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
墨寒辰抬手按着心口靠在黑紫的山石之上，腕间桃花符闪烁着强光，漆黑双眸间或交替着不明显的暗红，他云淡风轻的低笑回荡在幽深无光的冥渊里。
宓戈抬步缓缓走近他，淡淡道：“还真是可惜，我以为按照鱼菲千年前那样护着你，今日还能有机会看看她亲眼见着你被我夺舍，该是一副怎样悲痛欲绝的神情……看来她对你，也不过如此。”
墨寒辰闭眼压了压翻滚躁动的魔气，弯着唇角低笑：“她对我如何，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宓戈周身魔气流转，他手一抬，冥渊暗处便涌来大量的魔气。
他看着墨寒辰痛苦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点头道：“不知道你是否听她说起过那一战的结果，不过想来她也不会告诉你，这么丢人的事情，换成我，我也不会说。”
墨寒辰睁开眼，桃夭在他身边转了两圈便钻进黑暗朝宓戈攻了过去。
他闪身往更深处去，指尖一抬，便将冥渊内的魔气都调动起来，周围暗得愈发不见天日。
他无所谓的话音回荡在冥渊里：“不会比你丢人，被割裂成五部分散落于各处，用各种阴暗歹毒的手段苟延残喘至今，还说是天生的魔种，你配提她么？”
“配不配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结果你或许会想知道——鱼菲当年可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她拼凑完全你的魂魄把你送走，用尽最后的力气来除掉我，实在不行便将自己的魂魄割裂……否则，你以为一切只会停止在我魔核分散么，若非天道出手，她早就该死在千年前了。”
墨寒辰愣了一瞬，便是这一瞬间他体内的魔气暴涨，不由分说地冲撞他的经脉，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墨寒辰闭着眼快速默念心法，牙关却越咬越紧，手背绷出青筋，他艰难地在魔气迷雾里腾挪辗转。
宓戈穿破迷雾朝他走来，继续道：“看吧，你果然需要这个答案。”
他轻笑了一声不解道：“世间情情爱爱最是虚伪难猜，你做魔，未免也太失败。明知自己有软肋还暴露于人前，今日若非是我，早晚也会有其他人以此来要挟恫吓你，不若就屈从于我，我能保你这具躯体永生不朽……”
墨寒辰咬着牙居然还有功夫笑，他轻嗤道：“永生不朽……你的永生，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杀戮破坏，届时修仙界妖界覆灭，你又当作何解？万古不变的乌烟瘴气就是你想要的么？也难怪蠢到这个地步……”
他话音一落，两人脚下便有光芒闪现。
宓戈顿了顿，又往前踏了一步，他笑道：“什么时候做的？你以为只用这种东西便能困住我么？”
墨寒辰低笑了一声，手下动作迅速，整个大阵霎时亮出巨芒，他在刺目的强光中睁眼，袖摆无风自动，“那便试试。”
江鱼握着赤云剑出现在宓戈身后的祭魂阵之外，她绷着所有的情绪扫过墨寒辰一眼，两只手攥得骨节发白。
墨寒辰笑着望着她，眸光温柔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他坚定地朝她点头。
江鱼闭了眼咬牙，在宓戈回神之前跃上半空。
赤云剑在空中快速旋转起来，随即往阵中央猛地扎了下去，天地倏忽变色，压积的云层发出雷云滚动的轰鸣，一道通天的光柱立于冥渊之内，将墨寒辰和宓戈彻底笼罩其中。
宓戈皱着眉回过头，便看见江鱼冷着一张脸手下结阵，往他们脚下的阵法持续输注灵力。
他看了片刻便笑开了，“果然能耐，只是你舍命相护的师弟还困在其中，你当真忍心么？”
江鱼尚未开口，便见她身边又落了一些人，她回眸一看，居然是沈之行几人和谷灵希路松时。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能出现在此地，又在什么时候烙了墨寒辰的那个魔符能在这里引天地灵力。
她凝眸望着墨寒辰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宓戈反应过来闪身靠近墨寒辰，他周身的魔气滚动得愈发浓郁，隐隐和墨寒辰身上的魔气融在一处，桃夭护在墨寒辰身边不断飞旋。
宓戈掌心一动，趁着墨寒辰闭眼控制心绪之时用魔气将他彻底包绕。
他嘴角弯出狰狞得逞的笑意，江鱼心下一急，低喝道：“将意识全部凝在桃花符上，快！”
他腕间的桃花符闪着的光芒太过刺眼，几乎是江鱼话音一落，宓戈便用魔气卷住了他的手腕。
墨寒辰漆黑的眼眸里缓缓被暗红色席卷，江鱼手下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是祭魂阵的控制者，她不动手，沈之行这些人手下灵力输注得再快也毫无办法。
