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师姐。”
墨寒辰终于出声，嗓音带着些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吐字冰冷。
江鱼还沉浸在“我怎么这么棒！马上就要吃饭啦！”的喜悦中，乍一听见这么一道低沉的声音，惊得身体微微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这么早又和他碰面了，江鱼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和他对视，故作冷漠“嗯？”了一声，“什么？”
锅里涌出热气，晕染开她周围的轮廓。
墨寒辰错开视线，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平静道：“你在做饭？”
用的是肯定语气。
江鱼也觉得近百年不吃饭并且觉得此事多余的人，一朝重伤起身之后，忽然间踏进厨房，做饭有模有样，身侧还有锅里咕咕滚动的热气弥漫，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骄矜大小姐突然下厨，吓死个人有没有？
江鱼眼睫轻眨，复又抬起下颌，语气骄傲不容置疑道：“怎么？我想吃了不行吗？还是说，我的厨房，只能你用吗？”
墨寒辰对上她执拗的眼神，在她的目光中又看到了平日里嚣张带些挑衅的意味，他薄唇轻启，嗓音低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江鱼反唇相讥，寸步不让。
墨寒辰抿了抿唇，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人打破沉默，气氛一时僵硬无比。
啊啊啊救命！
她快演不下去了！
这便宜师弟疑心为什么这么重！
僵持许久，江鱼心念一转，不客气地吩咐道：“你帮我看着，煮熟的时候叫我。”
说完便傲娇地转过头，继续盯着滚动的白粥。
江鱼内心疯狂哭泣，她从前哪里有胆子说这些话，平日里老好人一个，恨不得将自己透明透明再透明，这样张扬的大小姐，她真的演得好吗？
墨寒辰闻言，顿了片刻才走近灶台，站在离江鱼有三步远的地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鱼脑海中团团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墨寒辰好感值+3，当前好感值-446，这么快又有进步，小鱼鱼真棒！”
江鱼听见这句话，不由得一愣。
这……也行？
他到底是受过什么虐待，这样还涨好感值？！
江鱼只觉得欲哭无泪。
还没等她为自己默哀，墨寒辰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放盐了吗？”
江鱼回神，回忆自己方才将米和肉还有葱花分别丢进去以后，似乎没有放盐这个步骤。
又想起刚刚团团的通知，她在心里鼓了一口气，假装什么也不会，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还未，你帮我放。”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演得像个智障？
什么都不会，偏偏理不直气还壮。
墨寒辰从旁边取了一个黑色的瓷罐子，撒了些盐进锅里，拿起锅铲搅拌开，待白粥再翻滚片刻后，语气平淡地告知她：“好了。”
“碗在哪里？”江鱼嘴上吐着台词，眼睛却盯着墨寒辰拿着锅铲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明晰，皮肤很白，淡青色的血管藏在皮肤下，十分明显。
这是一只到了现世足以充当手模的手。
江鱼暗搓搓盯着他的手没挪眼。
墨寒辰没说话，径直往旁边的橱柜走去，回来的时候拿回一个碗还有一个勺子，直接递给她。
江鱼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变态，一直盯着小师弟的手看。
而这个小师弟，今年也不过才十六、七岁。
