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坠崖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不再酷热，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蝉鸣，但车夫们早已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全凭驴子们自己沿道慢慢走着。

        最后一辆驴车上，刚欲小憩一会的王铁山，却发现前面的驴车突然停了下来，并且有隐隐的喝骂声传来。第七流与王铁山对视一眼，纷纷跃下驴车，跟着刚从驴车上掏出一把朴刀的车夫快速行至车队前方。

        本来该畅通无阻的山道中央，多了一块巨石，一位黑袍人随意的坐在上面，巨石前面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灰衣老者和两个十七八岁的黄杉青年。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阻我们去路？”目光在明显是护卫的灰衣老者和两个青年身上一扫而过，停在了正低头把玩自己手指而看不清面庞的黑袍人身上，崔管家沉声问道。

        黑袍人却根本没有回答这一问题的打算，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东西。

        第七流却注意到，那个黑袍人白皙如玉的手指上套了一个黑色指环，因为这个东西和他的肤色反差很大，看起来很显眼。

        崔管家脸色微沉，怒气一闪而过。“阁下是存心与我们雍王府为难了？”

        依旧是无言，黑袍人直接无视了这个平时习惯了在下面作威作福的崔管家。

        鼠须微微一抖，崔管家阴沉着脸，手臂一挥，后面几十个车夫拿着武器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盯着这些不知底细的人。

        黑袍人终于有了反应，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胸前的黑袍被顶起一个紧绷的弧度，上面居然用金线绣了一条五爪金龙，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随着黑袍人的站起，两个黄杉青年虎扑而出，冲进了人群里。

        犹如虎入羊群，车夫们虽然手持兵器，但无论是速度和力量都远不如这两人，兵器根本挨不到他们的衣角，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死伤了十几个人。

        望着这一幕，崔管家脸色微变，“看来你们还真是来头不小，这两个小子都是突破了几次人体极限的武夫吧，但不管是谁，只要敢和我们雍王府为敌，都只有死路一条。”

        深吸了一口气，崔管家翻身下马，身形略微调整之后，脚掌在地面上狠狠一踏，径直冲向了那个站在巨石上的黑袍人。

        人至半空，那两个黄杉青年拦在了前面各出了一拳。崔管家猛然捣出两拳，脸上露出狞笑，以自己修炼二十载寒暑，人极四限的实力，这两个还没二十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挡得住，必定要在自己的铁拳下筋断骨折。

        “砰！”三人四拳在半空中相遇，略微寂静后，崔管家的脸色骤然惨白，有血迹从嘴角溢出，那两个青年脸上涌出一股不正常的殷红。三人身形同时砸落出去，这一击之下，三人竟然平分秋色。

        “人极四限！你们两个这么年轻都是人极四限？！”崔管家从地上爬起来，都顾不得擦干嘴角的血迹，死死地盯着他们。要知道普通人一辈子或许能够突破一次人体的极限，事后如果没有脱力而死的话，就算迈入了人极一限，速度和力量都会有很大的提升。而人极二限对于普通人来说，更是九死一生。之前那些车夫，只有十几个迈入了人极一限，而人极二限的一个都没有。崔管家为王府出生入死立过几次大功，得蒙赏赐了一些易经洗髓的药材和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触到的功法才接连突破的，再加上他年轻时用功又勤，才能迈入人极四限。年纪大了之后，突破人极五限失败，差点身死，崔管家早已放弃了突破的想法。突然见到两个这么年轻的人极四限，他才会这么失态，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也不知羞还在这乱喊哩。”黑袍下突然传出一声嗤笑，声音有点稚嫩，带点软糯，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把之前强大的气场破坏无遗。

        “自己打不赢那两个小子，对方还有个不知深浅的老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崔管家一跃而起，向后发足狂奔。黑袍少女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果决，随即跃下巨石，追了上去，速度竟一点不慢。而那个灰袍老者未见他双腿动作，便跟在黑袍少女身后一丈距离也追了下去。