沈之行看了一眼顺着光柱往下落的天雷，问道：“如何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鱼死死感受着桃花符的变化，甚至出动了自己的所有灵识帮他离开那具躯体。
就在墨寒辰瞳色全部变化之前，她手下终于有了动作。
天雷滚滚顺着祭魂阵的光芒而下，江鱼手腕翻转，调转他们的灵力护住墨寒辰身体的同时，引导那些天雷一道一道往宓戈所在的地方劈过去。
他太狡猾，看穿了江鱼他们的意图，又没了墨寒辰从中作梗，便彻底掌控了他的身体，他红着眼尾低笑着抬眸，“好计策，好谋划……”
江鱼看着他不客气地将墨寒辰的身体占为己有，如今他五颗魔核的能量重聚，他随手打出一道魔气罩护在上面挡住天雷，指尖微动感受了一番，笑道：“我不会让你们如愿，即便他暂居在你的识海里，若是这具躯体有损，他依旧逃不掉魂飞魄散的命运……”
“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江鱼冷着脸打断他的废话，飞身往阵前一跃，指尖动作加快，嘴唇微动，便将祭魂阵的法诀尽数念了出来。
无数的雷电在光柱里涌动着，电蛇攀附上“墨寒辰”的四肢将他牢牢捆住，可如此强悍的电力居然没对他的身体造成半点伤害，只见他皱着眉，神色却是极度痛苦难耐的模样。
有一道粗大的天雷滚下来，周围白光一闪，冥渊被彻底照亮，江鱼下意识闭眼。
她颈间的黑银忆珠在那片强光里炸开，缤纷的彩色星尘在她身边亲昵地绕了两圈，随即化作一阵星线汇入了她的识海。
周围空气似乎凝滞下来，江鱼蹙着眉睁眼，只见白茫茫一片亮光——她不在冥渊了。
她尚未开口，便听得一道空旷的声音从周围传来，荡出无限的回音：“鱼菲，终于等到你了。”
江鱼愣了一愣，暂时没回忆起这是个什么东西，只皱着眉道：“你是谁，放我回去。”
“嗯？还没想起来么，没关系……”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道光往她额心点了一下，江鱼皱着眉，再睁眼时便想起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她抱着手臂道：“你将我带到此地有什么话要说。”
他笑了笑道：“履行承诺。”
江鱼点头：“护住墨寒辰的意识和身体，别的我都不要。”
“这是自然，”他顿了顿，“祭魂阵乃仙术中的上阶阵法，你能钻研出此阵便代表你实力已经足够，当初若非宓戈横空出世，你早该脱离凡胎踏入仙界了，如今条件已经满足，待得宓戈彻底被天雷斩杀，下界安定以后，你便回到仙界吧。”
“不去。”江鱼淡淡道：“除非墨寒辰和我一起，否则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是魔。”
“那又如何，”江鱼撇嘴道：“魔就没这个资格了么？”
“他背负的杀孽太过深重。”
“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你作为此间的天道，应当看得比谁都清楚，别和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不吃这一套。”
他笑了笑道：“还是急性子，未说不行，只是以魔身成神，要承受的天雷只会更险峻，魔族至邪，与天雷属性相悖，他不一定扛得住。”
江鱼点了点头，“可他沦落至此，与你脱不开关系，若非你的疏忽，宓戈这种天生的魔种甚至不可能存在，他不过是替我挡了那致命的一击，还因此险些魂飞魄散，救他的人是我不是你，你还欠他。”
天道温声提醒道：“可我救了你一命。”
“那你把我的命拿回去吧。”
她明晃晃地耍赖，天道像是气笑了，“你要如何？”
“他成神之时你看着办吧。”
她一副无赖样，可他又确实对他们有所亏欠，只得委婉道：“以他现在的实力，怕是我有心，他也扛不住。”
“那就等，你把我的修为压在破镜之前，压不住我也不会离开，届时搅乱了下界的秩序你自己负责。”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可江鱼的性子他千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了，她做了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否则不可能在他告知她魂魄残缺、各自的下场都不会好之后，还毅然选择了那样一条或许回不来的路——
那是她唯一的选择，若非如此，他根本护不住她。
他只得妥协道：“好，不过你们要尽快了，你留在下界时间太长，百害而无一利。”
“知道了，”江鱼顿了顿道：“我回到这边的契机，就是那本小说，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若我未及时回来的一个预示？”