她心里一边暗骂自己畜生，一边安慰自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对小师弟的手，不是，对小师弟，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江鱼接过碗，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盛上一碗。
滚烫的温度从瓷碗传至指腹，但江鱼现在“麻醉药”药效还没消散，自然也没感受到痛。
她端着碗就想离开厨房。
墨寒辰冷眼看着她的动作，眉心微皱，但转瞬便舒展，语气依旧冷淡，却带着点疑惑：“不烫吗？”
江鱼转身的动作顿住，低头看了眼端碗的手，指尖微动，指腹已经是一片通红。
烫，可她不知道。
但露馅是不可能露馅的。
江鱼故作冷静，头也不回继续走，“施了术法，以灵力隔绝，便不烫。”
个鬼。
这都得烫伤了！
都怪美色误人！
墨寒辰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她明明就没有运转灵力，周身灵气丝毫没有变化。
不过她既然非得硬撑，他自然没有办法。
墨寒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身形纤细，裙角在走动间轻摆，发丝散在肩后，随风微扬。
走得倒是潇洒，也不知道在逞什么强。
不过她向来如此，愿意受伤就受伤吧。
待她走远后，墨寒辰垂眸，视线落在旁边那个小药炉上。
这本是他今日晨起做饭的时候一并给她熬的药，谁知道他回屋吃完早饭，再来准备给她端药的时候，却碰上江鱼在这煮白粥。
还挺有架势。
只是这事落在她身上，便十足的可疑和诡异。
墨寒辰敛眉，没再深想，将药倒出来，温度正巧合适。
他本也不愿意管她死活，但此次下山她力护众弟子，众人都看在眼里。
仇长老替她运功疗伤带回来之后，嘱咐他每日根据方子将药熬好喂给她。
墨寒辰还未来得及拒绝，仇长老又风风火火揣着斩灭毒蛛后取得的那颗剔透的黑珠子走了。
那东西他不知是何物，但看仇长老神情凝重，应该是那毒蛛的妖丹，或许还不好处置。
他只能面无表情、毫无转圜余地地接下了这份差事。
仇泽不知道江鱼平日里是如何对付他的，让他来熬药，他只盼着江鱼重伤不愈，“刚巧病亡”。
只是又会想起师父，师父对他恩重如山，所以他没在药物里动手脚。
况且门内高手众多，若是他毒杀了江鱼，必然逃不过一死的结局。
江鱼，还不至于让他以命相搏。
墨寒辰端着药走出厨房，想着还是要将碗端给她。
至于她喝不喝，就与他无关了。
……
江鱼端着白粥，打算回屋再吃，但路过小院子的时候，见庭院里繁花葳蕤，鸟雀惊起而落，在葱葱茏茏的枝叶间啁啾起伏。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桃树，树冠如盖，桃花点缀，树下有一张石桌配有四角石凳。
江鱼脚步顿了顿，当即便调转方向行至树下。
将碗放在桌上，江鱼看着自己通红的指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墨寒辰就算再想要她的命，现在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连修为都不高，她在怕什么？
距离他黑化堕魔还有些时日，再这样战战兢兢地应付下去，江鱼担心自己心力不足。
她吐出一口气，时日还长，原书中小师弟黑化至少还得在至少十年以后了。
十年，够她做很多事，然后功成身退的吧。
江鱼坐在树下，小口吞着自己煮出来的粥，觉得自己在这异界的生活也并非那么凄惨，好歹还有口吃的。
她杏眼一眯，终于有了肚子里填了些东西的满足。
余光里看见刚才来的方向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江鱼吞咽的动作一顿，眼前的身影，和她刚到这个世界来又马上晕过去时余光里那一抹白色重合。
是他吗？
他那时候，要干什么？
江鱼放下碗，看着墨寒辰信步而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白的碗。
还未至她身前，江鱼便道：“什么事？”
将药放在她身前的石桌上，墨寒辰才道：“喝药。”
苦意冲进鼻腔，江鱼灵魂猛地一个战栗，这味道，一闻就知道绝对不会好喝。
江鱼舌头一麻，忽然想起她昨天夜里醒过来时嘴里的那股味道。
她还以为是重病的人味觉变得苦涩，如今看来，倒像是喝过这药的缘故。
而喂她药的人，八成是这个想要她命的人。
这可真是……妙啊。
