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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哑谜


芳集园事后,平蕙回府后很是惴惴了一阵子。

        赵氏审犯人一样,要她仔仔细细讲,各人都说了什么,说话的时候是什么语气,说完话之后各人都作何反应。

        平蕙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唯独隐去了九公主派人报信和平兰与庆郡王这两节,故而赵氏听得没头没尾,总感觉整件事缺漏了什么。

        平蕙被问烦了,嘟囔着嘴抱怨,“有完没完啦?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他们怎么想,我怎么知道?”

        气得赵氏戳着她脑门子一叠声地骂“不争气啊”、“不长进啊”。

        “咱们家能有今天,全靠我和你爹整日里谨小慎微、内外操持,这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桩桩件件都要操心,全凭着一份勤恳和用心罢了!”

        赵氏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放低了声音又道:“如今你祖母尚在,咱们是一大家子,吃喝不愁,将来你祖母没了,咱们四房要什么没什么,就是一平头小老百姓,你以为还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平蕙摆弄着手里的帕子,心道:那还不是因为爹爹不争气吗,与我有什么关系?

        赵氏努力压着心里的火气,“咱们四房子息单薄,这么多年就你一根独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将来爹娘老了,还有谁能帮衬你?娘知道你不爱听絮叨,可你如今也大了,也该为自己将来打算了!你们四个堂姐妹里,如今有两个都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平兰你也看到了,是个有心计的……你倒好,好处一点没捞着,反倒平白得罪了人……”

        平蕙不乐意了,“是我想去的吗?原本我就不乐意去!还不是你和爹,整日里想着攀龙附凤,现在倒要回过头来埋怨我?平芷是封了贵人,那不还是给老头子做小老婆?阮冰绡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你们心里比我清楚,是想教我也往火坑跳吗?谁不知道,太子如今的荒唐事,有一大半都是瑞郡王撺掇的……”

        吓得赵氏赶紧拿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小祖宗啊,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要不要命了!”

        赵氏恨铁不成钢地在平蕙脸上拧了一把,痛得她“哎呦”一声,不服气道:“这不是在自己房里嘛,又没出去说!”

        赵氏叹气,她是个性情泼辣爽利的人,唯独对膝下这根长歪了的独苗无可奈何。

        平蕙就像是一头驴,不顺心就会尥蹶子,只能顺毛摩挲。

        赵氏深深吸气,好言好语劝她,去西院看看冰绡,缓和一下关系。

        自打出了这桩事,西院就将原本的下人都遣回了正院,唯一与正院相通的角门也派了几个亲兵值守,每日里三班轮岗,防贼似的。

        原本供厨房下人运送粮油的西侧门被扩建成了正门的样子,如今入府拜谒的也都不走正院了,全都直接往西院去。

        如今的西院,俨然一方独立天地,不是分家胜似分家。

        这不是明摆着打其他几房的脸吗?

        大夫人在老太太面前阴阳怪气地提过好几回,老太太的颟顸劲儿几次被挑起来,都被赵氏压了下去。

        不为别的,就为一份心虚。她总觉得,西院动作这么大,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她两次上门都碰了软钉子,直接被守卫的拦了回去,连阮夫人的面都没见到。

        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是不安。

        今日倒是个好由头,便想教女儿过去:西院总不能连小孩子的脸面都不给吧?

        正劝不动平蕙呢,忽闻得柔婉的一声“四婶”,紧跟着帘子打起,飘进一缕淡雅的香风,正是笑吟吟的平兰。

        赵氏瞧着平兰,只觉得她出落得愈发像二夫人了。

        形容秀丽,身姿苗条,举止温婉,说起话来不疾不徐。看着老实稳重,实则是个心思深的,教人看不透。

        赵氏心中不喜,面上却一派热情。

        “平兰来啦,怎么不陪你父亲说说话?你母亲高兴坏了吧?”

        平兰含笑,“父亲说稳当一下再去拜见祖母,先遣我来给四叔四婶报个平安,教你们别惦记。”

        眼波流转间,见平蕙耷拉着嘴角坐在杌子上绞帕子,平兰笑道:“是谁又惹咱们蕙丫头不高兴啦?瞧把我们气得,小嘴都能挂住油瓶啦!”

