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林听没想到，怔了下，而后感到有些意外：“你等我干嘛？”
　　“今天立夏。”江入年看着她，眼神虽然散漫，但语气却莫名的认真：“上次问你生日，不是说自己过农历？”
　　被他这么直白地点出来。
　　林听沉默好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确定。
　　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
　　乱七八糟的，但在意识到某个可能性的瞬间。
　　情绪就控制不住般地出现了变化。
　　江入年轻描淡写的语气。
　　却让她觉得在这一刻。
　　至少在这一刻，还有人惦记着她。
　　这种久违的、被人记住的感觉，让一些觉得自己可有可无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悄无声息。
　　却莫名的热烈。
　　林听：“你还记得吗？”
　　江入年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淡淡地出声：“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勉强记得吧。”
　　林听心跳得有些快。
　　“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江入年轻哧了声：“江老板没有亏待朋友的癖好，连傅柏林那条狗过生日都有礼物收，你凭什么没有？”
　　林听不知道自己凭什么。
　　“所以你是想给我，过生日？”
　　很多时候，她只想置身事外。
　　她只想保护好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极为清醒的认知，以她和江入年的关系，无论如何他都是没必要做这种事的。
　　何必要麻烦他呢？
　　她不想麻烦任何人。
　　就算是江入年。
　　林听的内心极为矛盾。
　　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和应对。
　　更不想在江入年面前露出破绽。
　　江入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是傅伯林想。他给你的回礼在我那儿，晚点我怕坏掉，你跟我回去拿。”                        

                            
　　林听回神，两秒后：“噢。”
　　原来如此。
　　提到傅伯林。
　　林听这才想起来问：“这两天都没见着傅伯林？他人呢？”
　　“他？忙着呢。”
　　“嗯？”
　　江入年似嘲非嘲地道：“他的小青梅找过来了。还带了一堆嫁妆，非要和他重新在一起。”
　　林听见过傅伯林的现女友，小姑娘挺好的。
　　她轻皱了下眉，略微谨慎地问：“小青梅，指的是他大学时期的交往对象吗？”
　　“不是。”说完，江入年还闲闲地补了一句：“他大学没谈恋爱。”
　　至于原因。
　　江入年并不想让林听知道。
　　江入年掏出钥匙开门。
　　按照江入年的说法，林听猜到傅伯林很可能送的是蛋糕，所以才放置不了太久，没一会儿，江入年再度出现在她视野里。
　　果然没猜错。
　　蛋糕盒用丝带绑着，江入年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一道勒痕，安静两秒，他忽地冒出一句：“生日快乐。”
　　林听下意识以为这是傅伯林让他说的，她做过同样的事，便也没什么负担地接过：“那麻烦你替我谢谢他。”
　　江入年抬起眼，语气略微不满：“我是跑腿的？”
　　林听的本意并非惹他不快，想到这个，便下意识地想着退让。
　　“我不是――”
　　“晚上有什么打算？”他语气淡淡的，像是随口一提。
　　林听的思绪被打断，她抱着蛋糕，抬起眼，静了两秒后慢慢地说：“没什么打算，就想煮碗长寿面吃。”
　　江入年噢了一声：“没了？”
　　林听想不出别的答案，思考了下，她点了点头：“我想不出别的过法了。”
　　江入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带着肆无忌惮的打量，稍后，他的嗓音闲淡：“想不出就别想了。”                        

                            
　　他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林听稍作颔首，过了两秒，她转身把门打开，屋里很黑，也没开灯，只有从她身后漏进去的一缕光。
　　场面就这样定格住。
　　林听回了下头，和江入年对视。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他说一句：“晚安。”
　　因她这突如其来的道别，江入年有些措手不及，表情定格在脸上，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林听收回眼，把门关上。
　　四周很安静。
　　把灯打开之后，林听把蛋糕放在桌上，在收回手的那一刻，忽然回想起江入年刚才的表情，难得这么呆。
　　林听莫名觉得好笑。
　　就弯了下唇，回屋换了身居家服后出来。
　　她厨艺很一般，因为作息时间不规律，再加上电台的工作忙起来不分昼夜，导致她没时间下厨，日常靠外卖养活自己。
　　进了厨房，林听往锅里倒热水，盖上锅盖等水烧开，下一个步骤是下面条，再下一个步骤是把锅盖盖上。
　　接下来就是等待。
　　林听百无聊赖，就懒懒地靠在厨台边，视线停在氤氲升腾的白气上，什么也不想，大脑持续地放空。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忽然震了震。
　　林听垂下眸，看到沈引弟发过来的消息：【软软，生日快乐】
　　后面跟着一条转账。
　　林听顿了下，只回了一个字：【嗯】
　　她把手机息屏，放到一旁。
　　不知是从哪儿传来水声。
　　霹雳啪嗒作响。
　　像是从屋檐上传来的。
　　林听把窗户推开，望出去，本来只想看一眼雨势，可余光隔着浓密的雨幕，忽然瞥到对面亮起的房间，窗帘没拉好。
　　基本可以判断。                        

