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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谈不上喜欢,臣妾对海棠了解不多,对吃的就比较感兴趣了,因此只知道垂丝海棠开花后结果,那果子酸甜可食,还可制成蜜饯。”木鱼说到这里,话语一顿,然后低哝道:“皇上可别笑话臣妾。”

        木鱼不说便罢了,她这么一提醒,沈佑礼便忍不住哼笑了两声,然后见木鱼露出三分不悦的眼神,赶紧假装正经的咳了咳,清清嗓子道:“朕听闻百花娇媚,各有其爱戴者,既然你不算喜爱海棠,那么不知木鱼儿心中究竟钟意哪类花草?”

        “臣妾爱俗,最喜玉兰。”“静心庵很美,那里的玉兰到了花开的时节,香气布满整个山间,叫人不禁沉醉其中,是任何佩香的气息都比不过的!”

        沈祐礼宠溺的看着木鱼:“玉兰不俗,玉兰花外形极像莲花,但并不同,玉兰盛开时,花瓣展向四方,可使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再加上清香阵阵,沁人心脾,不仅美的异常惊艳,更是满树花香,玉兰花叶舒展而饱满,但花期短暂,开放之时特别绚烂,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孤寒气和决绝的孤勇,优雅而款款大方!尤其白玉兰更是不俗,在一片绿意盎然中开出大轮的白色花朵,随着那芳郁的香味令人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委实清新可人,因为它株禾高大,开花位置较高,迎风摇曳,神采奕奕,宛若天女散花,非常可爱。”

        木鱼听沈佑礼长篇累牍地夸赞玉兰,长长一段话多是溢美之词,知道他是在讨自己的欢心,于是心花怒放的附和道:“皇上金口玉言,您说玉兰好,玉兰便不俗,先前那句是臣妾说错了。”

        木鱼这话尤其像是在吹捧沈佑礼,若是换个人,沈佑礼定会觉得对方是在溜须拍马,甚至嘲讽对方狗腿,可是面前这人是木鱼,沈佑礼竟然觉得尤其受用,弯着嘴角,空出一只伸过去轻擦了木鱼的脸颊,带下一颗米粒,放进自己嘴里吃掉:“你喜欢玉兰,那便在这宫里种些吧,朕闻着玉兰那味道也不错。”

        木鱼见沈佑礼毫不在意那粒米的来处,有些羞怯,原本白皙的圆脸涨的通红,又觉得因为他一个动作,自己周身都暖融融的,格外舒服,揶揄道:“皇上可是成全臣妾,让这落霞宫的梨花苑满园玉兰香吗?”

        饭毕,沈佑礼接过福德递来的水杯,漱了漱口,然后又换上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气定神闲道:“凡事只要你开心便好。”

        木鱼在小平的服侍下,做着与沈佑礼一样的事情,等听完了沈佑礼这句话,便携着他一起离开八方桌,向着一旁的黑檀木小塌走去,然后坐下,好整以暇的说:“那等玉兰花开了,臣妾可以用它煮些玉兰花米粥,这种粥是用大米、小米、江米、莲籽煮粥,熟后放入玉兰鲜花,食用时加点白糖或蜂蜜,味道极为甜美,到时候皇上尝尝。”

        小平与福德见状退下,安安也跟着走开,将内室的门从外头关上。

        “你还真是对吃食感兴趣。”沈佑礼漂亮的眸光中宠溺泛泛:“也罢,到时候好叫朕看看木鱼儿厨艺如何。”

        说罢,沈佑礼开始对着木鱼上下其手,整个人都不安分起来。

        木鱼扭着身子躲他,扑哧的笑出了声:“皇上怎么刚填了肚子就想着这些事情!”

        沈佑礼摊手,泰然自若道:“你方才说朕还未用膳就想着做这些事情,朕便听你的,好好的进了食,这下你可再没有理由推脱了。”

        沈佑礼面色无恙,但是却用异样的眼光瞅着木鱼,眼里促狭的意味很深重,木鱼败在他的眼神中,挡在他胸前半握的拳心缓缓松开,心也跟着微微叹息。

        而后,又是一夜春光,不能细细形容。

        两日后的正午,木鱼在落霞宫内室用过膳,见日头极佳,闲来无事,本想着要静心来画画,文房三宝都已经备好了,还不待蘸墨下笔,就听得屋子外头吵吵嚷嚷的不得消停。

        作画最忌环境吵闹,木鱼被外头的声响动静所影响,执笔的手停住不动,狼毫毛笔笔尖处迟迟不能下落挥划。

        小平见状,停下手上磨墨的活计,走向窗口,往外瞧了瞧,片刻之后,关上砂纸所糊的窗户,禀报木鱼道:“姑娘,外头来了好些脸生的宫人,一个个的正往咱们宫里移栽绿植呢。”

        木鱼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其挎至笔搁处,轻叹道:“看来今日这画是做不成了,你与我一同出去,也见见这些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小平点头,小心的搀扶着木鱼出门。

        只见落霞宫的梨花苑处来了好几个生面孔,一个个的正往角落处搬运与人同大的树干。

        小平松开搀扶木鱼的手,上前一步,大声叫道:“大中午的日头毒,你们不躲着点,却在这会子忙忙碌碌的做甚?不知道娘娘正在作画吗!如今扰了娘娘的兴致,你们担待的起吗?”

        正忙活的众宫人听见小平的声音,纷纷转头看去,眼见木鱼站在一旁,赶紧行礼道:“木惠妃娘娘万安。”

        其中更有一位当事的公公,听了小平的话,赶紧机警的给木鱼赔笑道:“奴才们不知娘娘雅兴,一时吵嚷,无意惹了娘娘,还请娘娘宽恕才是。”

        “无妨。”木鱼摆了摆手,侧脸瞧向那些新植的树木,一脸和善的问道:“怎的这么多玉兰?”

        玉兰先花后叶,花期在二至三月,亦常于七至九月时再开一次花,果期也是八至九月,此时正值四月初五,花期刚过,要等下次开花,还需至少三月,但木鱼向来最爱玉兰,因此就算此时移来的玉兰树还未开花,她也能认出来它。

        现下落霞宫新进的玉兰几乎网罗所有品种,什么白玉兰、宝华玉兰,天女花、广玉兰、紫玉兰、黄玉兰、二乔玉兰、红玉兰皆有几株,只要是木鱼知道的玉兰,几乎都在这里了。

        那位当事公公不敢抬头看木鱼,只敢低低的看着自己的脚下,规矩回答道:“回娘娘的话,这些玉兰是皇上前儿早朝之后吩咐下来的要的,内务府的掌事公公连忙命人从白梅别苑运来,这不急运送来的这些玉兰树都是方才刚到的,奴才们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赶着日头种下。”

        玉兰喜光而稍耐荫,较耐寒,因此在南素这样的北国地区也可露地越冬,玉兰喜肥沃、湿润而排水良好的土壤,肉质根,不耐积水,本来木鱼怕宫人们不懂玉兰,栽种有误,但是在方才匆匆几眼间看见这些宫人栽种玉兰时循规蹈矩,木鱼也放下心来。

        木鱼脸上露出从心底发出的笑容:“这些玉兰都是皇上让你们送来落霞宫的吗?”

        “是的。”该当事公公声音清亮,一半老实、一半奉承道:“不仅娘娘的落霞宫有,皇上还下令在宫中各处皆种上些许,只不过娘娘这里得了皇上的特意嘱咐,让奴才们挑了最好的几株玉兰送来。”

        “皇上还说了什么?”木鱼无意识的弯起嘴角,如是问道。

        小平在一旁望见木鱼的神色,敛了敛眉,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波澜涌动,小平心想木鱼怕是受不住沈佑礼这样的恩宠,这个热情似火的皇帝迟早要低过安王沈佑戾在木鱼心中的位置。

        “皇上还说是等到花开了,娘娘便可以如愿,届时八月必定满园玉兰香,娘娘就可以长伴香气,日日好心情。”那位公公将沈佑礼的话传达的有声有色,叫木鱼听了心里十分受用。

        木鱼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这样的情景所感动,她只是随口那么一提,沈祐礼便为自己做到了,满园玉兰香?这下可是玉兰花香满宫廷了!

        这世上有沈祐礼待自己这样好,木鱼只觉得大概此生足矣!

        当然,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就在木鱼为了这玉兰花而感动时,家阳殿里,温月独自一人垂泪。

        世上之事皆是如此,你求而不得的,偏偏是人家轻易就能够拥有的,你再怎么羡慕也没有用,哭泣只能让自己显得更加悲哀。

        经过玉兰一事,沈佑礼与木鱼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了,主要还是木鱼方面,也许她自己感觉不到,但是她的心的的确确在慢慢的向着沈佑礼靠拢。

        渐渐的,皇上盛宠木惠妃一事人尽皆知,不仅是后宫、朝堂,乃至整个南素的街头巷尾,只要有人的地方都知道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后宫数位佳丽,沈佑礼却只独宠木鱼一人。

        然而,“盛宠”二字的好坏往往朝着两个极端走,有人希望皇帝专情,如此得一人举案齐眉,方有益君主大爱,善于家国;有人却害怕皇帝专情,总是遐想皇帝真心所托非人,损害国家利益。

        木鱼之于沈佑礼,在旁人看来,大概是后者,所以一个多月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后宫之内乃至朝堂之上,波澜突现。

        那是夏至之时,木鱼本来想着自从陆曦月被废于冷宫之后,后宫里少了嫔妃去凤阳宫请安这一件事,以至于自己一直未曾再见过俞敏,如今时隔已久,自己应该去水月宫看看她的,毕竟当初自己与姜素谨冲突,俞敏曾帮过自己。

        只是木鱼的想法还未付诸实践,便有水月宫的宫人前来落霞宫求见,说是俞敏相邀木鱼在第二日清晨一同散心游湖,木鱼自然欣然应下邀约。

        第二日一早,小平为木鱼挑选了一件缎地绣花百蝶裙,然后为木鱼梳上温婉动人的朝云近香髻,髻上插入一支粉色细珠花,描出拂云眉。

        待完全为木鱼梳妆打扮过后,小平这才与安安一同搀扶着木鱼出了内室的门。

        要说起游湖,木鱼、安安与小平三人是识不得路的,再加上木鱼不想乘轿撵,因此落霞宫大门口的仪仗也用不上,所以小平便喊了鲍公公相引。

        在鲍公公的带领下,落霞宫一行四人朝着东边的方向,走过一条朱墙所围起来的长巷,然后绕过一座低塔,最后,顺着铺满棕红色的小石子路走。

        等这石子路到了头,木鱼才瞧见路旁用朱漆写着两个大字――毓嘉,心想原来这就是著名的毓嘉石路,传闻若是脱了鞋袜,日日在这毓嘉路上走上一个来回,那么可防百病,身体康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长长的毓嘉路走过后便是一片五米宽的草坪,木鱼等人踩过草坪,这才到了湖岸边。

        只见岸边停靠着一条船,那船设计的颇为精巧,曲线蜿蜒有度,船身线条并不僵硬,本是不小的船只入眼却叫人觉得剔透可爱,但又不失古朴大气,若比天下行船,而船头佳人尤如青莲高立,原来是俞敏,她已经上了船,正朝着木鱼挥手。

        木鱼回以一笑,然后转头让鲍公公先回去落霞宫,自己则与安安、小平一同朝着俞敏所在的船只爬上去。

        木鱼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更是第一次坐船游玩,因此心情极佳,见俞敏要行礼,赶紧开口免了:“游湖讲究的是兴致,你若拘泥于礼节,那么兴致可就减半了。”

        既然木鱼如此说,俞敏也不扭捏,撩了下自己被湖边微风吹乱的头发,然后对着木鱼询问道:“惠妃娘娘是要进船舱里面坐着,还是站在这外头吹吹风呢?”

