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21

        你听见斯提佛正低声祈祷：“创造一切的主，阴影帷幕后的主宰，所有生灵的堕落自性……”

        你听见乌洛琉斯的油漆笔刷刷作响；倒吊人饱含愤怒与怨恨的呓语声片刻不停。你听见战争天使的钢铁长靴落在腐朽的枯叶上，祂正十分得意地向自己的部下宣扬着怎么，似乎是“我主将如闪电般归来”之类的云云。

        你感觉自己的心已被白造夺走，此生或许再无悲喜。

        你放弃思考，往床上一摊，遇事不决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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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的梦里，你上班摸鱼下班掐点。

        在你的梦里，你假借取材之名在海上东游西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实则死线将至才挥舞着触手疯狂赶稿。

        在你的梦里，你做出三菜一汤原料全是章鱼，一旁的梅迪奇看得面色古怪：“列奥德罗，你吃这玩意儿心里不隔应得慌吗？”

        你醒了，看着满屋不对称的家具，盯着被褥上同样扭曲的花纹发怔。

        纸张与蘸了墨的羽毛笔被无形的风托举着，晃晃悠悠飘到你的手里。你想趁着闲来无事，随便写些什么——比如深海夺命九头鲨大战陆地嗜血八足虫什么的——来混点聊胜于无的稿费，却发现毫无头绪。

        你想去问问赫拉伯根，这位曾经三开马甲却维持着每日一更频率的同人文写手从不吝啬于分享自己层出不穷的脑洞与过去总结出来的水字数的诀窍。你还想找奥赛库斯要点能够补充脑力、激发创作灵感的小甜点，祂最擅长，也最喜欢烘培制作这些东西了。但你很快就掐灭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俩家伙现在是随时随地能把你当自助餐生恰了的相邻途径的高位非凡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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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将稿纸与笔墨放置于一旁的木柜上，闭上眼睛，面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你拂上窗帘，用灵性之墙隔绝了外界的影响。现在，这里变得安宁而又寂静。

        你又躺回了床上，梦里你是光辉灿烂的全知全能者座下的风天使。

        你要回到梦里，你什么都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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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你忽然感到天光大亮，刺眼的光线潮水般灌入房间，灼烧着眼皮，好似燃烧的火焰。

        “喂，我说，你这是铁了心地打算一觉睡到末日降临？”

        梅迪奇一脸不满地正与窗帘上系着的纠缠到一起的飘带较劲，乌洛琉斯穿着亚麻色的长袍站在门外，神色略有些迷惘与混乱，显然是刚听完一轮rap。

        莫名的心虚从你脑海中一闪而逝。

        你故作镇定地搬出几句大道理开始胡说八道：“……跌落位格后既没有死去又没有疯掉，这是最好的结果。足以证明我的幸运，以及主冥冥之中的庇佑。”

        “少拿这套答非所问来敷衍我。”梅迪奇气极反笑，打出致命一击，“——你之前那可疑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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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你回忆起祂之前曾经进入房间关心过你的精神状态，只是说出来的话挺不中听：“哟，没失控啊？”

        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那时的你半梦半醒，只是下意识地蠕动着几条触手将自己翻了个面：“……帮我请个假，就说我位格跌落锚点动摇，怕是马上要炸了。除非编辑允许我无限期休刊，我才……”

        梅迪奇冷笑一声，摆出欲摔门而去的杀气腾腾架势，但之后却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你愈发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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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来之前的事了？”似乎察觉到了你的情绪变化，梅迪奇半是气恼，半是打趣地调侃，“过去还真没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样一个懒散而又假正经的家伙。”

        你想，你一直都是这样喜欢摸鱼偷懒、喜欢在小事上开点玩笑的。只是在同僚面前，在下属面前，你总是下意识地扮演起一位“暴君”途径的非凡者，维持自战火纷飞、血腥混乱的黑暗纪元起，作为由弱小到强大的非凡者、隶属于远古太阳神麾下的天使时威严、沉稳的形象。只有在面对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另外两位来自高纬时空的穿越者时，你才会完全袒露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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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世间不如意之事往往十之八九。

        你过去时常想念故乡。你的故乡既不是绯月下的海潮，精灵的歌声穿透飘渺的云霞；也不是埋葬于历史谜雾中的旧日都市，银白的光辉洒落一地，好似凝结的霜雪。

        在成为“列奥德罗”的漫长时光中，即使行走于熙熙囔囔的人潮之中，奔袭于腥风血雨的战场之上，伫立高台主持着盛大的祭祀，获得了无数人的感激、钦慕、敬畏甚至信仰，但你总是觉得有一层无形的薄膜间隔着你与他人。

        你行走在陌生的土地上，你知晓自己再也回不了家。

        但是，只要待在你那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友人们身边，只要能听到自己过去的名字，听到那些其他人不明所以，而知晓出处的人却能心照不宣会心一笑的话语，你便觉得这里就是你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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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听我一句劝：和相邻途径的非凡者产生除敌意以外的感情，早晚会产生悲剧。”凯旋归来的红天使侃侃而谈，“知道所罗门皇帝和祂那两位忠诚的天使吧？别看这戴眼镜的书呆子和这猎人途径的好苗子现在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嘿，你信不信，早晚，祂们几个会把场面闹得相当难看！”

        你面无表情地看了祂一眼：“梅迪奇，注意你的言辞。”

        你内心哀嚎一声：捏麻，不要命啦？！

        在秩序阴影的领土上光明正大咒祂死于背刺，生怕祂听不见。这是仗着猎人途径和水手途径的正面战斗力都非常不错才这样有恃无恐的么……

        你只觉得平静的生活离自己愈发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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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之红的成员在不远处扎营安塞，梅迪奇嬉皮笑脸地央求乌洛琉斯再给祂一点“来自命运长河的祝福”，后者罕见地显露出一点微妙的不爽。

        你独自倚靠在拱起的小山坡上，望向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这一天万里无云、阳光灿烂，此时，你万分不希望永恒烈阳一时兴起，在此处投下注视。

        你现在是真实造物主的属下，又为所罗门帝国开疆拓土。在战场上免不了会和那些序列零打个照面，每次踏出家门时你都忍不住在心里提心吊胆，生怕迎面撞见那两位十分了解你的思维方式、布局习惯的序列零，若是对方一脸核善地对你说什么“不如当我的座下天使吧”那还不算最恐怖，要是强行安利些“我们的天父与救主，伟大的高维俯视者”，你……你认为自己的下场没准比变成一块非凡特性小零嘴更为惨绝人寰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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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想放假啊。”

        怀着对未来的茫然与惶恐，你不自觉地小声念叨出声来。但你知道已经陷入疯狂的真实造物主再也不会去阅读你递交的请假说明，也不会打回你理由离谱的调休申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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