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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答案


原辞声睫毛颤抖了一下,  像蝴蝶翅膀不经意间的抖动,难以觉察。

        “年年,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顿了顿,  他又道,  “我以前总惹你伤心,  我一直都没能认出你,也不知道你喜欢我,  年年,你原谅我。”

        何惊年低下头,  “我就是突然想到问一问你,都是过去的事了。”

        原辞声沉默了一下,  “好。”他伸出手,把何惊年抱到怀里,又想亲他的嘴唇,嗅他的气味。何惊年是正常的,  是他有问题,  骗人骗己,害人害己。

        “年年,  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是不合胃口吗?”

        何惊年缩着肩膀,  “你先放开我,  你这样让我怎么吃。”

        原辞声一只手更紧地揽住他,另一只手拿起筷子,  “我喂你。”

        何惊年无可奈何,  张口接过。他咀嚼着食物,瞥到原辞声始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  浑身不自在,说:“你别盯着我行吗?”

        原辞声露出含情脉脉的微笑,“不看你,这双眼睛也没什么用了。”

        “……”何惊年无话可说。他是真觉得这个人真该和自己一起去看精神科。

        医生让他今晚留下来观察,于是原辞声堂而皇之有了不走的理由。缠着他,粘着他,趴在床边蹭他手,时不时覆上来偷亲他一下。

        何惊年赶不走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他又把把手伸进来去握他的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他手掌心的软肉。

        何惊年睁着眼睛缩在被窝里,心想这个人怎么像猫又像狗。当然,狗没他烦人,猫没他犯嫌,猫和狗都远比他招人喜欢得多。

        大概是一直被他无视的关系,原辞声一个人耍了会儿也觉得没劲,终于安分下来。何惊年刚松了口气,被子忽然被掀开,原辞声玉山倾倒似地躺了进来,脑袋一低,抵上他的后脖颈,嘴里喃喃:“我好困。”

        何惊年大脑短路三秒,生气地推他,“你有毛病啊,那边有床你为什么不睡?”

        原辞声顺势抓住他的手,拢在掌心,装死不答。

        “……”何惊年知道这人又要摆出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做派,不和他废话,起身下床。

        不得行。原辞声两条长腿勾住了他的腿,胳膊一搂,将他整个人牢牢锁在了怀里。

        感受到何惊年的无措与抗拒,他有点受伤地贴过来,低声说:“你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就想守着你,让你安心一点。”

        “……”

        “年年,你怀糕糕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抱着你的。”

        何惊年闭上眼睛,不回应他。

        “年年,你今天真把我担心坏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原辞声说着,将他抱得更紧,胳膊用力到颤抖,仿佛真的心有余悸。

        何惊年闷声不吭。

        “年年,你手怎么还是这样冷。”原辞声揣着他的手,又屈腿用脚去碰他的脚,足趾滑过他的脚心,“脚也好冰。”

        何惊年一下子弓起身子,“别碰我脚!”

        “对不起。”原辞声马上道歉,又道,“年年,你脚这么冷怎么睡啊,要不要把脚放到我身上?”

        何惊年冬天手冷脚冷是老毛病了,确实很难熬,尤其是刚睡下的时候,手脚像泡在冰窟里,非得慢慢捂暖了才能睡着。但是,他现在情愿干熬着。原辞声的建议乍一听是关心,但本质肯定全是坏心眼。

        “不用,过会儿就好了。”

        原辞声“嗯”了一声,却起身下了床,“我去给你打瓶热水,你泡一泡再睡吧。”

        等他提了热水瓶回来,何惊年刚要去接,谁知原辞声不让他动,倒了热水把盆端到他脚边,热汽腾腾地扑出来。

        何惊年有些窘,他没想到原辞声会愿意为人做这样的事。透过氤氲白雾,他看见对方整齐卷起衣袖,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臂。就算是大晚上,他依旧打扮得华贵,身上披着褶边重重累叠的的丝绸衬衣,仿佛要赴一场舞会。可是,他却蹲在自己面前,伸手握住自己的脚踝,神情郑重,像在做什么大事。

        这场景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怪异。

        “我自己可以的,不用你帮我……唔……”

        尾音软颤地断在空气里。男人的指腹沾染了水汽,温热微潮,贴上他雪嫩细薄的皮肤,传来紧锢包覆的力道,很烫,又痒。

        何惊年低着头,双手下意识抓紧床单,足趾蜷缩,试试探探地去碰水面。

        “当心烫。”原辞声鞠了捧水淋在他脚背上,那双脚轻轻瑟缩了一下,雪白的皮肤泛起桃粉,湿润生艳。等他习惯了热水的温度,原辞声才慢慢把他的脚放进去。

        水面上升,浸没足掌,差不多没到脚踝的位置,轻轻晃荡。可能因为水温比较高而皮肤太过敏觉的缘故,两只脚掌用力绷紧,弓起足背,愈发显出清落精致的形状,叫人很想圈在虎口细细把玩。

        很快,热意从脚心往上蔓延,在全身弥漫开来。何惊年睫毛低垂,水汽浓烈,连睫毛都变得湿重。

        原辞声修长的指节还在往热水里探,指尖伸进盆底和他足底之间,好像要把他的两只脚拿捏在指尖。何惊年一颤,才松弛下来的身体又瞬间紧绷,“你……干什么?”