        此时,船已经慢慢在水中划行了,若是选择站在船头吹风便可以看到美丽的风景,但是却不如舱里面安坐的平稳,只是人各有所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倾向,俞敏将选择的权利交给木鱼,木鱼沉吟了一下,轻笑道:“既然要游湖,那么还是看看风景吧,本宫觉得在这儿吹吹风也很好。”

        “是。”俞敏点头,自己给出的这一个选择好像只是在问木鱼进不进船舱,但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问题却可以影射出一个人为人处事的观念,若是过分求安逸的人便会因为想要躲进船舱里而失去了很多很美的风景,看来木鱼不是这种人。

        俞敏勾唇,一切都不出自己所料。

        木鱼瞭望远方,不得不感叹这个湖面很大,一眼瞧过去,尽是水光粼粼,船在湖上晃晃悠悠,有一种飘荡的流浪感,轻抚在自己肌肤上的风带来一种出奇的舒适。

        木鱼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切,然后再缓缓睁开,早上的太阳洒进眼眶,那种光线叫人觉得温暖:“本宫常听人说俞嫔冷艳,便一直以为你会喜欢清净,所以从不曾去往你的水月宫,怕叨扰了你,没想到此番会得你相约出游,本宫甚是惊喜。”

        “湖光春色本是最美的,只是如今春已过、夏已至,这湖上是看不到春色了。”俞敏本是看着木鱼的,此刻说着话,不禁慢慢的将视线移向湖边,手也跟着指了过去:“但所幸的是前两日俞敏路过此处,瞧着这湖边水面上印着垂丝海棠的样子也是极佳的,所以便想着如此美景也该让惠妃娘娘您瞧瞧。”

        木鱼顺着俞敏的手指而看向湖边,想起之前沈佑礼好像与自己提过今年的垂丝海棠开的极美,当时自己还想着要来看看的,后来却因为宫里种下玉兰的事便将垂丝海棠给忘了,还好今天跟着俞敏出来游湖,不然这大好的景色可惜了。

        只是木鱼疑惑,这垂丝海棠的花期是三四月份,此刻夏至都已经过了,时间已是五月二十,怎的这海棠花还会开的这么美,想来定是照顾这花树的宫人悉心呵护所致。

        木鱼收回自己的视线,双手合十交叉于小腹前,语气欣慰:“你倒是有心了,本宫总在落霞宫内待着,甚是无趣,出来走走,心境也会开阔许多。”

        俞敏朝自己身旁的贴身宫女步娜使了个眼色,然后步娜便往船舱里走去,没一会的功夫就又出来了,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起来伶俐聪明的小公公,这两个小公公一人拎着一张小木凳,将其放在木鱼与俞敏身后,然后恭敬的行了礼,还未等木鱼反应过来,他们便又回去船舱里待着了。

        这时,俞敏方才接着木鱼先前的话,说道:“惠妃娘娘身子不好,合该多出来散散步才是,只是既然现下是在船上,咱们也走动不了,而且这船终究晃荡的很,惠妃娘娘还是坐下说话吧,坐着好歹舒适一些。”

        木鱼也不推脱,这船头风景是好,但是一直站着确实也太过晃悠了,而且这晃悠若是只有一会那便也还好,但时间久了就难免使人觉得难受。

        木鱼坐好之后,俞敏才敢坐下。

        木鱼等俞敏坐实了,这才悠闲自得的问道:“本宫方才从毓嘉石路上远远的瞧了这地方,发现这湖倒是别致,与寻常的湖型不大相同。”

        “因为这是日月湖。”俞敏的声音显得清冷又孤傲,她礼貌的笑笑,然后仔细的为木鱼讲述关于这日月湖的故事:“据说当年慈荣太妃盛宠之时,先帝令人建此湖,并亲自画出了湖的外形,称其为日月湖,远观如日月相依偎,以此彰示帝妃二人情长比日月。”

        木鱼不知先帝沈天机与姑姑李茹黎的具体过往,但是从先帝为姑姑建造这日月湖来看,他两人似乎感情深厚,只是这深厚的感情用日月湖突显又确实有些奇怪,先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会犯了这样的错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日月二者,一者生时一者消,一者起时一者退,从不相见,有日无月,有月无日,这日月湖实在不算什么好的意思,所以他与李茹黎之间最后也未得什么好的结局。

        那么,究竟先帝在后来做了些什么,竟然致使姑姑放弃一切,甚至放弃自己的儿子沈佑戾,不顾一切也要离开皇宫,前往静心庵。

        总归是不好的事吧,木鱼这么想着,不愿意去深究姑姑李茹黎的过往,于是转移话题,再也不拐弯抹角的扯什么湖啊花啊的,而是直接问道:“俞嫔今日相邀本宫是单纯的请本宫看风景,还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本宫说?”

        木鱼才不相信俞敏没有一点原因的就叫自己来散心、观湖色,像俞敏这样的人,若是寻常无事,定不会花时间与人深交。

        俞敏又笑了笑,这是这次的笑有些勉强,她用手帕捂着嘴巴,然后踌躇着开口:“俞敏不过是怕前朝多事,惹的惠妃娘娘烦心,又怕惠妃娘娘一个人在落霞宫待的久了,难免胡思乱想,届时伤神伤心,坏了身子。”

        木鱼不解:“前朝何事?”

        木鱼向来不常出门走动,一直待在落霞宫里也不怎么与人交往,所以外头发生的事,要么是安安与小平告知自己,要么是有时沈佑礼过来的时候,他会与自己说些有的没的,除这两个消息来源之外,别的木鱼是一概不清楚的。

        “娘娘不知吗?”俞敏一脸惊讶,用帕子捂住微张的小嘴。

        木鱼绝世的容颜浮现一丝诧异,她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会使俞敏这样的人特意邀约来安慰自己,但是再怎么好奇,木鱼也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心静气:“本宫乃是一介女流,对前朝大事并不关心,更深知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从未去打听过这些事。”

        “倒也不是什么朝政大事,毕竟这事事关宫帷,原是咱们后宫的事,只不过叫那些迂腐的文人们拿来在朝堂上做了文章罢了。”俞敏尴尬的转头,试图盖过这个话题:“既然惠妃娘娘不知,那倒是怪俞敏多言,扰了娘娘的兴致,还请娘娘莫要将俞敏的话放在心上。”

        木鱼扬眉,揪住俞敏话里的关键,问道:“咱们后宫近来发生了何事?本宫却为何不知!”

        俞敏沉默了半响,坚持称:“此事惠妃娘娘还是不知为妙!”

        “俞嫔方才说这事情会使得本宫烦心,既然话头都起了,那也不妨说下去,再者,你三言两语勾起了本宫的好奇心,这下子,本宫便是不能容你隐瞒的。”木鱼语气冷冽,她最讨厌人家有事隐瞒于自己,尤其讨厌像俞敏这样话只说一半,然后就缄口不言的。

        “俞敏也是为了惠妃娘娘您好。”俞敏看似有些紧张,只是这紧张未达眼底,更多的是流于表面,木鱼没有深究。

        安安与小平对视一眼,一眼只一瞬,然后皆又看向远方,假作方才对视的那一眼中并没有包含什么意思。

        木鱼叹了口气,努力克制着使自己的语气尽显温良和善:“本宫知道你的好意,所以本宫才要你直言不讳,就算你说错了什么话,本宫也不会计较于你的。”

        见俞敏转头朝后,眼神犹豫、目光闪躲的瞧了安安与小平一眼,木鱼便知道俞敏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自己身边带着的宫女会泄露今天二人谈话的内容,于是坦然道:“她二人皆是我的贴身宫人,更是我的贴心人,就像你们口中常说的心腹,她们之于我,就如同步娜至于你一样,所以,你不用顾忌她们。”

        木鱼说话间看了一眼步娜,等到再瞧向俞敏时,木鱼眼中略有深意,仿佛在告诉俞敏一句话: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俞敏是明白人,一点就透,她自然知道木鱼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如今惠妃娘娘得皇上圣眷优渥,前朝难免有些闲碎言语,尤其是以白锡威白左相为首的文官们,他们说了些难听的话,俞敏先前不讲,也是怕娘娘您听了会影响了心情。”

        木鱼冷笑一声,平日里温和的声音顿时冷凝,板着一张素净绝美的脸道:“那些文官们都说了些什么?”