        说着便去拉她,“跟二姐姐走走,咱们去西院看看四妹妹!”

        若是搁往日,平蕙一定会卖平兰一个面子。可今日她心里有气,总觉得自己是被平兰利用了。是而一把甩开了平兰的手,别过脸去,冷冰冰道:“不去!”

        平兰是受惯了平蕙任性的,一点都不着恼,反倒是矮下身子去哄她,竟是比赵氏都耐心的样子。

        赵氏看出来了,这二丫头真是不简单,心里有成算不说,更难得的是能屈能伸。只可惜生在了二房,若是命好生在阮信膝下,将来什么样子,可就不敢想了。

        赵氏心里这样想,看平蕙就越发觉得不成器。

        烦躁之际,提着领口就把平蕙薅了起来,“少在这拿乔,快和你二姐姐去!”

        说着便将平蕙和平兰一起往房门外推,还不忘将提前备好的补品递给平兰,“告诉你三婶,这是我娘家送来的百年老参,虽说年头比不上千年的,但也算是难得,给女孩子补身体最好……”

        平兰含笑接过,挽着平蕙便往西院去了。

        平蕙心里有气,想把平兰甩开,平兰却拉着她胳膊不放。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是是是!你多聪慧,你什么都知道!我与你说庆郡王的时候,你便拿我当傻子吧?”

        “那日情形你也见了,若不顺他的意思,你以为我们姐妹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吗?”

        “哼!吓唬谁呢?”

        “论身份,四妹妹不比你我贵重?可她……在凤子龙孙跟前,就连她都如此,我们算得了什么?”

        平蕙本就对前两次的事心有余悸,听到此处便也信了大半,可心中还是不舒服。

        “你惯会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你与庆、庆郡王说那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们俩眉来眼去的,以为我是瞎子吗?”

        平兰涨红了脸,抽出手来站住不往前走了。

        话未出口,眼圈先红了。

        “你以为庆郡王看得上我吗?你二伯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这些年要不是靠四叔四婶照看,我和我娘早就……”

        平兰哽咽住,顿了顿才又道:“同样是没有功名傍身,论体面,我爹却远不如四叔。就说每日里来往的人,四叔是皇亲贵胄、公子王孙,我爹却是和尚道士、地痞无赖……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弄得我和你二伯母在女眷里都抬不起头做人……”

        平兰的脸上流出两行清泪,拉住平蕙的手,诚恳道:“这些年,要不是四婶看得起我们,满京城里有哪个好人家肯给我们母女下帖子呢?”

        她这样说,倒教平蕙想起以往两人一处与女伴交游,每次都是平兰提点自己,才教自己少出了许多丑。

        更难得是,平兰颇有才华,却不肯出风头抢自己的体面。

        平蕙念起她的好处,倒也不好意思绷着脸了。

        “哎呀你哭什么?我就是、就是心里不大舒服罢了!”

        平兰上前一步,“好蕙儿,二姐姐全部的妄想,也不过是……是做一个侍妾罢了。”

        说到此处,平兰压低了声音,神情哀伤而羞赧,语气颇有些自怨自艾,“若你先前不与我说那些话,便是这个侍妾我都不敢肖想的——我与大姐姐不一样,蕙儿这么些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平蕙倒有些可怜她了,“二姐姐何必这样说话,没的作践了自己。再不济,与小户人家做个正妻,也强过做侍妾吧?”

        平兰苦笑,“若你二叔是个省心的,倒也无不可,可你也知道,你二叔他……这次若不是庆郡王,我就、我就……蕙儿,二姐姐不像你,须得为自己找个依靠。”

        ……

        平兰这一番话将姿态放得极低,句句都是万不得已,教平蕙觉得,就算是自己不要的,平兰也高攀不起。

        如此一想,倒也心情大畅,一时间真情实感地怜惜起这位二姐姐来。

        姐妹俩和好如初,一路说着体己话,眼看就到了西院的角门前。

        两个高大的守卫穿着便服,身上却透露出凛然的气势,教人不敢靠近。

        平蕙自恃身份,看都不看守卫一眼,拉着平芷就往里面走。

        果不其然,人刚一靠近有靠近。就被守卫拦住了。

        平蕙恼怒,皱眉嚷:“给本姑娘让开!”

