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林听抿了下唇，用力把情绪压下去，最后以一段暖心的安慰结束来电，她来不及想别的，立刻迎来下一位听众。
　　忙碌了一个下午。
　　林听走出录音棚，坐在电脑前整理复盘的时候口干舌燥，她去饮水机那儿灌了好几杯水才勉强止住。
　　把一次性纸杯丢进垃圾桶里，神经一松，思绪彻底断开。
　　她便再度回想起那条弹幕。
　　明显就是江入年发的。
　　刻意发给她看。
　　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到他打字时的模样，动作一定是慢条斯理的，他兴许还躺在椅子上，又欠又拽。
　　想到这，林听火气莫名冒了出来，她又倒了杯水，继续往肚子里灌。
　　奇怪的是。
　　她却爆发不出来。
　　下班之后，林听收拾好东西和季祝一块下楼，两人聊了一会儿，刚说到明天的工作安排，季祝满脑子想开溜。
　　季祝打断她，边跑边挥手。
　　“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林老师，我那个就先走了。”
　　林听无奈笑了下，站在路边，顺带观察季祝和她男朋友的互动，她看得有些专注，心情被小情侣抱抱的这一幕治愈到了。
　　看得正入神，察觉到旁边一道身影。
　　和往常一样，江入年准时出现在这儿，他歪斜着肩膀，神色倦倦的：“看什么呢？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林听听着他说话熟悉的腔调，情绪瞬间转变：“你管我。”
　　“……”
　　江入年没继续提。
　　“管不了。”江入年把手抬起来，揉了揉林听的脑袋，慢悠悠地说：“小祖宗。”
　　林听眼睫稍颤。
　　下一刻，只觉得心头萦绕的怨气顿时消散大半，可她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忽地低下头，低声道：“你说我是胆小鬼。”                        

                            
　　江入年动作稍顿：“看到了？”
　　“……”林听不看他，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控诉：“你故意的。”
　　江入年拍了拍她的脑袋：“气的。”
　　靠这么近，林听闻到江入年身上的味道，像是受了蛊惑般地把头抬起来，和他对视，须臾，她眼皮耷拉下来：“我看你是闲的。”
　　“现在确实是。”
　　林听被他这话噎到。
　　江入年领着她走，走了一会儿，主动和她搭话：“不是说我是吉祥物吗？那样的话，不是还挺顺理成章的。”
　　林听不说话。
　　江入年啧了声：“那破地方我以后不去了。”
　　林听抬头看他。
　　江入年停下，和她对视片刻，而后，他声音低下来，忽地冒出一句：“别生气了呗林软软。”
　　瞬间。
　　林听感觉心脏被用力扯了一下，极为清晰地慢了半拍。
　　回想起江入年这几天的样子。
　　她不开心。
　　他也不痛快，可两个人都不愿意先低头，毕竟都是清高的性子，虽然每天凑在一起走，但也就勉强维持着如履薄冰的关系。
　　随时可能崩塌。
　　林听做足了准备，和江入年分道扬镳。
　　她觉得江入年不可能服软。
　　他没理由服软。
　　对她。
　　“还有下午的事。”江入年再度出声，表情看着严肃，但又显得不太正经：“她那个情况，我就是觉得跟咱俩这像个七七八八，就有感而发了――”
　　“江入年。”
　　林听打断他。
　　江入年：“怎么？”
　　林听盯着他的脸，没忍住说：“想你想开点，别这么咒你自己。”
　　“……”
　　气氛缓和下来。
　　回家路上，两人的相处模式回归正常，可能刚和好，江入年对待林听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随意，莫名积极很多。                        