        俞敏一双沉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木鱼这边,然后又转开,声音清清淡淡的回答道:“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劝皇上为皇家后代子嗣考虑,希望皇上进行选秀,给后宫添些新人罢了。”

        木鱼瘪了瘪嘴,不置可否。

        突然,一阵风从南面吹来,风势稍大,吹动俞敏手上的双面木槿花绣丝帕,惹得俞敏甩了甩那帕子,然后递给步娜收好。

        木鱼朝着那丝帕上的木槿花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绣样,只是木鱼低头在脑中搜寻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也许自己是在凤阳宫请安时见俞敏拿出来过吧。

        大概是收了帕子的缘故,俞敏的手无处安放,只得不自然的搁在膝上,给木鱼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俞敏眼中略带笑意,语气里藏着三分不自在以及七分劝慰味道:“惠妃娘娘不必担心,这些文官的话都叫皇上驳了回去,就连安王殿下也为娘娘说了许多好话。”

        “安王?”木鱼一愣,心里有些涩涩的。

        俞敏听木鱼语调落寞,以为木鱼是因为百官劝沈佑礼选秀而伤感,为了调和此时骤然下降的气氛,故作羡慕的感叹道:“是啊,安王殿下待娘娘您真真是如同亲妹,他在前朝为了娘娘你而与几位老臣吵了起来,还因此得罪了许多无知文官。”

        木鱼敛眉深思,以自己对沈佑戾的了解,他虽然平时随性惯了,但是如果仅仅只因为文官们向沈佑礼进言选秀之事,沈佑戾是万万不会轻易出言与他们争吵的,想来朝堂上一定还有什么更难听的话,只是俞敏顾及自己,未曾坦诚而已,不过说来俞敏也无需多说什么,大家都是明白人,说多了反而显得蠢钝。

        木鱼在心里计较,这个俞敏啊,大概是在担忧沈佑戾,所以这次游湖的主要目的估计是为了告诉自己关于沈佑戾的现状,俞敏以此心机庇护沈佑戾,木鱼知道这应该是俞敏在提醒自己,即使为了安王,自己也应该委曲求全。

        随着木鱼的沉默,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又坐着看了一会风景,待回程之时,日头已经高涨,晒得人有些发汗,小平、安安还有步娜一起进船舱里取了团扇出来,各自为自家的主子遮挡太阳。

        眼见木鱼受不住热,纵是小平与安安两人一个为其遮阳防晒、一个为其扇风降温,木鱼也还是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了,俞敏提议道:“惠妃娘娘,咱们不若就进船舱里吧,先不提这夏日的日头毒辣,恐晒伤了娘娘您,就单说这回程时走的路同方才一样,该入眼的风景也瞧得差不多了,若是留在外头,倒是白白受热,要是进了船舱里,咱们也好喝喝茶,消消暑气。”

        木鱼颔首,表示同意。

        回去落霞宫之后,木鱼叫来了黎嬷嬷,细细的问了近日朝堂上关于自己的风波细节,才知道原来左相白锡威带领百官进言,声称木惠妃是狐妖转世,狐惑媚主,使沈佑礼怠慢家国大事,尤其是无心子嗣,甚至还扬言要求沈佑礼杀妖妃,然后进行选秀。

        这下事情说得通了,如果是这样,也难怪沈佑戾为了自己而与白锡威他们吵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沈祐礼对自己确实是专房之宠,只是这后宫说是女子千人,其实真正能露上脸的妃子如今只剩下三人了,这三人中,除了木夜夜有沈祐礼相伴之外,其余二人皆是孤枕入眠,别说俞敏了,就连温月,沈祐礼也只是偶尔在白日午时过去家阳殿用个膳就走。

        沈佑礼这样的偏心,久而久之,也难免引来朝堂多话。

        木鱼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找沈佑礼谈谈了,她不想害他,也不想害沈佑戾,他们原不该为了自己而活的这么累,毕竟朝上文官居多,得罪太多文官,将来写入史书也是不好听的。

        于是当天申时,木鱼便在安安的陪同下前往沈佑礼处。

        彼时,沈佑礼正在泼墨斋看书。

        泼墨斋是天腾殿里的一座藏书楼,建造的十分雅致,外墙上用白色油漆粉砌,然后以黑色的楷书撰写百家姓,辅以山水画,远远看来这么一座大的阁楼更像是一张张字画般美不胜收。

        木鱼走进泼墨斋的同时,福德安静的撤了出来,与安安一起守在门口,为沈佑礼与木鱼帝妃二人腾出私人空间来。

        沈佑礼当时手捧着一本孙子兵法研究,并没有注意到木鱼的到来。

        木鱼眼神柔和,为沈佑礼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沈佑礼正欲接过,瞧见那为自己端茶的手不似福德般粗大,而是女子的小巧柔荑,倏地抬眸看去。

        木鱼嘴角微勾,对着沈佑礼啧啧的称赞道:“皇上读书入神,当真勤奋,南素有君如此,实乃百姓之福啊!”

        沈佑礼只惊诧了一下子,马上恢复正常,一手接过木鱼倒好的枸杞子菊花茶,见杯中两三朵菊花飘在茶面上,低头嗅了一口,满鼻子的清香飘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然后将其放在一旁,拉住木鱼的柔荑。

        “皇上怎么不喝?”木鱼捏了捏沈佑礼的手,讨好道:“现下夏日暑气重,这菊花味甘苦,性微寒,有散风清热、解毒消炎等作用,最适合这个时候饮用了,而且臣妾听鲍公公说这枸杞子菊花茶是一种传统的中医组方茶,可以清肝明目,祛肝火,对眼睛不适等症状有较好的疗效,辅以秋桑效果更佳,臣妾想着皇上整日的读书写字,实在是费眼睛,所以特意为您泡了这壶茶,只不过内务府称去年秋天的桑叶已经没了,所以臣妾便没有加入秋桑。”

        沈佑礼看着木鱼,含笑不语。

        木鱼着急了:“皇上莫不是觉得没有秋桑就没有效果了,所以才不喝的吗?其实单单这菊花和枸杞也是极好的,它们都是护眼的药材,对缓解眼睛疲劳有很好的疗效,再者说,菊花与枸杞两者配合在一起,一清一补,标本兼顾,应该是对眼睛很有好处。”

        “朕没有不喝,这茶水是你的心意,朕很欢喜。”沈佑礼抿了一口茶,闭着眼睛,沉浸在茶香的温暖中,而后慢慢的睁开双眼,眼底绽放出流光溢彩:“不过,朕同时也很好奇一件事,那就是你怎地会特意寻过来?”

        “臣妾想念皇上,便来瞧瞧,正好也可以见识一下这书楼,看看它究竟有多大的魅力,惑住皇上的心,叫皇上这几日来茶饭不思,只待在这里。”木鱼戏谑的笑着。

        沈佑礼心突的一跳,他只觉得木鱼这轻轻的一句话,动辄之间搅动了自己心里的风云。

        沈佑礼抬手,抚上木鱼的面颊,在她左腮处反复流连:“你放心,这世上能让朕茶饭不思的只有你,没有旁的。”

        “皇上胡言。”木鱼的手指搭上沈佑礼的皓腕,眼睑紧合,将自己的脸蹭在沈佑礼的手心:“臣妾怎么舍得?”

        木鱼的亲近实属难能可贵,让沈佑礼从手掌到心间都划过一丝暖潮:“你今日嘴巴怎的这么甜。”

        “皇上不喜欢臣妾这样吗?”木鱼张眼,用一双水雾样的眼睛瞅着沈佑礼,然后,如是问道。

        沈佑礼怎么受得住木鱼这样看着自己,一瞬间只觉得心潮涌动,忍不住在木鱼眼上亲了亲,惹得闭眼,睫毛轻轻颤动。

        木鱼感受着那温热的气息洒在自己的眉眼处,然后待沈佑礼的唇离开自己的眸子后,这才缓缓的害羞着瞧他。

        木鱼的眼里像是有光,沈佑礼感觉自己整个心神都被吸到她的眼眸深处了,他的心都快为她化了,于是伸手将她拉住,扯进怀里:“不,朕喜欢听你说你想朕,这话叫朕听了十分受用。”

        木鱼得了沈佑礼的怀抱,突然就沉默了,沈佑礼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难得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整个世界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沈佑礼许是觉得保持一个动作太久,手有些酸麻了,所以便在木鱼背后的青丝上来回轻抚。

        木鱼顺势将脸更深的埋在了沈佑礼的怀里,然后不安分的蹭了蹭,又蹭了蹭。

        沈佑礼被木鱼的动作弄得心猿意马的,若是平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抱起她,然后往雕花木床上走去,芙蓉帐暖…但是现在不行。

        沈佑礼到底是个理智克己的人,即使心里再怎么想入非非,脑子里仍旧有个声音懂得提醒自己这里乃是藏书楼,没有自己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于是低下头,双手捧住木鱼的脑袋,将她的脸从上至下、从左至右细细的瞧了一遍,最后,沈佑礼在木鱼的鼻尖处啃了一口,威胁道:“不许撩拨朕。”

        木鱼思及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于是大着胆子往沈佑礼的唇上亲了一口,只听见“啵唧”一声响,那亲吻的声音清脆的回响在密闭的书楼里。

        沈佑礼心中大动,忍不住挑了挑眉。

        木鱼见状,懊恼的用自己的双手捂住脸,心道自己这次真的是丢死人了,这么羞的事情,自己怎么做得出来。

        沈佑礼瞟了一眼木鱼纠结的表情,又念着她今日有太多反常的行为,他差不多可以猜到她心里是藏着事的,毕竟他可不相信木鱼会无缘无故的来讨自己欢心。

        如今,在木鱼身上的甜头,沈佑礼也吃的差不多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切入正题了,于是正色道:“说罢,你有什么话要同朕说的!”

        “皇上怎么知道臣妾…”木鱼的脸从自己的手掌中抬起,咬唇道。

        沈佑礼假作剜了木鱼一眼,打断她的话:“别的人来此送茶便算了,你啊,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木鱼面上僵了僵,她怎么会听不出来沈佑礼语中的怨念,一时之间,她都不敢再提自己来此究竟所为何事,她怕沈佑礼会误会自己,但是她更怕自己现在不说,越等到后面就越不敢说了,于是咬了咬牙,像是上刑场一样决绝道:“皇上,您答应选秀吧。”

        沈佑礼本来正端了木鱼沏的那茶,他将嘴巴凑了过去,还没有来得及喝,就听到木鱼这句话,他心内一震,手上一抖,杯子里的茶水溅了几滴出来,水珠在他手上化开。

        “你说什么?”沈佑礼将那画了富贵竹的白瓷杯子重重的掷在桌上,茶瞬间喷溅出来,弄湿了他原本在读的那本孙子兵法,书页的木黄色在沾湿处显得更为黯淡了。

        沈佑礼只觉得自己胸口处窜出一股火气,他想木鱼就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不管是谁,皇上都莫要计较。”木鱼用自己的衣袖为沈佑礼擦拭他手上溅到的茶水,她的眼里好似比这枸杞子菊花茶还要苦涩,嘴巴不自觉的抿成一条线:“臣妾不喜欢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即使臣妾知道这样的隐瞒是皇上为了臣妾好。”

        “你知道朕是为了你好?那你知道朕的心吗?”木鱼的话好似一盘冷水浇在沈佑礼的心头,他怒而拂袖,甩开木鱼柔荑的时候,顺带碰到一旁的鎏金香炉,那炉子摔下来,猛地砸开,里面燃了一半的香料像是被丢弃一般,耷拉着燃尽的香木头,灰烬散在地上,被风吹了开来。

        沈佑礼觉得自己大概就如同这香木头上的灰烬,用尽全力燃烧自己,但终究还是得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果,他静静的凝视着木鱼,眼神寡淡:“朕无数次和你表白过自己的心意,可是你呢!你在朕为你剖开的一颗赤子之心面前,残忍的告诉它,你要朕去找别的女人!”

