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小径弯曲，未落叶的枝叶层层叠叠倾轧在枝头，再加上小池中不知数目多少的假山将里面隐隐绰绰遮蔽起来，江鱼只觉得越往里走越僻静，愈发觉得里面可真是躲人的好地方。
江鱼看了一眼墨寒辰，见他脸色并无异样，暗自松了一口气。
若是他出了状况，即便是她再想找到梦厄，也不可能置他于不顾。
墨寒辰忽然皱着眉弯身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师姐，快到了。”
耳尖又泛起一阵酥酥的痒，江鱼下意识就要侧首，便觉得脸颊上划过一道温润的触感，柔软温暖。
她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靠得太近了，略撤开身子看时，便见墨寒辰轻轻抿了抿唇，眸色深沉隐隐有涟漪微漾。
几乎是一瞬间江鱼就被唤起了昨夜他在她颈间触过时的感觉，方才……
他这副模样沉得几乎和昨天一模一样，江鱼愣着看了他片刻，许久，才见墨寒辰喉结轻滚主动移开了视线，长睫颤了颤才唤她，嗓音喑哑得不像话：“师姐……”
江鱼回神，趁他没看见，轻轻吞了口唾沫，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体内灵力是否受影响？”
“没事。”不过是片刻，他又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里的深色已经消失，又恢复成一早上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江鱼见他未提及方才那一瞬间的接触，便顺着台阶下了，目光往院子里面一扫，声音沉下来：“走吧，若是你受到影响，那我们即刻离开。”
“好。”
江鱼和墨寒辰缓缓往里靠近，她顺着墨寒辰微抬的指尖看向院子角落里一处几乎晒不到日光的房间时，眉心一跳——果然是梦厄。
只见那处房间的小窗紧闭，却隐隐透出一道人形，他懒懒靠在窗边，搭在膝盖上的手里还晃着一个酒壶样的东西，偶尔还漏出一道紫光刺出窗外，这副松散又漫不经心的模样，不是梦厄是谁。
江鱼压下心间的惊骇，听墨寒辰说出来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梦厄为何与人勾结藏在千岐门内，他们目的一定不简单，他们究竟在筹谋些什么？
江鱼加了几分灵力，仔细护住了两人的身形和气息，朝着那个房间缓缓靠近。
快到时，江鱼便伸手拉住墨寒辰的手腕，示意他两人就躲在假山后即可。
他们所处刚好在两座假山之间，堪堪能容人侧着身子站着，江鱼让墨寒辰站在里面后，便侧着身护在外面，也能在关键时候看看里面的情况。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江鱼不敢再往前走，里面情况不明，这里足够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了。
“怎么才来，你交代的我都办了，你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
几天下来，就算不刻意去记，江鱼也已经知道说话的是谁，语气拖得长，漫不经心似的，估计就是梦厄了。
屋子里果然不止他一个，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江鱼皱着眉从锁灵囊里小心拿出一块留影玉，指尖灵力微弱一动，留影玉便在她掌心里闪出一道微弱的光，片刻恢复之前的模样。
只听里面又传来一道声音，那人慢条斯理道：“急什么，该给的少不了你，还差最后一件事要你来做……”
那声音极其尖锐，又刻意放轻了往低处压，仿佛打鸣的鸡被掐住了命运的咽喉，音调极高又嘶哑无比，一句话说得比梦厄两句话时间还长，听得江鱼脊背发麻。
这声音太有特点，听了几乎一生难忘，她确定以及肯定这几天她从未在千岐门内听过有人操着这么一口标志性极强的魔音说过话，这根本听不出是男是女，更遑论确认他的身份。
转念一想，江鱼便明白其中症结——怕是他做全了准备，即便明知不可能有人前来还伪装得这般天衣无缝。
只听梦厄开口了：“还有什么？当初不是说好只让我……”