        这下变化太快，剩下的十几个车夫顿时作鸟兽散。那两个黄杉青年从地上爬起来，竟不追赶，而是朝着之前黑袍少女的方向追去。

        ……

        第七流和王铁山跟着人群跑了一阵，在进入山道旁的树林中后，就与人群渐渐走散了，眼见着身后并未有追兵，两人这才放松了下来。

        “人极四限，想不到今天竟然能看到三位人极四限的强者交手，还有那个黑袍人和那老头，又不知道是人极几限的高手……”王铁山劫后余生，却突然啧啧感叹道。

        第七流却没有回应，垂在身后的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中指，正怔怔出神。

        “喂喂喂，你这家伙被吓傻了吗？”王铁山不满了起来，伸手推了第七流一下。

        第七流这才回过神来，“人极四限是什么东西？”清秀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迷惘。

        王铁山愕然，无语道：“难道你没突破过？那你怎么能跟上我的力气和速度？我一年前就是人极二限了。”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锻炼过。”第七流挠了挠头，一脸的人畜无害。

        “我家祖上出过一位人极四限的大高手，据说好像突破到人极四限后，想再进一步的话就要修炼一些奇特的功法，我家祖上没有找到那些适合修炼的功法，一生就止步于人极四限，不过他老人家晚年自创了一门十分厉害的武技。”王铁山没心思继续深究，自顾自的说道。

        “这门无敌的武技叫铁山靠，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能将它发扬光大。”王铁山得意洋洋的吹嘘道，然后两臂同时动作，绕臂成圆，如怀抱婴儿，肩肘向前猛顶。“这门武技变化还有很多，打在敌人身上就让对面感觉一座铁山迎面压来，才算练到家了。”

        第七流跟着比划了几下，居然似模似样。

        ……

        夕阳余晖从天际缓缓洒下，透过树叶的重重遮掩，将细小的斑点映照在荆棘上，星星点点美如繁星。一道狼狈的身影在林间灵活跳跃，此时的崔管家却只觉得这些荆棘无比的可恶，他那崭新的绸缎衣服早已破烂不堪，上面带了点点血迹。在他身后，那个神秘的黑袍少女在林间却犹如穿花蝴蝶，树林间密布的荆棘，并未给她带来丝毫的阻碍。

        “拼了！”眼见与黑袍少女的距离越来越近，崔管家一提全身的劲气，下一瞬间，双脚猛然踩在前面那株十分粗壮的大树上，身子半斜，手肘猛然反轰。这是崔管家迈入人极四限后所修的功法里唯一的武技，不知帮他击败了多少劲敌。

        黑袍少女明显有点临阵经验不足，没有预料到崔管家的这一下反击，仓促之下只得一掌拍了上去。“砰”的一声，结果却出乎意料，崔管家被抽的像陀螺一样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嘶！”崔管家顾不得周身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往树林深处钻去，再也没有了回头的勇气。自己连对方的仓促一击都接不下来，这至少是人极五限或者人极六限的实力，自己绝不是对手。

        黑袍少女并不着急追赶，仿佛猫捉老鼠一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这次出来试炼的机会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下一次不知又得过多久，她才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场游戏。

        ……

        因为没有追兵，第七流和王铁山又都是十三四的少年，一路上打闹嬉戏不停。

        “到七绝崖了”第七流望着这个宽仅数十丈，却不知有多深的奇长峡谷，对面山脚下的小镇依然隐约可见。

        王铁山朝着七绝崖下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被淡淡的云雾所掩盖，只见有大雕在下方飞过。

        “沙沙沙……”

        第七流忽然察觉到后方树林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举目望去，片刻之后，一道短胖圆润的身影钻了出来。

        “崔管家！”

        第七流眼中讶色一闪，此时的崔管家身上早已没有一处完好的衣服，披头散发浑身血淋淋的看起来凄惨无比。

        崔管家见到第七流和王铁山先是一怔，刚要说话，身子就仿佛被重锤击中了一样朝前砸了过来，口中鲜血狂喷。第七流伸手去接，只觉得手中一股大力传来，“蹬蹬蹬”连退了三步才止住。

