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狐妖，本来擅长迷惑人心，但狐珠，却可以让人凝神清心。
阿紫的狐珠入了四方时的灵台，月华练又没了淮曦的压制，四方时也清醒了过来。但被承天镜吸入幻境，却是一桩无头公案了。
承天镜只管人族是非，阿紫是狐妖，并不归于此类，那么，就是有人，被承天镜所感，且与阿紫有关。
见到阿紫之时，她只剩下残躯与那颗狐珠了。
妖精，但凡动了心，这千百年来，并无几例好结果。妖精于情与爱上，少了几分变通，即使再多的谋划，一旦心上有人，只顾得捧上一颗真心，却不会那些来往心思。
在阿紫之前，她也见过许多妖精，但可怜兮兮到将皮毛都给出去的，只有这一只傻狐狸了。
那狐珠里的境况，将她未做完的梦补上了七七八八，梦里的宁子詹，却并不似她之前见过的那些人族一般骗情伤爱，反倒也是个痴情人。
阿紫给出狐珠之时，因为五感都交换了出去，并未能口述出冤屈，但现在，在她灵台跃动的那颗珠子，却在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她的心意。
她有冤屈要诉，但她更想的是，与宁子詹一起，哪怕是梦里，她想和他回到东山乡，回到老桃树下，她想那棵不能化形的小桃树了，她想她的小洞，她最想的是和那个总对她笑的温和的夫子平淡度日。
只可惜，她用尽了手段，也没有拼来一丝生机。
四方时阅完狐珠里的记忆，发现了一丝异样。阿紫狐珠里，始终有一缕青色魂气，那缕魂气，不是阿紫的。
妖精鬼怪，魂气多依附于实物，或是修炼的灵珠，或是依赖的物件。
可以独立存在的魂气，只有人族死去后，才会产生。
那么这缕青色魂气，就是破局所在了。只不过，此刻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仙族或者大妖之间，若孕育下一代，即可凭借同结契化千里于方寸间，故而四方时用月华练将双手蒙住，于其下缓缓结印。
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正坐于马车中小憩的无染怀中。
从知晓她被掳走之后，无染就策马疾驰，却因为太过疲惫而跌落马背，被岸甲死谏才弃马就车。
她被淮曦掳走带至灵山，山中片刻，人间月余。
已经许久未合眼的无染只觉怀中一沉，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还以为在梦中的他，倾身就是一吻，却在感受到微凉之意时，抱的更紧。
因为已经许久未见，四方时腹间已显，被这般抱着，有些不适。故而轻轻推了推他，这时的无染才清醒过来。
“我回来了。”她对着无染轻轻说到，用手拢了拢无染鬓边缭乱的发丝，用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这个与往生途一般面容的人。
无染觉得四方时看他的眼神有些他读不懂的东西，有怀念，还有几分不显的试探。
“回来就好，我正忧虑如何寻你，正好水患已平，回京也无旁的事情，我伴你去东山乡走走可好。”
听到无染提及东山乡，她却并不想去，此刻，她更想赶回皇城，到宁府搜寻一二。
“我想回皇城，需要回宁府寻些东西。离草现在何处，我想见她。”她侧身从无染怀中离开，坐在了另一侧的软垫上。
感受到她的体温从怀中离开，无染心底无由来的失落，自婚后，他很喜欢与她亲近，却碍于情理，不得过于亲密，方才她坐在怀里，就感觉心底很踏实，像是失而复得，脑海里出现这个词，无染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自己真的心悦于她了。
许是母亲离开的早，而她是第一个不曾将太子身份凌驾于他这个人之上的女子。
无染不答，四方时就取了马车中小几上的蜜橘剥了起来，待他回过神，她用小碟装了剥好的橘瓣递给他。
“唇上都皴裂了，吃点橘子润润。你可曾做过什么梦，或是遇到过什么有神通的人。”四方时本就不是婆妈的性子，只是一直为了念力，用不同的视角身份，有时会被移了性情。但此刻，她就是自己，说话起来也复了本真。
“紫儿这话问的奇特，可有何缘由？”口中嚼着汁水充盈的橘瓣，心情也好了几分，又侧身挪到了她身边，无染俯身望向四方时，笑着问道。
“我也没有隐瞒的心思，我不是常人，有仙缘，你我能够有子，你也不应该是常人。”四方时一脸严肃的对着冲着她笑的一脸和煦的无染说道，“我需要你告诉我，到底是何因由。”