        守卫不假辞色,一板一眼的询问,“敢问姑娘是想找何人?将军府的规矩,未经通传,不得入内。”

        平蕙气得当时就嚷了起来,“怎么,本姑娘是在自己的家里,去哪里还要向下人通报吗?”说着便挺起胸膛,径直往守卫的胳膊上撞去。

        哪想这两个守卫又臭又硬,竟然丝毫不加躲避。

        他们都是军营里面出来的人,心里只有军令如山、不可撼动,哪管什么男女之别。

        于是,平蕙挺起的胸膛便直直撞到了钢铁一般坚硬的胳膊上,紧接着便被弹了回去。

        平蕙一下子涨红了脸,声音都哆嗦了,手指颤抖着指着人骂:“你们、你们还有规矩吗?”

        眼看着平蕙就要闹起来,平兰赶紧上前劝住了。

        她倒是落落大方,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有劳两位守卫大哥通传一下,就说是二姑娘和四姑娘来探望四妹妹了。”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快步走向内院,另外一个仍然像座铁塔一样矗立在门口,双目越过两位姑娘的头顶,直视前方。

        过不多时,先前那个守卫回来了。

        平蕙以为他会恭请自己二人入内,当下又下冷哼一声,抬腿就要往里走,哪想却又被那守卫给拦住了。

        声音冷冰冰的:“小姐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两位请回吧!”

        这下不仅是平蕙,就连平兰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平兰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婉,“我们特意来给四妹妹送补身子的百年山参,还请守卫大哥再去通传一下。”

        那守卫好像正等着她这句话一样,当即答道:“小姐吩咐了,东西一概不收!”

        ………

        “一个人待着不闷吗?就算是你不待见她们两个,姑娘们凑到一块随便说说话,斗嘴解闷儿也是好的。”

        青时一边给地上的花儿填上最后一锹土,一边漫不经心的与冰绡道。

        冰绡冷笑:“哥哥打量我不知道她们是想来干什么吗?一大早我就听说了,二叔给刑部放了回来。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真以为是要看望我吗?不过是想着法子恶心人而已!前些年是我们在边疆受苦,他们替我们在京中享福。如今是我在太子那里受苦,却教二叔得了实惠。我才不想看见她们呢,假惺惺的,没的给自己添堵!”

        青时淡淡道:“放了二叔,表面上是卖了咱们阮家人情,实际上却是恶心了我们三房。如此一番作为,你可以说是皇家放低了姿态,为先前的事情道歉;也可以说是警告我们好自为之。这个主意果真不错,你猜,会是太子想出来的么?”

        冰绡皱眉啐了一声,明丰那个草包,十个他也想不出来。

        这样阴险的小人作为,不是瑞郡王之手,还能有谁呢?

        冰绡回想起自己与明景仅有的两面之缘,不禁深觉人不可貌相。

        有些人看似整日里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却玩成了太子身边第一红人,还给自己谋了个郡王当——明家子侄多如牛毛,若不是自己争气,这个郡王又怎么会落到明景这个一表三千里的旁支头上呢!

        青时提起水壶缓缓地给地上那株君子兰浇水。

        “咱们这位瑞王爷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图甚大。”

        放下水壶,青时话头一转,“下次这种活儿还是找你七哥干吧,累死我了!”

        冰箱撇撇嘴,“不就是让你挖点儿土吗?惫懒!”

        青时无奈道:“头一次见有人在深秋种花,这可不是无用功么?”

        “哥哥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书里就是这样写的,‘君子兰最适宜在秋天栽种’,这样明年夏天就能看到头一茬的鲜花儿了。”

        青时大笑,“且不说这书写的是南方还是北方,也不说各地气候差异有多大,就算是在秋天栽花,也得是八月或九月,哪有在十一月份种的?”

        笑了半晌,青时摆摆手:“在你这里偷闲了半日,该出去做些正事了。”

        走了两步,青时忽然漫不经心地补了两句,“同样是花,春天能教它活,秋天却不能教它活,正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冰绡疑惑地看向莺儿:“哥哥打的什么哑谜?”

        莺儿一脸盲然地摇头:“听不明白。”

        再看青时,身影已经转过长廊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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