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是谁？
何钰原地站着，望着林子里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应该不会有人再冲出来了。她反复回想了下刚刚戏剧性的一幕，觉着那些眨眼就不见的人，好像是来救她的，至少是不存恶意的。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恨不得赶快离了这破林子！夜里寒气越来越重，开始的时候一直折腾着没发觉，现在一静下来，凉气从脚底心直钻到四肢中乱窜，她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能忍着不打摆子就是最大的克制了。
可乐也不负它狗中盛名，转脸就忘了害怕，赖在何钰腿上哼哼唧唧的喊饿。
何钰蹲下来给它顺了顺毛，别说这厚实的皮毛抱了满怀确实暖和了不少。她看着这张毛脸，带着点儿疑惑试着跟它交流起来。
“可乐乖，是不是饿了？”
“昂！”
“咱们过去那边好不好？”何钰指着先前几个人消失的方向，“那有人，能帮咱们。”
可乐：“给吃的吗？你快去拿过来！饿！”
何钰：“……”
可乐歪着脑袋等投喂，见何钰没动弹，就伸出爪子扒拉了她一下，催着，“去拿吃的，饿！”
何钰没好气的拍下狗腿，“不过去不给吃！”
“昂？”可乐疑惑的瞅了瞅她，人类就是事儿多！还好它是只通情达理的狗，不计较。它站好了甩了甩毛，抬头挺胸的就往前面去了，听着后边的人并没跟上来，它放慢了脚步，竖起尾巴，左右慢慢摇晃着，示意何钰快点儿跟上。它边走边仰望天空，这里的星星真多，空气干燥清爽，人类看起来都傻不拉几，是个好地方！
何钰望着身前悠闲自得的狗子，彻底放弃了幻想，没错了，这个二货大概就是留给她的金手指了，虽然她还没想到这东西能有啥用，但聊胜于无啊……
离着那些人的藏身处三米左右的时候，她主动停了下来。这是个对彼此来说都能接受的安全距离。何钰在短短的一段路中，已经想好了对策，既然没有记忆也就没必要再装，反正想装也装不像，索性就摊开了说自己撞到头失忆了，啥都不记得！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确实磕了个不小的包，颅内有淤血是肯定的了。
可乐必然得带着走，那就要有个合适的说辞。刚刚那些人看着吓得不轻，让他们完全接纳可乐估计不容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觉着来寻她的这波人，除了最早奔过来的那个半大小子，其他人对于救她这事并不是很急切啊！换句话说就是看她马上要命丧狼口了，也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对于她的死活就像看到路边倒了棵树，他们方便就扶一把，不顺手了那就让她自个自求多福了。
有些人可能会反驳说，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不能道德绑架。
咱也是老抖人，当年那个刷爆网络的野生动物园老虎吃人视频，咱是见过的，并且被震撼到了。视频里的女子被两只老虎攻击的同时，她坐在车里的母亲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对着体型巨大、攻击力十足的猛虎丝毫没有胆怯退缩，想来那一刻亲情的羁绊完胜了天性！
而她现在面对的境况，归结起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些人是临时凑个数的，跟她没有什么交集；第二，这些人虽同她认识，但情分淡薄。不管哪种，能见死不救或者说对一条性命漠视、无动于衷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伟光正的君子。
