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东郊花园
回实验基地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变得沉闷。
北宿舍救出来的小女孩躺在后座，正沉沉睡着。
江游听徐洋说，是在宿管阿姨的休息室里发现她的，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沉睡的状态。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因为缺水有点起皮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他们这趟忙着搜救，没有搬物资。回到基地后，江游就跟着吴琳琳一起去安置小女孩了，徐洋和陈教授则留下来拆防辐射板。
一块块板被装进了物料箱，徐洋看着这些表面已经有些泛黑的板，皱起了眉头：“这趟出去还不到四个小时，外面的辐射看上去又变强了。”
“也有可能是材料的寿命到了。”陈教授神情凝重，这是他们已经能找到的比较好的防辐射材料，但显然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材料，被掺进建筑原料里，做了这实验基地的外墙。
这一趟出去，陈教授注意到外面的建筑已经有些发灰的迹象了，大约是宇宙射线在不断穿透的缘故。而他们所在的实验基地，外墙依然光洁如新，泛着莹莹的白光。
但是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掰块墙下来，再顶着出去。
他想起实验基地负三楼，有几个被锁着的房间。那些房间门上装了人脸识别和指纹识别，双重验证通过之后才可以打开。
即便他现在已经是这个基地的负责人之一，但也没有打开门的权限。
他印象里，外墙的材料在建造的时候运过来了很多，基地竣工后也没有退回去。那些多余的材料，会被锁在那几个房间里吗？
陈教授想了想，叫住了推着物料箱的徐洋。
“我一会给你一个地址，你明天和小游一起，帮我去找一个人吧。”
徐洋愣了愣：“老师，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陈教授告诉他，自己需要在实验室里研究这场异变的根源和发展，以后估计都不会和他们一起出去了。
“琳琳要照顾今天救回来的小女孩。明天你就先和小游去吧。”
陈教授按下电梯，又转过头交代了一句：“明天把外出时间缩短到三个小时以内，任何事都以你们的安全为先，知道吗？”
徐洋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徐洋虽然平时说话不太着调，但总体是个靠得住的人，陈教授的心里对这个学生也是很满意的，放徐洋出去，他也能放心。
只期望他真的能把那人给带回来。
-
江游跟着吴琳琳把小女孩安置到了她的对门，吴琳琳隔壁的15号房间。
宋阿姨帮着铺好了床，吴琳琳麻利地给她挂上了营养液，但小女孩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宋阿姨端着个凳子守在床边。
吴琳琳把江游拉到书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个粉色的书包，书包上挂着一张学生卡。吴琳琳把学生卡拿给江游看，上面写着：xx小学，二（3）班，陆爱莎。
“我记得这个小学离你们学校挺远的吧？”
江游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坐车路过过这个学校：“要七八公里了。”
“——也许是宿管阿姨的孩子吧。”
两个人看向床上沉睡着的小女孩，眼中都是同情的神色。
晚上，江游陪着这个叫陆爱莎的小女孩，直到一袋营养液输完，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划拉着手里没有信号的手机，聊天界面上的信息还停留在6月4日。从上到下依次是室友、班群、社团，以及一些新闻推送。
江游点开了那条写着“地球磁场已降低10”的新闻，里面说：地磁降低，或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
她把手机按在胸口，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房间里一片漆黑，只余下空调还在轻轻地震动着。
6月19日，晴。
陆爱莎依然没有醒过来。江游上午见到了几位已经能自主进食的幸存者，除了阴沉沉的周竞外，其他人看上去都是很好相处的性格。
吴琳琳叮嘱他们，身体刚恢复，还是要注意多卧床，不要做剧烈运动。
下午，徐洋找到江游，跟她说了昨天陈教授的安排。
江游对只有他们两个出去救援这一点没有异议，其他人不是都有事情要做，就是身体虚弱，她很高兴自己能帮上忙。
两个人上了车，陈教授给的地址是附近的一个居民区，叫东郊花园。他们都没去过，好在江游手机里还存了一份离线地图，两个人按着地图终于开到了这个小区门口。
小区里安安静静，只有车轮碾过树叶发出的“咔嚓”声。
江游仰起头，数着外墙上的楼栋号：“10幢7幢”
“——5幢，徐洋，这就是5幢！”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徐洋按下了501的门铃，门铃很响，但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他又敲了几下门，没有得到回应。
防盗门结实厚重，他们放弃了暴力破门的想法。
徐洋摇了摇头：“可能是已经出事了。”
两人无功而返，居民区的救援比学校救援要麻烦很多，连门都进不了，更别说救人了。
想到自己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车上的防辐射板使用寿命也越来越短，徐洋的心情不免有些沮丧。
