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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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邪神！”

        巴德海尔掩映在破败盔甲内的猩红独眼闪着血一样的色泽，祂愤怒地向前跨出一步，橘色的黄昏瞬间蔓延开去，使得附近绽放、生长的一朵朵金盏花凋谢枯萎、一丛丛夜香草化作尘土。

        气质圣洁、怀抱虚幻婴孩的大地母神无动于衷地立在一旁，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悲悯慈爱的微笑；穿着第四纪特有的华丽不对称服饰的工匠之神小幅度而又异常迅速地后退到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尔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始摆弄自己手中具现出的唯一性。

        泄漏的源质干涉现实，星界的屏障摇摇欲坠。疯狂的死神肆虐世界，而“庇佑、拯救灾难中的人类”的四位正神——啊不，斯蒂亚诺的状态虽然不稳定，但阴差阳错间竟然也勉强保留下了自我——北大陆的五位神灵共商大计、签订契约的结盟会谈……似乎还未进入正题，就有了不欢而散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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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曼妮西斯是作为相邻途径的敌人被迁怒牵连的那个，祂隐藏在闪耀着点点星辉的朦胧轻纱之后的秀美面容上显现出略有些愠怒的神色，但祂保持了惯常的缄默，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神色高傲冷淡、相貌英俊得好像在发光的青年人外表的神袛闻言眼眸微动，将视线从手中的契约之书上挪开，用一贯的轻柔而又漠然的声音回应：“一见面就说自己的盟友是个邪神？……巴德海尔，你都这样了，我只能顺从你。”

        巨人王的长子并不懂这些只属于特定国度的旧日遗民才能知晓出处的话语，但这不妨碍祂的神性直觉发出警报，让祂知晓对方此时正在对祂一阵阴阳怪气地嘲讽与挖苦。

        在教义中崇尚战争、宣扬战斗的巴德海尔和祂那体内混杂了一份“时之虫”特性的古神父亲不同，祂的性格只能说和狡诈毫无关系，也不长于任何方面的阴谋诡计。

        古神之子感到愤怒难堪轻蔑不解，祂直截了当地宣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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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危在旦夕，正是需要我等摒弃前嫌、团结一致的当头。然而，你这自诩太阳的无耻小人却趁机浑水摸鱼、坏事做尽。所作所为与那些上不得台面、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惹人畏惧厌恶的隐秘存在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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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癫狂残忍的死神无情地献祭一座城的灵魂增强己方的战力，还美名其曰鬼扯些‘这些生前饱受折磨压榨的困苦之人终于得以解脱，在亡者的世界里获得了永恒的安宁’，你明明锚点充足、清醒而理智，却也蛊惑濒死绝望的信徒献上自己的一切，‘前往那光辉灿烂，温暖的火焰永不熄灭的神国’，然后反手就将他们变成堕落的怪物，驱使着它们阻拦那些亡灵和邪恶生物，一直战斗，直到浑身七零八落，连骨头也被苍白的火焰燃成灰烬。让那些可怜的信徒连死后也无法安息——

        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亳无下限的行为，杀害自己的同族却毫无愧疚之情，显然你这王/八/蛋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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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这样丧心病狂的邪神共事，让这样的虫豸来进行契约公证，你们真的能够放下心来吗？！诸位，我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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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曼妮西斯的一切情绪波动都被隐匿在了那层笼罩着朦胧星辉的轻纱之下，落地高序列魔狼的黑夜女神只觉得这位相邻途径的敌人慷慨激昂的控告内容简直荒缪绝伦，叫人恶心至极。

        真是可笑，旧日纪元的遗民心想。一个天生的神话生物……一个在黑暗的第二纪元残害孱弱无力的人类，甚至不是为了捕食，只是为了取乐，从来就没成为过哪怕一天人类的畜/牲东西这才披上这层光鲜亮丽受人崇敬的皮几天，就敢大言不惭地摆出一副“没人比我更懂”的架势，开始站在道德的高处谴责起别的神明“缺少人性”了……

        祂也不照照镜子，认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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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赤身裸体，无衣无食，在寒冷中毫无遮掩。

        他们被大雨淋湿，因为没有躲避之处，就紧抱磐石。

        他们是被夺走孩子的母亲，他们是绝望中沉沦的奴隶，他们是死去在非凡生物带血的利爪下的玩具与食物。

        曾经创造出辉煌灿烂的文明，足迹从广阔的大地与深邃的海洋蔓延向无垠而美丽的璀璨星空的万物之灵，如今却衣不蔽体、朝不保夕，这些人类没有属于自己的语言，没有自己的宗教与文化。他们依附于疯狂的非人生物、凶残的巨人、暴虐的精灵与狡诈的吸血鬼，他们的生命不比一片鹅毛更轻。

        来自遥远的旧日纪元的遗民在沐浴着猩红月光下的陌生土地上踯躅独行，祂在凄清的夜色中吟唱起故乡的歌谣。魔狼的尖啸声划破天空，血腥味、惨呼声如海潮一般铺天盖地漫过阿曼妮西斯的头顶。

        她在冰冷而寂静的深黑海洋中下沉、下沉，宛若每一个溺水者般挣扎向上，想要攥住那朦胧银辉之下的往昔故乡的美好幻影。

        然后，她看见倒塌的遗迹，文明遗存的残骸已经化为魔狼狩猎嬉闹的乐园。

        从此，厄运女神深知自己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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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怎样的立场向我提议？”

        阿曼妮西斯听见一个声音轻声细语地询问，将祂飘远的思绪从梦境泡影般的回忆中抽离。

        “巴德海尔，我很好奇。”出卖了恶魔的君王、背弃了最初的太阳的新神问，“你是在谴责我滥杀无辜、血债累累，种种罪孽罄竹难书，连带着制定出的契约也大有问题，不配跻身正神之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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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第二块亵渎石板出世后的那段日子吗？那时，我们都在和自己相邻途径的序列零争斗不休，整片大陆笼罩在天灾与祸患之下，直到弑序的黑皇帝登临神座，与堕落的造物主同流合污，才将我们驱赶到边陲的荒野。

        那一次，你正在和黑夜大打出手，橘色的黄昏巨剑挟带着衰亡与腐朽的力量在一瞬间就将数个城邦化作荒芜的死域。不巧的是，那些在猝不及防间死去的人们中，有一位非凡者的信使逃到了灵界，并将这个惨绝人寰的事故告诉了一位拥有文学爱好的高序列强者……”

        “看来你似乎想起了那位总是频繁更换笔名的、总是在作品中抹黑你的形象的作家，但却对当年发生的事情丝毫没有印象了。你这不也是满不在乎人类的死亡吗？你在第二纪元身为巨人王的长子屠杀私下祭祀起造物主的城邦、掀起毁灭大陆的灾难，让昔日的光辉之地血流成河时，你怎么不自认为是个邪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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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得对，巴德海尔。我制定的契约的确大有问题，因为它对非人类种族的神明太过无拘无束了。

        两头巨人、一条魔狼……你们真的能全心全意地保护人类、守卫地球？连真实造物主和原初魔女在这方面都比你们可靠得多。”

        “——斯蒂亚诺，我们走。”

        阿曼妮西斯隐于内心的情感，在看到两位曾经也作为人类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神话生物相继离去时，几近无法抑制。

        它叫嚣着、哭嚎着，翻滚不休，如同涌动的岩浆一般，在静静流淌的落满了苍白花瓣的深黯河流下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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