江鱼眉头微微一皱，喝不行，不喝更不行。
她也不是怕小师弟在这药里下毒。
若是他有心，之前她尚未醒来时，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了她。
可他没有。
原书里，墨寒辰在入魔后修为大涨，打败原主之后，将其抓起来囚禁数日，最后放了许多饿疯了的野狗，把人吓得神智失常，才断了她最后一口气，抛尸乱葬岗。
左右还没到她该死的时候，她暂且还没有性命之忧。
加之她肩上那个前后贯穿的洞，这根本不是她矫情的时候。
只是，这味道实在太大了些。
以前她生病，能不吃药坚决不吃，非吃不可的时候，必须得有糖。
江鱼皱着一张小脸，抬眸望着墨寒辰，语气终于显露出一丝微弱的控制不住的颤抖：“有甜食吗？”
墨寒辰原以为她会直接掀翻药碗，或者情况好些，只是冷眼相待，但万万没想到她会苦大仇深地盯着那碗半响，可怜兮兮冒出一句“有甜食吗？”
可怜兮兮。
这个词居然会用在她身上。
真是奇怪。
墨寒辰不动声色攫住她的视线，深色眼瞳中眸光明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江鱼能有什么坏念头，她只是受不了这个味道罢了。
见他没回答，她又问了一遍：“有吗？”
“没有。”
“好吧。”
江鱼失望地垂下眼眸，回身继续吸溜她的瘦肉粥。
只是那碗药苦味实在太大，有些影响江鱼的食欲。
瘦肉粥忽然就不香了。
到底还是屈服于自己肩膀上还有一个大洞，江鱼吸了两口瘦肉粥，苦哈哈地端起那碗颜色乌黑的药汁，屏了一口气，将药尽数吞下去了。
待药滚落喉间，江鱼立马端起粥碗，咕噜噜往嘴里猛灌，缓了好片刻才张嘴喘气，又接着把剩下的粥吸溜完了。
可真是太苦了！
喝粥也压不下去的苦意。
江鱼怀疑这便宜师弟没打算毒死她。
他打算苦死她的！
这小师弟果然邪恶！
江鱼愤愤地想，心里捏了个q版小师弟，掐着他的脸来回扯，做出各种鬼脸。
墨寒辰当然不知晓面前的人心里怎么对他，见江鱼利落地将药喝完，他诧异地微挑了挑眉。
到底是尚未长成的少年人，平日再冷静自持情绪内敛，总有不经意露出破绽的时候。
江鱼将碗用力地往石桌上一放，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他。
墨寒辰还未收敛的情绪展现在脸上，轻易被江鱼抓个正着。
对视片刻，江鱼脑海中又传来团团的声音：“墨寒辰好感值+5，当前好感值-441，要继续加油！”
这回换江鱼挑眉，她得逞地轻扬唇角。
小破孩。
就不信拿你没办法。
江鱼做好心理建设以后，面对墨寒辰便不再那么惊慌。
即便是在修仙的世界背景之下，怪力乱神本就不足为奇，但内里换芯子这种事，多少还是有些天方夜谭了，寻常人根本不会想到，她也没必要过于担心墨寒辰察觉出什么。
墨寒辰收回视线，垂眸伸手拿过桌上的两个空碗，抿了抿唇，终是声音清冷道：“我去洗碗。”
他正要走，江鱼却叫住了他，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那只毒蛛如何了，可还有人受伤？”
墨寒辰身形一顿，眸中微光闪烁，视线落在她脸上，嗓音带着少年变声的哑，道：“被仇长老杀了，除了你都无大碍。”
他想起什么，又淡淡加了一句，“仇长老将你送回来时，神情严肃，手里拿着那妖物的妖丹。”
“妖丹？”
“嗯，为此他离开得很匆忙。”
原书中对这一次下山捉妖根本没有详尽的记载，她也不能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但全书行至后面剧情的时候，也没有关于这颗妖丹的描写。
这只有两种可能，不然就是这颗妖丹压根不重要，要不就是作者设坑没填。
也不是没有后者的可能，毕竟这本书还是这个小白作者的处女作，多少有没照顾到的地方。
江鱼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随行系统”，这个坑货指不定在她内府哪里睡懒觉。
只是现在小师弟还在眼前，明显不是适合探个究竟的时候。
江鱼抬眸，朝他微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墨寒辰闻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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