        树林中，黑袍少女扬起洁白右掌缓缓落下，刚才那一击竟是她隔空打出的。黑袍少女的兜帽不知何时已经垂在脑后，白嫩精致的小脸上有着一双水汪汪的梦幻般清澈的大眼睛和小巧笔挺的琼鼻，黑色及腰的笔直长发披散在肩后如同瀑布，只是眉眼之间有着与稚嫩不相符的淡漠。

        “内劲外放！这不可能！”崔管家脸颊瞬间苍白了起来。相传迈入了人极七限，全身劲气随心游走全身百骸，才有可能于十丈开外抬手杀人，这种人可以称为武道宗师。这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美得跟从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竟然已经迈入了武道的顶尖领域，这实在是让崔管家难以置信，以至于真产生了一种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去了感觉。

        “狗屁的内劲外放，这分明是劈空掌法！一点见识没有也在这里大放狗屁。不过这小女娃倒是当真了不起，这般年纪就已经迈入了人极六限，就是这劈空掌好像刚练的一般，不然你小子伸手去接，肯定是要跟这个胖子一起栽悬崖底下去了……”就在第七流硬接崔管家之后，刚平息完气息，一道嚣张狂妄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耳朵里。

        第七流小脸一变，然而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异变突起！

        崔管家伸手抓住第七流的后背，用力一掷，将第七流砸向黑袍少女，然后故技重施，又去抓王铁山。

        黑袍少女面无表情的望着被当成沙袋一样丢来的第七流，抬起右掌准备将第七流从空中按下来。第七流在被扔出去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在半空中调整好身形之后，就看见少女的右掌冲自己胸前按来，第七流终于看清了少女手指上的玉环，深蓝近黑，但还来不及细想就左臂画圆去格挡，同时将身子一侧，肩肘向黑袍少女撞去，正是现学现卖的“铁山靠”。黑袍少女伸出的右掌变按为拍，抽在了第七流的肩膀上，本以为一下子就能将其抽飞，没想到第七流身上陡然出现一股怪异的力道，这一拍仅仅将第七流抽的转了半个身子，再想加力，已然是来不及，第七流直接和黑袍少女撞了个满怀。

        感受到胸前传来的异样感觉，黑袍少女再也难以保持淡漠，一双秋水眸子中凝聚着羞恼，右掌往第七流胸前一按，掌中劲力一吐，第七流就又飞了出去。

        这边崔管家伸手抓向王铁山，重伤之余不免速度和力量大减，外加没有想到王铁山是个人极二限的同道，不免心中先存了几分轻视，这一抓实在是大失水准，被王铁山格开之后，顺势近身，用出了他不知练习了多少遍的家传武技。这一肘狠狠地撞在崔管家的胸口，劲力十足，直接将崔管家撞飞了出去。

        好巧不巧，第七流也是砸向这个方向，崔管家和第七流眼见得要撞在一起，崔管家一按第七流，借力止住了下落的趋势，第七流却被这一按送下了悬崖。

        “卧槽”王铁山一声怒吼，冲了上来，跟重伤的崔管家你来我往，又打了起来。

        崔管家先和那两个黄杉青年对拼了一记，之后又挨了黑袍少女一巴掌和一记劈空掌，早已是强弩之末，对付普通人或许还行，现在又如何是王铁山的对手。双方交手没几下，崔管家连吃了好几拳，最后被王铁山一个肩撞撞下了悬崖。

        “啊！”

        崔管家被打落悬崖时的惨叫还在山间回响，王铁山呆呆地站在悬崖边上，想着这几个月来和第七流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不免十分难过。

        “把他带回去！”

        黑袍少女皱了皱眉，用手一指王铁山。

        灰衣老者犹如鬼魅般地出现在王铁山身后，一只手无声无息按在王铁山肩膀处，王铁山只感觉肩膀一沉，全身一麻，竟然连反抗一下都做不到就不能动了。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七绝崖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细微的晚风起自天地间，吹得山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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