        沈佑礼还是误会了,木鱼无奈的笑了笑,她最怕这种事,这种会让人心生芥蒂的事,她想解释,她必须解释。

        木鱼急急的拉起沈佑礼的手,但又怕他会像之前一样甩开自己,于是将自己的一双柔荑紧紧的握住,焦灼道:“臣妾知道皇上的心意,只是臣妾不愿为了自己的事情而让前朝众臣失和,更不想为此让皇上与安王殿下为难。”

        “你是不愿朕为难,还是无所谓朕爱谁?”沈祐礼的手指在木鱼的手心里无力的垂着,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声音仿佛自虚空处传来:“朕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的心!”

        木鱼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委屈的瘪着嘴巴,眼里的酸涩像是要溢出来了,她眨了眨眼睛,试图缓解那种酸痛感,喃喃道:“皇上怎么会这么想。”

        沈佑礼放瘫自己,背靠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顿一顿的跳着,每一下的跳动都伴随着疼痛:“你知道选秀意味着什么吗?”

        “臣妾知道。”木鱼坦诚回答。

        “你知道!”沈祐礼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如同星辰乍碎:“所以即使以后要同更多的人分享朕,你也不在意吗?”

        沈佑礼多么希望木鱼回答的是假话,哪怕她什么都不清楚,也好过此刻的狠心。

        木鱼看出了沈祐礼的战战兢兢,他的多疑不会让人反感,只会让人心疼,他爱自己,这种爱得不到准确的回应,所以他总是猜忌,木鱼不忍心让他失望,更不忍心这样对一个深爱自己的人。

        木鱼俯身,本能的用另一只手抱住沈佑礼,他的神情让她心痛万分,她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吐出一句:“皇上喜欢臣妾,这是臣妾的荣幸,臣妾能得皇上独一份的爱自然最好,因为臣妾也不喜欢将来与旁人分享你的爱,可是臣妾的心是肉做的,臣妾没有长着一副铁石心肠,臣妾得了皇上的庇佑,也知道皇上的好。”

        木鱼感受到自己手心里沈佑礼的手指头因为自己的话而微动了一下,于是她顿了顿,仿佛受了鼓舞一般,继续道:“只是…皇上的好让臣妾觉得心中有愧,臣妾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待皇上好!”

        沈祐礼眸光稍亮,心里已然有些动摇,但依旧是不甘心的问道:“你的方式就是劝朕选秀,将朕推出去?”

        “臣妾相信皇上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必定不会为新人所移了心神,只要皇上与臣妾皆保持此刻的这份心意,那么就算宫里多上再多的人,又能怎样?”木鱼趁热打铁的往沈佑礼的鬓角处亲了一下,然后似耳鬓厮磨般在他耳边也咬了一口,轻轻的,暖暖的咬…

        沈祐礼这才展颜,他听见木鱼说到心意,是独独属于自己与她的心意,沈祐礼只觉得心内一动,整个人瞬间豁然开朗,自己只要得木鱼这一句话,怕什么选秀与未来!

        后又随着木鱼的动作,沈佑礼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突然一颤,木鱼这样的挑逗像是一种邀请,他竟有些克制不住的心痒难耐。

        “选秀之事暂且不提,你不懂朝堂上那些人不过是想要朕一个儿子。”沈祐礼促狭一笑,抱起木鱼便往门口走去:“只要你为朕生个儿子,那便好了。”

        木鱼见沈佑礼不似说笑,嗔怪道:“皇上。”

        这时候的沈佑礼怎么能听得进去木鱼的话,她轻声叫他一句“皇上”,他便觉得整个人燥热难忍,他要赶紧去一旁的寝室才是。

        沈佑礼一脚踹开泼墨斋的门,门外的安安与福德皆吓了一跳,正要跪下,便见沈佑礼火急火燎的离开。

        安安抬步欲跟上,被福德拦住,不悦道:“福公公,你干嘛!”

        福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安安,好心提醒道:“皇上抱着木惠妃娘娘去的方向是天腾殿的寝室。”

        安安捂住嘴巴,豁然开朗,难怪皇上如此心急,原来如此啊!

        沈佑礼加快脚步,木鱼不依,一直踢着双脚要从他的怀里下来。

        沈佑礼低头,故作狠戾道:“胆子大了?朕一会再慢慢折磨你。”

        木鱼吓得赶紧乖乖抱住沈佑礼的脖子,将头藏在他胸前。

        沈佑礼一路煎熬着,等到了寝室内,他又自己用脚踢了门,将其关上,然后将木鱼放在床上,自己俯身趴在她身上,嘴唇微勾:“朕想要一个小皇子,不得已还请木鱼儿你受累了。”

        说着,沈佑礼便要往木鱼的唇上寻去,木鱼迅速伸手挡住自己的朱唇:“若是臣妾长久怀不上呢?”

        沈佑礼愣神,暗叹这是什么问题?好笑道:“不可能。”

        木鱼依旧捂着自己的唇,沈佑礼作势要伸手去扯她,木鱼赶紧往床内缩了缩,坚持道:“那要是真就那么巧合的怀不上呢?”

        沈佑礼眼睛都要红了,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安然,声音克制:“那朕届时再选秀也不迟。”

        木鱼闻言,还欲说些什么,沈佑礼怎么能继续与她相聊,于是一把拉开她的手,用自己薄唇代替,为她捂住樱桃小口。

        沈佑礼手上动作,为木鱼放下她发上所簪的粉色细珠花,轻解她所着的罗裳。

        随着沈佑礼的动作,只见木鱼罗裙渐褪,雪肌微露,发丝散在白色的绸缎被上,黑白对比分明,刺激着沈佑礼的视野。

        沈佑礼看着木鱼一双水眸脉脉的盯着自己,心中喜乐,这一刻,不仅时光正好,而且面前人是自己的心尖人,一切都是这么刚刚好。

        一番云雨过后,木鱼几乎是赤条条、不着一物的将自己藏在被子里,而沈佑礼则是兴致甚佳的起身,坐在床沿,将他那仅微微敞开的衣袍整理好,合拢上,再系上衣带便罢了。

        因着两人之间对比明显,木鱼深感男女分别,抱怨老天不公,不悦的撅起嘴巴。

        沈佑礼见了木鱼的脸,瞧她的一双眉毛和眼睛都快拧在一起了,垂目关怀道:“怎么生气了?”

        木鱼一听沈佑礼的问话,不高兴的将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闷闷道:“没有。”

        沈佑礼无奈,轻手为木鱼把薄被从她头上掀开,然后将她整个人合着外面的白色绸缎被抱了起来:“还说没有,瞧你这小嘴大概能挂上御林军们晚上巡夜用的灯笼了。”

        木鱼裹着被子,坐在沈佑礼的腿上,想起御林军们手执的灯笼模样,那是巡夜照明时用的木质宫灯,这种木质宫灯为实木框架,实木多为竹木质地,使用没有木结疤痕的优质木材制成,其中需经过雕刻、打磨、上色、油漆等数十道工序的精心制作,完成框架后,还要镶嵌以有图案的娟纱、玻璃或羊皮纸,图案一般绘制的是含有吉祥韵味的画样,如松竹梅菊、花鸟鱼虫等,总的来说,御林军所用的这种木质宫灯是一种成正多边形的华丽灯饰,富有浓郁的宫廷色彩,大概比起各宫内室所用的普通的宫灯还要大上一倍的样子,并不轻便。

        木鱼撇过头去,声音肃然,气道:“皇上胡说。”

        沈佑礼不与木鱼开玩笑了,正经问道:“可是朕弄疼你了?”

        闺房之事乃是为了两人得其中之乐,沈佑礼想着自己方才那一场□□,大概是真的着急了一些,所以难免动作之间没轻没重的,木鱼娇弱,大概因此不得其乐,甚至受不住发疼也是有的。

        如此想来,沈佑礼觉得木鱼生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于是拥着木鱼,哄道:“是朕的错,一时不察,以至于方才动作大了,朕原该温柔些对你才是,下次朕定会注意。”

        木鱼抚头,只觉得自己额迹有些泛疼,真不知沈佑礼这是在想些什么,气急无奈,只得顶着一张殷红的脸对着沈佑礼怒嗔道:“皇上想到哪里去了!”

        沈佑礼抱着木鱼,将她放在一旁的小塌上,然后为其取来一条新的衣裙。

        木鱼用自己的咯吱窝夹住被子,然后小心翼翼的露出两只莹白的手臂,挑开那条沈佑礼为自己递来的那条裙子。

        那是一条牡丹凤凰纹的浣花锦衫,意义非凡。

        凤凰,亦作“凤皇”,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最初凤凰在《山海经》中的记载称“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但其实具体来分,凤凰中雄的叫作“凤”,雌的叫作“凰”,“凤”和“凰”原指两种五彩鸟,凤是凤鸟,凰则是皇鸟,总称为凤凰,亦称为丹鸟、火鸟、鶤鸡、威凤等,常用来象征祥瑞。人家常说凤凰齐飞乃是吉祥和谐的象征,而且自古以来,凤凰和龙的形象一样高大,只是凤凰的形象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逐渐雌雄不分,整体被“雌”化,后来就有了“龙为天子、凤为后”的说法。

        所以,木鱼所看见的这条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上所绣的凤凰其实只是两只雌凤鸟,而这凤鸟的形象是在朱雀、鸷凤的基础上,以鸟为原形加以改良的,乍一看,只觉得其首如锦鸡,头如藤云,翅如仙鹤,自然,身处南素的普通绣娘们从不敢绣此花样,而宫里尚物局的御绣嬷嬷若是绣此凤样必定会遵循一个法则,那就是她们所绣的凤必须有三长,此三长为“眼长、腿长、尾长”。

        木鱼不得不惊叹于这件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的绣艺高超,双凤戏于牡丹花从中的模样确实给人以一种别样的美,奢华富贵!

