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魔女与歌剧院（5）
苜蓿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姬莎的“才艺表演”，哪怕在他们的“高手诱捕计划”并不需要才艺表演的时候，那两人都时不时会炫两下，这似乎是某种情趣。
但此刻在舞台上的姬莎却不是那种半开玩笑的状态，而是在淋漓尽致地发挥着她真正的演技。
她将剧本里的妮娜带到了现实，妮娜青涩、感性、柔软，和姬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甚至竟能用不能视物的双眼，演出了温柔眷恋的眼神，哪怕是隔着观众席和舞台之间的距离，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眼神。
歌剧演出仍在继续。
“我的命定之人啊，你到底还要让我等待多久呢？”
——女主角妮娜发出了这样一声轻如羽毛，却又缱绻万分的轻叹。
但此时她所认为的“命定之人”，并不是男主角奥斯本。
妮娜有一位未婚夫大卫，大卫年轻英俊，本是一名普通的书记员，但最近他得到了难得的晋升机会，两人本已经定好日期的婚礼也因此一拖再拖。
无论是一再延迟的婚期、应酬过后大卫身上时常留下的香薰味，还是两人差距越来越大的身份，都让妮娜倍感不安。
于是某日未婚夫失约后，妮娜失落地坐在街角，抱着她心爱的琴弹起了思念又悲伤的旋律。
于是“如同命运一般”，她的琴音被残疾歌唱家奥斯本听到，这个美丽纯洁的女孩被奥斯本认定为心中唯一的光。
于是……一段“强取豪夺”的故事开始了。
这狗血剧情虽然貌似曲折离奇，实际上都挺好懂的，观众们无论老少都看得津津有味。
贵宾席上，石青恰果盘的动作逐渐变慢，神情懵逼，脑袋上仿佛冒出了比刚才还要更大的问号。
而苜蓿原本没想和父亲抢果子吃的，但这时却也拿了几片橘子压压惊。
她一边吃一边拍了拍父亲的肩以示安抚，但吃完又开始担心，要是此时的老父亲被这种狗血剧给带歪了怎么办？
于是又补充：“都是假的，不要放在心上，不想看就不要再看了，我们吃果，我们吃果。”
说完把一块橘子塞进老父亲嘴里。
石青坚决点头，然后闭上眼睛，但也没有睡，大概是放空脑子只听歌了。
如果不是还要盯着舞台上的状况，苜蓿也很想那样做，毕竟歌剧还是歌剧，哪怕剧情狗血，音乐水平也是在线的。
饰演女主角的姬莎不唱歌，她靠演技、还有几场精彩绝伦的琴舞引来的观众都连连惊叹，撑起了人设和魅力点。
但歌剧当然还是得有歌才行，歌唱方面的高光就几乎被“奥斯本”和“大卫”，也就是马克和拜恩平分了。
马克是老牌歌剧演员了，功底深厚，他的演绎就如同浓烈的黑咖啡般，是能让此道行家一边满满品尝一边称赞的。
而拜恩，他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唱过歌剧，只是曾出于伪装需要曾经和姬莎一起在街头卖过艺、给某倒霉领主献过艺。
哪怕他为了配合整部歌剧已经尽量收着了，但他的表演整体给人的感觉仍是相当热烈的，就像是浓酒一般。
尤其是与姬莎对戏的时候，那眼神简直都要烧起来了。
这时候台上刚好演到大卫对妮娜一通表白，在对方满心感动时，忽然质问妮娜为什么总是和残疾男主角见面的时候。
妮娜：“你的多疑令我心如刀割，我的爱人。”
大卫：“你的背叛令我痛之入骨，我的爱人。”
女配角布兰琪在一边煽风点火：“要知道，背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先生。”
但是大卫和妮娜的眼中完全只有对方。
妮娜拨弦控诉：“我对你的爱忠贞不二！”
大卫同时以高声悲唱应和：“噢，为何你要以谎言将我毒害——”
妮娜念：“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的心！”
大卫唱：“我的心已因爱生出恨火——”
妮娜手指一抖，音色轻灵的莱雅琴发出一个浑浊的乱音。
“啪！”
妮娜甩了大卫一个结实的巴掌。
有不少视力不错的观众都看到了，旁边的布兰琪被这一巴掌吓了一颤。
苜蓿：“……”
看得出来，他们玩得很开心。
还有，这个布兰琪感觉真的是好孤独一恶毒女配啊……
故事已经推进了近半，在拜恩和姬莎夹带私货的演绎之下，苜蓿已经听到观众席上开始有人发出这样的议论：
“男主角是奥斯本对吧，可是我怎么觉得大卫更爱妮娜呢？”
“难道不是因为大卫更帅？”
