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局（二）
鱼山带着娅雾一路到了长甘岭，娅雾哼哧哼哧地爬上去险些要了半条命，这座落叶秋黄的小山坡在暮色昏黄中隐约萧条。越过杂草肆意生长的丛林，才见到那些瘦得不成人形的老人，有人已经恍惚失去意识。
娅雾喘着粗气，觉得肺部火烧火燎的难受，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惊呆了。
他们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鱼山不忍地拉住了想上前的娅雾。
娅雾只觉得心头难以言喻的涩涩，泪珠溢满了眼眶，推开了鱼山跑到数十位老人面前，从没经历过死亡的幼崽对这一幕有些害怕，她从不知道人类居然可以这样干瘪，这样死气蔓延。
眼睛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娅雾伸出小手，一股股灵气升腾涌入他们的体内，刹时她像是被击中了似的抽搐几下，头角不可抑制地开始幻化。
鱼山在旁边被这异状惊慌的想要上前拉起小领主，但是那周身劈里啪啦的白光将他弹飞了出去。
求，求求你，我想救救他们。娅雾痛苦地说道。
救？拿你的修行来救吗？娅雾，如果再不收手，你这次历练就会失败！
那也要救。娅雾的眸子还湿润着，倔强地咬牙。
哼！那就回你的瑞瑞州去吧！
娅雾被一阵大放白光瞬间吞噬，鱼山惊骇地大呼一声。
“呼——”
遮天蔽日的黑色汹涌地蔓延着压住了那道白光，将娅雾从中讨了回来，旋即一道狂风冲天而起将娅雾散发的灵气吹的七零八落找不到踪迹，那白光寻不到娅雾的痕迹也就渐渐缩了回去消失不见。
男人身躯颀长双瞳幽深，暗绿的氅子贵气逼人，腰间系着蛮纹腰带，低头看到那大脸盘子微微一怔，摸了摸她梳理整齐的发髻。
他将娅雾放在一张整洁的石块上，瞧着小丫头那眉头紧皱的样子有些出神，突然听到了一声动静，他袖风一扫将鱼山掀倒在地，一道墨色光束飞进鱼山眉心，等鱼山苏醒过来已然一片寂静，只有归巢鸟儿飞鸣。
“大人！”鱼山看见领主大人晕倒在石头上，焦急地冲过去查看，却见她呼吸平缓，眼睛慢慢睁开，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恍惚了一下。
“领主大人，您没事就好，刚刚……”鱼山挠了挠脑袋，却想不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露出个灿烂微笑，小领主没事就行。
娅雾一骨碌爬起来，眼睛转了转，莹润的脸颊泛着红润，刚刚、好熟悉的气息，和她的白石好像。
“对了，”娅雾想到那些老人，跑过去却见他们的死气消散了，只是还未清醒，想来是活过来了。
“鱼山，你回领地唤人将他们带回去，告诉他们，领主大人我说了，今年夏天，一个都不准死。”
娅雾扬起小下巴，坚定地说道。
……
莱勒部中像之前那样的黄泥混着草秆的屋舍占多数，干着活计的女人们穿着粗糙的麻布，常年暴露在太阳下的皮肤黄暗，面上带着愁绪。
“去岁余些粮食撑不到今茬，家里阿翁阿媪已经不食汤羹，想着能替总角孩提省些口粮，哪里是能省出来的？”
“阿家刚回来，今岁分到的猎区路又崎岖，畜崽又少的可怜，光光交上去的就占了大头，余下只剩些杂角边碎。”另一位妇人抹了把眼角，目光中一点希望都没有。
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舀着水递给她，不满道，“有甚说道的，那本就是该交的，这话伊好好说别叫小领主听到。”
那妇人忿忿却又乖觉地喝了口水，“叫她听到我便见不到明天太阳了，也不用挨这愁苦时节。”
男人瞪了她一眼，满嘴诨话，还没开口就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
“领主大人让阿们去长甘岭把自家翁媪接回去！！”
“领主大人说不准少他们一顿饭！！”
“领主大人说她会想办法让阿们吃饱饭，今年暑期一个都不准死！！”
莱勒部像是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但是还是纷纷涌上长甘岭。
跳跃的火把闪烁在山头，绵延着走到领主场，众人在夜幕深沉中回到了莱勒部族，对于领主大人的决定大家其实有些不解，也有些自嘲，怎么，这恶毒的领主开始意识到人间疾苦，垂怜他们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来让部族吃饱穿暖，可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办到这种事。
若不能，那这些老人带回来也不过是等待新的死亡。
烛火重重映照着脸庞，有些人心思焦虑得为来日的黑暗悲观地想着。
侍女引着巫师走进人头攒动的议事厅，那老巫师扶着拐杖，颤巍巍地沉吟片刻，“这些翁媪久未进食没了神智，现在已经闭气，这种情况可是极为危险，若不能将大脑唤醒，恐怕……”
“那就把大脑唤醒啊？”娅雾急切道。
老巫师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恭敬但试探地说道，“领主大人，这种术法劳心费神，我一人恐怕无法完成。”