        只是这样一件衣服,木鱼是不敢穿的,于是木鱼惶恐道:“皇上莫不是拿错了前皇后陆曦月的衣裳,这凤绣的花样,臣妾是没有资格穿的。”

        “这是朕的母后——端懿太后,也就是先帝爷的睿贞皇后当年所穿之凤袍。”沈佑礼的手抚上那浣花锦衫上的牡丹凤凰纹,眼神黯淡,但是嘴上却在调笑木鱼道:“而你是她儿子最钟爱的姑娘,谁敢说你没有资格。”

        端懿太后、先帝爷沈天机的睿贞皇后——傅桑棠,此人木鱼所知不多,木鱼大概只知道傅桑棠乃是先帝沈天机的侍女出身,单论年纪的话,傅桑棠比沈天机还要大上一岁。

        据说,傅桑棠自六岁起便跟在先帝身边伺候,不论饮食起居和习武练剑,只要是沈天机在做的事,皆没有傅桑棠所不跟从的,大概也就是因为朝夕相处的缘故吧,后来,傅桑棠与沈天机之间就发生了类似于青梅竹马、日久生情的故事。

        只是天之骄子与卑微侍女之间即使再情深意切,也难保不会遇到阻碍,在傅桑棠与沈天机之间,最大的阻力便是拥护沈天机的南素臣民,也因为这些人对于沈天机婚事的介入,导致先帝沈天机在弱冠之年才得以力排众难,坚决的娶了傅桑棠这个出身卑微的女子进门。

        傅桑棠与沈天机大婚后第一年中秋的时候,傅桑棠怀上龙嗣,等到了第二年的六月廿二,傅桑棠便成功的诞下了沈天机的第一个皇子——沈佑礼,而后三年里,傅桑棠与沈天机更是恩爱,导致这南素三千后宫形同虚设,三千宠爱集于傅桑棠一身,而一个皇帝身边就只有皇后这么一个女人的,估计南素这么多年来也只得了沈天机一人吧,只是傅桑棠与沈天机这夫妻恩爱和乐的好景不长,三年之期像是梦一场。

        很快的,宫中传言称傅桑棠因病去世,而先帝沈天机为其守孝一年后,方才在百官的逼迫下进行大肆的选秀。

        木鱼听沈佑礼如此说,心里难得甜滋滋的,又怕自己的欢喜表露的太明显,引沈佑礼洋洋自得,于是假作正经道:“既是如此,那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皇上转过身去,臣妾也好换上衣裳。”

        沈佑礼伸手在木鱼的锁骨处来回轻抚,然后向上移去,捏住她的一边耳垂,见木鱼敏感的一抖,这才含笑着将自己的头凑近木鱼的耳朵旁,对着她促狭道:“朕已经将你的身子记了个遍,你现在才如此害羞,未免晚了些。”

        木鱼气的想要跺脚,无奈自己的脚也裹在被子里,整个腿盘坐在床上,只能委屈道:“皇上!”

        木鱼声音软糯,尾音拉的极长,二个字叫沈佑礼的心都酥软了,只得认命的以唇易手,在她耳垂处轻轻的咬了一口,然后毫无意外的在转身时听到木鱼的惊呼声。

        木鱼没有机会与沈佑礼计较这轻薄行径,只能趁着沈佑礼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赶紧将缠绕着自己身子的被子拨开,以换衣裳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动荡的心理。

        待到木鱼将自己收拾妥当了,她方才唤沈佑礼道:“臣妾更衣完毕,皇上过来坐着吧,站久了容易疲乏。”

        沈佑礼回头,见那件牡丹凤凰纹的浣花锦衫在木鱼身上看起来还挺合身的,赞叹道:“不错。”

        然后,沈佑礼移步去木鱼的身边坐下。

        木鱼手上抱着贵妃榻上原有的青玉枕头,好奇的向沈佑礼问道:“方才皇上说想要一个小皇子,皇上为何更喜欢小皇子呢?”

        木鱼心想着大概是因为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吧,而且当皇帝的人应该都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让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木鱼在心里腹诽了一下,其实女儿也是很好的…

        沈佑礼见木鱼转溜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于是自顾自的躺下,将头枕在木鱼所抱着的青玉枕上,也就相当于枕在木鱼的腿上了:“男孩子比较好养活,女孩子总是比较娇弱的,朕这辈子只能疼爱一个人,有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朕觉得足够了,没有再多的心思去照顾女儿。”

        木鱼好笑:“皇上这话说的甚是感人,木鱼差点就信了呢?”

        沈佑礼侧着身子,将脸颊贴在枕头上,感受着青玉传来的冰凉感,然后就着一个舒服的姿势抱住木鱼的腰,睥睨的看着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话间掷地有声:“怎么?你还怀疑朕什么!”

        “皇上忘了家阳殿里的小公主吗?”木鱼以手为梳,替沈佑礼梳理他的长发,戏谑道:“您呀,已经花了许多心思在养好一个女儿了,怎么倒说的像是宫里没有小公主一样。”

        沈佑礼墨深的眉头紧皱,突然沉默下来,原本抱着木鱼腰身的手也随之放了下来。

        木鱼察觉到沈佑礼突如其来的转变,她有点被他的反常所吓到,心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提及了沈安若,所以才惹的沈佑礼不快。

        木鱼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尴尬的神情:“皇上,你怎么了?”

        见木鱼说话间小心翼翼的模样,沈佑礼伸手在她脸上轻轻的拍了拍,回答道:“没什么。”

        “那皇上突然不说话,臣妾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皇上不高兴了。”木鱼抓住沈佑礼的手,覆在其上,她轻轻的嘀咕,语气轻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怕什么?”沈佑礼将自己手从木鱼的手心里挣脱出来,然后捏了捏木鱼的鼻子:“朕这一生都被你吃定了,便是再有什么不高兴也不会冲着你的。”

        沈佑礼恢复正常,木鱼听他对自己说着这种柔情话,方敢将自己的心放回肚子里,没多会,胆子马上又大了起来,故装不满的捶了沈佑礼一记:“那皇上方才…”

        沈佑礼慢条斯理的打断木鱼:“朕是在想…”

        只说了四个字,之后,沈佑礼故意停顿了一下,等到木鱼好奇的看向自己了,他才又款款的继续道:“不如你我儿女双全,凑个好字,如何?”

        木鱼楞了一下,随即憋红了一张脸,她就知道沈佑礼的口中不会出来什么正经话,尤其还是在他方才那样故作停顿,引自己好奇的情况下。

        木鱼双手环抱在胸前,声调提高了一些,但是语气中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这种事情哪里那么容易!”

        沈佑礼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这种生活,偶尔在言语上调戏木鱼一下,看她害羞的样子,也不失为人生的一件乐事。

        “朕一会就叫人去把刘守祥叫来,让他给你照看身子,他医术尚佳,定能叫你很快怀上。”沈佑礼一手撑在榻上,然后抬起头,用另一只手将木鱼腿上的青玉枕丢开,而后,他用自己的脑袋代替那只青玉枕,将后脑枕在木鱼冰软的大腿上。

        经过方才一场欢好,沈佑礼虽然衣着完好,但是头发却在二人纠缠之时,被木鱼一把扯下发带而散开。

        之前,沈佑礼枕在青玉枕上,木鱼并不觉得什么,而此刻的他枕在自己腿上,木鱼只觉得他那三千发丝铺在自己盘起来的大腿还有小腿处,与浣花锦衫融成一体,甚是叫人觉得心痒难耐,尤其是沈佑礼的脑袋偶有小晃动时,那种从自己腿根处传来的微痒感叫人实在是受不住。

        木鱼作势要去推开沈佑礼的头,谁知沈佑礼像是知道她会有此动作一样,先木鱼一步,赶紧抱住她的小蛮腰,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小腹处,偷偷弯了嘴角。

        木鱼没法子,只得由着沈佑礼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小脸绯红,在沈佑礼看不见的地方瞪他:“皇上不正经,这种话还说得面不改色的。”

        木鱼本以为沈佑礼是玩笑话,没想到等自己回去落霞宫后,不多会的功夫,便有来人报称:“太医院院首刘守祥奉皇上旨意,前来为木惠妃娘娘请平安脉。”

        中医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体质,而中药如何开出方子主要是根据各人不同的体质来决定的,在南素后宫的娘娘们讲究养生,会时常请太医们把个平安脉,然后由太医根据个人体质来开出食补、药补的良方,以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

        比起别的宫里的娘娘们请平安脉的频率,木鱼大概也算是这后宫之中最不在意自己身子的一位娘娘了。

        此次若不是沈佑礼吩咐,木鱼大概也是不爱被人家抓着胳膊诊脉的,于是声音里略带着一些不情不愿的说道:“小平,还不快快将刘太医请进来。”

        小平低头应下,马上出门,请了刘守祥进来。

        刘守祥也是个规矩的人,进了门之后,全程低着头瞧他自己的鞋尖,等小平将他引到了一张红木圆凳前,他便跪下,恭敬道:“木惠妃娘娘万安,下官刘守祥奉旨为娘娘请脉。”

        木鱼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平见状,为木鱼传话道:“刘院首快请起。”

        刘守祥闻言,又道了一句:“谢娘娘恩。”,这才慢慢起身。

        因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仪,木鱼此时还是同先前发热时一样,在诊脉时以帷幕隔离自己与刘守祥,然后由小平出声相请,木鱼再将自己的手伸出,将其置于腕枕之上。

        搭脉时以防刘守祥与木鱼有直接的肌肤接触,小平还在木鱼的细腕上垫以薄绢。

        木鱼之前觉得这些行径过于繁琐,但是后来据黎嬷嬷说水月宫的俞敏更为夸张,俞敏高傲,便是隔着薄绢,俞敏也是不喜的,所以为水月宫请平安脉的张志德太医总是以悬丝为俞敏诊脉。

        所谓“悬丝诊脉”是将一根丝线由太监或宫女递到妃子的帷帐里,系在妃子的手腕处,另一头便握在太医的手里,太医必须凭借着从悬丝传来的手感猜测、感觉脉象并且诊断疾病,以此来完成为妃子看病的过程。

        悬丝诊脉说白了就是麻烦,比起俞敏,木鱼还是很贪图简易的,所以自从木鱼知道了有悬丝诊脉这一回事之后,便再也不嫌弃薄绢相隔这种小事了。

        因着木鱼之前发热之事,刘守祥日日为其调理身子,所以他对木鱼的身体状况还是十分了解的,此次把脉也差不多是走个过场,其实他心里早就对沈佑礼所吩咐之事有了结论。

        只见刘守祥假作皱着眉头,一副甚是棘手的模样,还伴随着一两次无比惋惜的摇头,最后,他松开搭在木鱼腕上的两指,叹息道:“娘娘的身子…请恕下官不敢轻言。”

        木鱼瞧刘守祥的样子,心里大概猜到几分他面上的意思,于是直言问道:“刘院首如此谨慎,是否是本宫的身子有恙。”

        小平与安安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一时间落霞宫内,四下抽气声此起彼伏,皆忐忑的思虑着这是什么状况?