何钰不蠢，她原本的工作也算是服务业，接触的人群更是多种多样，警惕性和自保意识都不缺。她稍转了转脑子，就意识到了可乐的重要作用——震慑！
而让可乐即可以留下，又能够起效果，那就全靠她忽悠了！
何钰站住脚，拉住了略显兴奋的可乐，她在等对面先做出反应。
果然，林子里窸窸窣窣的有了响动，随后渐渐混乱起来，很快一簇火光亮起，伴着预料之内的惨叫声。
可乐：“汪！”（肉！）
何钰赶紧蹲下，抱住蠢蠢欲动的狗子，刚要张嘴解释，这不是吃人的狼。林子里却响起一串嘈杂的脚步声，随着火光的移动，声音快速远去，这是都吓跑了？
何钰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横竖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不是，你们就不再确认一下啦？刚刚那不是狗叫吗！连面子工程都不做了？好歹留个话，说叫人来救她，至少做个悲痛欲绝的表情再跑呀！
她望着林子里的光点儿越来越远，后来干脆就熄灭不见了，她脑子一片凌乱。下面该咋办？自己摸索着下山？可是不认识路。要不等着他们聚了更多的人上山打狼？可也不确定他们还能不能再来了。
在她胡乱琢磨的时候，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清晰且急促。
这一连串的发展都超乎意料，她此刻也没啥反应了，只会直愣愣的盯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很快从漆黑一团的树丛后，冲出了一个人影。那人的速度极快，毫不停歇的直奔过来。
何钰忽的又开心起来，为这幅身体的主人，看来这小姑娘身边不全是薄情的人，还是有人在意她的！
她赶紧站直了，摆出了笑脸，迎着来人做足了被人寻到的惊喜状态。
然而，就在来人距离她两息之时，她才猛的发觉，那人奔跑的方向稍稍有点儿偏，貌似不是直对着她，倒像冲着一边的狗子去的。
还没等她捋明白情况，奔跑中的人就变换了姿势。只见他抬高了左腿，借着前进的极速，挟着风一个飞踹直奔狗头！
可乐完全没意识到要狗命不保，还傻呵呵的仰头等投喂。这闪瞬间，何钰已来不及思考，全凭本能的先一步起脚，撇腿踹开了可乐。
可乐“嗷”的一声原地骨碌出半米。
她拿捏着力道，这一下并不重，狗子打了个滚就爬了起来。
莫名其妙挨了一脚，让可乐有了点儿小情绪，它冲着何钰“汪汪”的叫唤了几声，然后身子一扭，屁股对着她就趴下了。
何钰听懂了狗子的抱怨：不给吃的还打狗！不理你了！
来人当然是何有文，为了给妞妞寻机会逃跑，他是抱着和恶狼同归于尽的决心跑回来的。可刚刚那一眨眼的瞬间，让他对自己十几年的人生充满了疑惑。
静夜疏风，两人一狗呈三角状僵持住了。
狗子在生气。
何钰经过方才激烈的动作，心脏“怦怦”跳，她抚着胸口，一面观察着来人，一面顺着气。
何有文觉着自己大概从小在山村长大，见识还是太少了！那边儿趴着的狼型动物发出的是狗叫声吧！这肯定不是太过紧张的错觉，它叫了不止一声的！而从小温顺胆小的妞妞，居然抬腿儿踹了狼，或者狗？现在正叉腰怒视着他！他拍了拍脸，又望了望天，繁星朗月，沉夜密林，他又偷瞄了妹子一眼，月光给这姑娘镶了层毛边，她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何有文心里一咯噔，这怕不是撞邪了！
何钰一直留心着何有文的神色，见他从紧张到迷惑，后面直接白了脸！她也懒得弄明白这些情绪转化过程，她清楚的是，这时候该轮到她开口了。
何钰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她一出声，对面的人先是一哆嗦，然后立马抬头死盯住了她，全身戒备。看那架势好似何钰只要哪说的不对，他就会冲上来揍人！