        原辞声说:“就想帮你按一下而已。”说着,指腹在他脚心不轻不重地按了起来,还问他:“感觉怎么样?力度还适中吗?”

        何惊年气息都不稳了,湿红着眼眶颤声道:“够了,真的不用。”

        原辞声抽回手,“好吧,那我再去打点热水。”

        泡完之后,何惊年想赶紧擦干钻回被窝。谁知原辞声握着他的脚不放,慢条斯理地用干毛巾帮他擦拭水珠。

        毛巾柔软,却十分干燥,而泡久了热水的双足暴露在空气里,又变得更加敏觉。毛巾缓慢而细致地摩擦过皮肤,惹来连绵不绝的痒意,尤其是最敏觉的脚心,几乎要哆嗦起来了。

        何惊年抿咬下唇,拼命攥紧床单,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这个磨人的过程却意外漫长。原辞声连紧紧蜷缩闭拢地趾缝都没放过,耐心地撬开,悉心地捻揉,一点一点把残存的水珠都擦拭干净。

        一套水磨工夫下来,何惊年感觉自己忍得快脱力了。可尽管他竭力抑制细细的颤抖,却还是被对方察觉。那双绿眼睛往上一撩,“年年,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何惊年努力平静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热。”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岂止是脸颊晕红,这恼人的热意蔓延开来,耳朵和脖颈都透着惹眼的粉,手指关节也洇着粉,还有圆润精巧的膝盖,泛着淡淡柔红。

        像瓷人被上了釉彩,就算裹着款式沉闷的旧睡衣,也足够活色生香。

        趁原辞声去放东西的间隙,何惊年赶紧缩回被子里,把自己蒙得密不透风。被窝已经凉了下来,但浑身上下还是热乎乎的,尤其是两只脚。

        一会儿,原辞声回来了,一掀开被子,就看见何惊年小虾米似地蜷缩在那里,手脚粉粉白白,脸红扑扑的,像融化得恰到好处的草莓奶油。

        他俯下身,贴近那段露出领口的雪白后颈深深嗅了一口,果然是又香又甜。

        何惊年迷迷瞪瞪间被他闹醒,下意识就去踢他。他也不躲,任他踢在自己身上,又徐缓往下,峻整的鼻翼微微翕动,一下一下深嗅他的气息。

        何惊年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看着那颗美丽的头颅近乎沉迷地起伏而动,浓密顺滑的卷发垂散开来,摩擦衣料,发出簌簌的轻响。

        这样的场景,竟然令他联想起网上的吸猫视频。然而那些视频是可爱的、有趣的,原辞声却像真犯了病,是没有药就活不下去的瘾君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确实是何处不可怜。从指尖到脚心,哪里都是那么香、那么软,吻开薄薄一层风登糖,就能流出半融的清甜糖汁,无论品尝多少都不会餍足。

        忽然,原辞声停止了动作,睫毛一扇,溢出丝缕眸光,晦暗不明。尔后,他慢慢低下脸,贴上他柔软而平坦的小腹。高挺的鼻梁来回碾动,隔着睡衣衣料,汲取底下温热皮肤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清香。

        清新的,纯粹的,甘甜的,会让人联想到百合花和白玫瑰,是美好的具象,洁净的总和。

        何惊年愣怔了几秒,赧意一下子窜上头顶,下意识并拢膝盖。谁知这么一来,倒像是他眷恋着原辞声,舍不得让人离开。(真的没有在干什么,一个人就是想闻另一个人身上的香味,结果另一个人不好意思……)

        理所当然地,原辞声依然自行其是。忽然,他垂首敛睫,一副看什么入了迷的模样。

        何惊年赶紧系好衣扣,拉了拉衣服下摆,“怎么了你?”