小区对面开着一家生活超市和一家大型药店，徐洋把车开了过去。
“既然出来了，空车回去也是浪费，我们去囤一些物资吧。”
徐洋去药店拿药，江游则推着一辆购物车进了超市。如果不是超市地上散落着各种拆开的食品包装，她都要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一个平常的下午进到了一家超市。
她走过一排又一排货架，心里疑惑。
有这么多食品被拆开，说明异变发生后，还是有人躲在超市里的。那为什么她一路走过来，都没看到人呢？
是她不够仔细，漏掉了吗？还是说人已经被救走了？
正好徐洋搬完药品过来，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徐洋让她接着装东西，自己则在一排排货架边查看起来。
就在江游路过糖果区时，地上倒着的一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转身喊了徐洋一声就快步走到那人边上。只见他穿着一件和江游身上制式相似的防护服，模糊的面罩下是一双闭着的眼睛，眉头微微皱起，手里拿着包糖果。
江游轻轻推了推他：“先生，先生？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顾寅倒在地上，整个人昏昏沉沉，被江游推得眉毛又皱了皱，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烦，但很快收敛起来。
耳边是清脆的女声，他微微掀了掀眼皮，眼前是个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只能看见露出的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
他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没想到这女孩竟然听见了，只是好像没听清。
“什么？”
江游解开他和自己的面罩，面罩下是一张冷峻的脸。江游凑近了些，顾寅于是又重复了一句，微热的气息拂过江游的面颊，这回听清了。
正好徐洋赶到，江游着急地说：“低血糖，药店里有葡萄糖吗？”
“有有有！我马上给你拿！”徐洋风一样地跑了过去。
“您等一等，再坚持一下！”眼前是女孩担忧的面孔，顾寅发现她很白，巴掌脸，脸上的五官精致小巧，而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好看。
甜腻的葡萄糖被送进嘴里，顾寅的脸色好了几分。
徐洋把他扛了起来，扶上了车后座，快速地说道：“先生您稍等一下，我们把东西装上车就走。”
顾寅头还痛着，也不想睁眼，低低地“嗯”了声。
等人走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嗯？刚刚那人说走去哪？
两人又把依维柯塞满才罢手，江游看徐洋留了张便利贴在服务台上，上面写着姓名、学校、手机号和身份证号。
“老板看见这个，就能找到人结账了。”徐洋边写边对江游说。
谁都没提这位老板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车子重新启动，江游和徐洋在前排小声地说着话。顾寅在车上等得昏昏欲睡，又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东郊花园没接到人，老师会不会很失望啊。”
“为什么要接这个人？”
“不知道啊，老师也没跟我说。”
熟悉的名词跳了出来，顾寅想着：东郊花园？那不是他家小区吗？
他提了提精神，往前凑了凑：“劳驾，我们这是去哪？”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回家，或者回学校，都行，能再捎点物资的话那就更好了。他瞥了眼身后的堆得满满的物资，有点眼馋。
徐洋见他醒了，自觉地跟他交代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情况，并跟他说他们正在去n大实验基地的路上。
顾寅想了想：是回学校，那也成，学校总比家里好。
于是他没有再开口，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刚刚徐洋话里的几个名词：异变、碳化、地磁消失、宇宙射线。
这几年，地磁确实发生过几次变化，但都没给生活带来什么影响。谁也没有料到地磁突然消失会发生什么，又要做好什么准备，这其中也包括他。
6月4号那天下午，他收到了友人的信息，说了一句“磁场突然好奇怪”，友人在首都研究所工作，想来是发现了什么。
他回了一个“？”，但没有得到他更多的回复。
他想出门，却本能地感觉到外面的环境非常危险。而躲在家里的他，从窗户里也发现世界似乎变得不太对劲。
要不是家里断粮了，手机一直没信号，他也不想冒那么大风险出门。好在家里还有套防护服，却没想到刚进超市，就因为低血糖晕倒了。
现在这种种不正常倒是从徐洋口中得到了一个解释。
依维柯开进了实验基地，顾寅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突然想起这里的每一处设计都曾在他的手中流转。从房间设计，到实验器材的布置，他原本也想过在这里做一辈子的研究，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的话。
但实验基地并不知道它曾经的设计者已经放弃了它，它的最底层，依旧存放着只属于他的东西，只等他某一天回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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