何钰：“？”这跟大众剧本写的不一样啊！
到了这地步也容不得她再三斟酌了，她顶着不大和善的眼神，拼命调动了浑身的演艺细胞，扭捏又委屈的低声道：“你，你是来寻我的吗？我，我在林子里摔了一跤，不大记得清事儿了。”
何有文的手都扒拉上裤腰了。他听村里老人讲过，那些邪性东西都怕童子尿。他已经做好豁出脸的准备了，但凡他妹子有什么奇怪举动，他就先脱裤子给她迎面来一泡！
当他听完妹子的话，瞬时松了口气，可又马上紧张起来，跑过去一把拉过何钰，前前后后的仔细检查着，“磕哪了？还哪疼？碰着头啦？给哥看看！妞妞别怕，咱回去就请大夫，不是大事儿啊！别怕！”
何钰被拉扯着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听着满耳的询问安抚，心里也热乎起来。
乍然来到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两眼一抹黑，她装得再淡然、再洒脱，心底也不可能不怕的。他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少年，顶多十四五，换做现代也不过是个上初中的年纪。而这孩子一开口，她一直悬着的心没来由的安定了。不管是不是原身记忆的影响，她清楚的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她在此世间最大的依靠了！
想明白这些，何钰的态度也放松了很多，她没有躲避那双急切的等着她回话的眼神，放缓了声音道：“后脑勺上磕了个包，不咋疼了。你说你是我哥，我听你喊妞妞，这是我名字，对不？”
何有文盯着何钰的脸，眼里显而易见的涌上层难过的情绪，但他很快调整好，开始浑身上下的摸索，最终把鞋给脱了，翻出里面的鞋垫，不大好意思的举到何钰眼前，“这鞋垫是你给我做的，上面绣着你最喜欢的迎春花，你翻翻你自己的衣领、袖口，肯定能找着一样的图案。我真是你哥，咱家就在山下面的山北村。”
何钰意思意思的挽了下袖口，袖子内侧果真绣着同样的花朵图案。她微微的点了点头，面前的少年正一脸期待的望着她。何钰对装嫩这件事一点儿没有心里障碍，她脆生生的喊了声：“哥。”
少年激动的应承道：“哎！”还伸手拉上了何钰的袖子，“妞妞走，跟哥回家。”
趴在一旁生气的可乐被忽略了许久，它盘起尾巴，耷拉着耳朵，用全身的气场表示着“快来哄我！”可等了半晌，听着身后的两个人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有搭理它的意思，最后它听明白了一句话——走！
走？上哪去？和它一起来的那个人类傻乎乎的，这是要被拐了！它可乐见多识广，它听四处流浪的狗弟兄们说过，被骗子带走的人类可惨了！天天挨打，还不给饭吃！
这个人类虽然总强迫它洗澡，但也会和它玩，还喂它好吃的罐头，是跟它一伙的！坏人想在它鼻子底下把人骗走，这不能忍！
可乐呼的站了起来，后腿使劲蹬地一窜，一个跃起就扑倒了何有文，它爪子直接按上那人的脸，咧嘴龇出了尖牙，喉咙里发出恐吓的低吼声。
何有文被这突发的变故搞懵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扑倒，后背“咣当”直接砸在梆梆硬的冻土上，他一声痛呼闷在胸口，脑袋也被震得嗡嗡响。还没等眼睛聚焦，他缓过神儿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腿缠在了可乐身上，同时扭头对着何钰的方向喊着：“妞妞快跑！”
何钰也惊了，看着可乐就要下嘴咬了，赶紧手忙脚乱的爬过去，此时她也不敢伸手抱可乐，只能对着狗脑袋一顿吼：“可乐不能咬人！快下去！不听话不给吃的！”
可乐听见吃的，反应很迅速，它抬起脸，嗅了嗅四周的气息，觉得没什么威胁才不情不愿的又踩了何有文几脚，然后蹭到了何钰腿边。