                            
　　回应也多了些字。
　　聊的话题都没什么营养，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就是说不完，在一瞬间，林听和江入年和好后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口是心非。
　　她之前想多了。
　　其实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和江入年掰了。
　　她犹豫不决。
　　她舍不得，会不甘心，也会伤心。
　　此刻，所有后怕的情绪都后知后觉地升涌上来，占据掉她上一秒还在聊天的脑子，说着说着就戛然而止。
　　注意到林听的状况，江入年停下，他低眼看去，察觉到她的表情，他稍稍弯下了腰，第一次和她平视。
　　“什么进眼睛了？”
　　江入年在照顾她情绪的这件事上，几乎从没出过差错。
　　顺着他给的台阶，林听揉了揉眼，低声回：“沙子。”
　　把她的手拿开，江入年凑近过来，把台阶给完：“别揉，给你吹一下。”
　　说完，他就轻轻吹了一下。
　　街道人流不息，一切都在远离。
　　距离很近。
　　林听讷讷地抬起眼。
　　毫不意外地撞向江入年的视线，他的眉眼俊朗，但带了点疏离，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林听红着眼，在他黑白分明的眼底瞧见了自己。
　　江入年低睫，顺势看向她。
　　氛围瞬间旖旎。
　　林听的呼吸僵住。
　　对视了两秒。
　　大脑一片空白，林听听见自己呆呆地说了句：“谢谢。”
　　“……”看她这面不改色的样子，江入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同样僵了会儿，才缓缓直起身：“我收下了。”
　　两人各自回家。
　　听到身后钥匙与锁孔的金属摩擦声，林听的动作一停，她下意识转头，下一瞬，就见到江入年的背影。                        

                            
　　她迟疑了下：“江入年。”
　　声音停了。
　　江入年回视。
　　“我没有别的意思。”盯着他看了会儿，林听的目光定住，又继续说：“我们以前，见过吗？”
　　在很多时候。
　　面对江入年的时候，他做出的举动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过了这么久，从没带给她任何的不适感。
　　他从不逾矩。
　　对她的了解，像是知根知底。
　　江入年把玩着手里的钥匙，须臾。
　　“没有。”
　　希望他说的是实话。
　　她可以尝试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江入年，想通之后，她并不抗拒这件事，而且对象是江入年的话，她甚至是有所期待的。
　　但她不希望。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
　　是她忽略掉了。
　　江入年这个人，他不该受到那样的对待。
　　她希望的是，他做的每一件事。
　　她都给出了回应。
　　而绝不是，像她所怀疑的那样，他单方面的付出。
　　回到房间，没多久，江入年又走了出来，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刚打开喝了一口，手机顶部就有消息弹出来。
　　他低下头，点开来看。
　　【任务完成】
　　江入年面不改色，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转账。
　　对方点了收款
　　【老板，下次这种事还记得找我哈~】
　　江入年：【没下次】
　　过了几秒，他就稍微建议了一下：【哭戏挺好。但注意点逻辑，特种兵怎么可能从警校毕业？】
　　……
　　醉生梦死烧烤店。
　　眼前的林听还在说话，江入年不时地应上两声，但显得心不在焉，林听注意到他这情况，眨了下眼，目光停顿在他的手机上。
　　过了两秒之后。
　　林听托着下巴，边倒水：“在和谁聊天呢？”                        

                            
　　“傅伯林。”江入年也没藏着掖着，恰好傅伯林回了，他就慢腾腾地输完三个字，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给她，又补了句：“挺好笑的，自己看。”
　　林听接过手机。
　　她低眼看去，目光顿了下，而后视线顺势往下，她的指尖往下滑，把聊天的界面往上拉了拉。
　　就看到江入年和傅伯林的对话。
　　傅伯林先发了个“SOS”的表情包。
　　江入年直接甩了个问号。
　　这情况有些似曾相识，林听顿时回想起她和江入年的相处模式，最开始的时候简直和现在这状况如出一辙。
　　虽然冷漠，但也确实是江入年的风格。
　　林听继续看下去。
　　傅伯林：【救救哥们吧江大老板，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到底怎么样才能摆脱对自己有意思的姑娘啊？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位大帅逼能解救我于水生火热之中了！】
　　江入年：【讲】
　　傅伯林：【能不能小小的牺牲一下你的色相，就稍微勾引一下她[可怜]】
　　江入年：【你有事？】
　　傅伯林：【一句话，这忙你帮是不帮？】
　　江入年：【不帮】
　　傅伯林：【……】
　　傅伯林：【[便便]】
　　江入年：【[炸弹]】
　　江入年：【忙着呢】
　　看到这儿，林听轻笑了下。
　　坐在对面的江入年注意到她的表情。
　　见她心情不错的样子，他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弯了弯唇，在旁边自顾自地说道：“看明白没？”
　　林听点头，轻嗯了声，把手机递回给他。
　　“傅伯林那小青梅不好糊弄，大老远跑过来，就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一块。”
　　意识到江入年是在跟自己说话，林听边抬起眼，边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那傅伯林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江入年抬眼看了她一下：“不是说看明白了？”
　　林听啊了一声。
　　下一秒，她顿时反应过来江入年这句话的意思，他是指傅伯林的打算，就是让江入年去……色�9�9诱？
　　谁？
　　傅伯林的小青梅吗？
　　林听思绪渐渐飘忽，目光停在半空中，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她宁愿没看明白，宁愿单方面听江入年自己的意见。
　　也不想和他在这个话题上延伸。
　　“林软软，你这是存心想看我笑话呢。”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林听忍着笑，她这神游的样子落在江入年眼底，就等同于默认，但顾及到他的情绪，又不敢表现出来。
　　江入年重提刚才的事：“敢就再明显点。”
　　“我也不怎么敢。”林听理智慢慢回来，盯着江入年的眉眼，她把眼低下，像是没什么底气：“我就是在想傅伯林的女朋友，上回见面看她性子挺文静的，好端端却碰上这种事，我有点同情她。”
　　下一刻。
　　“不过以你的姿色。”话锋一转，林听思考了下措辞，她极为认真地说：“确实挺合适的，主动一点的话，色�9�9诱肯定马到成功。”
　　“……”
　　林听没意识到不妥，抬起眼继续忽悠：“你要不考虑一下。”
　　江入年观察她的神色，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我没什么自信呢。”
　　林听顿了下：“什么？”
　　“虽然我不在意这个，但我本人确实挺出名的。”江入年把手搁桌上，手指没有声音地敲着，拖腔拖调地说：“追我的，听说能从这儿排到帝都。”
　　两人短暂的对视。
　　江入年挑眉，忽地笑了：“但你看我主动过？”
　　接下来几秒，林听极其艰难地理解起他这话背后的含义，须臾，她大概明白了：“你是因为不自信才不主动的？”                        