                            
　　对面住的是一对情侣，或者夫妻。
　　林听僵了一下。
　　过了几秒。
　　林听默默地把窗户关上，本想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却很难忘掉那一幕的剪影，沉默须臾，她红着脸离开厨房。
　　刚走到外面，就听见一声敲门声，敲的力度不轻不重。
　　她弯下腰，透过猫眼往外看。
　　江入年忽地抬起头，像是能看见她似的，他抬手又敲了一下：“开门。”
　　“……”
　　林听把门打开。
　　江入年垂眸看她，目光停了两秒，才道：“什么味道？”
　　林听稍愣了下，仔细嗅了嗅，在闻到焦味的瞬间，猛地意识到厨房里还煮着面，她来不及解释，急匆匆折回厨房关火。
　　面已经完全糊了。
　　家里唯一的锅宣布报废。
　　林听捏了捏眉心，像是在懊恼自己的粗心。
　　又像是在烦心别的事。
　　哀怨的情绪蔓延到心口，林听拖着疲惫的身心走到江入年前面，江入年注意到她的情绪，就没忍住问：“林软软，你怎么了？”
　　林听没回答：“你有事吗？”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
　　江入年又道：“不是说要吃面？”
　　林听的眼睫轻颤，嗯了声。
　　“谁过生日像你一样愁眉苦脸的。”因为她不说话，江入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话也变得多起来：“林软软，就不能开心点？”
　　林听没说话。
　　江入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放轻声音：“我肚子饿，刚才出去吃了夜宵，面馆的老板人好，多送了我一碗。”
　　江入年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我吃不下了，给你。”
　　“……”
　　安静了一会儿。
　　林听抬起眼，看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问出心中疑惑：“你还特地给我带回来了吗？”                        

                            
　　江入年的眼神意味不明，须臾，他格外傲慢的纠正道：“是顺便。”
　　“……”
　　“要不要？”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这种时候，林听不想辜负他的好意。
　　她语气很真诚：“谢谢。”
　　过了好几秒，江入年扯起唇角笑了：“我呢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拿进去。”
　　“嗯？”
　　“就这一回。”
　　听到这话，林听轻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含义，好笑之余，又顺从着他的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像是得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江入年这才愿意，光明正大地进入到，她的领地。
　　林听看着江入年的表情。
　　只是觉得。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家里平时不接待客人，也就那天江入年搬家，林听才意识到应该在家里备几双一次性拖鞋，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江入年走来走去，显得轻车熟路，随后端着碗出来。
　　他瞥了蛋糕一眼，视线垂下，想着刚才在厨房看到的场景，轻声试探道：“面没煮好？”
　　林听没吭声。
　　“多大的事，下次不煮不就行了。”江入年把蛋糕外面的盒子拆开，像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念叨的话挂在嘴边：“灯关了，过来吹蜡烛。”
　　林听直勾勾地盯着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入年侧目回视，脸上的表情不变：“你家有没有打火机？”
　　林听摇头。
　　江入年的动作停下：“门别关，我马上回来。”
　　林听注视着江入年离开的方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在明知他会回来的前提下，她还是不受控地往前走了一步。                        

                            
　　像是想跟出去。
　　这个举动。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有多么莫名其妙？
　　江入年回来得很快，动作也快，甚至，林听都来不及看清他手里拿的东西，他就把灯全关了，而后又把门关上。
　　不知不觉间，江入年走到她面前。
　　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四周彻底地陷入了安寂，林听看不见任何东西，慌乱的感觉从脚底缠上来，但又像是知道身边有江入年在，便也没觉得不安。
　　噌的一声。
　　打火机冒出幽蓝色的火焰，隔着一层花火，林听看到他虚幻的面容，随着呼吸，重影跟着摇摇晃晃，而后熄灭。
　　再度陷入黑暗。
　　下一秒，火光重现，借着熹微的火光，江入年把蜡烛插上，然后用打火机点燃：“站那么远干嘛？过来，许个愿。”
　　林听反应了一会儿，而后慢吞吞地走近。
　　见着她的动作，江入年便直接把她扯到身边来，语气好似轻描淡写，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好好许，我保证能实现。”
　　听完他的话，林听抬起眼，好半天后，她才讷讷地道：“噢。”
　　耳边静得过分。
　　江入年安静地看着她，林听闭着眼，稍低着头，神情专注而认真，眼下这一幕，让江入年有些失神。
　　他忍不住去猜，她的愿望。
　　记忆被瞬间拉远。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同样是立夏。
　　江入年记不清那天的天气。
　　只记得，他本来都要回去了，但在上车的前一秒忽地瞥见林听的身影，她走出校门，宽宽大大的校服套在身上，半张脸都藏在衣服里。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见到她，江入年第一反应是欣喜。                        