他话尚未说完，声音便低了下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江鱼蹙着眉正要微微探身往外看一眼那个小窗户，却猛地被墨寒辰拉住了手腕，他朝她缓缓无声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只能收回方才的想法，手里揣着留影玉一动未动，两人几乎站成了木头人，却始终未曾动作。
江鱼站得双脚发麻，几乎是在她以为里面的人已经无声离开时，便听得梦厄又开口了：“方才怎么了？”
那道刺耳的声音缓缓道：“我以为有人来了，无事……”
江鱼心底发凉，若不是墨寒辰及时制止了她的动作，他们两人或许就要被发现了，里面是什么人尚且摸不清楚，若是被里面的人发现，他们连求救都机会都未必会有。
她惊出了一声冷汗，脸上血色尽退，苍白难看，墨寒辰垂着眼睫看着她，指尖耐心在她腕骨来回轻抚。
感受到他的动作，江鱼察觉到他的关心，无声牵了牵嘴角，心里的惊惧后怕当时便散去了大半。
屋里那道声音又开口了，这回压得极低，江鱼只知道他在说话，却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皱着眉也不敢再有大动作。
便听得梦厄懒懒道了一句：“行，明白了，你把那些藏身的东西再给我些，千岐门这么多人，若是我被发现了，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两人不知道在屋里交易了些什么，开门的“吱呀”声忽然响起——他们要离开了。
江鱼咬着牙屏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方才也不知道他们暴露了什么才引起那人的注意，现在更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所在的假山和那条离开院子的小径有些距离，江鱼目光落在身前的假山上，缓缓转动脖子，耳边听得脚步声逐渐靠近后便不敢再动，只能用余光看上一眼。
手里拿着一个黑紫酒壶模样的东西必然是梦厄，走在他身前的那人一袭黑衣，似乎是穿着一件黑斗篷，兜帽罩在头上掩掉所有光线，江鱼只用余光只能看见他的身形，根本看不到他的五官。
他动作似乎有些僵滞，当然要是走在梦厄身边，估计是个人都没他懒散无骨，江鱼懊恼地咬牙，要是最初时略微换个位置或动作，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进退不得。
她还在唾弃自己，便见得那人忽然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转过头来，江鱼双眼猛地睁大，先前没压下去的惊惧一股脑涌上来，还千百倍地放大扩散——这个人没有脸！
她余光里只见那人露在兜帽外的下颌极其苍白，本该有嘴的地方确实平平板板没有任何血色和起伏，甚至连一般人能被光拓下影子的鼻梁都没有！
内心巨浪翻涌，可她余光始终落在那边注意他们的动作，那人看了一眼似乎是没发现异样便收回了视线。
待脚步声远离之后，两人依旧站着未动，果然，不多时梦厄便转身回来了。
沿着先前他们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手里炼魂殇轻抛，不知想着什么轻嗤了一声，便踏步回了方才那间小屋子。
待关门声响起以后，江鱼才又轻又长地呼出一口气，指尖在掌心里扣出一道道痕迹，她没心思管这些，当即松软了身子往身后假山上靠。
然而没靠上假山，她脚下发麻，一个踉跄便往身边倒去。
江鱼还待要挣扎着站直身子，却感觉肩背抵上了温暖的怀抱，一双手在她身边稳稳托住了她——她居然靠到墨寒辰身上了。
她尴尬动了动脚便要起身，也没注意墨寒辰已经搭到她腰间的手。
墨寒辰见她的动作，双手缓缓攥成拳，到底没逾越，收回到身侧，等她站直身子靠在假山上时，才给她传音道：“师姐，你怎么了？”
江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墨寒辰在给她传音，便传音道：“无事，我们一会儿再离开。”
“好。”
江鱼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这小师弟既然已经学会传音入耳，之前同她说话又为何要靠那么近。
她眸光复杂看了他一眼，那件事也不好再提起，便只能这么跳过。