何钰试着胡撸了几把它的脊背，看它很温顺没有要反抗的意思，才蹲低了身子小声问道：“可乐你怎么了？是不是太饿啦？这地方跟咱们那一样，不能随便咬人的。”
可乐侧了侧身，蓝色的大眼睛瞧傻子般瞥了何钰几眼，“汪汪，汪汪汪！”
何钰脑子里同步翻译：坏人！要骗你！”
何钰对着突然狂躁的可乐，是有些胆怯的，可随着脑子里的弹幕走完，她鼻子忽的一酸，心软成了一团。她一把抱住狗头，亲昵的用脸蹭着，“我们可乐最棒了！是条威风又仗义的狗！以后顿顿给你肉骨头！”
可乐谦虚的接受了赞扬，并赏脸的露出了肚皮。
倒在地上的何有文，被突至的危险刺激的半边身子都麻了，半天没爬起来，他就这么半躺着，近距离观赏了他妹与凶残动物的和谐交流，那东西躺在地上，被他妹子挠着肚子，舒服的蹬着腿儿直哼唧，哈喇子都甩出来了！场面蠢得人不忍直视！
他眼睛里接收的画面与脑子中的信息激烈碰撞，得出的结论是：要么他妹子是得道妖精，要么刚要咬死他的动物是只狗！在这两个选项之间，他轻而易举的就做出了选择——是狗！如假包换的狗！
一旦让自己相信了狗的设定，他底气都足了些，半坐起身轻唤着妹子道：“妞妞，这是只狗吧？它哪跑来的？看着忒凶，你不怕？”
可乐听见何有文说话，眼睛又竖了起来，“汪！”（坏人！）
何钰怕吓坏了刚认下的哥哥，胳膊一使劲先夹住了可乐的头，贴着它耳朵低声嘱咐：“别凶，这是好人，管饭的。”见狗子安静了，然后才扭脸笑着对她哥说：“哥，这是狗，你别看它长得跟狼一样，它可灵了，这林子里真有狼，多亏它吓退了狼群，救了我命呢！我要带它家去。”
何有文把这话在脑子里滚了几遍，权衡了利弊后，觉着只要这狗不突然发疯咬他和他妹，养在身边未尝不是件好事！所以他爽快的答应了何钰的要求，并迅速接受了他妹的说辞，这可能是狗和狼结合的后代，叫狼狗。
哈士奇原本就是亲近人类，自来熟的品种。自打知晓眼前的人就是长期饭票后，可乐顿时看何有文顺眼了不少。在下山的路上，时不时拿尾巴往他身上扫扫。这份亲近，让何有文简直受宠若惊，他僵直着手脚，一路走的磕磕绊绊，踉跄了好几回。
何钰是带着丝雀跃往山下走的，刚醒来时的绝望烟消云散。林子里漆黑，山风阴冷，但她身边伴着肯为她拼命的哥哥，跟着懂得护她的狗子，想来以后的路即便艰难，也不至留她独自面对了！这个认知让她即温暖又感慨，想着心事，下山的路都好走了许多。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快到林子的边缘了。
他哥忽然停住了脚，瞅着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
何钰纳闷的叫了声：“哥？”
何有文才一咬牙，摸了摸何钰的头顶，带着点儿愤慨却又无奈地道：“妞妞，刚刚来寻你的村里人丢下你跑了，我知道你看见了，咱们现在还得靠着村里帮衬，哥还不能跟他们翻脸，别记恨哥！哥心里都记着呢，院试快开考了，等着哥，哥一定能让咱妞妞过上顺心日子！”
何钰看着眼前至少比她小十岁的少年，眼睛亮亮的，这就是她哥哥呢！知晓她委屈，许诺她未来的哥哥！
这些话进到心里，如风拂过，阴霾驱散，叫人心头敞亮又痛快！
何钰应声连连点头，听着何有文又接着嘱咐道：“回到村里听见嚼舌头的也别往心里去，问你就说摔到头记不清了，自己出门时带着这狗，有人欺负你，咬他，别客气！”
可乐貌似也听懂了，“汪汪”的附和了好几声。
何钰揣着满心思的感动，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已经发展到做吃食！制肥皂！晒食盐！吹玻璃！发家致富就在今朝！
现实却兜头一盆冷水泼来。
她们二人一狗站在了林子边缘，前方迎接她们的，是满村的烛火通明，还有持械戒备的半村青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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