        原辞声没答,心想何惊年就连胎记也是十分可爱的。肚脐旁一颗小小的红痣,点缀在白腻的皮肤上,犹如雪中红梅,罕见的艳。于是又忍不住轻轻一捻,还用鼻尖触碰了一下。

        何惊年怕痒,感觉被呵了痒,绷紧了小腿就蹬他肩膀。一下一下,蹬得既慌乱又毫无章法,足趾勾缠住他的头发,脚跟蹭过他的脸颊。

        原辞声任他反击,怔怔地想,就在刚才,自己帮他洗脚的时候,这双脚还被自己握拢在掌心,象牙白的,温热的,抖战不已,仿佛一对受到惊吓的漂亮鸽雀。

        如果永远不会飞就好了,曾无数次起过这样的念头。不会走,不会跑,不会飞,系上与之相衬的华贵链子,永远锁在自己身边。

        何惊年感觉他丝毫没有松开自己的意思,又羞又恼,更加用力地去踢他。可他只一味紧贴不放,深深汲取自己身上的味道。(就是闻闻身上的香味,啥都没有干)

        “原辞声……!”他横下心狠踹他一脚,“你不是说过不乱来的吗!”

        男人这才略微晃了晃,抬手握住他脚踝,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何惊年呆住了,认知再一次被刷新,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怎么就能坦然做出这种事。然而他不记得了,以前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两人情之所至,原辞声总喜欢哑着声音求他做出更匪夷所思的事。每每踩上去,他羞耻得直掉眼泪,偏生时间又格外漫长,脚心像抵着火山石,搓磨到最后,皮肉都快被烫烂了。

        “我就是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原辞声望向他,“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你是狗吗你!”

        原辞声探过身来,手臂一伸把他抱进怀里,薄唇贴近他的耳朵,“汪汪。”

        温热的气息吹拂过来,玉琢般精巧的耳壳迅速变红。

        “……你又来!”何惊年用手肘狠狠撞他,“变态,脑子有毛病!”

        原辞声没声音了。

        何惊年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悄悄转过头。朦胧薄光里,原辞声对他微微一笑,凑过来在他嘴角落下一吻,“你说得对。”

        “……”何惊年忍不住又想踢他,这人真是没救了啊。

        原辞声没再闹他,把他圈在臂弯抱了个踏实。何惊年背对着他,不理他也不瞅他,他只能看他的后脑勺,软软的黑头发,耳尖冒出来一点,粉粉白白,像小小一朵苹果花,可爱。

        “年年,你睡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

        “……有病。”

        “就想叫叫你。”

        一片安静。

        过了会儿,何惊年轻轻地开了口:“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妈妈的事,谢谢你。”何惊年顿了顿,“还有许多其它的事,都想谢谢你。”

        原辞声没应,呼吸有点乱,默了默才道:“我怕你谢我。”

        “为什么?”

        “道谢之后总有转折。”原辞声嗅着他后颈皮肤散发出的清香,“我不想听见‘可是、但是’之类的话,那会让我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何惊年睫毛一颤,慢慢垂下。“我想跟你说,我们还是不要去恩慈福利院了吧。听医生的意思,我现在也不太能过分执著以前的事,那些记忆会对精神造成负担,所以……就先这样好吗?”

        “这样是哪样?”原辞声紧拥着他的手臂有点发抖。

        “你说的话,我全都相信。”何惊年声音很轻,像在发着梦呓。“我相信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你,在你还是廖夏的时候就喜欢你。”

        原辞声颤声问:“真的吗?”

        “我很烦你,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讨厌,甚至会恨你。”何惊年轻轻呼出一口气,“可每一次,只要你出现了,我就像再也看不见别的了。”

        原辞声微怔,手在半空顿了顿,才扳过他肩膀,难抑激动地问,“所以,你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对不对?”

        “或许,不止一点点。”何惊年很慢地掀起眼帘,毫无回避地望进他的眼睛。“我一次次地以为,自己可以控制情绪,在面对你的时候不再动摇,却又一次次地输给了你。”

        “这样让我很痛苦,也害得我身边的人很痛苦,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原辞声,我承认,就算我没有了记忆,还是再一次被你吸引。”

        “但是,这只是一个答案,给你,也给我自己。”

        “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胶着的空气,无声的对峙。

        前一刻还在难以置信的幸福的顶点,后一秒就跌落进无底的深渊,原辞声心脏骤停,血液倒流,痛不欲生。

        “年年,你在骗我。”他用脆弱不堪的语气,说出笃定到可笑的话。“你一定在说谎,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何惊年低声道:“你从来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这不对……不合理!”原辞声克制着激烈得快要爆炸的情绪,“你承认你爱我了,你终于承认了,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为了你这句话,让我付出多大代价都可以!但你又为什么……”

        他颤抖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心口像扎满锐利的冰棱,极寒地狱般的冷。

        “因为,我已经决定了。”何惊年用力抿出一个苦涩的笑,“我要去把棠风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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