他笑道：“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重要么。
当然是重要的，可是得到这个答案又该如何呢。
若是真的，她已再无力回天，若只是一个预示，那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她如今得了天道的许诺，便有漫长余生可以同他相伴，纠结痴缠一段她模糊的不知是否存在的过去，未免太傻。
她抿着唇笑了，“很重要，但是我不需要这个答案了。”
“那也好，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可食言啊。”
“绝不食言。”
“墨寒辰真的无碍了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不清楚么，怎么这种时候就畏手畏脚、七上八下的？”
“说了你也不懂，给我个准确答案。”
“无碍无碍无碍！”
江鱼笑了，又想起边境那一群乌压压的活傀儡还有她亲手杀死的倪禾。
她捏了捏指尖道：“那些活傀儡，当真再无转圜余地了么，他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一生如此短暂，就这么被宓戈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他们的魂魄……”
“此事我已上报仙界，会有办法处置的，你不必忧心。”
那就好，这一世他们的命运没办法改变了，只能寄希望于仙界能给他们机会有所弥补。
倪禾……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她到底是魔，她不可能仅看在她不愿意为宓戈操控这一方面，便将她造下的罪恶全部抹杀。
她们到底是不同的人，未来也不会再有交集。
江鱼吐出一口气道：“还有事么，无事便送我回去了。”
“好，对了，提醒你一番，你上来是有时间差的，如今下界大抵过了三个月了，你师弟魂魄还养在你内府中，记得先让他魂魄归位再唤醒他。”
江鱼愣了一瞬，随即脱口道：“这么久？！那些傀儡大军又当如何，修仙界……”
天道好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祭魂阵除掉宓戈之后，赤云剑剑灵便主动担当起责任将那些东西除掉了。冥渊经你这么一折腾也算彻底熄了火，魔界日后只能老老实实守着他们的地盘，再扩张也是没了可能，剩下的事情修士和妖族都处理干净了，你回去便可知晓。”
江鱼松了口气，一惊一乍的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她懒懒摆手道：“那还劳烦你送我回去了。”
“不必客气。”
江鱼意识一阵恍惚，便觉得自己离开方才那个地方了。
这一波可真是让人心惊肉跳，她发现她身上老是发生这种明明她只过了一时半刻，再回到那个世界又过了好长时间的事情。
若非她接受能力在这么多年的历练下有所提升，只怕当场就要精神崩溃。
她即便是做鱼菲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奇奇怪怪的经历，这一次和上一次回到主魂魄所在的那个世界，一次比一次刺激，这一回居然直接就在她除魔的时候把她绑走了。
江鱼睁眼便看见了熟悉又陌生的房梁，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已经回到天剑宗的竹间小院了。
感觉到旁边还有一道气息，她偏过脑袋一看，一眼便看见了墨寒辰的侧脸。
他的轮廓又瘦削锋利了一些，眉眼懒懒耷拉下来，神情柔软，于是柔和了他冷冽到带了攻击性的外貌。
想起天道方才的叮嘱，江鱼闭上眼便往自己内府一钻去找墨寒辰了。
她尚未见到人，便看见了远处山丘上漫山遍野的桃树，粉红的花瓣零零散散随风而落。
山脚下泉水叮咚，还有鸟儿振翅而飞，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度，往林间坠落而去。
离她最近的那颗大树彻底苏醒过来，树冠如盖罩下巨大的阴影，桃花瓣缀满了枝丫，旁边一些桃树零散着分布，尽管都十分高大好看，却都不如那一棵夺目。
她的内府居然和千年前他们时常待的那片桃林一模一样。
江鱼心跳快了两拍，下意识便往那棵巨大的桃树靠过去。
她尚未行至树下，便见一枝粗壮的分枝上挂着一片黑色的袍角。
江鱼停在树枝前，看着在树上懒洋洋架着一条腿打盹的墨寒辰，弯了嘴角轻笑着望着他。
“小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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