“我尝试甩掉大卫的颜值加成……不行啊，果然还是大卫更有爱啊……”
“但是大卫拖延婚期，冷落了妮娜大半个月？”
“其实如果是为了事业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吧？毕竟这种机会错过了就不会有了。”
“大卫是什么情况先不提，奥斯本这种更多是占有欲吧？反正如果换作是我的话，可没法忍受这样的‘爱’。”
“占有欲本来就是爱情的一部分啊，反正我觉得挺带感的，看维尔拉的歌剧嘛，没必要将自己代入进去。”
“占有欲是爱情的一部分，前提是不伤害到彼此啊！”
“反正，我是比较喜欢大卫。”
……
苜蓿心想，姬莎和拜恩的夹带私货，除了玩之外，大概还有别的目的在。
拜恩一心二用，除了表演之外，他还经由魔银蛾蠓观察着所有人的动向。
他和姬莎在台上对戏时，暂时没有戏份的马克就舞台侧边一边稍作休息，一边观看着他们的表演。
在歌剧一行，姬莎和拜恩算是新人，他们的表演在马克看来是有些青涩的，却又充满了强大的感染力。
他们真的演出了爱极生恨的感觉。
是啊，谁不会因爱生恨呢？他忽然想。
但是，因爱生恨是不对的，他也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恨。
他转头，一瘸一拐地走向候场处。
被他抛在身后的那一幕之后，是大卫和布兰琪先后的内心独白，接着是一段配角的过场，再接着就轮到他出场了。
——是一场三角对手戏。
时间一到，他以对于残疾人来说已经相当急促的步伐登场，妮娜就站在他的前方，侧对着他。
不得不说，这位临时担当女主角的姬莎小姐拥有着相当完美的轮廓，无论从何种角度，无论是否有施以妆容。
虽然她的美丽和第一任妮娜——那位名叫玛德琳的著名歌剧女演员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她在这两天所展现出来的性格却又和玛德琳有几分相似。
一样地烂漫又骄傲。
如果他当时能鼓起勇气再一次和玛德琳剖白一次心意就好了，可惜现在已经太晚——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在他心中一瞬闪过，他是一位优秀的歌剧演员，在音乐响起的一瞬间，他就由马克变成了奥斯本。
他唱着自己如刀般锋利的爱意，他呼唤着妮娜，要让妮娜来到自己的怀抱之中，要让妮娜永远留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愿你的手指与琴弦永远为我奏响，愿你的灵魂与身体永远为我歌唱……”
他步步紧逼，那如海涛般的爱意马上就要将妮娜淹没。
然而，就在妮娜准备要回应他时，大卫赶到了。
大卫愤怒而又悲伤：“不知廉耻的残缺者，你夺走了事业，还要夺走我的爱人！”
奥斯本将妮娜圈在自己身侧：“不，是你一度夺走了我的妮娜。”
奥斯本侧头看向妮娜，这个时候本应有男女主角的深情对视，然而也不知道姬莎是忘记了还是怎么样，她看着对面愤怒而又不安的大卫，而并没有转向奥斯本。
奥斯本的瞳孔似乎颤了一下，他再度看向大卫，目眦欲裂，气势如狼：
“她生来——便是我的光！”
此时舞台上的奥斯本，和温文的马克先生判若两人，但发生在他身上的异常与奥斯本这个角色的性格、与身为歌剧演员的素养相混淆，普通人没有任何察觉。
他们只是发出了兴奋的惊叹：
“噢噢噢！马克先生不愧为维尔拉歌剧院的王牌！”
“好帅好带感啊！”
“至少在这个瞬间，我站奥斯本！”
“在这一幕面前，我的三观也可以靠边站一下！”
……
但是，从“奥斯本”身上隐隐溢出的黑气可瞒不过姬莎他们的眼睛。
就连贵宾席上的石青也一下子睁眼跳了起来，吓了不远处的另一位贵客一跳，苜蓿忙拉住他，低声说：“先等等。”
舞台上，大卫向妮娜伸出手，恳求般一歌唱呼唤着：“回到我身边，请回到我身边……”
“若初识的月光仍存于你心，请回到我身边；”
“我们的爱将如雪杉般恒长，任何事物都无法令他腐朽，哪怕风霜，哪怕死亡——“
彻底调查过马克这个人之后，拜恩和姬莎都认为这句唱词很有可能是个关键点。
果不其然，马克身上的黑气更甚，甚至连瞳仁周围都开始被扩散的黑色逐渐占据。
那个温文内向几乎没有脾气的歌剧演员马克先生缓缓沉入意识的水底，仍留在舞台上的，只剩下暴戾的残疾歌唱家奥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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