        “这…”刘守祥沉吟。

        木鱼唇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和气的说道:“不论如何,刘院首都请但说无妨,本宫不会因着自己的身子问题而怪罪与你。”

        “承娘娘大度,那微臣便斗胆直言不讳。”刘守祥眼神复杂的考虑了半晌,最终还是木鱼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给了刘守祥安心的错觉,于是选择了字斟句酌的告诉木鱼:“木贵妃娘娘,您心疾在身,现在虽然控制的好,心疾不会轻易复发,但也实在不宜生育,若是娘娘强求,只怕是难免会损害到娘娘的贵体,而且由娘娘诞下的龙裔也是容易有夭折之象。”

        木鱼垂眸,掩去突如其来的一点失望,轻微的哽咽感噎在喉咙那里上下不得,沉默了许久,方才轻轻的说:“那…本宫是不是需要服用什么,以此来避免受孕?”

        刘守祥在宫中当差多年,也算是见识颇多,此刻就算是木鱼将声音与语气都隐藏的很好,刘守祥也能从她良久的沉默中意会一二,想来这种事是所有女子都会觉得伤感的吧。

        刘守祥不知应当如何劝慰,只能老实回答道:“娘娘无需多虑,所幸娘娘您的体质偏阴,受孕困难,因此倒也无需服用药物来进行避孕。”

        “既是如此,也好。”木鱼颔首,用食指揉戳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的向着小平望了一眼。

        小平会意,清了清嗓子:“刘院首,时候不早了,娘娘要歇下了,您且退下吧。”

        刘守祥顺从的点点头,而后,便像之前进来时那样,依旧低着头退了出去。

        当夜,沈佑礼并未至落霞宫歇息,而木鱼不知是习惯了沈佑礼的陪伴,还是因着刘守祥的话,竟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沈佑礼因着知晓了木鱼是从俞敏口中得知白锡威等人进言选秀一事,于是破天荒的在下朝之后去了一趟水月宫。

        彼时,俞敏正坐在蒹葭焦尾古琴前,弹奏着阳春白雪。

        古琴作为南素闺阁女子必学的修心养性之课,其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又被称为瑶琴、玉琴、丝桐和七弦琴。

        俞敏所弹奏的《阳春白雪》又名为《阳春古曲》,乃是著名的古琴曲,《神奇秘谱》在解题中说到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不仅如此,古琴曲《阳春白雪》在很多书籍里被解题时,都称它以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生动地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听起来这是在“阳春白雪”四个字的字面上解题,其实不然,毕竟俞敏这一曲奏的可不就是绝处逢生、枯木逢春吗!

        沈佑礼本来是打算与俞敏说几句话便走的,此刻乍的一听这首古曲,便觉得自己恍若置身于梦境中,梦里全是春回大地的景象,绿意安然、快意环生。

        这世间,才情最是不可辜负,沈佑礼不忍心出言打扰俞敏,好歹等着这一曲毕了,这才道:“许久未闻,敏敏的琴艺更加精湛了。”

        沈佑礼声线洪亮,俞敏像是才发现他的到来一样,诧异的抬头,然后迅速从暗红色的软垫上站起,行礼道:“臣妾班门弄斧,皇上过誉了。”

        沈佑礼走至俞敏的蒹葭焦尾古琴面前,伸手在琴弦上轻触,听着因为自己的触碰而响起的一声琴音,悠远漫长,自己却闭着眼睛,缄口不言。

        俞敏学着沈佑礼的动作,也将手覆在琴弦之上,先时,她与他的手分立焦尾古琴的两侧,后来,她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慢慢顺着琴弦朝他的大掌滑了过去,轻碰了一下,而后又握住:“皇上过来怎地不提前使人招呼一声,如今这么突然,臣妾不仅没能出门迎驾,还无意间用不佳的琴音污了皇上的耳朵。”

        沈佑礼像是感受不到俞敏动作上有意的挑逗,旁人总说俞敏冷艳高傲,其实只有沈佑礼看懂了真实的俞敏,她的骨子里比谁都要狐媚,她的媚态藏得很深,若是寻常男子定很欢喜,不过沈佑礼不是寻常男子。

        沈佑礼状若无意的缩回手,在俞敏的肩上拍了拍:“你的琴音若是不佳,那么宫里的琴师怕是要羞愤而死了。”

        俞敏巧笑嫣然,还不待开口,又听沈佑礼问道:“听说你昨日请了木鱼儿游湖。”

        沈佑礼这句本是陈述,奈何俞敏却以为是问句,但即使是质问,那又何妨,俞敏早在见到沈佑礼来此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了计量,于是面上恢复寡淡,老实答道:“是。”

        沈佑礼本以为俞敏会犹豫一下再说的,谁知她这话答的极快,以至于沈佑礼本来打算坐在竹制摇椅上的屁股还未落下便又抬起,不过既然俞敏爽快,沈佑礼自然也不会扭捏,待他重新站好后,不苟言笑的幽幽开口:“那么也是你告诉她前朝之事咯。”

        “臣妾只是关心木惠妃,所以才一时失言。”俞敏无比虔诚,认真的说:“还请皇上莫要怪罪臣妾才是。”

        俞敏面上的表情拿捏的极好,仿佛真的是对木鱼关心则乱,但因这话俞敏回答的依旧很快,像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答案,让沈佑礼看出破绽,于是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再开口时,他语气似调笑,但神情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敏敏对木鱼儿的这种关心,还真是叫朕胆战心惊啊!”

        “皇上莫非是在怀疑臣妾?”俞敏周身僵硬,一字一句貌似极其艰难的开口。

        “不管朕是不是怀疑你,总之,你最好将你的关心收好,木鱼儿有朕一个人的关心便够了。”沈佑礼目光如炬的看着俞敏,语气中包含威胁与威严:“以后在她的面前,敏敏还请谨言慎行。”

        沈佑礼这话中“敏敏”二字咬字极重,明明是情人之间的称呼,却有一种肃杀感。

        俞敏本来觉得自己运筹帷幄绝无漏点,如今却叫沈佑礼三言两语吓得腿有些发软。

        沈佑礼得不到俞敏的回答,十分不悦的用手在摇椅的把手上敲了敲。

        俞敏好似突然回过神来,低下头,慌乱的说道:“臣妾谨遵皇上之命,定不会再在木惠妃娘娘面前说错话了。”

        就在沈佑礼淡漠的点了点头的时候,步娜缓步走了进来,对着屋内剑拔弩张的两人一一唤道:“皇上、娘娘。”

        “什么事?”沈佑礼黑着一张脸说道:“没看见朕正与你家娘娘说着话吗!”

        步娜一时之间被沈佑礼所吼得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沈佑礼,或者说是自己家的主子哪里得罪了沈佑礼更为妥当,竟然惹得他这么大的火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哆哆嗦嗦的答了一句:“奴婢无意打扰皇上,只是木惠妃娘娘在门口站着,奴婢…”

        还不待步娜将话说完,俞敏便不耐的打断她,训斥道:“怎么不将惠妃娘娘请进来,这么热的天,若是晒着惠妃娘娘,可是你担待的起的!”

        俞敏这样的话只是为了圆自己方才所说的谎,既然对沈佑礼说了自己是关心木鱼的,那戏就要做全套,不管沈佑礼信不信,只可怜了步娜,先是被沈佑礼吼得一愣一愣的,再被俞敏骂了一通,甚是委屈:“娘娘这可冤枉奴婢了,奴婢自然请过惠妃娘娘,只是惠妃娘娘不愿进来,还说是…”

        步娜斟酌,不敢继续往下说。

        俞敏识趣,刚才方被沈佑礼警告了一番,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接步娜的话茬。

        沈佑礼听说木鱼来了,之前的阴霾全都一扫而光,乐呵着问道:“她说什么?”

        步娜惊诧于沈佑礼瞬间的态度转变,有些不可思议的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惠妃娘娘说…说要在门口等着皇上出去。”

        沈佑礼闻言,匆匆离去,速度之快,叫步娜与俞敏两人瞠目结舌。

        瞧着沈佑礼的背影,俞敏悄无声息的弯了嘴角,看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水月宫的门口,沈佑礼一眼就看见那个身材娇小、容貌无双的女子,沈佑礼低头,轻扯起嘴角,自遇见木鱼以来,他就知道了,她总有那个本事,就算是站在人群堆里,也能叫自己一眼瞧见她。

        木鱼不似往常,一张小脸耷拉着,也不说话,也不笑,只是傻愣愣的盯着沈佑礼看。

        沈佑礼向木鱼身边走去,瞥见她情绪不高的样子,伸出双手捏了捏她十根白嫩水葱似的的手指头:“热吗?”

        木鱼瞧了一眼这日头,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好。”

        沈佑礼长叹了一口气,与之前听见步娜说木鱼到来时的喜悦不同,此时他看着木鱼竟忍不住想起昨晚刘守祥回禀自己的那些话,因着那些话,自己一夜没睡,此刻见了木鱼,也不知道能如何抚慰她,毕竟他连自己都抚慰不好。

        沈佑礼只能靠着不断摩挲木鱼头顶柔软的头发,试图以此来安抚她:“朕本来以为今天会有许多话要同你说,结果也不知怎么,竟突然有些词穷。”

        木鱼听到沈佑礼低沉安稳的声音,心中顿时涌生出几分委屈,他的词穷大概代表着他最大的无奈和失望吧,但他还是一见到面便第一个关心自己。

        木鱼的眼睛里压抑着的浓烈的歉意和愧疚,她的心中第一次有种难言的情绪在悄悄的弥漫。

        沈佑礼何尝看不出来木鱼的心思,她在犹豫、在彷徨、在纠结,她大概与自己一样的难受着,沈佑礼放开轻抚她发丝的手,对着一旁站着的宫人们道:“朕有话与惠妃说,你们都不用跟着了。”

        “是。”小平与福德领着底下的人答道。

        没有任何人的尾随,木鱼与沈佑礼一起晒在日头下走着,就像不久之前两人一起去看的那一场烟火一样,这是一条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路,只是这一次他们两个人之间总是隔着一步的距离,难得的长久沉默着。

        最后,还是因为在不知不觉间,沈佑礼与木鱼走到毓嘉路上,颠簸的石子路叫木鱼不小心一个趔趄,沈佑礼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这才给了两人眼神交集的机会。

        就着这样的姿势,木鱼看向沈佑礼,两个人对望着,眼神难言。

        毫无意外,木鱼在对视里先败下阵来,她压下心里、胃里涌出的酸涩感,慢慢的推离沈佑礼的触碰,对着他这张熟悉的俊脸,她有些挣扎的咬了咬牙,斟酌着问道:“皇上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沈祐礼沉着脸,他大概猜的到木鱼要说什么,他与她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就是要赌她会不会开口,多久开口。

        果然,木鱼带着她初入宫时的疏离,用一种平静的近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吐出一句无情的话:“想来皇上应该知道了昨夜里刘院首为臣妾请平安脉的结果,臣妾没有这个福分可以为皇上开枝散叶,臣妾无能,不足以平皇上之忧,还请皇上您尽快选秀吧。”

        既然没有机会得一个皇子,那么就不能霸占着沈祐礼不放,木鱼暗自叹息自己的福气太浅,既然想要的一切努力不来,那么就只能顺应天命了,选秀势在必行,而且既然最后必须选秀,木鱼又怎么可能会拖延时间呢,早点选秀也好,这样的话,沈祐礼与沈佑戾都不会为了自己而日日同百官争闹,因此糟心。

        木鱼说话的时候不敢去看沈佑礼的脸,等说完这句话时,她再去瞧沈佑礼,只见他的眉间、脸上全都是疲倦,明明两个人之间只是过了一夜未见,为何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

        沈佑礼明白木鱼这是为了自己着想,他感受到的痛苦,她大抵也在默默承受着,他想开了,不似之前那般抗拒选秀,就像木鱼之前所说的一样,既然自己是真心爱着她的,那即使是选秀之后,自己也必定不会为新人所移了心神,只要他与她皆保持着此刻的这份心意,那么就算宫里多上再多的人,又能怎样呢!