看着一脸认真的四方时，无染失笑得扶着她的发丝，感受到她的真实存在，附耳低语：“我并不知什么因由，可是我心悦你，这是真的。”言毕，又在她耳边轻落一吻。
这边两人脉脉含情，那边清醒过来的淮曦却没有这般好运了。
承天镜承接沟通天地之能，其间也压制了一些失了躯壳的大妖魂魄。而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一只瑶兽的残魄，瑶兽擅长窥探迷惑人心，只见那缕残魄自他耳后慢慢消失。
当黑袍人出现之时，那缕残魄已经在淮曦灵台深处藏匿了起来。他带着已经有些神思游离的淮曦赶往清灵台，将淮曦沉入涤灵泉中，隐了身形在旁守着。
这厢，无染带着四方时返回皇城，却并未进宫，而是在外面的小院中住了下来。
虽然四方时恢复了神智，但迫于怀有身孕，不愿伤了孩子，只能夜间入宁府探个究竟。
淮曦被黑袍人带回九天，他带来的仙童已有感应，连带离草都化了假身，离了此地。因来时被淮曦用了术法，也未受波折，各自返回九天所归之处。倒是把皇后派着看守离草的人吓个半死。
待到乌云蔽月，星子黯淡。
岸甲先去宁府探看一番，回来时，告知无染，竟有不少人守在宁府。
无染思索片刻，就告知四方时，想必是符家派的人。那日淮曦挟持她离开，离草并东宫暗卫皆被皇后收押，必然是符家动手了，那就不能这般夜探了，不如好生休息一日，明日再想办法。
听了他的话，四方时也点了点头，连日奔波再加上身体不适，她也心知，是无染在体贴她，何况无染自前往南郡后也一直未曾好生休息过，她也希望无染能安睡一晚。
可惜，这一夜，并不安稳。
蝉鸣已息，夜半已至，却又有访客悄悄来了。
夜里，无染睡在外侧。四方时感觉有一根硬硬的枝条状的东西在搔她的脚心，坐起来，夜色太暗，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棵树影。
“大人是谁，为什么阿紫的狐珠会在您身上呀，阿紫呢？”虽然脆生生的幼童声音里满满的恐惧，但还是把话说完了。
四方时推了无染一下，看着无染睁开眼，低声道：“你点下蜡烛，不要害怕。”
听了她的话语，无染失笑。
烛光亮起，门口传来岸甲的声音，无染回了声无事，复又看向了床榻边的那株小树苗。
许是因为害怕，小树苗的枝叶一直颤颤巍巍的，却又努力的伸直，试图营造出自己躯干有力的样子。
“你不要怕，你是阿紫窝边的那株小桃树吗？”四方时轻声问道，“你怎么从东山乡过来了？”
能够感受到四方时身上并无恶意，小桃树才克制住对无染天生的敬畏而留了下来。它把枝条轻轻的摆动了两下，说道：“我听到有人打听阿紫，可是我不能化形，只能感知阿紫的灵气，前些天感受不到，今天才找到，可是阿紫去哪儿了，她的狐珠为什么在大人您这里。”
草木精怪虽然化形艰难，但对于天生力量的感知远超别的妖精鬼怪，它能感受到无染和四方时都是它无法抗拒的大人物，可阿紫，是它有了灵智后的最要好的小伙伴，它想知道阿紫怎么了。
伸出手摸了摸小桃树梢头的叶子，四方时说：“阿紫已经去了，她把狐珠给了我，希望我可以帮她完成心愿。”
听闻噩耗，小桃树的叶子都耷拉了下来，它蔫巴巴又无措的低声道：“可她答应我，要等我开花化形来找她玩耍的，我还不能化形的，她为什么骗我。”
看着小桃树可怜的样子，四方时扭头望了眼无染，却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对于这样的小精怪不知怎么处理，只能看着它，不出声也不动。
过了片刻，无染贴近她，问道：“那你呢？你的原身是何等样貌，我想看看。”
瞥了眼无染，四方时无奈的扶额，随着月份渐长，腹中的小家伙不安分的动了起来，看到她面色忽变，无染神色一肃。
对着还在神伤的小桃树沉声道：“你先隐去，随后与你详谈。”另一边，又朗声唤了岸甲去寻了大夫来。
待大夫来时，四方时已经睡了，大夫诊了脉，言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疲累，开了几日安胎药剂，就被岸甲送了出去。
看着沉沉睡下的四方时，无染想起婚仪那日内室皇后布置的法事，本就漆黑的眸色更是黯陈了几分，想是那个时候起，皇后就已经开始算计她了。思及此处，起身到外间，唤了汀铃低声吩咐了几句，汀铃领命而去。
翌日，一声惨叫自皇后宫中尖利地划破了皇宫安宁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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