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天地不仁
周昭被她这副模样弄得不耐烦至极。
这人惯会做戏，若不是自己提前将这后院封得如铁桶一般，估计哪个下人见了指不定会说她欺负姊妹。
“周玥！”
周昭彻底没了耐心，向前逼近她一步，扑面而来的冷气将周玥定在了原地。
远处的夕阳已经尽数下沉，那一股火红也被灰白代替。
一阵凉风从不远处的侧门吹入，撩起两人的碎发。
周昭的话混着阴凉的风，一同灌入她的耳中，如同一桶凉水扑在了她的头顶，浇得人通体寒凉，忍不住打颤。
“你所做之事，我都知道。你既身为庶女，就该恪守本分，如今我大婚在即，府中不宜生出事端，暂且先放过你。”
“若你不知悔改，再作出此等混账之事，定不饶你！”
话音落下，周昭的嘴角噙着不屑的笑意，身子往后退一步，单脚向后一踢，插在兵器架中的红缨枪便直直飞了出来。
不过一瞬，便被她稳稳握于手中。
只见她提着缨枪，胳膊往前一送，那锋利的枪头直对准周玥的眉心，刚刚划过的剑气直接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削断，落入风中。
噗通！
周玥当即摔倒在地。
这接二连三的惊吓，周玥实在受不了，不过一眨眼，便昏倒在了地上。
见她直接被吓昏，云裳嫌弃地往旁边走了几步，生怕她的衣角沾染到自己。
周昭没再管她，几步便跨至这后院的中央，身姿纤细却不柔弱，银枪划过空中发出“唰”的响声。
她身影如蛇灵动，缨枪和她融合在一起，仿佛成为她多出的一臂。
云裳出去叫了几个亲卫，将人抬回了扶柳院，仔细叮嘱，大婚之前切莫放她出来。
这几日林氏忙于准备小姐大婚，不会注意周玥，周晟也早出晚归，更不会留意。
只要防着她别在小姐大婚之前生出事端，就没甚大问题。
天色渐晚，风雨忽至，夏日的雨来得急躁狂乱，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成为倾盆大雨。
笼罩在深深雨幕之下的长安城，除了雨声，静的出奇。
街道之上，不少店铺门外的灯笼，烛火忽明忽灭，摇摇晃晃，映着地上的水洼，将整座长安城颠倒过来。
离皇宫不过几道街的太尉府，门口的灯笼掩于高高屋檐之下，甚少受到风雨侵扰，猩红的光映在府门之前，远远看过去，陡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吱呀——
寂静的雨幕之中，木门打开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只见太尉府的大门缓缓打开，急促的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天然的透明屏障，模糊了里面的画面。
突然，两名小厮打扮的人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出雨幕，腿脚极快地跑向街道的深处。
血水混合雨水流了一路，雨水太急，不消片刻，便将血水冲刷干净。
那府门再次阖上，遮住了其间，只有两盏红灯笼依旧映着可怖的光影，如同暗红的血一般。
此时，一辆马车从远处行来，停在了太尉府门前。
只见一把黑色纸伞从马车之中伸出，紧接着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径直走到府门之前。
府门缓缓打开，紫色的身影也消失在雨幕之中。
“莲生，我过来的路上见你府中又抬了人出去。”
房中烛光摇曳，映在紫衣男人的面上，在他的眸子中跳动。
他摆手随意拍打着衣服上的雨水，“这几日皇帝大婚，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毕竟你这太尉和我这礼部侍郎手中可没军队可以调动，若是触了那小皇帝的霉头，扰了他大婚，说不定镇北侯会找你麻烦。”
司马怜一身红色衣袍，衣摆之上更是绣了盛放的牡丹，妖冶艳丽，如他这人一般，邪魅狂狷。
他坐于书案之前，提笔在宣纸之上写下一行大字，行云流水，字迹遒劲。
陆檀之见他垂着头不应自己，便几步走过去，低头去看，看着其上的字淡淡出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莲生，你这是愤慨天地不公？”
陆檀之疑惑地偏头去看他。
司马怜却是摇头，眉目映在暖融融的烛光之中，平生出几分柔和，“言之，恰好相反，天地对万事万物都是公平的。”
陆檀之听他这样说，失笑摇头，“莲生，你可骗过他人，却骗不过我，天地若是公平，你我也不会活成如今这幅模样，如同蛆虫一般蠕动在阴暗潮湿的沟渠之中，见不得光。”
自贬于此，陆檀之的面上却还是挂着平淡温和的笑，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他伸出沾染了雨水的手指勾起笔架之上的一支狼毫，轻沾墨水，在宣纸空白之处，走笔龙蛇地落下一个“乱”字。
字体相较于司马怜的张狂，稍显内敛，锋芒暗藏。
“莲生。”
他忽地出声，“小皇帝大婚，你我二人送他一份大礼如何？”
“嗯？”司马怜望着那一个“乱”字，狐狸眼似的眉梢染上了笑意，“甚好。”
屋外的雨声还在继续，滴落在青石地板之上，炸开一簇簇的水花。
这一夜雨水，浇洗了长安城中不知多少肮脏污血。
接连几日的暴雨终于在皇帝大婚前几日歇住了。
长安城地处北地，气温偏低，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不会让人有闷热难耐之感。
皇帝大婚，举城欢庆。
因着大楚如今江山分崩，皇室的婚仪不如前几朝那般盛大，只是简单的存着必要礼仪。
时间仓促，纳采皇后的聘金和下聘所需的雁之夕卜、奢侈昂贵的束帛、玉璧、车马等物品都是仓促送入镇北侯府。
但皇后该有的规格，宇文潇一样不落地尽数奉予。
大婚前一日，镇北侯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林氏更是将周乾一早交给了府中护卫，脚不沾地地前后奔忙。
按照礼制，皇后应从自家宗祠出嫁，由大司徒、大司空、左右将军等人护送“乘舆法驾”，如今朝中这些官位大都空悬，便由唯一的司空关嵘偕同太尉司马怜前来护送。
入夜，镇北侯府芙蓉院中。
周昭坐在闺床之上，一身素白中衣，墨发倾泻在后背，衬着一张小脸瓷白如玉。
她的面前摆放着明日出嫁要穿的婚服，以玄色和暗红为主，尽显威严之气。
“小姐，今日很晚了，先睡下吧，明日还得早早起来梳妆。”
云裳端着烛台慢慢走近，温声提醒，“老爷今日也是早早就回来了，就等着明日送您出嫁。”
“好。”
周昭将嫁衣移放至床榻里侧，应了声，拉着碎花的被子躺下，一层层薄纱或者棉布的帷幔随之落下。
周昭在黑暗之中睁着晶亮的双眸，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上一世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之上都未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安放于胸膛之中的心脏如刚出生的小鹿一般，左右乱撞，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只要一想到明日大婚，她就全无睡意。
【作者题外话】：终于大婚了，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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