        沈佑礼抬手摸了摸木鱼小巧又柔软的耳垂,另一只空着的手下意识的把人抱在怀里,他轻轻的吻她的眉眼与唇角,用这样的方式平复自己与她的情绪,然后温声道:“好。”

        至此,沈佑礼选秀一事终于敲定,朝堂关于妖妃祸国之言也慢慢的消散了。

        三日后,沈佑礼召木鱼至正仁堂,二人一同商讨选秀事宜。

        沈佑礼闭着眼睛,享受着福德在一旁慢慢扇过来的风:“本来后宫选秀之事应该交由你与小月一起打理,只是小月说她要照顾安若,恐怕脱不开身,所以推了,现下也只能让你一人劳累了。”

        说是木鱼劳累,其实该打理的事宜,沈佑礼都为她分派到内务府各处了,而比起木鱼的清闲,沈佑礼这三日来可是为了选秀一事而看了不少的奏折,脖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沈佑礼眼下乌青,纵使他不说,木鱼也是心疼,于是给安安使了个眼色,让其为沈佑礼按头:“臣妾劳累一些无所谓,只是选秀那日若是只有臣妾一人在场,那么只恐旁人觉得臣妾独断专行,届时挑选出来的美人可能会引人非议。”

        安安的按摩手法属实一般,只是顾忌着木鱼在场,所以沈佑礼也就不好拒绝,只得闭着眼睛受了,但哪怕是闭着眼睛,沈佑礼的眉头都还是紧紧蹙着的:“你说的不错,只不过俞嫔性子冷傲,难担大任,而且她身居嫔位,资质是远远不够的,朕思来想去,也没有人可以用了。”

        “俞嫔确实位份不高。”木鱼得体的点了点头,低声却也清晰的应道:“臣妾倒是有个主意,只不过就臣妾心中的这个人选而言,却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现在竟也学会与朕打着腔调说话了。”沈佑礼睁开眼睛,唇角带笑、满眼温柔的看向木鱼:“就算你说的人再不合适,朕又何时会怪罪你呢!你只管说便是了。”

        “倒也不是不合适,就看皇上舍不舍得了。”木鱼走过去,将安安替换下来,用自己的十指纤纤按在沈佑礼的太阳穴上。

        木鱼其实手法不佳,但是沈佑礼就是喜欢她冰凉的手指覆在自己头上的感觉,她微微用点力,他便舒服的溢出一声□□,然后喉间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哦,原来在你眼里,除了你,朕还会舍不得谁吗?”

        木鱼微微上扬的嘴角不自觉的带着几分笑意,沈佑礼这个人啊,永远在对着自己的时候如此不正经,但是即使见惯了他的不正经,对他的甜言蜜语,木鱼也依旧很是受用,一下子心情就变得特别好,微红着一张脸,戳了戳沈佑礼的肩膀:“臣妾在说正事呢!”

        “朕也是在说正事。”沈佑礼清咳了一下,故作一本正经道。

        木鱼站在沈佑礼的身后,因他看不见,所以大着胆子白了他一眼,惹得安安与小平在前头想笑而不敢笑的,憋的难受,就连福德也忍不住偷偷的弯了嘴角。

        木鱼低下头,看着沈佑礼头上的发旋,心里生出一丝柔软,回归正题:“以臣妾拙见,不如请长公主殿下入宫,长公主殿下是皇上的亲妹妹,身份地位足够了,再加上长公主并非后宫中人,在选秀时自然公平公正,她与臣妾一同选出来的人,必定不会惹人闲话。”

        沈佑礼一双内敛浓黑的眸子带着犹豫:“可以是可以,只是悦儿有孕在身,怕是不大方便。”

        “哼,臣妾就说了怕皇上舍不得吧。”木鱼瞬间把头转过去,神色极其傲娇,语气带些玩意的调笑道。

        “就你聪明。”沈佑礼伸手,摩挲着木鱼修长干净的手指,强迫她将动作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回头,捏了捏木鱼的鼻子。

        木鱼本不是一个会真的吃沈悦醋的人,因此开过玩笑之后,便又恢复正经,清浅的扯了扯唇,端正态度道:“皇上莫要担心,臣妾问过太医了,长公主的身子已然稳固,而且选秀之时,长公主殿下只需坐着看看便是了,整场下来完全不需要走动,并没有什么风险。”

        “你既然问过太医院的人了,那便是提前做过决定的,如今问朕倒像是走个形式而已。”沈佑礼笑得无奈,如是说。

        木鱼又是摊手,又是耸肩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皇上不是说这事交由臣妾打理吗?臣妾自然要提前做好功课了,只是本来预备着三人的位置,分别是臣妾、温淑妃与长公主殿下,如今既然温淑妃不能来,那便只需要两个,届时,臣妾叫人去撤掉其中一个。”

        “留着吧。”沈佑礼扫扫自己的衣袍,然后站了起来,他细长的手指轻抚上木鱼的眉眼,仿佛透过木鱼看见家阳殿那位,终是叹息一声,说道:“若是小月得了空,兴许就去了也不一定。”

        木鱼就着沈佑礼温热干燥的手掌蹭了蹭自己的脑袋,面容淡然的表示认可,应道:“是。”

        不过,木鱼嘴上虽然是这么应着的,心里却想着温月届时是肯定不会到场的,也许沈佑礼相信了温月的推辞是因为沈安若,可是木鱼是女人,木鱼比起沈佑礼更加了解温月的心,温月大概是怕见了新人导致心里难过吧。

        沈佑礼自是不知木鱼心中所想,拥她入怀的时候,想着她方才如此热衷于请沈悦进宫,再思及这段时日来,木鱼与沈悦日日的书信来往,从不间断,不禁失笑道:“你这一遇事情便想着悦儿,朕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与悦儿竟如此交好。”

        “恩?”商量完正事,木鱼也就收起那份正经的面容,顿时间恶趣味一起,也不就着沈佑礼的问题回话,反而挑着眉,故意反问道:“皇上难道不喜欢臣妾与长公主交好吗?”

        “你能与悦儿相处和乐,朕心甚慰,何来不喜欢!”沈佑礼放开木鱼,改做执住她的手,然后牵着她,一同往天腾殿走去。

        木鱼莞尔一笑。

        沈佑礼心里也顿起了小心思,眼神中带有掩饰不住的戏谑,调侃道:“不过你就去了一趟长公主府,竟能坚持着每日与悦儿写信,想来许是因为你欢喜朕,所以便去讨好朕的妹妹。”

        沈佑礼一席话,惹得身后跟随的一众浩浩荡荡之人皆低下头,抽动着肩膀,暗自笑着。

        木鱼往后瞧了那些宫人一眼,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脸差不多要被沈佑礼丢尽了。

        “皇上怎地这般没皮没脸,说出口的话也是不害臊!”木鱼跺了跺脚,气急的剜了沈佑礼一眼。

        沈佑礼看着此刻的木鱼,只觉得她的眉眼间竟然带了些属于小女人的娇柔之意,这是她从前不曾有过的样子,叫他心头生出兴奋与激动来,有些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以手在木鱼的腰际摸了摸,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咪:“朕说的本是事实,何须害臊。”

        木鱼拂下沈佑礼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乱来,于是将他靠近自己的一侧大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握紧!私心里想着毕竟之前除夕夜宴之时,众目睽睽之下,沈佑礼对自己有过一些孟浪行径,所以现下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木鱼为了以防万一的小动作,在沈佑礼看来,却像是春风拂面一般,轻易的动荡了他的心。

        木鱼板着一张巴掌大的秀气小脸,故作严肃的说道:“才不是事实呢!皇上只知道臣妾同公主交好,却猜错了臣妾与公主交好的缘由。”

        “哦。”沈佑礼不适应这种被别人握住手的感觉,于是反手牵过木鱼,将她的柔荑搁在自己的手里,肆无忌惮的捏来又捏去,不仅动作,就连语气也极具挑逗之意:“那你说说,却是为何?”