根本不知道被试探的小娅雾还在为此地的艰苦环境而忧愁，“再找几个人帮忙。”
老巫师呼了口气，破釜沉舟道，“若领主大人能允许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子回来，应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好，他们去哪里了，让人找回来。”
娅雾点点头，手中紧握着胸前的白石，想到散伙饭那天阿娘似乎说过，石头里有可以用的上的东西，是从混沌太虚伯伯那里求来的，她有些想查看一番。
老巫师闻言身躯一颤，浑浊的目光中闪现一丝精明，她再次将打量的目光投向领主大人，上下左右细细看了一遍，神经大条的幼崽都发现了。
“巫师嫲嫲，你看我干嘛呀？”
大眼萌的奶音让老·嫲嫲·巫师一个哆嗦，这是什么称呼……
老巫师语气带着一丝兴奋，这下有些确认领主大人应该是换人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好，我这就让人把他们叫回来。”
“嗯，巫师嫲嫲他们就交给你了，要照顾好。”娅雾郑重地点点头。
“领主大人，”见这边事情说完，蒙父立刻站起了身，佝偻的身躯有些蹒跚，他面色凝重，“大人，莱勒全族都会感激您的善意，可是我必须要提醒您，若不能解决粮食问题，这一切都是徒劳。”
蒙父对老巫师做的事知道一二，也对新领主抱有期望，但是受到周边部落打压与贫瘠土地的限制，这些事情必须要放到台面上说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个十四的孩子怀有期待。
“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给我一些时间。”娅雾也站起身，这老者还没她年龄大，但是眼眸中满是浑浊，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腰。
娅雾郑重地保证道：“我既是莱勒的领主大人，保卫你们就是我的责任。”
议事厅的人看着她那副有两人宽的模样，绝大部分都嗤之以鼻。等到众人议论纷纷的散场后，娅雾躲进了自己的小屋子。
屋内摆设不同于外面那些漆黑的陶陶罐罐，而是有鲜艳颜色的彩陶、木制小玩意之类，甚至还有一副硝制完整的虎皮挂在墙上，一看就是被宠爱着的孩子房间。
娅雾将挂在脖子里的白石取了出来，这白石是在瑞瑞州一条绵延的洪溪中捡到的，她觉得非常好看，并且这里面蕴含着浩瀚的能量，阿娘曾说过应是万年以上的神兽褪下的，这石头上天生带着结界，遇到危险可以挡下，便由着她带在身上了。
某段时间阿娘将白石借了去，回来后交给她并且说这其中有太虚伯伯赐予的一些能够有助于她历练的东西，让她妥善运用。
小娅雾摇了摇椭长的白石，心下期待太虚伯伯给她准备了什么宝贝呢，乌溜溜的眼睛狡黠地转动，灵气缓缓探入——
吓！
娅雾险些将白石扔出去，又慌乱的接住，不敢相信地再看一次，呜！好多好多好多书！！
娅雾曾经在学馆待过一段时间，听说都是从人类学来的这东西，能帮助崽崽磨性子，不说学到啥但好歹能坐下来别跟屁股长了针似的。
晕字的小娅雾被强押着读了十年的书，虽然在她几百年的幼年岁月里这只是飘鸿一逝，但是那也非常、非常的痛苦。
太虚伯伯，这就是你给我的宝贝吗！娅雾哀嚎。
正郁闷的娅雾眼神犀利地发现书海中有个小东西在蠕动，小手迅速化为利爪将它抓在手中。
“呀！”
尖细且弱小的声音像娃娃似的，娅雾吓一跳赶紧打开手掌，见一团白光在瑟瑟发抖。
“……你是什么，怎么在我的白石里？”娅雾没好气地说。
白光弱弱的颠了两下好像在卖萌，声音嫩嫩的，“我是书灵呀。”
“书灵？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娅雾把它捏起来细细打量，一点妖气都没有，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用力它就会消散。
“你不要捏我呀，”书灵扭了扭，以为这幼崽在和她玩耍，“我随书海而生，太虚大人将书海放到你的空间里，我自然也来了哪。”
娅雾听到这话，乖乖把书灵放到地上，蹲下来逗着它，“太虚伯伯就给我这些啊？这有什么用，我又不爱看书。”
书灵闻言正色道，“小白虎，你可知书中自有黄金屋，所有的问题在书中都可以找到答案。”
“我不信，那你说莱勒部怎么会这样穷？”
“……”
“你再说，为什么我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么坏而且脑子不清楚？”
“……”
连续两个问题没答出来的书灵跳得老高，声音有些着急，“这是你所在世界每个人的命运，我怎么会知道呢？但是太虚大人将古往今来的书籍都放在书海中，只要你想做什么，肯定会做成的——”
“只要你多看书———”
“我会告诉你应该看什么书的————”
原来是个图书馆索引。
满身都写着抗拒读书的娅雾越走越远，神识唰地飞出白石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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