲走。

        木鱼方才抬起脚,林徒司却好似还有话要说,伸手就要去拦木鱼。

        木鱼对此恍若不见,径直从林徒司的身边绕过,在此期间,她用自己的余光瞥了一眼沈佑礼所在的方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温月已经不在沈佑礼的身边了。

        哦,对了,木鱼记起来在自己与林徒司对话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沈佑礼与温月的私语声,声音不大,但是不知为何,木鱼当时却将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入了耳。

        其实那不过就是沈佑礼让温月带着底下的人进屋里去为温月净身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言语。

        木鱼正想着,突然林徒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对不起。”

        只这三个字,就叫木鱼脚步微顿,她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直,她在心里默默的为林徒司将剩下的话补齐。

        对不起,悦儿!

        对不起,顾君远!

        对不起,孩子!让你从小就没了娘亲!

        木鱼抬头望天,她在心里说道:“顾君远,我的哥哥,你听到了吗?林徒司在同你与长公主道歉。”

        林徒司说过“对不起”之后,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解脱了一样,这些年来,他从没有一刻是这么轻松的,也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形同行尸走肉,他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却看清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去尝试着直面的自己的内心。

        林徒司吸了口凉气,在经历了沈悦之死后,他由发泄变得突然冷静起来,而就在他觉得自己难得清醒的时候,他看见沈佑戾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射过来。

        沈佑戾一拳打在林徒司的下颌骨上,释放出自己对林徒司压抑了许久的不满:“悦儿与阿远互相守护了这么多年,也彼此等待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以为他俩的情分只需换你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

        沈佑礼喝止道:“八弟。”

        其实沈佑礼站的位置是完全可以阻止沈佑戾那一拳打下来的,可是沈佑礼没有。

        因为沈佑礼作为一位兄长,他觉得林徒司是应该受沈佑戾这一拳的,只是作为一个皇帝,沈佑礼必须在沈佑戾动手之后喊停。

        “本宫替兄长原谅你。”木鱼终于转身,她笑的和煦,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一件事她很看重,那么她就很容易因为这件事被惹怒,而一旦什么时候她能看得开,也许会花费一年、也许仅仅一秒,只要她看开了,她就很容易去原谅。

        木鱼说完,瞧了一眼暴怒中却不得不隐忍的沈佑戾,然后圆场道:“相信安王爷与皇上也会替长公主同驸马说上一句‘没关系’。”

        沈佑礼点了点头,若要说起对不起沈悦与顾君远之人,沈佑礼觉得自己也算一个。

        而沈佑戾,他虽然心里再生气,再心疼沈悦,他也不会因此驳了木鱼的话,但不反驳并不代表赞同,他依旧是别扭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

        木鱼温柔的浅笑了一下,即使这样的笑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以后若是再遇见喜欢的人,请你一定要学着尊重她。”

        “好。”林徒司爽快地应承。

        木鱼不傻,她自然知道林徒司这也是嘴上答应着罢了,像这样伤人伤己的经历了一次之后,想来他也很难再投入到新的一段感情里,不过她还是希望将来可以有人教会林徒司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以及怎么样才是真的爱一个人。

        木鱼再一次转身,而这一次,雨停了,小平与安安将伞关了起来,木鱼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沈佑礼姿态自然的走在木鱼的身旁,他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这动作他像是做过无数遍,行云流水,又像是第一次那样忍不住暗笑。

        木鱼没有挣开,但也没有反握,她只是在顺从。

        走到荷花池的时候,木鱼将脚步停了下来,她望着满池子的荷花说道:“之前那次,臣妾与温淑妃一同来到长公主府的时候,荷花还没有开,那时没想到的是如今时至立秋,臣妾会有幸得见长公主府的荷花开的这样好。”

        木鱼说罢,将手从沈佑礼的大掌里抽出来,慨叹道:“只可惜…花绽人亡,令人唏嘘。”

        沈佑礼顺着木鱼的视线看向池里连片荷花的芳容,这是一池并蒂莲,一茎产生两花,花各有蒂,蒂在花茎上连在一起,所以也有人称它为并头莲、同心芙蓉,因为并蒂莲有吉祥、喜庆的象征,是善良、美丽的化身,所以当年沈悦大婚的时候,沈佑礼特地命人将原本池里的白莲换成这一池并蒂红莲,祝愿沈悦与林徒司可以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如今看来,沈佑礼只觉得自己当初送来的这一池祝福大约是笑话,其实不然,因为早在当年沈佑礼就已经明白这有多可笑了。

        沈佑礼动了动自己突然空出来的手心,仿佛看透一切的样子,向木鱼问道:“悦儿,她究竟同你说了什么?”

        木鱼愣愣的看着沈佑礼,她怎么能将实话告诉他:“没有,不过就是臣妾同林公子转达的那些话罢了。”

        沈佑礼自然不会相信木鱼的话,因为若是沈悦真的只与木鱼说了要与顾君远合葬之事,那么木鱼在之前回答林徒司的问题时便不会有些目光闪躲。

        可是就在沈佑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木鱼抢先一步说道:“皇上,若是无事,臣妾想先回一趟顾府,同管家商量一下长公主的身后事。”

        沈悦要入顾家祠堂与顾君远合葬这不是小事,所以许多礼法和细节上的事情,木鱼需要向顾家的人请教,因为顾之奇与江尤不在的缘故,而今之计,木鱼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顾家询问一下管家。

        木鱼是真的想去顾家处理这些事情,但是沈佑礼却以为她还在为了之前的事情生气。

        沈佑礼突然扭头凝视木鱼,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眸子,有感而发道:“木鱼儿,世事无常,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赌气上面好吗?”

        沈佑礼的语气诚恳,态度认真,木鱼看得出来。

        “臣妾知道。”木鱼微敛眼眸,冷静的说道。

        其实在沈悦死的那一刻,木鱼对沈佑礼的气就已经消了,就像沈佑礼所说的世事无常,所以生而为人,木鱼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再加上沈佑礼是沈悦的哥哥,木鱼知道因为沈悦突然死了,所以他这时候一定很难过,木鱼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继续赌气呢:“只是臣妾与皇上此刻的心情一样,一样的哀痛,所以臣妾想一个人静静,相信皇上也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沈佑礼眼里带着探究的看向木鱼,木鱼并不躲避,沈佑礼从她回视过来的眼神里可以知道木鱼没有说谎。

        沈佑礼确定了木鱼这话不是敷衍,所以悬了好多天的心终于放下,他俯身过去抱着木鱼,然后“嗯”的应了一声,温柔笑开。

        在沈佑礼的念头里,只要木鱼能不与自己赌气,那么其他的一切,他便都随她去了。

        在去顾府的路上,小平见木鱼心情不好,所以便识相的安静着。

        但是安安向来是神经大条的一个人,她声音清脆地摇头叹息:“驸马一朝情深,使尽浑身解数,愿同长公主共至白头,而长公主与顾将军却因此导致两面痴心无望,就像安王殿下所说的一样,长公主与顾将军二人之间多年的情分终究成空,岂止是驸马爷一句对不起可以说的清的,当真是可悲、可叹!”

        听了安安的话,小平有些不耐烦,反驳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共至白头,驸马那是一厢情愿,长公主殿下从没有那样的心思,过去是被逼无奈,而现在长公主殿下仙逝了,驸马的那一厢情愿也都落空了。”


  (https://www.skjwx.cc/a/64934/64934340/11150757.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