                            
　　随之而来的是担忧。
　　很不放心。
　　江入年想都没想直接跟了上去。
　　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不敢贸然出现。
　　不敢轻举妄动，怕唐突了她。
　　林听离开繁华的街道，走过空无一人的小巷，像是漫无目的的样子，完全没有方向感，她走了一会儿，进了一家面馆。
　　在那一刻。
　　江入年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没马上离开。
　　而是走进去，坐在她身后的位置。
　　右边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
　　在那种无声的情况下。
　　仿若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林听点了一碗面，过了很久很久，她却一直没有动，脸色也很平静，就在江入年以为林听真的没事了的时候。
　　他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她忽地低下了头。
　　有校服的遮挡。
　　身体的颤抖并不明显。
　　像是猜到了什么。
　　江入年把视线别开，强忍着内心的冲动，不去窥视她狼狈的样子。
　　她一定是不愿意的。
　　她这么骄傲的人。
　　比他还骄傲。
　　他必须保护好她的体面。
　　过了几秒。
　　“我许好了。”
　　江入年的思绪被打断，抬起眼，再度对上林听的视线，他顿了下，放缓了语气：“许了什么愿望？”
　　林听看着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江入年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慢腾腾地说：“想不到你这么迷信呢。”
　　林听啊了一声。
　　“随你。”和平时没两样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江入年随意地说：“路上看到有人卖油纸伞，顺手买了一把。”
　　橙黄的烛光摇曳。
　　林听的眼睫垂下，视线在接触到油纸伞的一瞬，继续往下，就看到他修得齐整的指甲，骨节匀称修长，却不显女气，看着很有力量。                        

                            
　　“这是？”
　　江入年把伞放到桌上，惜字如金：“礼物。”
　　网上都说送伞寓意不好。
　　可他没这样觉得。
　　他不信那些。
　　大脑空白片刻，反应过来后，林听弯了下唇，轻声地问：“这把伞有名字吗？”
　　“春不寒。”
　　说完，江入年又补了一句：“老板取的。”
　　林听噢了一声：“春不寒。”
　　时间不早了。
　　江入年没想着打扰她休息：“我回去了。蛋糕不想吃就放着，把面吃掉。”
　　之后，他便转身往门口走。
　　林听跟着他。
　　两个人一路都没说话。
　　江入年把门打开。
　　过道的灯亮起，瞬间亮如白昼，林听侧目避了一下，江入年忽然停住，但没回头：“林软软。”
　　林听抬起眼。
　　“我是不是有话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话？”
　　江入年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的光线忽然急速地闪了几下，林听条件反射般地往前走了一步。
　　这瞬间拉近的距离。
　　就在灯光彻底熄灭的下一刻。
　　响起了极为清晰的碰撞声。
　　定格片刻。
　　林听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还麻着，江入年的身上带着极为清冽的气息，绕进鼻息，充满了攻击性，无孔不入的将她的感官侵占。
　　而后，灯光亮起。
　　江入年低头看了眼，目光里像是带了电流，他似有若无地笑着：“要是想投怀送抱呢可以直说。”
　　林听的身体发僵。
　　江入年盯着她，喉结滚动：“对象是你的话，我勉强可以考虑考虑。”
　　林听低着头后退。
　　“但是林软软。”
　　“为了占我便宜。”
　　江入年的声音低下来：“你倒也不用这么，费尽心机。”                        

                            
　　“……”
　　林听有些紧张，但故作镇静：“是不是、这个灯是不是没修好？”
　　江入年漫不经心的应：“是吗？”
　　林听不由自主地想逃。
　　“那你刚刚想说什么？”林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便把话题扯了回去：“你现在说吧，我听着。”
　　江入年的神色耐人寻味。
　　良久，他浅浅弯唇，礼尚往来般地说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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