                            
　　“是的呢。”
　　“……”
　　你他妈！你这还能叫！不自信？！
　　那林听感觉自己这性格是不是可以叫自卑了。
　　没多久，江入年接了个电话，他还是那副表情，但口吻有些严肃，像是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林听就没有打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她拿着水杯。
　　四周的目光一直围绕着她和江入年。
　　林听莫名觉得尴尬。
　　她也没别的事干，就把口红从包里拿出来，对着镜子补了下妆。
　　临走前，江入年揣了几颗糖在兜里。
　　在这过程中，他系在手腕上的红绳随之显露出来，林听瞥了一眼，在下一刻，忽地回想起这红绳从雨伞中掉下来的场景。
　　不免觉得奇怪。
　　得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红绳才掉得进去啊。
　　林听不知不觉走了神。
　　想起江入年当时说的话。
　　――这枚平安扣对我很重要。
　　他这样说的话。
　　大概不会是骗她的。
　　也许是江入年家里人送给他的，但她似乎从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家人，林听想去了解，但直接问会显得太突兀。
　　这本来就是人家的隐私。
　　随意打探不太好，林听打起退堂鼓，眼睛没注意路，走着走着就歪了。
　　下一刻。
　　江入年从后面把她拎回来，皱眉：“想往哪儿去？”
　　林听回过神。
　　一抬眼，再度对上江入年手腕上的红绳，她莫名晃了神，下一秒，就如同控制不住般地指出来：“你好像一直戴着这个。”
　　江入年一顿，顺着看去：“怎么？”
　　林听迟疑了下，憋出一句：“你戴这个还怪好看的。”
　　“……”
　　林听抿了抿唇，把头稍仰起来，慢吞吞地道：“自信点。”                        

                            
　　“你确定自己不是在挖苦我？”江入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把她顺着往里带了带，自己走到靠近马路的那边：“刚逗你的，还真信。”
　　林听笑了笑。
　　印象里，江入年不爱跟她开玩笑。
　　但林听也没放在心上，只想和他好好相处。江入年却不这样想，看了她一会儿，又漫不经心地喊了她一声：“林软软。”
　　林听习惯性地应了声。
　　“看你很想要的样子。”
　　“什么？”
　　“改天送你一条。”
　　林听停在原地，顺着往下问：“那会不会太麻烦了？”
　　江入年笑：“还跟我客气上了。”
　　“不是。”林听纠正他，这回倒是实话：“我不想麻烦叔叔阿姨。”
　　江入年顿时消了音。
　　注意到江入年的脸色，林听顿了下，不太理解他这突然转变的情绪，她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江入年极为平静的嗓音。
　　“这平安扣。”
　　“我自己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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