        木鱼在两人十指交缠处掐了沈佑礼一把,以此警告沈佑礼安分一些,而后便敛眉,垂眸沉吟。

        见木鱼沉默,沈佑礼扭过头,挑着眉,半带着戏谑的意味看着她,嘴角旁的笑纹浅浅露出。

        木鱼忍不住停住脚步,伸手去碰沈佑礼轻挑起的眉毛,他剑眉甚美,不适合挑眉的滑稽样子:“总之不是皇上方才说的那样。”

        沈佑礼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整个人怔住,忘了再追问木鱼什么,而木鱼最后也只是在心里回答他道:“因为羡慕。”

        羡慕沈悦的幸福,羡慕她被所有人爱着,更羡慕她有沈佑礼与沈佑戾两位兄长可以依靠。

        当然,也是因为顾君远,这个将木鱼与沈悦连在一起的男人。

        选秀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一,取六六大顺、万象归一之意,大吉大利,而作为选秀中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关卡——殿选时的主考官,沈悦在五月三十的下午便被沈佑礼派去长公主府的仪驾给接了进宫,暂且安置在落霞宫里。

        木鱼作为落霞宫的主子,早早地就吩咐了下去,让底下的人将落霞宫西北角处的一座醉仙居打扫好,以便沈悦入住。

        醉仙居是落霞宫的一座小阁楼,高五十丈,做三层建造,临水而兴,旁边就是落霞宫里的一池大温泉,温泉其上还建有一座小桥,名为女儿桥,拱状的桥上两侧扶手皆以红丝带绑着,入眼尤为雅致。

        除此之外,木鱼还让小平为沈悦准备好了一切生活所需的用品,小平心细,没多会的功夫,关于吃穿用度,样样都为沈悦准备齐全了,而沈悦到达落霞宫的时候,木鱼更是热情,一听见鲍公公说沈悦的仪驾来了,马上就领着落霞宫的众人出门迎接。

        见沈悦要从仪驾上下来,木鱼赶紧冲着自己身旁亲密无间的两人吩咐道:“小平、安安,还不快去扶着点长公主。”

        小平与安安闻言,正要动作,就见沈悦摆了摆手,言简意赅的说道:“不用。”

        然后,沈悦就在自己身旁一个侍女的搀扶下离了仪驾,落地站好后,沈悦见木鱼一脸谨慎的看着自己,不禁笑道:“木惠妃未免太过小心了,你瞧本宫带来的这个侍女,她虽说看似柔弱,但实际上却可以以一人之力抬动一辆马车呢!”

        因着沈悦的话,木鱼瞧向其身旁一位身着翠绿色棉麻衣裳的侍女,见其体态轻盈,身材娇小,于是对于沈悦的话表示出一些诧异,后想起自己宫里的捷儿也是如此,便又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心里暗叹道天下之大,人才辈出。

        “木惠妃可别不信。”沈悦见木鱼表情变化,以为木鱼是在质疑自己,于是扬声叫自己的侍女名字道:“小蛮。”

        随着沈悦的叫唤,那位身着翠绿色衣裳的侍女走向前一步,低着头,神色淡然道:“小蛮在,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

        木鱼一时有些汗颜,心想这小蛮之名也算是极为恰当了,即是有着大蛮力的人,那还真是人如其名。

        正在木鱼腹诽之时,沈悦幽幽开口,对着小蛮,伸手在仪驾上一指:“你将这木质的仪驾仪车抬起来,也好让木惠妃看看你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小蛮恭敬答:“是。”

        木鱼连忙阻止:“不用了,长公主一言九鼎,本宫自然是相信小蛮力气大的。”

        木鱼有些无奈,且不说自己信不信的问题,就单论在这落霞宫门口叫一个侍女抬起马车的事情,想想就很刺激,指不定自己还会因此再在这宫里出一次名。

        “哦,是吗?”沈悦上挑的眼尾带出一丝怀疑。

        沈悦以反问表示对木鱼的不信任,导致木鱼面上讪讪。

        小平见状,机智的出来打了圆场,循循善诱道:“说起这力气大的事,长公主有所不知,咱们娘娘的宫里倒也有一个小丫头如此,娘娘又怎会不信长公主所言呢。”

        说着,小平便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最左侧的捷儿,冲着沈悦示好的笑笑:“呐,就是她了。”

        沈悦顺着小平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盯着捷儿瞧了一会,见捷儿没有一丝拘谨,这才相信小平的话,松了口:“即是如此巧,不如晚间有空,也叫本宫的小蛮与落霞宫的这位小宫女切磋切磋。”

        “随长公主高兴。”木鱼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拿出做主人家的姿态道:“只是此刻站的久了,脚难免有些酸乏,不如咱们还是先进屋去,也好坐着说说话。”

        沈悦颔首,表示同意。

        说着,便由小平引路,木鱼与沈悦亲热的挽着手,走在其后,而落在最后的捷儿与小蛮对视一眼,眼里满是互相欣赏,当然也有一些较量的成分。

        夜里,月上中天,木鱼与沈悦各自沐浴过后,都有了去醉仙居外泡温泉的想法。

        因为大片温泉是坐落在醉仙居外的,因此不如屋内亮堂,此时天黑,为了怕沈悦与木鱼瞧不清景致,更怕沈悦在温泉里滑倒,所以小平与安安特地领着黎嬷嬷、捷儿以及小蛮在温泉沿周围一圈处点上蜡烛。

        小平等人皆是有眼力劲的,点上蜡烛之后,扶着木鱼与沈悦在温泉里坐下,一众人便离开了,将地方腾出来给木鱼与沈悦谈心。

        木鱼与沈悦一同泡在醉仙居的温泉里,这温泉水中加有小平去太医院取来的中草药,据说里面包含玫瑰、茉莉、菊花以及荷叶等,与温泉水同时浸浴,还可起到养生、美容等作用。

        因为温泉水的温度略高,因此不断的有蒸汽向上涌起,此时又值夏季,不一会的功夫,两人就出了一身汗,所幸身子都泡在水里,也看不出什么,就是脸上略微狼狈一些,头发夹杂着汗滴糊在脸上,瞧着倒是有些不堪入目。

        木鱼用手舀起一泼水,将其洒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拍了拍,十足享受的说道:“托了长公主的福,否则以本宫拖拖沓沓的性子,怕是就算在宫中待上十年,也不会特意寻来此处泡澡。”

        在烛光的照耀下,沈悦有些忡怔的看着木鱼被温泉蒸汽闷红的脸,见她整个人极其舒适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没心没肺的小野狼,不禁吐槽道:“本宫也托了木惠妃的福,木惠妃娘娘的度量着实大,倒是叫本宫开了一次眼。”

        木鱼不解的回望向沈悦,泡个温泉而已,怎么就开眼了?难不成沈悦这个堂堂南素国的长公主长这么大了却还没有泡过温泉,怎么可能!

        木鱼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想要赶跑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沈悦想起自己那个年纪一大把了,突然情窦初开的皇帝哥哥,再想想外面的传言与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本宫就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旁人避之不及的事情,你竟还上赶着,甚至自己提议要为皇兄选秀,真不明白你做这些是图什么。”

        木鱼先是浅笑不语,后见沈悦一副气不过的样子,勉勉强强的回答道:“一个人做一件事一定要出于有所图谋的目的吗?”

        木鱼好像揪错了重点,沈悦只觉得自己是鸡同鸭叫,自己刚才那句话的重点明明不是真的要问木鱼图什么,而是在抱怨木鱼竟然会自告奋勇去选秀。

        沈悦伸手捏了捏木鱼的小脸蛋儿,心里十分好奇的想知道木鱼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但又无奈不得而知,毕竟自己总不能真的开了木鱼的脑壳来解惑吧,那可是沈佑礼心尖上的人啊,于是只得一脸无能为力的问了一句:“本宫有时候真的好奇,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皇兄?”

        木鱼目光稍敛,不仅不答,更是满脸云淡风轻的问了一句回去:“那依长公主看,怎样才算是真心喜欢皇上呢?”

        问毕,木鱼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对于沈悦的这个问题,自己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了不多说多错,所以不如逃避最好。

        “你瞧见我小嫂子没,那才是对我皇兄真心实意的模板。”沈悦这个人被人护着过了半辈子,自然不晓得要在言语上照顾她人的情绪了,于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毫不犹豫。

        所幸,沈悦这话是对着木鱼说的,若是换个个,叫沈悦在温月面前说木鱼的好话,指不定温月心里就难受了。

        温月这个人,木鱼不知作何评价,但是有一点,木鱼很肯定,那就是沈悦所言不假,木鱼知道自己确实是比不得温月对沈佑礼的心,否则沈悦便不会一口一个小嫂子的喊着温月了,毕竟若不是在对待沈佑礼的事上叫沈悦瞧见了温月的好,沈悦又怎么会如此喜欢温月呢!

        只是,木鱼当真不是真心喜欢沈佑礼吗?如今,谁也说不清!

        心意是世上最难确定的东西,而今夜,唯一能使人确定的是月明星稀,木鱼抬头,只见天上一轮弯月明亮的挂着,与地上点着的众多蜡烛一样,在这个心思说不清、道不明的夜晚,为两个皆为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照亮了温泉的徐徐烟雾,而在这烟雾缭绕中,谁也看不见前程好坏。

        选秀当天,安安为木鱼梳了一个尽显尊贵奢华的高椎髻,画上涵烟眉,并于木鱼发间插入一根琏沐兰亭御簪,不仅如此,只见木鱼手上是紫玉芙蓉手镯,身上穿着盘金彩绣棉衣裙,脚上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颈间是赤金盘螭巊珞项圈,总之,木鱼整个人由上而下,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沈悦自醉仙居来到木鱼内室时,木鱼正拿着胭脂描唇。

        沈悦就站在门那儿垂着一双美眸睨向木鱼,只一眼便乐的笑出声来,语中有掩饰不住的戏谑笑意:“本宫与木惠妃仅仅一夜未见,为何今日你却成了这模样,难不成木惠妃如今改了行,准备不做这个帝王宠妃了,打算去唱大戏不成?”

        木鱼放下手里上了胭脂的方形红纸,看了沈悦一眼,然后侧头去瞧安安,面上带着抱怨不爽,有点郁闷的哼了一声:“本宫就说了这装扮太过华丽,可奈何拗不过安安这丫头,也就随她去了。”

        沈悦忍住笑,勉强绷着一张脸,假意道:“尚好…尚好,还算看得过去。”,然后趁着木鱼不注意,偷偷的给安安比了一个大拇指。

        木鱼在心里将白眼翻上天。

        从落霞宫去往选秀的怡芳阁,路途不远,但也不近,本来木鱼已经备好了仪仗,可是沈悦说:“许久未回来宫里,本宫倒是有些怀念这里的红墙长巷,不如今日,木惠妃陪本宫走走吧,正好也刚用过早膳,权当散步了。”

        木鱼有些犹豫:“若是走过去,只怕要叫那群秀女们干等着了。”

        “这有什么?”沈悦环抱手臂,朝木鱼斜去一眼:“再多的秀女也不过是乌合之众,能有机会等上本宫与木惠妃一等,也算是她们三生修来的荣幸。”

        沈悦语气理所应当,而木鱼则显得有些拘谨的应道:“这样怕是不好吧。”

        木鱼这拘谨是因为沈悦口中所说的秀女们等人的荣幸中还包括有沈悦自己,木鱼一句不好,怕沈悦多想。

        所幸,沈悦没有多想:“没什么不好的。”

        沈悦表情微微收敛了几分,眸中别有意味的又道:“你心思浅,本宫明白,但是许多事情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的,这群秀女以后便是你在这后宫中的敌人,而此时是你给她们立下马威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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