两人又站了片刻，之前出去的那人估计已经走远了，江鱼便打算和墨寒辰一道离开。
回去的时候路上几乎没碰上什么人，两人回到天剑宗所在，便直接敲响了段允怀他们的房门。
开门的是申皋，一见他们二人申皋便笑着打招呼：“你们吃完早饭了？”
江鱼略点头，才开口：“找你们有事，先进去。”
申皋让开位置，便对屋里的段允怀道：“段师兄，江师姐他们来了。”
还没见人便听得段允怀笑着道：“好。”
进屋后江鱼便主动在屋子里下了个结界，段允怀见她这模样，挑了挑眉还没开口，便听江鱼开口道：“我们见到梦厄了。”
她这话像一句惊雷，将段允怀和申皋震得不轻，段允怀尚未开口，便听得申皋噼里啪啦开口了：“梦厄？你们在哪里看到的，你们刚刚不是去吃早饭了吗，怎么会遇上他？梦厄怎么会躲在千岐门内，不对，你们打起来了吗……”
江鱼：“……”
这么多问题，她要从哪一个答起？
可她知道申皋所问的这些问题段允怀也想知道个究竟，他们进门前她便想好了从哪里说起，按着自己的节奏道：“用完早饭，我们回来的时候经过一处地方，我觉得不对劲便带着师弟往里面去了一趟……”
她这些话将墨寒辰摘得干干净净，只说是自己的直觉，直觉这种东西玄妙得很，又道不出个一二三四，谁问也问不出什么。
墨寒辰眼睫轻颤了两下便望着江鱼，只听她继续道：“梦厄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将他藏进千岐门的人实力不容小觑，又不宜打草惊蛇，我们便没靠得太近……这是留影玉，我当时记录下来了，你们看看。”
说罢，她便将手里的留影玉放在桌上，指尖微动，灵力点在留影玉上之后，便将留影玉记录下来的画面都呈现出来了。
留影玉并未记录下什么有效的画面，毕竟江鱼自己那时候也什么都没看到，连探个头都胆战心惊，只能将他们的对话都收进来。
不过留影玉记录梦厄和那人离开时的画面比她所见的要清楚，江鱼换了个视角重新看了一遍，依旧心底发凉，那个人是真的没有脸！
他看过来那一眼不知道是之前察觉到他们在那里，还是那一刻觉得那里不对劲才看过来，但江鱼对上他的脸便心惊，只觉得那一刻真的就要被发现了。
不过到底没暴露出来，江鱼呼出一口气，正要说话，便见画面已经跑到她踉跄着靠在墨寒辰身上的那一幕。
那时她的手大约落在身边没垂下去，留影玉刚巧把墨寒辰护在她腰间的一只手照了个完完全全，画面滚动，便见他的长指缓缓收拢轻攥着拳，皮肤极白，指节分明，青色脉络明显，动作却十分克制隐忍。
这哪是欣赏他那只手的时候，江鱼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人看着，心下一慌便手忙脚乱关了留影玉揣回自己的锁灵囊。
她还想当他们没看见直接跳过刚刚那一幕，却见申皋那缺心眼的就要开口，生怕他又问些什么她接受不了的东西，她当即便道：“你不许说话！”
申皋开了一半的口被迫僵在空中，憋出一脸便秘样，十分委屈地转眸看向了段允怀。
后者轻笑了一声，主动开口道：“那个人，或许不是活人。”
他们的思绪当即便被他拉走了，江鱼也顾不上尴尬，疑惑道：“不是活人？那他为何能如此敏锐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那时候若不是墨寒辰拉了她一把，他们的位置可能就要暴露了。
隐匿身形的法术不是谁都会，天剑宗除了沈之行门下几个，估计鲜少有人见过这种法术，虽说江鱼不如段允怀用的好，可她毕竟又闭关了五年，哪里能轻易在已经极度小心控制的情况下被人发现。
“你做得不错，”段允怀先夸了她一句，又接着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若他不是活人，那便是加在上面控制他的那道灵识足够强悍，而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背后之人将绝大多数甚至全部的灵识附加其上，这种情况极其危险，若是他的真身被人找到，他未必能及时抽身回来，则可能任人宰割而无还手之力，二是他只放了在他可承受的安全范围内能附加在上面的灵识，也就说明，此人的灵识，或许强大到可直接杀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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